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猪长翅膀,狗开口说话,钱长在树上——连祷文就象没有任何意义的歌声在我耳边索绕,折磨着我的大脑,为我的侄女安排的洗脑仪式上一切都让我受折磨。石头成了活的,老鼠追逐着老鼠,——各种谎言,这些东西对我们的城市虎视眈眈,就象一只龙睡在一堆宝藏旁边。盐是甜的,教皇是犹太人,——忽然这小孩子完成了,忽然她揭开了童年的面纱成为洁白无暇的成年人,忽然之间她成了一个妇人。那天早晨我很早就醒了,掀开了毯子。在房间那头我的妻子平静的睡着,对世界上所有悲伤的真理和它的死兔子完全漠然。我们的婚姻中有两张床。这不代表我有什么损失。我们经常在地板上做爱——在这个狭窄的中立地带,在我们的床垫之间做爱。我打着阿欠穿上浴袍,进了浴室,感应器感到我进了浴室,水龙头喷出热水,电视节目开始了——“忍受又一天”节目。在荧光下做着鬼脸,我们的帝国助理秘书讨论着我们城市与海吉列内战与日俱增的关系。“到目前为止,四万以上的维瑞塔斯军队作战人员死去了。”访问员说,“我们的政策不可能找到合理的依据,这就是国家安全和其他习俗动摇的症结所在。”
我出了浴室,光着屁股走进卧室。衣服是哄人的,当然,但裸体有限制的程度。我穿上了衣服。没有一样东西不坦白:内衣、无领衬衫、一件灰色的“谎言时代”为品名的外套,我们的公寓里几乎空无一物,完全符合坦率的要求。我们有很多朋友装了窗帘、壁挂和挂毯,但我和海伦是本城原则忠实的拥护者,我们不用这些东西。当我走近电梯的时候,一股尿臭味直冲人我鼻孔。很不幸,有一些人把禁止性别分隔盥洗室的规定演变成了对盥洗室的普遍恐惧,——不过瓦尔返尔大街上的闪光板提醒着我们:隐私是谎言。他们有没有听说过:公众健康:公众健康可不是谎言。我乘电梯下了楼,穿过前厅,通过旋转门走进维瑞塔斯城的空气中。我的车停在八十二街上,我听说在过去,当你把它扔在外面过一夜,你就不能保证它不会被人破坏。不诚实太普遍了,你不得不用一把钥匙来发动引擎。
我慢吞吞地驶过城市议会大厅,在刚过中午不久就到了市场区。运气不错,在“摩利家开的有点昂贵玩具店”前面有一处停车场。
“嗨,你可是个漂亮家伙。”一个长着鹰钧鼻的女出纳在我步人店中时大声唱着。“当然,除了脸颊之外。”
“你的身体够鼓了。”我回答道,一边用直率的目光打量着裹着她胸脯的贝那德·罗素大学T恤衫,大腿肌肉很松驰。“除了鼻子之外,”我恶意地补充了一句。坦率的城市市民。
她拍了拍我的结婚戒指。“你来这儿干什么?给人情妇的小孩姐妹买东西吗?”“今天我的侄女要洗脑。”
“你就等到最后一分钟之前来给她买一件礼物?”
“对”
“溜冰鞋比较受欢迎。上个月我们卖了十五双。有三双有质量问题被退货。”“带我去看看。”
我跟着她穿过放满棒球手套和动物玩具的架子,到了一个装满溜冰鞋的房间中,这种滑冰鞋是新式的六轮鞋,鞋跟上有一只微型飞机模型。“鞋带断掉的机率是百分之十,”出纳说。“去年四月一只发动机爆炸了——也许你从电视上看到了——那个可怜的女孩,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吗?她摔进下水道里,摔碎了头壳骨,死了。”“我认为康妮喜欢黄色。”我说,从架子上拿了一双标有“妈妈造的奶油色”的滑冰鞋。“这是均码的。”
“差不多。”
“我们的价格和其他人比较怎么样?”
“在马科德店里你可以少花两美无就买到同样的货。”
“我没时间了,你能把它包好吗?”
“我包装的技术不太好。”
“我买了。”
我曾向格诺瑞姬保证过,我不会仅仅只参加康妮的“治疗完毕”派对,我会参加洗脑过程来鼓励这孩子。从理论上说双亲都应该在场,但那可鄙的彼得·雷蒙德不愿为这事儿费心。“我在动物园里见过更好的父爱,”海伦这样评论我的这位前妹夫。“我知道作父亲的鳄鱼都比他称职。”
你会发现洗脑医院几乎遍及各个街区,但格诺瑞娅坚持要到最好的“老练得让人震惊”医院里去。我进医院门的时候很注意到一群十岁左右的儿童挤在候诊中心;这儿看上去与其说象医院候诊室不如说象车站的月台。女孩们神经紧张地站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天,试着互相安慰,男孩们用手掌作成手枪的形状,进行模拟战斗,用这种伪装的暴力使自己分心,装出一付不在意将要发生的事儿的样子。
我把那双被漠不经心扎好的滑冰鞋夹在胳膊底下,上了二楼。电梯上贴了一张告示:本电梯由憎恶维修它的工人维修。如有不测,后果自负。
我的侄女已经进了玻璃室,穿了一件绿色罩衫,被皮带捆在椅子上,一只电极插人她的左臂,另一只插人右腿,黑色的电线从端子那儿伸出来,就象托尼养的毒蜘蛛吐的丝。她现出一个勇敢的微笑欢迎我,我朝她指了指礼物,希望多多少少能让她鼓起勇气。一个矮个儿别了一块“麦瑞克”名片的医生手里拿着一个夹板进了玻璃室,往我侄女的头上套了一个铜头盔。我对她树起了拇指,不久这一切都会结束,孩子——雪是热的,草地是紫色的,所有的这一切。
“谢谢你的到来,”格诺瑞娅对我说,拉着我的手和我进了观察室。“家里人怎么样?”
“一只兔子咬了托比。”
“一只兔子?”
“它后来死了。”
“真走运,是别人而不是我遇上了这种事儿,”她坦白地说。
我妹妹是个相当有吸引力的女人——蓬松的黑发,清洁的肌肤,脸颊长得比我好—一但今天她看上去怪可怕的:脸上带着期望和恐惧。当她婚姻破裂时,我正好也在场。我们三个坐在“早餐之前”沙龙里,忽然她对彼得说:“有时候我对你和艾伦·兰伯特上床一事感到报歉——你和她上过床,对吧?”
彼得说对,他和她上过床,于是格诺瑞姬说你这混蛋。彼得说对,我是。于是格诺瑞娅对问其他还有多少人。彼得说还有很多。格诺瑞娅问为什么——他这么做是为了使婚姻更牢固吗?彼得说不是,他只是喜欢和其他女人乱来。
那个叫麦瑞克的医生拍了拍康妮额前的刘海,走进了观察室。“早上好,”他说,“我们在这儿干嘛?”
“你管吗?”我妹妹问。
“很难说。”那医生把他的夹板对着我。
“你丈夫?”
“我哥哥,”格诺瑞娅解释说。
“杰克·斯伯瑞,”我说。
“很高兴你在这儿,斯伯瑞。”医生说。“有时候只有一个亲属在,小孩有可能不和我们配合。”麦瑞克又把夹板对着格诺瑞娅。“你同意了,对吧?”
“他们告诉了我那些可能性,”她研究着那块夹板。“心脏——”
“心脏病,脑溢血,呼吸道失控,肾衰竭。”麦瑞克宣布。
格诺瑞姬签下她的名字。“最后一次发生这些事儿是在什么时候?”
“星期二他们在维瑞塔斯纪念医院弄死了一个男孩。”麦瑞克说着,一边走向中夹控制台。“这事儿挺难弄,但我们不时鼓起了勇气。每个人都准备好了吗?”“还没有,”我妹妹说。
麦瑞克按下一个按钮,在我侄女面前的一块屏幕上显本书由幻想时代扫描校对中文网址‘幻想时代’出“猪长了翅膀。”看到这个谎言,医生、格诺瑞娅和我都颤抖了。
“小姐,能听到我吗?”麦瑞克对着麦克风说。
康妮张开了嘴,我们从扬声器中听一声微弱的“能。”
“你看到那些字了吗?”麦瑞克问。那些红色的字母象邪恶的蝴蝶在空气中飞舞着。“看到了。”
“当我发指令的时候,就把它们大声念出来。”
“它会伤害我吗?”我的侄女发抖了。
“不会伤害得很厉害。当我命令的时候你会念那些字吗?”
“我很害怕。我必须这么做吗?”
“你必须。”麦瑞克的指头停在开关上。“现在开始!”
“猪——猪有翅膀。”
于是就这样开始了,对良知洗礼的仪式开始了。麦瑞克按下开关,电流打进康妮的身体,她发出一声嘶叫。
“但它们没有。”她哭着说,“猪没有长……”
我自己曾受的洗礼如潮水般涌来,愤怒、折磨都如此清晰。
“小女孩,说对了——它们没长翅膀。”麦瑞克把电流关小。格诺瑞姬退缩了。“你干得很漂亮,孩子。”医生说完把麦克风给了我妹妹。
“哦,好了,康妮,”她说,“坚持一下就好了。”
“这不公平。”康妮额头流下汗珠,“我想回家。”
当格诺瑞娅接过话筒的时候,屏幕上的字变成了“雪是热的。”我的脑子快被这个谎言逼疯了。
“现在,女孩念出来!”
“雪……雪是……热的。”又一次电击。康妮惨叫了。鲜血从她下唇流了出来。我洗脑的时候几乎把自己的舌头咬了下来。“我不再念了。”她哭道。
“你别无选择,女孩。”
“雪是冰冷的。”泪水从康妮脸颊上滚落。“请别再伤害我了。”
“冰冷的!答对了,聪明的女孩。”麦瑞克又拉开了电源。“好了吗,康妮?又来了。”
“马有六条腿。”
“为什么我必须这么做?为什么?”
“每个人都要这么做,你的所有朋友们都要。”
“‘马……?马……马有……有……’它们四只腿,麦瑞克医生。”
“念出来,康妮!”
“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人!”
“康妮!”
她挣扎起来;医生接通了两百伏的电压。那女孩咳嗽着,干呕着,白色的液体从她嘴里流出来。
“太过分了,”格诺瑞姬喘着气说。“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是你同意了的,不对吗?”麦瑞克说。
“妈妈!妈妈你在哪儿?”
格诺瑞姬抱过话筒,“我在这儿,宝贝儿!”
“妈妈,让他们住手!”
“我不能,亲爱的,你要勇敢点儿。”
第四条谎言出现了。麦瑞克打开电压。“念出来!”
“不!”
“念出来!”
“杰克叔叔!我要杰克叔叔!”
“我的喉咙发紧,胃里一阵难受。”
“你干得很棒,康妮,我抓过话筒说,“我想你会喜欢你的礼物。”
“带我回家,”
“我给你买了一样好东西。”
康妮的脸皱成一团。“‘石头——’!”她尖叫起来,吐着鲜血。“‘是’!”她坚持地念下去。“‘有生命的’!”她一次一次地痉挛。她的小便失禁了。“好极了!”麦瑞克把电压加到三百伏。“就要结束了,孩子。”
“不!求求你!求求你!这够了!”康妮嘴里流出泡沫。
“别半途而废!”
“求求你!”
屏幕继续翻动,康妮不断地重复着谎言:一个接着一个,一次电击接着一次,——就象一枚巡航导弹顺着她的神经为她清理思想。我的侄女宣布了老鼠追逐猫。她说金钱长在树上,说教皇是犹太人。草是紫色的。盐是甜的。
最后一个谎言出现了,她昏了过去。在格诺瑞娅尖叫之前,麦瑞克冲进了玻璃室,检查这孩子的心跳。一阵妒忌和羡慕席卷了我。医生有事儿可干了。
他给康妮打了一针,她醒了,麦瑞克把她的头朝着屏幕,然后转向我。“好了吗?”“什么?你要我……”
“我让你打开你就打开。”
我犹豫地把指头放到开关上。“我宁可不这么干。“对。我并不是特别喜欢康妮,但也不愿给她带来痛苦。
“念出来,康妮,”麦瑞克说。
“我……我不能。”鲜血沾在她的脸上。“你们都恨我!妈妈恨我!”
“我爱你就象爱我自己,”格诺瑞娅靠在我肩头说。“你会开一个开开心心的派对。”
“再一次就好了,康妮,”我告诉她。“再忍一次你就是合格的市民了。”在手指下的开关摸起来又尖利又烫手。“一个令人开心的派对,”
一颗泪珠滚下康妮的脸颊,在脸上留下一道泪痕。我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哭泣。洗脑可以让人成熟,它吸干了所有毁灭、破坏、混乱的来源:冲动、幻想,神秘和泪水。“狗可以说话,”在我把交流电通到她的心脏之前她说道。
这确实是一次令人开心的派对,康妮的四个姐姐都来了,还有她的阅读老师和八个她的女朋友,其中有一半在这个月接受了治疗,有一个就在一天前,他们疯狂地跳舞,“刺探”乐队的歌声震撼四壁:天色发灰,开始下雨我喜欢站在窗边,看雨珠滴落然后微笑因为我没有被淋湿医院提供饮料——橙汁,冰淇淋,还有一块巧克力蛋糕,我注意到所有的女孩都吃得很慢,她们的冰淇淋变成了冰水。刻意追球苗条是不自然的,当然,但这不是成为好吃鬼的理由。
赠送礼物的时候让人不快,在康妮打开了一堆胶套鞋、参考书、雨伞、棉罩衫的盒子之后,她找到一个“快乐之地”娱乐园的模型,里面有海船,小车,木马。她的脸色变白,经过洗脑电击的人对任何电动的东西都有这种惊慌。她把手掩在嘴唇上,奔进了浴室。送给她电动模型的那个蠢女孩长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名叫贝斯,她后海得涨红了脸。“我应该想到的,”她呻吟道。
快乐之地是一个谎言吗?我思索着。它本应是一座娱乐城,但它不是。
“我太蠢了,”贝斯悲叹道。
不,我判断道,它是被构想成为一座娱乐园的复制品,事实上正是如此。康妮从浴室中瞒珊地走出来,沉默的同大雪突降——不是洗脑时的热雪,是冰冷的雪,潮湿的雪,现实世界里的雪。人们走动着,清着嗓子。很明显,派对,失去了乐趣。有人说:“我们过得比较高兴,康妮,”就这样。
当她的朋友和姐姐们离去的时候,康妮动感情地拥抱了她们,向每个说谢谢你,我永远不会忘记你送的礼物,多成熟啊,我暗暗想,但当我说再见的时候,她的成熟才完全展示在我面前。
“照顾好自己,康妮。”
“叔叔,谢谢你的到来,谢谢你的滑冰鞋。事实上是我已经有一双比这更好的。可能我会用它们去换一件毛衣。”
她成为合格市民了。我真为她骄傲。
回到公寓,回话灯是亮的。闪三次,停一下,闪三次,停一下,闪三次,停一下。我从冰箱里取了一罐“保罗的过得去的淡啤酒”,拉开封口。闪三次,停一下,我喝了一大口,又喝了一口。下午的光线从厨房窗户射进来,把我们的家具映成橙色。那种颜色在你闭着眼睛对着太阳的时候就能感到,我喝完了我的啤酒。
闪三次,停一下;闪三次,停一下:一种间断、持续的信号——沮丧的招唤,我想,就象从沉船上发出的求救信号。
我按下启动键。托比给我们写了一则消息:“我的朋友和我想说/今天我们想和你交谈/听到‘叭’的声音就请说话/也许睡觉前我们也许会打电话。”
“叭”的一声响了起来。这是我希望从一个七岁的小孩那儿听到的有趣的消息。这是卡夫特医院的班福特医生,此时我假定在同托比·斯伯瑞的父亲交谈。结果出来了,那只咬了你儿子的哈件伯身上带了大量的“克沙威尔瘟疫”,这是一种少见的病毒。我们把标本寄给了洛克区的“无希望病例缓和治疗”中心。如果你们有任何问题,而给我打电话我会有点儿恼怒。从此刻开始,这件事基本上转交到中心。“叭”,“我是约翰·普云顿哥斯特,是‘无希望病例缓和治疗’中心的,现在你们已经听到了班福特最初的报告,现在我们中心向你们证实此事。尽快与我们办公室联系,我们会安排与你会面详谈。但恐怕无论怎么样谈都无法改变‘克沙威尔’百分之百致命的事实。我们会让你看统计数字。”“叭”,“嗨,我是海伦,我在办公室里。看上去今天白天很难熬,夜上可能更难,冰箱里有一些鸡肉。”
我的反应之乎是本能的,我冲进书房,抓起海伦的字典,查看“致命”这个字条,寻找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或模糊的医学用法,当那医生说道:“致命”,他指的是更模糊、更温和的含义。我查到的“F”字条:快:变快:肥胖:致命:形客词,导致死亡;死的;死亡的;致命:名词致命地:副词不,字典在撒谎,只是普云顿哥斯特医生的预言太悲观了,这不是真的。有一个观念出现在我昏眩的太脑里:我看过一本叫《精神治疗之旅》,关于精神治疗的特刊,它的封面上是一双手在按摩一个人的心脏。
荒唐:形容词,愚蠢,不真实,荒诞。
精神治疗不荒唐,我认为——不完全荒唐。
那么这儿还是有希望的,对,希望,我要查询城里的数据银行,我发誓。我要找到一个曾用精神上的希望打败了致命疾病的人。我会在忽然的放弃,无希望的恢复和奇迹中挣扎。
缺点:关照:梅花鹿:因为是这样的:在托比五岁生日的时候我们把他带到斯比诺沙区的“关禁动物”公园去,梅花鹿在宠物园里蹦来蹦去,用鼻子去蹭人们递给它们的东西。学龄前儿童到处都是,用花生米喂这些动物,当鹿用舌头热切地舔他们的手的时候,他们傻笑起来;当别人的小孩笑的时候,我并不是特别感动;当我们的孩子笑起来的时候,我感到完全不同的东西,一些难于描述的东西。
我相信我看到了所谓的上帝。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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