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英豪 十二

  绿色永远都是大自然最美丽的打扮,它让身下的这片土地更肥沃,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更幸福。然而,我们却在这片富饶的士地上看到了炮火染红的天空,听到了远处传来枪炮声,一切仿佛都在提醒着人们,这里离前线并不遥远。
  一辆运载坦克的平板车呼啸而过。这时,苗岩峰带领的坦克修理队伍正在等待修理残破坦克和各种零件。他们身穿迷彩服走在这片极度混乱的露天修理厂里,准备执行任务。
  “这些零件为什么放在露天?你不知道淋雨后它们会生锈吗?”苗岩峰面带慍色地指着一堆零件,责备修理厂厂长。
  “没有合适的地方放。”这位三十岁左右的厂长显然不满地争辩道。
  “那至少应该用雨布把它们盖起来。还有,刚运来的机器怎么也没有遮盖起来?装钉子的箱于怎么能堆在玻璃上面?这不是胡来吗?!”
  “人手实在太少了。”
  “这样吧,你负责找雨布,人,我来负责。来,大家搭把手,把这个箱子抬走。”苗岩峰带领魏可凡、李安民等人一拥而上把箱子抬走,抬头却发现厂长溜走了。
  “那位老兄呢?”苗岩峰四处张望地问。
  李安民笑眯眯地又来打趣:“报告苗工,去向不明。”
  “他受不了你的批评,你说话太直了。”魏可凡提醒说。
  “我受不了这种不负责任的混乱,心里急得慌。”
  魏可凡拍拍苗岩峰的肩膀:“‘文化大革命旧u结束,很多规章制度还没有恢复和建立,你发脾气也解决不了问题。”
  正在这时,一名年轻的坦克兵跑来,敬礼道:“同志,你们是从北京来的吧?是装甲兵研究所的吗?”
  “对。你有什么事儿吗?”
  “我想代表我们车长给你们提点意见。”坦克兵郑重其事地说,年轻的脸上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忧虑和苦涩。
  “我们就是来征求你们意见的,你的车长呢?”
  “他牺牲了。”泪花闪烁在坦克兵的眼中,他的声音硬咽了:“要不是我们那辆老爷车老出毛病,他本来可以不死的。”
  战士的话像锤子一样砸在了苗岩峰的心上,他强压着胸口的痛询问:“你们的坦克是什么型号的?”
  “T34,老同志说是当年苏联红军援助咱们抗美援朝的。”
  苗岩峰有点不能置信地问:“这车你们还在用?”
  “我们连大多数都是这种老爷车。那一次我们配合步兵进攻,我们的车突然熄火,车长出去修理,被打中了……”年轻的坦克兵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顺着黝黑的面庞滑落。
  中国坦克的耻辱是用生命为代价来证明的,这个事实太残酷了。他们无言地伫立着。
  事实摆在眼前:已经进入对年代末,我们的部队还在使用一些老型号的坦克,一些“文化大革命”期间匆忙造出来的坦克,没有经过严格的检验就上了战场。然而,战争是无情的,多年积累下来的问题全部暴露出来,如果没有勇气面对它,那我们还会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和更多的生命。身为搞坦克技术的,却不能拿出好的装备给部队使用,苗岩峰感到了痛苦、无奈和愧疚。这让苗岩峰萌生了把各种型号报废的坦克、装甲车集中起来,在北京举办个展览的想法。
  然而这个想法却遭到了魏可凡的强烈反对:“我们的装备落后这是实际情况,可是‘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百废待兴,我们不能奢求什么问题都能很快解决,把这些报废的坦克装甲车在北京举办个展览,我看没有这个必要。”
  苗岩峰坚持己见:“我们必须实事求是地反映情况肥问题实事求是地摆出来亮给大家,警醒自己,也催促同行。”
  “仗我们打赢了,这就是事实。我们必须给领导和人民信心,大家都在报喜报功,我们不能自己给自己泼冷水吧,我认为你对存在的问题说得太多了。”魏可凡反驳道。
  “美国总统尼克松说过,对于国家安全来说,我们谈得太多,付出的是金钱,如果我们谈得太少,付出的是生命。”
  “尼克松是美国人,我们是中国军人。”
  “但是,我们都有保卫自己国家安全的任务,这是一样的。”
  “我说服不了你,还是让党委决定吧。”苗岩峰和魏可凡各执各理,互不相让。
  1979年夏天,胜利完成任务的苗岩峰一行从前线返回北京,同时也带回了报废的坦克。但是一向支持丈夫的韩玉娟这次却对苗岩峰的建议提出了反对意见。“我看人家可凡说的也有道理。现在别人都在报功报喜,你却讲了一大堆问题,这还不算,还要搞什么报废坦克展览?”
  苗岩峰边大口往嘴里扒拉着饭边问:“你知道了?看展览的人多吗?”
  “谁能不知道,操场上堆的那些报废的破家伙围了不少人看,就差没有倾城出动了。”
  “大家都来看,这好呀。我还动员杜院长把中央领导请来看看呢。”苗岩峰闻言乐得合不拢嘴。
  韩玉娟有点不高兴,把碗往桌上一搁,加重了语气说:“还好呢,你这下把人都得罪了。‘文化大革命’中造的那些坦克装甲车是不合格,可那能怪具体工作人员吗?突出政治,几个月拿出几个车型,又不是用泥捏,换了谁也不行。”
  苗岩峰的倔劲又上来了,绷着面孔:“我不管是谁干的,反正,我是个工程师,我容不得不合格的东西从我们手里出去。”
  “大家都是干一行的,你就不考虑人家怎么说你吗?”
  “我们是造坦克的,坦克不是放在家里当摆设的,它是要上战场的,说小了关系到战士的生命,说大了关系到国家的安危。和这些相比,我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即使是在饭桌上,苗岩峰仍然如此严肃。韩玉娟忽然想笑,苗岩峰呀苗岩峰,恐怕到老也是这个认死理的脾气。想着想着,她竟什么火气都烟消云散了。
  同韩玉娟的对话并没有影响到苗岩峰的热情和固执,一吃过晚饭,他就抓紧时间来到操场上,滔滔不绝地为观看的专家和部队官兵们进行解说:“大家看到的这些坦克装甲车是我们从前线拉回来的,它们都很有代表性。请大家看,就是在这辆轻型坦克的残骸中,我们翻出年轻坦克兵战士的一只胳膊,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当时受到的那种震撼,只因为我们坦克的装甲太薄。我搞了大半辈子坦克,我觉得对不起战士们,没搞出好装备来……”
  正在这时,操场上驶来一辆红旗轿车,从车里走出一位意气风发的老者——国务院副总理王震,闻讯而来的杜延信等人忙上前迎接。
  “我听说你们的展览别出心裁呀,我王胡子也来凑凑热闹。”
  杜延信立正敬礼,报告道:“首长,我们举办这个展览的目的是为了大家吸取教训,更快地把我们的坦克研究搞上去。”
  “你们勇敢地把自己的疮疤亮出来,放在光天化日之下,这种敢于暴露问题的勇气很可嘉呀!”王震的赞赏让研究所的同志们兴奋起来。
  “您看到的这4种车型都是对年代初期‘坦克大跃进’的产物,包括中型坦克、轻型坦克、装甲运兵车和水陆坦克。它们从设计到出样车,整个周期只有10个月。大家都知道这样的东西根本不过关,但是当时的军委办事组非要来看,黄永胜来了,林彪又来。表演的时候,洋相大了,临上场了,样车连动轴断了,这里漏油,那里冒烟,排除故障就搞了3天3夜。临场表演,座舱还专门安置上一个人,负责往机件上灌机油。这场‘坦克大跃进’经历的时间不长,林彪一倒台就草草收场了,可是没想到它的后遗症却完全显现在战场上。”苗岩峰神情凝重地汇报着。
  王震点头说:“这是用我们战士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教训。毛主席早就教导我们科学是来不得半点虚假的。我们打过仗的同志都知道,战场是容不得半点虚假的!现在,战场把问题提出来了:战争打起来怎么办?我们有什么样的装备?有什么样的技术储备?我们拿什么样的坦克给我们的战士?!”
  一连串的问号将我国坦克制造的历史和前景推上了审问台。
  回首新中国坦克研制的路程,T59式坦克是模仿苏联坦克研制的,T62式坦克是“文化大革命”前夕定型的,在此之后,有一个明显的断裂层,直到70年代末为止我国还没有新型的主战坦克。“文化大革命”前,我国坦克装甲车辆的研制水平和发达国家之间的距离并不大,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比发达国家落后了将近20年。解决装甲兵的装备建设的问题已经刻不容缓。战场是检验武器科研工作的试金石,和平时期制造的坦克、装甲车,怎样才能适应战时的要求,这必然要求我们将加快国产新型坦克的定型试验提到日程的首位。
  1981年9月中旬,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华北地区举行了一次现代化军事演习,摸索在现代条件下诸军兵种如何协同作战。演习期间,中国首次运用运载火箭发射了3颗卫星。邓小平同志在演习部队的讲话中强调:“必须把我军建设成为一支强大的现代化、正规化的革命军队。”由此,中国人民解放军掀起了现代化建设的新高潮。
  1982年,我军国防科工委正式成立。同年,国产新型坦克研制与定型试验也进入了关键时期。
  1982年深秋的一个夜晚,火车戒备森严,探照灯来回转动,密切注视着各种突发情况,拖车待命等候。站台上有十几位军官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杜延信、苗岩峰、魏可凡、李安民、韩玉娟……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在等待什么,还是将要有什么重大的事件发生?
  这时一辆重型拖车缓缓地停靠进站,站台上的士兵麻利地蹬上平板车厢。除去拖车上的帆布外罩,崭新威严的坦克出现在人们面前。而站台另一端,以韩天柱为首的坦克厂的工程师们从客车车厢里下来,苗岩峰、韩玉娟等人迎上前去。
  杜延信紧紧握住韩天柱的手:“韩总,你们辛苦啦!”
  “辛苦还在后面呢,这次你们坦克研究所验收,该不会让我们过不去吧?”韩天柱故意开玩笑,引起众人的一片笑声。
  “岩峰是这次验收的技术代表,技术问题他这个验车队长说了算。”杜延信忙说。
  “可凡,听说你回研究室当政治协理员了?”韩天柱问。
  “我这个协理员可算不上是什么官,我想给您走后门,签字都无效呢。”魏可凡在拿自己开玩笑。
  “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厂的薛工程师,薛丽。去年硕士毕业,刚分到厂里的。”
  薛而落落大方地和大家—一握手,虽然白皙端庄的面庞上始终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可她给人的感觉总仿佛在千里之外,独立而落寞。
  “韩总,您和玉娟先回家,这里交给我们。”魏可凡建议。
  “那好,岩峰,你在这单子上签个字,样车全部完好,按时移交。”韩天柱故意把单子递给女婿,试探他的反应。
  “签字?那我还得先检查检查。”苗岩峰可不马虎,见招拆招,交锋第一个回合就不失水准。
  倒是一旁的韩玉娼没回过味来说:“你还信不过爸爸吗?”
  “爸,您说呢?”苗岩峰轻轻一卸,就把难题转给了岳父。第二回合占了上风。
  身经百战的韩天柱自然明白双方此刻的位置和身份,微微一笑回答:“玉娟呀,你带着孩子先回去,我和岩峰检查车辆,正式移交。”
  “爸,那就对不起您了。”苗岩峰得理不让人。
  韩天柱欣赏地看着女婿:“什么对不起,这么办事才像个科研人员。你带来的人呢?”
  李安民带领验收人员应声报道。
  “小李子,又是你!”韩天柱见是当年珍宝岛共事的旧相识喜上眉梢。
  “还小李子呢?您瞧,我都有白头发啦。不过还在苗工手下当试验员。”
  “这次,你可是我的检查官,能不能过关,可就看你们的了。”韩天柱笑言。
  李安民干脆利落地回答:“韩总,请您老放心,我保证不会手下留情。请您下令,现在打开舱盖。”
  “薛丽,打开舱盖,请他们验收。”
  薛丽身手矫捷地登上坦克,配合验收工作。她的干脆麻利立刻赢得了大家的好感。
  “又是个精明痛快人!”李安民赞叹道。此刻他突然想起了妻子高萍萍。当年两人好上,也都是冲着一个痛快脾气,她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女人呀!对了,照理说她从老家来,现在就快到长途车站了,怎么办?李安民心里盘算着,看见准备回家的韩玉娟,心里有了主意。
  验收工作一直忙碌到半夜才圆满结束,当大家从车站回到苗岩峰家时,韩玉娟和高萍萍可算是盼出了头。
  见到李安民的妻子,苗岩峰颇觉意外,惊讶道:“小高来了?刚来就让你坐了冷板凳,对不住你呀。”
  “苗工,你说到哪儿去了。玉娟嫂子从车站把我接来,就一直陪着我呢。”小高是个爽利实在人,根本没把李安民没能去接她放在心上,看见李安民,她的眼睛里透出的全是满满的笑意。
  “这是小高吧?”杜延信还没见过高萍萍,倒不是李安民藏得严实,而是她只有一年一次的探亲,总是来去匆匆,所以至今仍未见过丈夫的领导。李安民见到自己的媳妇,反倒不知道说啥好,光是傻笑,见社延信问,赶紧介绍。
  这时韩玉娟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走进来,招呼大家吃饭。坐到了饭桌上,这群“坦克人”还是忍不住谈论起他们的坦克。
  “韩老,这次你是厂方代表,岩峰是验车队长,你们爷俩可是打擂台了。”杜延信笑眯眯地说“老杜,这是你的主意吧?”韩天柱一推眼镜回问。
  “我提的建议,党委集体讨论通过。要不怎能看到你们爷俩过招呢!”
  “我就想到是你的主意。岩峰参加过59式和62式坦克的研制工作,让他这个内行验收,想蒙混过关不容易。”
  “明天你看看岩峰他们搞的验收方案,疲劳试验、精度试验、战场模拟试验……大大小小几千项,别说人,就是坦克那铁家伙也得掉层皮。”
  闻听此言,苗岩峰赶紧把嘴里的饺子咽下去,给岳父解释:“我们争取尽量加快试验速度,现在部队等着要新车呢,战士们等得嗷嗷叫。”
  “第二代坦克设计出来这么多年了,就是一直没有试验定型,光有样车,不能投产,装备进不了部队,一切都还是纸上谈兵。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样车存在的问题不少,从试验到定型和改进,也是和部队的需要接轨,我们决心尽早通过试验定型工作,过两天厂里派来一批技术人员,你们查出什么问题,能现场改的就现场改,现场改不了的回厂里改,直到符合部队的要求。”韩天柱意气盎然,豪气不减当年。
  杜延信一举杯提议:“咱们都是一条心,就是把合格的坦克交到部队手里。来,干它一杯!”
  韩天柱举起杯,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酒泼洒了一身。
  “爸,您这老毛病有好几年了,这回到北京,抽空到医院检查检查吧。”韩玉娟边给他捶背边催促。
  韩天柱缓过一口气,又满不在乎地说:“没啥,这是自然规律,人一过ho岁,这身子骨就是一年不如一年。”
  “老韩,咱俩同岁。”杜延信有些感慨道。
  岁月不饶人,看到韩天柱方才的样子,他意识到自己其实也老了。尽管是自认为有颗年轻的心,可是岁月沧桑却做不得假。“要不是‘文化大革命’耽误了他们年轻人,咱们也该退了,现在咱们还得努把劲儿,把这最后一班岗站好。”
  “是啊,现在不搏更待何时?将来胳膊腿硬了,想干也干不成了。”杜延信的话让韩天柱产生共鸣。时光流逝驱使着自己不断往前赶,希望能够多抢回点被浩劫浪费的时光。明知自己的身体经常感到不适,可还是舍不得跑趟医院。
  此刻的李安民最当紧的任务是给自己和媳妇安置出一个睡觉的窝,研究所办公室成了惟一的地方。从苗家出来,他就带着高萍萍直奔办公室。
  李安民一边拼凑办公桌打铺盖,一边问:“怎么不说话,嫌我没去接你呀?”
  高萍萍收拾着行李,半晌才回话:“安民,几次来队我们都是睡办公桌,白天没处待只能四处转悠,连个窝都没有。”
  “现在所里人多住房少,最近坦克工厂来了不少人,连招待所都住得满满的,所以又得委屈你了。”
  “委屈,委屈,每次都是这句话。”高萍萍闷闷不乐地把外衣摔到办公椅上。
  “对了,所里明年就要盖单元楼了。”李安民忙解释道。
  “真的?”
  “骗你干吗,分房打分,我的分儿不低,分个两居室没问题,然后就给你办随军,咱俩也该要个孩子啦。”
  “你还知道要孩子?我还以为你就知道坦克呢!”她用指头捅捅丈夫的脑门,笑逐颜开。
  李安民必恭必敬地一伸手:“夫人请上桌!”高萍萍被逗得开心地笑起来。
  桌前的小台灯灭了,久别的夫妻钻进简陋的小世界,甜蜜地拥抱在一起。
  李安民搂住妻子温暖柔软的身体,陷入深深的幸福之中……
  寂静的走廊里突然传来钥匙的碰撞声,办公室的门锁被打开了,李安民从床上一跃而起,推门而进的小战士和高萍萍同时发出惊叫。小战士从没遇到过这种场面,拎着拖把和水桶愣在了原地。
  “今天晚上不用打扫了。”李安民说。
  “那,那,你……你们忙吧!”小战士磕磕巴巴地边说边仓惶逃窜。
  用被子蒙着头的高萍萍,再也无法忍受,她猛地起身穿衣:“我明天早上就回去!我在这儿算什么?我们结婚几年了?还得偷偷摸摸,这算什么呀!”
  “算了,别生气了,人家也不知道咱们在这儿呀。”
  “生气?生气我也犯不着跟人家生气。你这么大的人链一间房子都没有,有什么资格成家?你说呀,你平时不是特能说吗,现在怎么一个字都不说了?”
  “萍萍,你冷静些,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明年分房子?说分了房子给我办随军?这话说了几年了,我一等再等,等了这么多年……”高萍萍转过身,委屈地抽泣起来。
  “好……要走都走!我明天就打转业报告,跟你一块儿走!”说着,李安民抱头蹲在地上。
  “你真会跟我走吗?……我知道,你的魂都让坦克牵走了。即使你真的跟我走了,保准没过两天又闹着回来,你离不开坦克,这我比谁都清楚,还是让我走吧。”高萍萍慢慢平静了许多,眼泪夺眶而出,强忍悲痛地说:“咱们离婚吧!”
  李安民抬头望着高萍萍,一时没有回过神。“什么?”他腾地站起来,想要喊,可是却又突然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这些年也真的委屈你了,如果离开我你能找到真正的幸福……”他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高萍萍猛地扑进李安民的怀中:“安民!我不离开你,我们再忍几年,总有一天我们什么都会有的……”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新型坦克的定型测试刚刚展开,就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中午苗岩峰钻进李安民在早晨调试完毕的坦克内,发现本该是零误差的瞄准镜密位有偏差,而哨兵的记录却显示,李安民测试后没有人进过坦克。到底是谁偷偷动了密位?他的意图何在?苗岩峰和李安民感到了某种蹊跷。
  暮日黄昏,金色余晖斜斜地拖长了尾巴,慵懒地等待着日落夕沉。
  李安民和苗岩峰再度进入那辆出现问题的坦克,却发现密位又恢复到了原来的位置。会不会有谁跟他们捣乱?李安民首先就想到了坦克厂的女工程师薛丽。因为早晨是她和自己一同对这辆坦克进行的测试和较炮,而且从身份上来说,她毕竟是生产方的人员,夸张点来说,他们现在属于两个阵营。
  但是这始终还是没有证据的胡思乱想,妄加猜测。况且,如果是她偷偷动过密位,理由和动机又是什么?她又是怎么瞒天过海地进入到坦克里的?要知道,自从早晨较过炮以后,李安民就已经下令,凡进坦克者必须出示证件,留下记录。中午发现密位奇怪地有了变化后,苗岩峰更是命令哨兵,只有他和李安民才能进入这辆坦克。
  为了弄清楚真相,苗岩峰和李安民决定晚上埋伏到坦克旁的一片小树林中,等待真凶的出现。他们在树林里睁大眼睛守了一夜,并没有任何收获。如果说有,那就是一身被蚊虫叮咬的疙瘩和满嘴用来提神的青草苦味。
  但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早晨他们对坦克密位进行测量,明明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到了中午,却又出现了偏差。
  “又变了!安民,今天上午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一直在这儿?”苗岩峰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上午我一直没有离开坦克,我可以保证没有任何人进过座舱。”
  苗岩峰可以肯定李安民是不会说谎的,但是眼前的事实活生生地摆在面前,情况变得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苗工,苗工程师!”
  听见有人在坦克外喊他的名字,苗岩峰从潜望镜中看出去,原来是薛丽被执行命令的哨兵拦在了坦克外。
  “安民,我去看看。”说着,苗岩峰钻出坦克座舱,跳到地上。
  “苗工,为什么哨兵不让我接近坦克?”薛丽满脸的不满。
  “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
  “难道不相信我?”姑娘马上意识到可能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怎么回事儿?”
  李安民走过来帮忙圆场道:“小薛,大热天的,坦克里太热,你受不了。”
  “谁说我受不了?”薛而非要拧这股劲。苗岩峰没有再说话。
  傍晚,坦克的密位又恢复到了正常值数c这个莫名其妙的现象简直让苗岩峰和李安民伤透了脑筋。
  “你通知警卫连,今天晚上这辆坦克不派哨兵,由咱俩守卫。”苗岩峰非得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我马上就去通知。是不是换个人替替,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白天忙了一天,我怕你的身体吃不消……”李安民担心地问。
  这么多年了,苗岩峰的个性他李安民太清楚不过了,想让他窝着疑问睡大觉,门都没有。果不其然,苗岩峰立刻断然拒绝了李安民的建议,“就别啰嗦了,咱俩守在这儿,不弄个水落石出我也睡不安生。”
  黑夜里,坦克前隐约有人影在晃动。躲在树林中的苗岩峰和李安民马上兴奋起来。终于等到你了!这下子倒看看你还要玩什么猫腻!
  苗岩峰低声吩咐:“我从前面上,你从后面堵,把他抓住。”
  李安民点点头,两人悄悄地从藏身处向坦克靠近,给那个黑影来了个前后夹击,两面埋伏。接近那个黑影时,李安民猛地一个饿虎扑食,直冲上前,死死地将来人按倒在地,用身体紧紧压住。
  随着一声尖利的女人惊叫,李安民兴奋地大喊:“抓住了!”话音未落,他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下吵嚷道:“你这是干嘛?!我是萍萍!”
  苗岩峰和李安民大惊失色,急忙把高萍萍搀扶起来:“碰坏了没有?”
  “没什么。”高萍萍起身恼怒地对李安民说,“你瞧,衣服划了个口子。”
  李安民凑上前,问自己的媳妇:“深更半夜的,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你整天整宿不回家,就不能让我来看看你们干什么吗?”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们在搞重要试验,你这不是添乱嘛。”
  “你怎么这么说话呀,人家好心来看你……”眼看一场争吵爆发在即。
  “小高,这些日子你一个人挺寂寞,是不是?”苗岩峰支开安民和高萍萍谈起来。
  “我早就习惯了。结婚这些年,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加一块也超不过半年。”
  “嫁给安民,确实苦了你。”
  听见苗岩峰直言不讳地说,高萍萍忙表态:“要说苦,你们这工作才真的是苦,整年荒郊野外的,在那铁家伙里,夏天像进蒸笼,冬天像钻冰窖……”
  这时李安民从坦克里钻出来:“苗工,一切正常。”说完催促着媳妇,“我说,你先回去,行不?”
  “说走就走呀?”听见丈夫连句好话也没有,高萍萍刚刚冷静下来的情绪又要激动起来。
  “那你说还怎么着?”李安民自知自己对不住媳妇,但又无奈地说。
  “我这新褂子怎么办?”
  “我赔就是了行了吧?”这话一出口,两人都乐了。
  苗岩峰看这两口子爱恨交加的样子实在愧疚:“小高,你先回去,明天晚上我一定让安民回去陪你。”
  李安民突然“嘘——”的一声,3个人赶紧悄悄躲进了暗处。夜色中,只见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来,向坦克一步步靠近。
  “是薛丽!”
  她走到坦克前,刚要上去,李安民突然从暗处站出来:“不许动!”薛丽显然吓了一跳,当看清楚是李安民时,忙招呼道:“是我,薛丽。”
  “你来干什么?”苗岩峰开门见山地问。
  “我来看看,不行吗?”
  “你白天也来过吧?”李安民追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我在搞破坏?”
  “这可是你说的,你承认了就好。”李安民简直觉得自己大获全胜。
  “你别冤枉人。苗工,你管不管?”薛丽可不是轻易就被占上风的人,矛头一转,就把难题交给了苗岩峰。
  苗岩峰的直觉告诉自己薛丽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但是现在又什么都证明不了,他只得让高萍萍和她先回去。
  “我不走,我有权知道试验情况。”薛而作为一个科研技术人员,坦克出现任何问题她都有权参与,何况还是她们厂生产的坦克,她更是不能置身事外。高萍萍见丈夫的确在执行任务,知趣地走了,留下3个还在争论不休的人。
  为了弄清楚真相,苗岩峰索性也住到了办公室,经过连续记录,没有人进过坦克舱内移动密位,事实证明密位的变化的确与人无关,猜测薛丽背后搞小动作的想法看来纯属多疑。现在,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密位自己在变化。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苗岩峰百思不得其解,这个疑问反而更激发了他的好奇心。既然连资料上都没有显小或提到过这样的现象,那么如何攻克这个难题,并对此做出正确的分析和解答,已经成为苗岩峰废寝忘食的最大驱动力。
  又连续几个夜晚,苗岩峰在灯光和各种坦克模型的陪伴下度过。他不断地在黑板上绘制各种曲线,又不断地推翻自己的假设和绘制,重新开始寻找另一条出口。
  一天早上,仿佛是被某种召唤牵引,苗岩峰从梦中醒来,他打开房间的灯,拿起牙刷和杯子向卫生间走去。没走几步,脑海中数日思索的一条条图线和一个个数据突然像开闸的洪水般奔涌而出,自动连接组合起来。苗岩峰扔下牙刷和杯子,顾不得穿戴整齐,迅速冲进办公室,曲线犹如早就等候在那里一样,流畅地被他激动的手绘制到了黑板上。
  大还没亮,杜延信、韩大柱、魏可凡、李安民等人就被苗岩峰的电话从被窝里请到了研究所的办公室,薛丽闻讯,也不请自来地加入到讨论的行列。
  苗岩峰向众人展示了他的思考结果——坦克资料上从未出现过的一张奇特的图表曲线。“这是坦克炮管10天自行变化的曲线,我所说的自行变化,是指在没有任何人为因素参与下的变化。这是一个非常奇异的现象。”苗岩峰给大家解释图表的来源。
  韩天柱喷喷称奇:“的确是一个非常奇异的现象。以前文献上未见有过记载,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们几位呢,听说过没有?可凡,你在苏联上过学,听说过没有?”
  魏可凡摇摇头:“闻所未闻。岩峰,你可以保证绝对没有任何人为因素吗?”
  “我们一直在现场,保证百分之百没有人为的因素。”李安民作证道。
  “晚上没有变化,这说明是阳光在起作用。”
  薛丽立即提出疑问:“不过,这么坚实、厚重的钢管怎么可能被阳光晒得变形呢?我读研究生的专业是金属材料,从理论上来说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但是,现在要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在科学研究中偶然或个别的情况是经常遇到的,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抓紧新坦克的试验定型。”韩天柱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但是苗岩峰则坚持认为这和新坦克的试验并不矛盾,并认为这个情况对于火炮的准确性有非常重要的意义,研究不该就这么停下来。
  杜延信提议:“我看这样吧,今天咱们项目的负责人和具体的工作人员都来了,咱们就来个民主投票,同意韩总意见的举手。”说着,他举起了手,魏可凡迟疑一下,也举起了手。
  “同意苗岩峰意见的举手。”薛丽和李安民举手。
  三对三。局面僵持了一会儿,还是薛丽建议在进行其他项目试验的同时,专门成立一个小组,继续跟踪观察,积累数据。这个想法得到了杜延信的首肯,同意他们设立一个“晒炮小组”,由苗岩峰牵头,与坦克试验同时进行。薛丽当即表态要求参加晒炮小组。
  “你知道在坦克里蹲个一年半载是啥滋味?”李安民马上反对。一个姑娘家,整天和他们猫在坦克里终归不是回事。再说,那个煎熬,他也不信薛丽能够撑下去。倒是苗岩峰发了话:“只要你能坚持,我不反对你参加。”他看得出来,这个姑娘有股子钻研好学的劲儿,是块搞科研的好料,况且以她的知识深度,她的加入,也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活力。不过,她能坚持下来吗?这可不是件轻松的差事。
  晒炮小组的工作跟随着坦克定型试验同步进行着,苗岩峰、李安民、薛丽等人每天都在繁重艰苦的工作中耐心地跟踪分析这个奇怪的现象。
  一天,苗岩峰他们正在坦克里测量数据,瞄准镜前的李安民突然感到光线刺眼,他眯眼向外看了一下:“苗工,有人叫你。”
  苗岩峰从座舱探出头去询问,哨兵报告:“来了3个分别叫孙明建、夏灵和史希的人,他们说是恢复高考以后的军校毕业生,从装甲兵工程技术学院分配到研究所来的,他们希望加入试验组。”
  看着眼前的几个年轻人,苗岩峰承认,现在的年代确实不是闭门搞科研的年代了,中国的坦克事业需要先进国家的资料,需要更新的信息,需要更开阔的眼界视野,需要有懂英语的科技人才加入。但是,他们能吃得了试验的苦吗?当然并不是他们娇生惯养,可是风餐露宿的工作并非每个人都能忍受。苗岩峰犹豫着,但是他们的热情诚切和倔强说服了他,再说,坦克的世界迟早要交给他们这群年轻人!那就来吧!不过他还是搁下一句话:“试验组不养人,吃不了苦趁早别来!”
  还真没想到,很快的,这股新鲜血液就派上了用场。经军委决定,根据我国和英国的军事交流计划,由装甲兵技术研究所派出一个装甲兵专家组到英国访问。这也是改革开放以来研究所派出的第一个代表团。
  杜延信通知苗岩峰,这件事由他负责任代表团团长,魏可凡为副团长,负责政治工作方面的事情。“根据你们当前试验中遇到的的问题,我们请英国人安排你们参观他们的坦克火控系统。这次访问,你们代表的是中国的装甲兵,直接关系到中国军人的形象和荣誉,要抓紧做好准备。”
  苗岩峰竭力为新来的学生孙明建争取到了一个名额。他的用意和出发点很简单,那就是为坦克事业培养有潜力的接班人,早点让他见识一下发达国家的先进技术。而且他的英语正好也有用武之地,是最合适的翻译人选。
  孙明建对苗岩峰的器重和知遇之德,充满了感激之情,也更加坚定了他献身坦克事业的信心。
  随着飞机的安全降落,中国人民解放军装甲兵技术研究所的代表团顺利抵达英国,随即前往赖斯特坦克靶场参观,成为第一批访问这个靶场的中国军人。
  英军上校柯华代表英方负责了这次中英双方的交流活动。
  在双方初次会面的时候,英军代表柯华流露出对我们中国军人的轻视:“先生们,你们看到的这辆坦克对于我们英国军人来说是非常熟悉的,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认识它?”他故意指着靶场里一辆老式英国坦克问道。
  苗岩峰流利地回答道:“这辆坦克是你们英国研制的逊丘伦式坦克。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它曾与德国的豹式坦克交锋。战后,你们又对它的火控系统进行了改造,尽管这个类型的坦克让位于你们的新型坦克‘挑战者’号,但是它的火控系统仍然是比较先进的。”一旁孙明建翻译着。
  “看来你们对英国坦克并不陌生。那么,请各位先生先看看英国士兵的射击表演。请各位到监控中心,我们可以通过荧光屏看到射击情况。可能你们中国军人更习惯于现场观察,但这在英国早已经成为了历史。”
  “这家伙小看咱们。”李安民不满地说。
  魏可凡小声对苗岩峰说:“英国人可没有给我们看他们最先进的东西。我们必须用自己的行动来赢得他们的尊重。”苗岩峰点头赞同。
  在监控中心观看完英国坦克1000米坦克靶射击表演之后,柯华邀请中国代表团登车试炮,体验英国坦克火炮的威力。
  苗岩峰他们很清楚,这个邀请名为体验,实际是在炫耀他们的技术,或者还有要看中国装甲兵笑话的意图。能否为中国坦克军人赢得面子,这次登车试验至关重要,作为操纵手的李安民,肩上的压力着实不轻。
  跳进座舱,李安民一笑:“苗工,你放心吧。我这10多年的验炮经验,会让英国人对中国军人刮目相看的。”
  见中国客人已经登上坦克,柯华意态从容,颇有闲情逸致地说:“我们的火控系统相当复杂,没有两个小时是熟悉不了的,先生们不必性急,我已经吩咐人在休息室里准备了咖啡,我们可以先去喝咖啡。”
  “我看咖啡还是留着我们射击完毕再喝吧。”苗岩峰斩钉截铁地回绝了。
  “我不习惯喝凉咖啡。”柯华暗示道。
  “会让您喝到热咖啡的。”
  眼前的现实让英国官兵大跌眼镜。李安民不仅迅速掌握了火控系统操纵,并且连续4发脱壳穿甲弹全部命中1000米坦克靶心。柯华吃惊地抬腕看看手表,耗时仅为3分钟。
  柯华上校情不自禁地鼓掌,他带着中国同行来到休息室,举起咖啡:“先生们,咖啡果然还是热的,我在这个靶场上接待过很多国家的坦克射击专家,还没有见谁能如此快速地掌握陌生的火控系统。请允许我用这杯热咖啡代酒祝贺你们!”
  “谢谢。不过,我希望能再等一下。”苗岩峰出人意料地婉拒了柯华的提议,随即通过报话机下达指令:“李安民注意,目标2000米坦克靶,继续射击。”话音未落,连续3发脱壳穿甲弹全部落在了靶前。
  “苗先生,现在可以喝咖啡了吗!”柯华略显讶异,却偷偷一笑。
  苗岩峰用望远镜观察片刻后,果断地要求李安民检查一下密位。“报告,我检查过密位,没有偏差。”李安民的声音从报话机中传出。
  “这说明他们的仪器很可能有问题,你检查一下。”
  李安民检查之后对苗岩峰的判断做出了肯定的答复:“我认为他们的仪器确实有问题,我请求按咱们的规则重新修正,继续射击。”
  苗岩峰转身对柯华上校说:“我们请求按照中国的规则对你们的仪器进行一点修正,不知道柯华上校是否介意?”
  柯华耸耸肩,嘟哝了一句:“请便吧。”
  “李安民,命令你修正后,连续射击6发。”苗岩峰再次发出指令。轰天爆响,6发炮弹连续飞出,荧光屏上显示全部命中。这惊人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英国军人为之震动,掌声四起。
  中国装甲兵的出色表现为祖国赢得了荣誉,也赢得了尊敬。在中国代表团临行前的告别宴会上,柯华热情洋溢地致辞:“今天,我们在这里荣幸地欢送中国的同行们,他们在访问英国期间使我们重新认识了中国军人。今天,我们的英军装甲兵令人尊敬的老将军,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英雄福斯特少将亲自光临我们的午宴,他将为中国的神炮手颁发纪念品。”
  福斯特少将起身,拿起英军装甲兵的红臂章、作战服、带有装甲兵徽记的战斗帽和英军装甲兵学校的毕业证书,郑重地发给了苗岩峰和李安民,然后说道:“我认为你们完全…以称之为英国装甲兵学校的优秀毕业生,你们再到英国,可以作为逊丘伦骑士尽情
  打炮,随时来随时打。“掌声和笑声响成一片。
  “朝鲜战争,你们一定知道吧?那是一段令人不愉快的回忆。”福斯特少将呷了一口酒,继续说道:“非常遗憾,当时我作为英国皇家装甲旅的旅长,参加了美国发起的这场战争。见到你们,我在想如果当时的炮手若是苗先生和李先生的话,我就回不到英国了。你们看……”他提起裤腿,露出腿肚上一块被弹皮划上的大疤,幽默地笑着说,“炮弹偏了一点,否则我就不会来为你们颁发这些纪念品了。”
  “将军,你应该庆幸,当时我们的苗先生和李先生还没有当兵。”魏可凡不失时机风趣地说。
  柯华微笑着说:“苗先生和李先生如今不会向你开炮了,今天的宴会气氛足可证明,英中两国的关系很友好。”
  “我们中国现在流行一句话,叫做‘一切向前看’。让我们忘记过去的不愉快,放眼美好的未来。我提议为我们的友谊,为和平友好的中英关系,干杯!”苗岩峰高高举杯。
  “为你们成功地访问英国,干杯!”
  代表团出访英国的卓越表现受到了杜延信的高度赞扬,接风洗尘的庆功会上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苗岩峰按捺不住兴奋谈起自己的一些想法,在他看来,这次出访更主要的是开阔了眼界,看到了自己国家和发达国家的差距,了解了他们的先进技术。随后他大胆地提出,应该把眼光放得更远一些,尽快去世界坦克强国德国、美国看看,尽快改变我国目前在落后的科研和生产中转圈子的状况。
  苗岩峰充满理想色彩和热情洋溢的提议赢得了在场的所有人,特别是孙明建为首的一批年轻人的掌声。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以往总是对苗岩峰赞赏有嘉的杜延信,在听到这番话后,却表现出强烈的反对态度。
  “既然苗岩峰同志开了头,我也讲两句。首先我跟大家说一句,苗岩峰同志刚才说到美国、德国的事情,党委还没有研究,我们也没有这个计划。苗岩峰同志在汇报中有一句话我是很欣赏的——我们军队的现代化是买不来的——国家现在正在搞经济建设,很多地方都需要钱,国家拿出宝贵的外汇让我们出国考察,目的还是要我们自力更生,奋发图强,我们千万不能出去看看就眼花,崇洋媚外的思想什么时候都要警惕。总之一句话,我们还是要走我们自己的路,这是一条老路,也是一条新路。”杜延信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原本轻松欢快的气氛一下变得沉闷起来,会餐也不欢而散。
  等到人们离开,杜延信和苗岩峰单独进行了一次谈话。
  “岩峰,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是支持你的,你想想我为什么要当着大家的面批评你?因为我看到了一种思想苗头,我不能让这种思想苗头蔓延。你是从苏联学习回来的,是吃了洋面包的,过去批判你们崇洋媚外我是不同意的,但是在新的形势下,我们过去那种没有条件也要上的精神不能丢啊。”
  苗岩峰并没有被杜延信说服,反驳说:“如果您指的是那种凑合干的状态,我认为不能再这么干下去了,这么干是永远也赶不上世界先进水平的。”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能总是看着外国好,根据我国现有的国情要花小钱办大事,不花钱也办事。”
  “我不完全同意您的意见,艰苦奋斗和花钱办事不是一回事儿,我觉得在现在高科技大生产的时代,花大钱才能办大事儿,大事儿就是要高起点,有大效益。”
  “岩峰啊,谈理论,我说不过你,我的意思你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了,咱们以后再谈。眼下,你还要抓好样车的测试,除了你们要记录炮膛曲线变化之外,别的项目进度也要加快呀。”
  “工作我是不会含糊的,测试的几个项目一直在同时进行,过两天就开始测试动力和操纵部分。”岩峰保证道。
  两人站起身,边说边向食堂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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