1959年10月1日,这个注定要被历史载入史册的日子,以国家主席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央领导,站在天安门城楼上进行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庆10周年阅兵。新中国首批自行生产的59式中型坦克正式出现在全国人民面前,和中国人民解放军装备的最新式自动步枪、火炮、坦克,和高速喷气式歼击机等一起,自豪地向全世界宣告了新中国迈向繁荣强大的第一步,同时证明了帝国主义试图通过经济封锁来摧毁新中国这一阴谋的破产。
作为坦克研制的有功之臣,韩天柱幸运地站在了观礼台上,亲眼目睹了这场声势浩大宏伟的阅兵仪式。
而韩玉娟和徐秋萍她们则在杜延信家中围着一台黑白电视机观看阅兵实况,当59式坦克出现在荧屏上时,她们的欢呼声立刻塞满了杜院长不算宽敞的家。
电话铃声响起,满面春风的杜延信快步走过去,拿起话筒。
“杜院长,向你们贺喜呀!”电话的那一端传来欣喜的声音。
“你们都看见了?”
“看见了,新坦克好威风呀。”
“是威风!”听到赞扬,杜延信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
“有苏联老大哥的帮助,你们很快就可以造出世界一流的坦克呀……”
杜延信突然脸色一变,不耐烦地打断了电话中热情洋溢的话:“什么苏联老大哥?你说完了吗?说完了,我放电话了。”说罢,不等对方开口,就重重地放下了电话。
恰在这时,赫鲁晓夫出现在电视荧幕上,正在天安门城楼上招手。镜头里的他仍是一贯的表情,让人看不透他此刻的想法。据说,在新中国10年大庆的前夜,毛泽东和来访的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进行了激烈的争论,争论的话题除了双方各自的国家利益,还涉及到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一些重大理论问题。
这次与中国的交锋,他没能得逞,下一步他又会走什么棋呢?杜延信的情绪突然变得有点糟糕:“赫秃子……”
屋子里的几个人有点吃惊地看向他。
为了冲淡这突如其来的不愉快,杜延信的妻子陈阿姨连忙招呼大家边看电视边包饺子。
徐秋萍识趣地打岔:“院长,大过节的,您给我们唱段戏听听。”
韩玉娟心领神会,随声附和:“院长,听说您唱得可好了。”
“好不到哪儿去,就是个票友,戏迷!”陈阿姨故意唱反调。
杜延信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破坏了难得的好气氛,见大家谈起了唱戏,就顺着妻子的话往下说:“是戏迷一点也不假!我就琢磨着,我小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喜欢听戏,迷得呀,乡下那些小戏班子就把我搞得五迷三道的。那时候我就想我这辈子要是能娶个唱戏的媳妇,那就天天能听戏,福分就大了!”
“后来呢?”
“后来?我就参加了革命,娶……你们都看见了,你们的陈阿姨,根本就不会唱戏……”杜延信的调侃让几个年轻人忍俊不禁。
“后悔啦?当初不是你说的,唱戏当不了饭吃吗?”
“对,是我说的,我认账!来,我今天就给大家唱一段,算是给夫人认错。”
杜延信张嘴要唱,陈阿姨急忙拦住:“慢着!老头子,待会儿煮上饺子,你再唱个够。玉娟,饺子包得差不多了,你赶快给招待所打电话,让你妈过来吧。”
“我都打过了,我妈她老是磨磨蹭蹭的。”
“我看你就回去一趟,把你妈接过来不就得了。”
“那我这就去。”说话间,韩玉娟拍拍身上的面粉,出了杜家。
与此同时,苗岩峰和魏可凡正夹在欢天喜地的人潮中庆祝他们的心血。坦克从长安街上威严地驶过,他们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对于他们而言,坦克早已不单单是机器,是武器那么简单,他们和许多科学家一起,为它的诞生付出了难以想像的艰难探索和辛勤工作,坦克是他们最值得夸耀的作品,或许也将是他们此生惟一的事业。
挤出欢庆的人群、鲜花和标语条幅的天地,苗岩峰和魏可凡步行着向杜延信家走去,一边观看游行的队伍,一边谈论着杜家即将开始的又一场庆祝。
“对了,岩峰,你听说了没有……”魏可凡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话说到一半,却又打住。
“听说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顶是跟我装傻?”
苗岩峰捶了他一拳:“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我说了,你可别受不了。”魏可凡看了一下苗岩峰的神情,“这次玉娟妈来北京,把那个姓唐的带来了。听说,他们订婚了。”
这话就像一记响雷炸起,苗岩峰猛地刹住脚,一把攥住魏可凡的胳膊:“真的?”
“我也是昨天刚知道,我还当你已经知道了呢。没想到咱们两个都没戏……哎,岩峰,你上哪儿去?”
魏可凡的话还没说完,苗岩峰已经甩开双臂大踏步地向前走去。为什么会是这样?韩玉娟难道竟是这样有心计的姑娘,不声不响地就把我和可凡都绕了过去?苗岩峰只觉胸口堵得难受,好像硬被人结结实实塞进了一团棉花,说不出道不明的烦闷。他直直地在街上疾步走着,却压根不知道自己要往什么地方去。他想很很地吼一嗓子,或是痛快地给什么东西一拳。
“看报,看报,大坦克,碗口粗的大炮,一炮打到金门岛……”
卖报人把报纸举到苗岩峰眼前,继续吆喝着:“看报,看报,看大坦克,碗口粗的大炮,一炮打到金门岛……”
坦克阅兵中不得已的弄虚作假,韩玉娟的突然订婚,都搀杂到一起,在卖报人的夸大其辞中变成了不可遏止的愤怒,苗岩峰猛地把一摞报纸都划拉到地下。
“嘿,你小子干吗?!”
“我来付钱,我来付钱。”追上来的魏可凡连忙收拾残局,手忙脚乱地去拣报纸。苗岩峰如此强烈的反应是他不曾预料的,看来,这次他是动真格了。也难怪,事情刚开始明朗,却传来韩玉娟订婚的消息,搁谁身上,都不可能无动于衷。魏可凡矛盾地想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毕竟,他苗岩峰还有忌妒的资格,而自己,却只能做个局外人了。
作为事件的主角,韩玉娟本人对此却压根一无所知。当她回到招待所时,意外地看到那个年轻的唐医生正在和母亲聊天。
“玉娟,你回来得正好。你还认得吧上次去过咱们家的唐医生。”
韩玉娟敷衍地点点头,也不寒暄,故意用催促的口气说:“妈,杜院长家里包好了饺子,就等您了。”
“急什么。人家唐医生跑大老远来看你,你也不跟人家说两句话。”知女英若母,韩母自然了解女儿对面前的这个唐医生并没有好感。但是,她实在不希望心爱的独生女再走上当年自己的婚姻之路,嫁给一个像丈夫那样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奉献给事业的人。这条路,她已经走了20多年,可能一辈子也要这样走下去。对此,她并没有怨恨后悔。但是,出于对女儿的爱,她更希望玉娟能够拥有一份更稳定完美的婚姻,一个能够有多些时间疼爱关怀她的丈夫。这也是她为什么看中这个唐医生的重要原因。
“这次十一放假,我还有几天补休,就和伯母一起到北京来看看……”唐医生并没有介意韩玉娟的冷淡,依旧热情地想和她攀谈。
韩玉娟却毫不领情:“你不去看游行,跑到我们家来干什么?”
“玉娟,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反倒是唐医生连忙缓和一下气氛,自己解围:“没关系,没关系的。”尽管他只见过韩玉娟一次,但是她秀丽的容貌,娴静的身姿却给他留下了曼妙的记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陷人了相思,那种故事里才有的一见钟情,奇迹似的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况且,韩天柱在坦克厂的地位是不言而喻的,如果能够娶到他的女儿,自己的前途无疑会锦上添花。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放弃的理由。
诚然,韩玉娟的态度很是问题,但是,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不懈,总会感动她的。何况,韩母显然对自己很满意,韩玉娟不可能对父母的意见完全置之不理的吧!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态,明知要碰钉子,他还是厚着脸皮跟着韩母来到了北京。
韩玉娟可没想那么多。对于韩母这次擅自作主把唐医生带来,她既尴尬又不满,不免有些置气:“妈,您要不走,我先走了。”
“伯母,那我就先走了。”
谁知韩母顺水推舟:“也好,那咱们就一起走吧。”见唐医生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韩玉娟有苦说不出,也不答话,冷着脸扭身出了门。
俗话说,单丝不是线,无巧不成书。偏偏三人同行就被苗岩峰他们撞见了,这无疑证实了魏可凡的传言。匆匆一瞥间,他只觉得锥刺心痛,完全没有注意到韩玉娟冷若冰霜的表情。如果说看清了什么,那也只有唐医生那张养尊处优的圆脸上春风得意的表情。
“可凡,你自己去院长家吧。”
“你这是干吗?”魏可凡不满地说。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你帮我和院长说一声。”说着苗岩峰转身就走。他并没有说谎,只是不舒服的不是身体,而是心里。一想到还要坐到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面对满屋的人强颜欢笑,他就憋屈得难受,倒不如躲起来一个人生闷气。
“你这人……”魏可凡只得无可奈何地独自去杜家赴会了。
这一晚,被蒙在鼓里的韩玉娟失望地夹在热闹的人们中,没滋没味地吃着热腾腾的饺子,而苗岩峰则孤单地躺在宿舍里,以不同的方式寂寥地度过了1959年的十一夜晚。
第二天大清早,苗岩峰和魏可凡刚起床不久,就听到了急切的敲门声。魏可凡打开门,站在门前的,是一夜未曾睡安稳的韩玉娟。
“岩峰,我听说你不舒服,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你还不知道吗?”韩玉娟关切的问候反而让苗岩峰认定了她在心虚,不由得冷言相对。
“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你别再跟我演戏了。”
“你——”韩玉娟一时间愣怔住,摸不清楚苗岩峰好端端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是因为那个唐医生的到来?但是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懂我对你的心思?别人不了解,难道你也不知道我韩玉娟是什么样的人!既然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苗岩峰,自然再也装不下旁人,管他什么唐医生盐医生,根本没有人能够代替你的位置,难道连这一点你都感觉不到吗?韩玉娟心中埋怨着,却又说不出口,清亮的眼睛霎时蒙上一层水雾。她张张嘴,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一转身,委屈地跑出去了。
眼看此情此景,魏可凡愤愤地一脚踢到门上,突然转身给了苗岩峰一拳。
“你——你给我把她叫回来!”
苗岩峰与魏可凡对峙着。倔强和愤怒无声地撞击着。
苗岩峰开口:“可凡——”你别再跟我提玛莎,你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这样对待韩玉娟!“
“你以为我就好受吗?”
“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以我魏可凡的脾气是不会就这么认输的,可是你却这样伤害她!”
“可是我亲眼看见韩玉娟和那个姓唐的在一起,而她还以为我被蒙在鼓里。”
“但是无论如何你不能不弄清事情真相就这样对待玉娟。”
苗岩峰的声音突然被忧伤注满:“可凡,你看得出来我已经爱上韩玉娟了,虽然我的心里还有挥之不去的玛莎的影子,但是我很害怕有人再把韩玉娟夺走……”
魏可凡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种痛苦的感受,当韩玉娟明确地拒绝了他的时候,也曾被清晰地品尝过。然而,值得庆幸的是,理智和对生活的更多欲望让他并没有陷入太深。感情决不是魏可凡追求的最重心,他太懂得如何现实地安排自己未来的路。而苗岩峰,他这样不能自拔地去爱,也带来了不能轻描淡写的痛苦。
不知为什么,魏可凡竟然有点忌妒苗岩峰的痛苦。这种深切的忧伤,也许只有刻骨地去爱一个人才会有吧,而魏可凡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这样投入地沉落进一段感情之中了。
回过头来再说韩玉娟,从苗岩峰那里回来,她就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不说话也不吃饭。徐秋萍到来的时候,她正呆呆地躺在床上出神。
“大过节的怎么啦?”
韩玉娟没有吭气。韩母接话:“就这么没病没灾地躺了一天,人家唐医生大老远跑来,她也不见。”
徐秋萍心下明白了几分:“伯母,您也是的,带那个姓唐的来干什么?”
“是人家自己来的。大活人,用得着我带他来吗?”
韩玉娟撩起被子,不耐烦地开腔:“妈,你别再提他了好不好!”
“伯母,您休息去吧,我和玉娟待会儿。”徐秋萍忙打圆场,岔开这对母女之间的争吵。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韩母唠叨着走了出去。
徐秋萍亲热地坐到床沿上,搂住韩玉娟的肩膀,笑着问她:“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不会是因为苗岩峰吧?”
“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那点心思,我清楚着呢。我看他们那些喝墨水多的人,不是不合群,就是怪脾气。”
“能不能不谈他们?我看那个唐医生还真不错,说不准我就嫁给他。”韩玉娟话锋一转,故意赌气地说。
“不会吧,就你?这弯也转得太快了吧,这可不是你韩玉娟。”
“秋萍,如果我真和姓唐的好上了,你是不是特开心哪?”
“那当然,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我可以一门心思追苗岩峰了。”徐秋萍促狭地和韩玉娟转圈子。
“想你的好事去吧!”韩玉娟不由得笑了,随即又正色道,“告诉你,以后在我面前再也不要提到苗岩峰,我们仅仅是工作关系。”
“工作关系,是什么关系?以前你们是什么关系?”
“你再瞎逗,看我就撕了你的嘴。”
说着两人牛皮糖似的扭作一团厮闹起来,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金秋十月,瓦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远远的,一队披红挂绿的坦克威风凛凛地向着坦克研究院开来,它们就是刚刚参加完10年大庆阅兵归来的59式坦克。早已等候在大门口的人们立刻敲响了欢腾的锣鼓,燃放起胜利的爆竹。
坦克车队在欢迎声中开进了大门。
在大家的注目中,杜延信喜气洋洋地从坦克中探出身:“同志们,我们成功地完成了国产59式坦克的研制工作,虽然这中间有很多教训,但是我们毕竟走出了中国坦克从无到有的第一步。特别可喜的是,我们的年轻同志成长起来了,在克服困难的过程中,我们成长了,我特别要向苗岩峰、魏可凡这两个新同志表示祝贺”老杜,讲得好!“话音响起处,祝洪山已经走了过来。
杜延信急忙从坦克上下来,敬礼道:“祝副司令,请您给大家讲几句。”
祝洪山站到坦克前,神情振奋,慷慨陈词:“同志们,首先我要向你们祝贺,祝贺你们打了一个胜仗!但是,这次坦克炮塔也给我们上了一课,这就是我们中国军队的现代化,只能靠我们自己,靠我们中国的军事科研人员发奋图强。
“为了加快装甲兵的发展,我们要敢于啃硬骨头。什么是硬骨头呢?有的同志可能已经听说了,就是我们要乘研制国产59式中型坦克的东风,研制国产重型坦克!”
这个消息一宣布,热烈的掌声潮水般涌起。59式坦克的研制成功让人们对未来的坦克之路充满了信心,而重型坦克的制造,在许多人的眼中,显然能够代表并证明了研制水平再攀一个新台阶。
然而苗岩峰却果断地举起了反对之手。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祝洪山有点错愕地问这个年轻人。
苗岩峰利落地站起身:“报告,祝副司令,您错了。”
人群霎时安静下来,静得仿佛连一根衣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够听见。
“我错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局面,让身经百战的祝洪山一时间也有点乱了阵脚。
“是的,是您错了。您关于研制重型坦克的意见是错误的。”
“谁敢说我错了?连蒋介石也不敢说我错了!好吧,大家都说说,还有谁同意这个年轻人的意见,认为是我祝洪山错了?”浓重的火药味伴随着祝洪山雷鸣般的嗓门弥漫而出,大家都暗暗为苗岩峰捏了一把汗。
“祝副司令,我也同意苗岩峰的意见。”一个清脆的女声打破了这特殊的寂静。苗岩峰和魏可凡均是心头一震,和在场的很多人一样,他们都没有想到平素文静的韩玉娟竟会如此大胆地站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祝洪山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女娃娃,觉得有点面熟。
“报告,我叫韩玉娟。”
“韩玉娟……你是坦克厂总工程师韩天柱的女儿吧?这是你的意见,还是你爸爸的意见?”
韩玉娟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干脆:“爸爸回厂子里了,我没和他商量,这是我个人的意见。”
“魏可凡,你有什么看法?”见状,杜延信点名询问。
“祝副司令,杜院长,我坚决执行首长和党委的意见。”魏可凡不敢怠慢,毫不迟疑地表明了立场。这种关键时刻,魏可凡是不会和领导唱反调的。正如他的目标所向,他的阵营不是技术,而是政治。
“年轻人,敢说我祝洪山错了的人还不多,我倒是要听听我错在哪里?”祝洪山将矛头又指向苗岩峰。
“祝副司令,前两天我已经在论证会上讲过,我认为我们不应该上什么重型坦克,至少在目前不能上重型坦克俪要把重点放在完善59式坦克,开发59式坦克上。简单地说,这就是我的意见。”
祝洪山沉默着,思索的表情让人摸不透此刻他的想法。
“年轻人,你可是给我来了个突然袭击。你的意见很尖锐呀,看来我这个动员不能再讲下去了。现在散会!”说完,祝洪山起身离开现场,宽厚的背影留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巨大的疑问。
前脚散会,后脚魏可凡就恨铁不成钢地埋怨苗岩峰:“你头脑发热了,你在会上说的那些话,要赶快收回!”
“为什么要收回?我没有说错。”
韩玉娟也反驳道:“毛主席不是说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吗?”
“玉娟,你就别来添乱了。这里面有政治,你不懂。说轻了岩峰这是当面顶撞领导,骄傲自满,说重了……”面对顽冥不化的这两个人,魏可凡真有点心火旺盛。
“说重了是什么?总不能是反革命吧!”韩玉娟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教训。
“那要看是什么领导,要看领导怎么处理了。为几句话倒了大霉,误了一生的,可不是没有。”
“你讲的是政治,我讲的是技术,不是一回事儿。”苗岩峰的书呆子气又开始发作。
魏可凡提高了嗓门:“技术?技术不是至上的,技术是为政治服务的!不记住这一点,你迟早要犯政治错误。”
几个人正在争论,祝洪山的秘书走过来,传达副司令的邀请,请苗岩峰与杜延信一同前往他的家中。
“瞧你,惹祸了吧。你赶紧给领导道歉做深刻检查!”目送秘书走远,魏可凡顿足。苗岩峰被说得一时也没了底,心中忐忑不安:“可凡,咱们一起去吧。”
“我……行,我就陪你去,不过检讨可得你自己说。”
“我也去。”韩玉娟插话。
苗岩峰可不领情,反而给姑娘脸色看:“你去干什么!”
“我告诉你,苗岩峰,我是冲着工作才支持你,不是为了你个人。”韩玉娟再也忍不住怒气。她不明白为什么苗岩峰突然变得这样心胸狭隘,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个人感情和工作混乱地搀进一种情绪里,这实在太不像过去那个苗岩峰了。
苗岩峰完全没有意识到,忌炉已经把他的理性搅和得失去了公正,他维护着一个男人的自尊,无意中却伤害了心上人的感情:“我并没有强求你,更没有乞求你支持我!”
一旁的徐秋萍看不过眼了:“你这是怎么说话呀!”她用力甩开魏可凡的手,“你别拉我!苗岩峰,瞧你那做劲儿,别以为喝点墨水就了不起了,就你这样的男人满大街有的是。走,玉娟,咱不受这个!”
魏可凡气恼地看着两个姑娘头也不回地离开,只能对眼前的这头倔驴怒目而视。
不满归不满,第二天傍晚,魏可凡还是乖乖地陪着苗岩峰来到了祝洪山的家中。
面对桌上已经准备好的饭菜,苗岩峰如坐针毡,着实猜不透这位祝副司令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临行前魏可凡的一番开导,让他认定这几乎就是先礼后兵的一场鸿门宴。
胡思乱想着,胳膊被魏可凡暗暗一捅,他腾地站了起来,按照魏可凡事先授意的那样向祝洪山道歉:“祝副司令,昨天我说话不谦虚,对首长的态度不够尊重……”
祝洪山倒被吓了一跳,哈哈大笑起来:“年轻人,你把我这个老家伙想到哪儿去了?我是个谦谦君子,是吗?你这个年轻人啊,脑子里可是有旧东西啊。要说道歉,我倒是要向你道歉,我可是不够冷静。来,吃菜。”
“祝副司令,您这是……”一直替苗岩峰悬心的杜延信忍不住发问。
“一起吃一顿便饭。老杜,今天咱们听他们年轻人的,怎么样?”祝洪山转向苗岩峰,“小苗,说说你的想法。”
事态的发展出乎大家的预料,苗岩峰飘飘悠悠的心一下子回到了老地方,再听到祝洪山这样一问,立刻就来了精神:“前一段经过反复论证,我认为由于发动机马力等因素的制约,现在世界上的重型坦克普遍都存在机动性能差的问题。当然,重型坦克在火力和装甲防护能力方面有优势,可是以咱们国内现在的装备和技术撑死也只能搞122毫米口径的火炮,眼下英国的坦克炮已经到了125毫米了,我认为短期内超过英国几乎是不可能,这样我们费了很大物力财力搞的东西,实际上仍然落在人家的后面……”
“讲得好!”祝洪山听得兴起,马上叫炊事员拿出一瓶葡萄酒,亲自给每个人斟满,边饮边催促道:“你接着讲。”
“……尤其重要的是,我预感到,在不久的将来,当大口径火炮和大功率坦克柴油发动机技术成熟时,中型坦克和重型坦克结合的可能性极大,很可能改变以往重型坦克的概念。”
“你的意思是说,不久的将来坦克不再以什么重型、轻型来划分?”
“是的。资料表明,坦克发动机的马力面临着技术突破,发动机马力上来了,大口径火炮才有相匹配的动力,重量不再是划分坦克性能的惟一标准,坦克将会以在作战中的作用和性能来区分。我认为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完善和挖掘59式坦克,力争早日研制成功国产大口径坦克火炮。”
杜延信点点头:“祝副司令,我看有道理。”
“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决国产大炮上坦克的问题……”祝洪山沉吟片刻,当即命令,“老杜,你们抓紧时间拿出个方案来,提交兵部党委讨论。”
“是!”
视洪山举起酒杯:“来,干了这杯酒。这瓶酒是彭真市长从罗马尼亚带回来的。在布加勒斯特会议上,赫鲁晓夫带头围攻彭真同志率领的中国代表团,会议刚刚开完,苏联政府突然片面决定,在一个月内撤走全部在中国的1390名专家,撕毁了343个专家合同和合同补充书,使我们正在建设中的大批项目无法继续进行,对我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的建设造成极大的困难和损失。来,喝了这杯酒,我们要长志气呀!”
苗岩峰一饮而尽:“首长,再给我一杯!”
小伙子的豪情让祝洪山再度开怀大笑:“好,再来一杯!”
很快,进一步完善和挖掘国产59式坦克性能的建议得到了批准,苗岩峰再次如痴如醉地沉溺到坦克研究实验当中,在这片天地里,他重新找到了如鱼得水的感觉,浑然忘却了周遭事物。
魏可凡走进车间的时候,他正在专心致志地实验、计算。
“试验还顺利吧?我给你找了两本书,是苏联坦克炮权威米哈依尔教授的专著。”
“谢谢!”苗岩峰接过书,马上又回到实验中,“可凡,你看,我设了一个方程,说明火炮的后坐力和坦克重量的关系,经过计算,我认为在59式坦克上安装85炮是可行的。”
“开炮的时候不会翻车吗?”
“我看不会,试验会得出结论的。”
“如果翻了车,可就不仅仅是闹笑话了,以前可是没人这么干过。”
苗岩峰眉头紧蹩:“是啊,全世界还没有哪个国家把85炮装在坦克上,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只能自己去闯。有时候我觉得压力简直要把我压垮了。”
“领导把这么重的任务交给了我们年轻人,也是对我们的信任,可千万不能出一点纸漏。”
“我反复计算过,不会有问题。”
“另外,炮弹射出的瞬间产生的后坐力,会不会影响射击精度?打不准也是大问题呀。”
“我正在计算。根据我的计算,我认为在炮弹产生后坐力之前,已经飞出炮膛,实际上炮弹的后坐力对射击精度没有什么影响。”
“这可又是新的说法,和苏联老师的说法不一样。”
“我也问过自己,是相信自己的计算呢,还是相信老师呢?我看要相信自己。”
“我看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的好。”
两人正在探讨技术方面的问题,杜延信带着韩玉娟和徐秋萍来到了车间。
“岩峰,你不是跟我要人吗,我给你带来啦。”
“院长,我们人手够。”苗岩峰支支吾吾地说。唉,一回到现实生活中,见到这个叫做韩玉娟的姑娘,他的冷静客观就像被挥发似的,霎时跑个精光。
他的表情可瞒不过杜延信的眼睛:“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跟玉娟闹别扭了?”
“玉娟……她……早晚不还得调回工厂去吗?”天知道他怎么想出这么一个弱智的理由,一旁的魏可凡听了真是哭笑不得,索性闭口不语,看他怎么找台阶下。
“我怎么没听说?”果然,杜延信瞪大了眼睛,一头雾水。
“院长,他……他胡说八道!”韩玉娟简直不能理喻苗岩峰的莫名其妙,转身跑了。急得徐秋萍一跺脚,赶忙追了出去。
“闹别扭了不是?我说你怎么不让她们去呢。”
“我是怕她们吃不了野外试验的苦。”苗岩峰百口莫辩的解释说。为什么生活就不能像数学方程式那样,只要方法正确,精心计算,就可以得出确定的答案。他唱叹着,再一次感到了对生活变幻莫测的力不从心。幸好还是魏可凡出来打了圆场,才把杜延信的话题转移回坦克试验。
这一次野外实战试验任务由苗岩峰和魏可凡牵头执行,参加试验组的人员还有政治协理员赵文化、战士郭红义和李安民。杜延信心里很清楚,此次野外试验在一定程度上带有极大的危险性,毕竟,他们还只是在理论数据上得出答案,认为59式坦克上安装85炮是可行的,但应用到实际当中,拿到战场上,结果将是怎样,没有人敢拍着胸脯子打包票。
况且,现在全国正面临着勒紧裤腰带的经济困难,野外靶场试验条件相当艰苦,这两个年轻人会圆满地把答案带回来吗?
荒凉的平原上,方圆百里也看不到人烟,只有自由自在的野鸟飞翔停落,好奇地打量着那群身着草绿色军装的人,他们正围着一个庞然大物忙碌着,交谈着,惊动了这片荒野的寂静。远远的,棕褐色的野兔不被察觉地蹲伏在草丛中,警惕地关注着这批不速之客。
“李安民,把绳子绑结实了。”说话的正是苗岩峰。
“放心吧,来条牛也拉不开。”性格开朗的李安民什么时候也忘不了贫嘴,他手脚麻利地装好炮弹,边在击发机上拴绳子边开玩笑。
远处,赵文化在帮郭红义搬炮弹。
“小郭,弹体和引信一定要分开放,拿到坦克边上再结合。”
郭红义油嘴滑舌道:“我知道。我自己还挺珍惜自己的这条小命,咱还没结婚呢,这辈子总得享受一回洞房花烛夜的滋味吧。”
“想你的美事吧。”
“装弹!”
听到苗岩峰的口令,赵文化扛起炮弹就走,郭红义嘴里说着:“让我来扛吧。”手脚轻巧地拿着引信跟上。
“郭红义,你怎么让赵协理员扛炮弹?他的年纪快赶上你爸了。”李安民接过炮弹,不满地嚷嚷。
“是协理员非要扛的嘛。”
“小李子,我这身子骨还硬着哪。来,快装引信吧。”赵文化不以为意。
“……目标前方1000米!”
听见苗岩峰的口令响起,李安民装弹完毕,敏捷地跳出座舱,牵着绳子跑向小山坡后面,试验组的其他人已经匍匐在那里。
“预备——等一下,”苗岩峰突然发现了什么,急忙停止*令,“郭红义,那个弹药箱是谁管的,为什么不搬走?”
郭红义嘀嘀咕咕地抱怨:“吃得半饥半饱的,还非卖这些傻力气干吗?”
“这是试验,不是玩过家家!”
看苗岩峰发火了,郭红义不再吭声,老大不情愿地跑过去把炮弹箱搬走。其实一来到野外,郭红义就后悔得要吐血。他参加试验组的最初目的,不过是想给自己的将来捞个资本,毕竟,坦克研制非同小可,要是他郭红义的名字能够挂到上面,无疑是梦寐以求的好事。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试验的条件竟然如此艰苦,风餐露宿不说,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早知这般,说什么他也不会来。现在打退堂鼓已经晚了,郭红义头一次觉得自己干了回赔本的买卖,每天自怨自艾地熬日子。
“听我的口令!”苗岩峰的声音再度响起,“预备——放!”
李安民拉动了连接击发器的绳子。
轰的一声巨响,大地在炮轰中震颤,炮弹准确地击中目标,顿时硝烟四散。
“坦克向左侧后移动0.75公分。”韩玉娟测量完毕报告着。一旁用头巾把脸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徐秋萍飞快地记录下来。
这个结果让苗岩峰暗暗兴奋,马上命令又进行了一次发射。
韩玉娟报告了测量结果。
“还是一样成看有门。赵协理员,您看呢?”
“试验的事儿,你们科研人员说了算。”
“再装一发炮弹。”魏可凡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高兴。
没人应。本该前去装弹的郭红义不在岗位。李安民指着远处的山坡:“在那边,说是方便去了。”
赵文化见状就要上前装弹,李安民急忙阻止住,自己扛着炮弹走向坦克。岂料他刚踏上坦克,突然身子摇晃,炮弹脱手落地,紧接着人也从坦克上摔下去,昏厥过去。
“卧倒!”魏可凡一声断喝。
炮弹没有爆炸。
大家没听到动静,立即爬起身,向李安民冲了过去。赵文化则在一旁抱起炮弹,小心翼翼地送到远处。
苗岩峰扶起李安民,看他已经昏迷不醒,忙说:“没什么事儿,饿的,谁有糖块?”
随行医生边给李安民检查边说:“冲杯糖水!”
韩玉娟从兜里拿出几块糖,放在杯于里捻碎,从水壶里倒水兑成糖水慢慢喂给了李安民。大家默默地围在一边,无言相对。要知道,他们每顿的伙食就是两个菜窝头,一碗米汤,半根咸黄瓜。相对于每天繁重的工作量和体力消耗,这点能量显然是远远不够的。饿,煎熬着所有人。
然而,新中国前进的每一步就是在这样的艰苦中走下来的。推动科技现代化的进程中,他们贡献了青春,忍受着贫瘠,有时甚至要付出宝贵的生命。由于种种原因,史册上并没能够留下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但是,岁月作证,历史正是因他们而被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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