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私密生活全记录 10 、谁敢说这两个杂种是本王的兄弟……

  午时三刻一到,监刑官一声令下,刽子手从囚笼里拖出嫪毐,把早已准备好的绳套分别卡在脚、手与脖颈上。按照秦律,此时受刑的人亲属可以上前诀别,由于嫪毐因连坐三族,哪还有亲人上前祭祀,就是府上的佣人也早已被杀得精光。
  三阵急促的催魂鼓响后,五名刽子手同时甩响了鞭子。就在五匹马同时用力的刹那,嫪毐用沙哑的嗓子喊出让所有观看人震惊的口号:“十八年后,爷同样还会封侯!”
 
  嫪毐话音未落,刑场呈现一幅惨不忍睹的画面,青石板地面上点缀着殷红的血迹,嫪毐身躯的五大块拼成一幅像后现代绘画大师创下的杰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所有围观的人既没有观呼也没有落泪,人们只感到痛快、过瘾,更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都估计车裂嫪毐是对嫪毐叛乱一案最后的总结,从此之后,咸阳街头再也不会杀株连之人了。
  出人意料的是嫪毐事件并没有结束,仍有一个小小的尾声,这是从秦王政对赵太后的处罚引起的。
  朝中大臣对嬴政赶走吕不韦、车裂嫪毐没有异议,对他将嫪毐同党二十多名官员砍头示众也没有异议,就是对嬴政因嫪毐案株连四千家庭,杀上千人,迁徙上万人也没有人反对。但众大臣对嬴政将太后幽禁雍城棫阳宫永不得回咸阳的惩处却表示不满。自诏令颁布后,群臣不断有人入宫指责嬴政幽禁太后有违人伦,是大逆不道之举。
  嬴政将母亲幽禁棫阳宫的初衷并不是把母亲打入冷宫,而是让她隔绝起来,不再惹事生非给他增加烦恼,不使王室声誉再次受损。每天仍是锦衣美食,宫中仍有服侍的宫女太监数百人。众臣错会了嬴政的意思,纷纷登门或说教或斥责或劝慰。这样惹恼了嬴政,真是欺人太甚!赶走一个吕不韦仍有那么多人敢来在他面前指手划脚,说三道四,这是嬴政所不允许的,他要树立自己冷面铁人的强权形象,不威服众臣如何让他们唯唯诺诺听从自己使唤。于是,嬴政又给群臣上了一堂生动的试验课,用血淋淋的人头告诉众臣:君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臣只能去看去听去服从,决不允许妄加指责,更不允许胡说八道。可是,嬴政也想错了。
  天下就有不怕死的人,群臣中就有甘愿舍生取义的人。尽管嬴政命人在咸阳宫的正门树起一块牌子:有为太后事敢再谏者,定斩勿赦!
  但庄严的秦宫前,血淋淋的人头却一天天上升,从一个、二个,到十个、二十个。
  接连几天没有人敢入宫劝谏了,嬴政似乎有点寂寞,也许他杀人已经杀上了瘾,没有人与他作对,他反而觉得浑身不舒服。为了试试众臣有没有被威服,嬴政又在宫门外挂一个带有挑衅的牌子:看有谁胆敢再来送死!
  牌子挂上的第二天恰逢十天一次的大朝。按照秦廷规定,三天一小朝,十天一大朝,小朝时一般只许三公九卿一级官员参加朝会,大朝时九卿以下所属的官员也必须列班议事。
  上朝不久,嬴政向群臣安排好杨端和率军攻打魏国衍氏的事正要退朝,御史大夫陈忠出班奏道:“大王,臣昨日整理史书,看到一段《春秋》上记载的一件事,十分令人感动,今天特来讲给大王听。”
  “寡人这几天正憋闷得慌,你讲来给寡人听听。”
  “郑武公娶了申国公主武姜为妻,生下两个儿子,长子因为难产而生,因此取名寤生,次子叫共叔段。武姜讨厌寤生偏爱共叔段,想让武公立共叔段为太子,但武公不同意,武公死后寤生承袭君位,这就是郑庄公。庄公元年,封他的弟弟叔段于河南京邑,人称太叔。郑国大夫祭仲劝阻说:京邑超过郑国都城,不应当这样封赐你的弟弟。庄公说:这是母后让我这样做的,我做儿子的怎么可以违抗她老人家的心愿呢?叔段到了京邑,训练兵马,屯积粮草,打造兵器,暗中与母亲合谋,准备偷袭庄公取而代之。庄公二十二年,叔段果然出兵攻打郑国都城,武姜也在城中作内应。但庄公对叔段叛乱早有所知,故意装作不知罢了,因此叔段作乱很快被庄公平定,郑庄公对母亲支持叔段与自己作对十分恼火,于是把母亲武姜软禁在城颍,并指天发誓,不到黄泉绝不相见。一年后,庄公十分后悔这样对待母亲,也常常思念母亲。这时,考叔去拜见庄公,庄公盛情款待了他,席间,考叔留下许多精美的肉舍不得吃,郑庄公询问原因,考叔说:臣是想带回家给老母吃的。庄公一听也非常感动地说:其实我也很想念母亲,可是我怕违背自己的誓言呀。考叔就为他想了一个办法,挖了一条地道,看到了泉水,让郑庄公母子二人在地道里相见。这样既不违背誓言,母子又得以团聚。”
  嬴政心中冷笑道:啊哈,你小子原来是想变个法子劝谏我,那也不行。
  陈忠讲到这里,转口说道:“庄公都能知错就改,释放出被囚禁的母亲,母子重新言归于好,大王何尝不能做到这些呢?依臣之见——”
  嬴政不容陈忠说下去,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下面还有谁不怕死,敢出来劝谏寡人迎回太后吗?”
  嬴政话音刚落,接连又有六人站了出来。
  这一下子把嬴政激火了,他觉得众臣不是在劝谏,而是在向他示威,向至高无上的王权挑战。他猛地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瞪着这七个人,吼道:“来人,把他们全部推出宫外枭首示众!”
  又有七个带血的头颅挂在高高的杆上,已经整整二十七个了,嬴政估计再也不会有下一个了。
  就在这七个头颅刚刚挂在杆上的同时,一个衣衫不整的人来到宫门前,回首瞟一眼挂在杆上的人头,摇摇头,微微叹息一声,然后向宫内高声喊道:“齐国茅焦叩见大王——”
 
  秦国能够日渐强大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善于接纳来自各国的贤才之人,一般情况下外国宾客来到秦国,秦国的君王都热情接待,看看有没有可以任用之人。因此,茅焦话音落下不久,里面就传来话宣齐国客人茅焦进谏。
  茅焦走进朝堂大殿,众人都一释刚才的紧张害怕的气氛,偷偷发笑。只见茅焦头戴破旧的学士帽,身穿打补丁的绨袍,脚穿一双草鞋,人也长得黑瘦短小,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与站在两旁身穿绫罗锦缎的秦国大臣相比,更显得寒酸,简直与一个讨饭花子没有什么两样。
  嬴政本想揶揄几句逗逗笑,但出于对国外客人的礼貌还是忍住了,略微欠一下身问道:“请问茅先生到此有何指教?”
  茅焦环顾一下两旁的大臣,潇洒地甩动一下袖子向嬴政拱手说道:“臣听说天上有二十八宿星辰,如今咸阳宫外已有二十七个死者,还差一人就凑够天上星宿之数。茅某不才,若能承蒙大王厚爱成就一臣的这一心愿,臣不胜感激。”
  嬴政听了,气得吼道:“嗬,寡人以为你有什么治国平天下的文韬武略呢,原来从齐国大老远来这里也是劝谏寡人的,寡人偏不让你如愿以偿。来人,在宫外架一鼎镬,寡人要让这不知趣的臭小子死不见尸,烹炸得连一块硬骨头也找不到,看他还想当天上的星宿不?”
  熊熊的烈火中,一锅油慢慢翻滚起来,浓浓的油烟从宫外一直飘到大殿上。
  嬴政看看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茅焦,问道:“油已经滚开了,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寡人敬佩你的勇气,一定派人通知你的家人。”
  “多谢大王对臣的厚爱,那我就直言不讳了。臣听说活着的人不忌讳说死,君王不忌说亡国,忌讳说死并不能使人永远不死,忌读说亡国也不能阻止国祚的永久延续,生死存亡这类的事是人人都想打听的,难道大王就不想听一听?”
  嬴政点点头:“你先说说看。”
  “大王以鼎镬对臣,臣就从鼎镬之刑治人一死谈起吧。夏桀残暴发明了鼎镬,用来烹炸那些敢于直言进谏的大臣,人并不都是不畏死的,鼎镬之威终于堵住了敢于进谏之人的嘴,夏朝也因此亡了国。商纣发明炮烙,炮烙之刑不弱于鼎镬,比干被剜了心,姬发遭到了囚禁,也不再有人指责商纣的过错,商朝至此完结了。有亡必然有兴,夏亡商兴,商亡周兴,如今周也亡了,尽管群雄割据天下分争,但统一之势不可阻挡,有谁来担当完成统一大业的责任呢,大王你知道吗?”
  统一天下是嬴政梦寐以求的事,他一听茅焦谈及此事马上来了精神,问道:“莫非茅先生知道谁能担当起如此大任?”
  茅焦点点头:“孟子在《告子》一文中早已告知后人谁能统一天下,文中有这样几句话:“故天将将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人恒改,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
  “臣按照之几条标准遍观七国君主,符合孟子所言的担当统一天下大任之人惟有一人,那就是大王你啊。大王当初随太后流落邯郸街头时,可算得上‘劳筋骨’、‘饿体肤’。先王英年而逝,把千里江山这一重担交给大王,算是‘苦心志’。如今又有吕不韦专权,成蝺、嫪毐作乱,应该是‘行拂乱所为’,以此震动大王的心志,坚韧大王的性格,增加大王原来所不具备的能力。人常常犯错误,但要善于改过自新,正如大王杀戮敢于直谏的人,倘若大王认识到幽禁太后是不孝行为,对被杀的大臣施于厚葬,扶恤死者家属,表露出悔改行为,天下的贤士便会奔走相告,投奔大王之人一定趋之若鹜。假如大王一意孤行,那滚烫的油鼎就会令各国贤士望而却步,宫门外旗杆上的人头也会令秦国的忠臣紧闭嘴巴。倘若东方各国有一位国君大胆改革内政迎纳天下贤士,不出五年,天下形势必定大变,只怕能担当统一大任之人不是大王陛下了。大王如果不相信臣的话,就拭目以待吧。五年之后,臣的话一定会应验的。臣的话说完了,请让我到鼎镬一游吧!”
  茅焦说着,解去绨袍,露出臂膀来,毅然转过身向宫外走去。嬴政正在品味茅焦的话,一时还没回过味来,见茅焦已走到大殿外面才猛然惊醒,正要高声阻拦,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挡住了茅焦的去路。嬴政一见祖母亲自来到殿上,急忙离座奔出殿外俯伏地下:“孙儿叩见祖母太后!”
  华阳太后气得浑身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许久才点着嬴政的额头骂道:“孽障,统一大业尚未完成就滥杀无辜,那么多忠臣义士不是死在扫平六国的战场,而是死在你这个小暴君的刀下,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贤士寒心!茅先生不远千里奔走劝谏,你却用亡国之君夏桀之刑罚对待远来客人,从今以后,你真想断绝国人对你的信任当孤家寡人吗?好,老妇今天就成全你,让你先尝一尝鼎镬之游的味道!”
  嬴政从来没有见祖母如此生气过,对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再次叩首说道:“孙儿知罪,求祖母宽宥政儿,我再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了,孙儿心中难受哇!”
  嬴政伏在地上呜呜哭道。
  众大臣早已跪立两旁,齐声喊道:“求太后开恩,大王已有悔改之意。”
 
  华阳太后理一下略有零乱的白发,喝道:“还不快撤了那鼎镬,扶茅先生上坐!”
  嬴政这才谢过华阳太后,爬了起来,亲自扶茅焦到朝堂里坐下,歉疚地说:“寡人听从先生劝谏,明日就把太后迎接回宫,也请茅先生留在敝国辅佐寡人完成上天委派大任。”
  茅焦迟疑一下,点点头,会心地笑了,笑秦王政知错能改不失明君英主风范,也笑自己拿生命作一次赌注赢得那么惊心动魄。
  六月流水。
  大地像刚出锅的饷饼,烫手烫脚烫嘴,连马蹄落地的刹那地都迅速弹起。
  从雍城故都驶往咸阳的嫪毐车内却凉风习习,春意融融。这不仅是嫪毐车功能好有制凉调温作用,更主要的这是一种亲情融融,是母子释疑言归于好后的感情升华作用。嫪毐车左边坐着嬴政,右边坐着公孙婉,中间是太后赵姬抱着活泼可爱的小孙女香香,三代人说说笑笑,嫪毐车内充满浓浓亲情。
  小香香忽然搂着赵姬的脖子撒娇地说:“奶奶,我要快,我要快,让车尉把马赶得快一些。”
  嬴政斥道:“奶奶年纪大,身体弱,车快受不了。”
  小香香哇地一声哭了:“不么,我要快,我要快。”
  赵姬忙把香香搂在怀里:“好孙女别哭,奶奶不喜欢爱哭的孩子,奶奶还没有那么弱不禁风。”
  赵姬一边为香香擦眼泪,一边让车尉把车赶得快一些。
  香香高兴了,在赵姬脸上亲吻一下:“奶奶真好,好奶再让赶快,再快,再快,越快越好玩。”
  嫪毐车跑得越来越快,已经把护驾车队远远抛在后面,并绕过了前面的仪仗车队。
  突然,从路旁的草丛里蹿出一条青斑长蛇猛然袭击了那匹领头的辕马,辕马又疼又惊,连蹦几下,发疯一般向前冲去,其他五匹马也受到了惊吓,跟着辕马狂奔起来。
  车尉见事不妙,大惊失色,想控制住马的奔跑,使出平生力气也无济于事,左右两名车校各自控制住手中的缰绳,仍然不能减缓马的奔跑。六匹受惊的马拉着嫪毐车如飞一般狂奔着。
  嬴政正和婉儿讲着话,忽然觉得不对,透过帘子一看,大惊失色,急忙高呼:“停车,停车!”
  车尉也想停车可是已经停不下来了。后面护驾的郎中令与虎贲军校尉等人催马追赶,但一匹马怎能赛过六匹马,都被远远抛在后面。嫪毐车在路基上左右摇摆着,突然在一个拐弯处冲出路面向前面的山包冲去,车毁人亡的悲剧眼看就要发生,就在这里,从旁边冲出一个年轻人飞身抢上,一剑劈死领头的辕马,又反手砍断两匹边马的马头,然后死抱住另外两匹马。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索。马势顿然大减,车尉与车校也竭力控制着车势,就这样,嫪毐车又向山包上冲出十几米才被控制住,离前面的一处断崖只有几米远了。有惊无险,众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嬴政见出手相救之人长得高大结实,手脚麻利,做事果断,有一股大将风度,顿生爱才之心,上前拱手说道:“多谢壮士相救,请问尊姓大名,敝人也好登门致谢。”
  那人从马身上取下剑,擦去剑上的血,瞟一眼嬴政说:“要谢我还要谢你们呢,今天不是你们的马惊我还没有练剑的机会,我这把莫邪宝剑已经三年没有饮血了,只怕早已渴了,今天能借你的宝马饮血也算不枉我外出一趟。你们这些大户人家也太讲排场了,两匹马拉马还不满足,用六匹马,赶上周穆王西巡会王母的车驾了。”
  这人说到这里愣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旁边的公孙婉,公孙婉也在打量着对方。车尉见这人如此无礼敢死盯着公孙婉的脸,上前就是一脚,斥道:“大胆的狂徒,敢对我家主子无礼,我废了你的双腿。”
  这人也不理会,只是轻轻一甩脚,车尉便栽倒在地。其余几人正要上前捉拿这人,公孙婉突然喝住了众人,上前问道:“请问壮士尊姓大名?”
  这时,护驾的郎中令、校尉等人率先赶到,向嬴政叩首谢罪。那人一听是秦王,嘿嘿一笑,讥讽道:“我说一般大户人家也不会有如此排场呢,原来是秦王的车驾,早知如此,我就一气把这六匹马都杀了,让我的宝剑一次饮个够。失陪了!”
  那人说完,把宝剑往身后一背转身就走。
  公孙婉急忙追上去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只是人在这个世上的一个记号,如同花草树木猪猫鸡狗一般,何况重名重姓者多如牛毛,记与不记有何意义!你今天见我搭救了你们,出于礼貌询问我的名字,明天相逢也许形同陌路,我不是一个希望他人报恩的人,刚才也已经讲了,我救你们只是为了试剑,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两讫了。”
  公孙婉见他又想走,急忙说道:“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并不是想报答你,只是见你像我小时候的一位亲人——”
  那人止住了脚步,上下仔细打量一下公孙婉:“我也觉得你像我小时候的一位朋友,只是像,当然,我并不是想高攀,可以看出你不是公主就是王妃,而我的朋友恐怕平民都不是,你不会是她,我是魏国人更不可能是你的朋友。”
  “我也是魏国人,我叫公孙婉。”
  那人突然怔住了,欣喜若狂地上前抓住公孙婉的双手:“你真是婉儿妹妹?让我看看,我是魏缭。”
  魏缭一把拂去公孙婉左臂上的裙衣,看到肩下一块半寸长的疤痕,高兴地晃动着公孙婉  
的胳膊说:“一点不错,你就是婉儿妹妹!”
  魏缭突然见人都不说话了,傻愣愣地看着他,顿时觉得不妥,慌忙松开公孙婉的玉臂,极不自然地说:“我、我太高兴了,刚才失礼了,冒犯了你,请你多多海涵?”
  公孙婉没来及回答,嬴政走过来问道:“看你们刚才的亲热劲儿,莫非是旧知?”
  公孙婉高兴地介绍说:“大王,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常给你提及的师兄魏缭。”
  嬴政经常听公孙婉说魏缭得到他父亲真传如何有才,今日相见的第一印象也很好,但觉得此人太狂傲了,也许狂傲之人都是真正才华横溢之人吧,不然,如何能够狂傲起来。嬴政恳请魏缭入朝为王,魏缭辞谢说:“我一个布衣,平日浪荡惯了,恐怕受不了朝廷的繁缛礼节约束,大王还是另请高明吧。”
  魏缭愈是推辞,嬴政愈觉得他有才,诚恳地说:“你可以不受朝廷礼节约束,你是婉儿师兄,从今以后,你我二人就以兄弟相称,你为兄我为弟,彼此平起平坐,同衣同食。”
  公孙婉也说道:“师兄,你我兄妹离散多年,今日异地邂逅,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只怕三天三夜也叙不完,你就此别去难道不觉得遗憾吗?”
  魏缭从魏国逃到秦国就是为了寻找师妹,当然想了解离散后的遭遇,诉说多年思念之情,但是一想到两人地位已有天壤之别,更主要地是婉儿已有了美好的去处,用不着自己关心爱护,留在秦国也无益,便有归隐之意。一听婉儿这么说,魏缭又不忍拂了婉儿的心意,便说道:“我山上有位朋友,还有我潜心多年记下的师父传授的兵法,你们先走吧,我改日再去宫中叩见大王和婉儿妹妹。”
  嬴政一听魏缭写出一部兵书,对他更加欣赏,惟恐魏缭找借口逃走了,便说道:“请魏兄与我等一起回咸阳,我立即派人上山把你朋友请来,你所著兵书等有用之物也全部带来。”
  魏缭无奈,只好答应随嬴政和公孙婉去咸阳。
  嬴政为了笼络魏缭,重新调整了车辆,让公孙婉与魏缭同乘一车,给他们师兄妹一个互诉衷肠的机会。车轮悠悠,心也悠悠。
  小小车内公孙婉与魏缭彼此互望一眼,用眼睛读着对方,真是千言万语一时无从问起,还是婉儿先打破了沉默:“缭儿哥,这许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何时到的秦国!”
  “婉儿妹,还是你先说说你是如何选进秦宫的,告诉我师父他老人家是怎么死的?我要为他老人家报仇!”
  婉儿看着魏缭一脸愤怒的样子,问道:“你怎么知道爹死了?”
  “你堂叔公孙喜告诉我的,他曾派人打听师父和你的下落,听说师父被秦兵杀害了,而你下落不明。”
  “堂叔现在在哪里?”婉儿问道。
  “他在魏国当官,很得魏王赏识,自从我逃离大梁,多年没有见到他了。你快告诉我师父是谁杀的?”魏缭追问道。
  “爹不是他人杀的,是自杀。”
  “师傅为什么要自杀?”魏缭不相信地问。
  公孙婉便把父亲当年给嬴政治病违背诺言后,为了不食言自杀的经过简单讲一遍,魏缭惋惜地说:“师父他老人家做事太认真了,当今世人为了权贵可以出朋卖友,为求荣华富贵贪生怕死之人更是比比皆是。师父一死,只怕天下如此讲信义之人再也没有了。”
  婉儿一听魏缭说到“为求荣华富贵贪生怕死”,以为师兄在指责自己,幽幽说道:“宫廷的日子并不好过,幼年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只觉得住在宫中处处新鲜,不愁吃也不愁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那么多人围着你转,捧着你,宠着你。可我现在越来越感到宫廷生活的险恶奸诈,且不说宫中这几年发生的一系列污秽事件,就是大王他也大不如从前,变得一天天让我感到陌生,对我也没有过去——”
  公孙婉欲言又止,魏缭忙问道:“嬴政那小子是否欺负你,告诉我,我废了他个王八羔子!”公孙婉摇摇头:“大王对我很好,只是——唉,还是说些别的吧,宫中的事说了你也不明白,缭儿哥,说说咱们离别后你的经历吧?”
  “我可没有你那么幸运。”
  魏缭便把自己流落大梁以打铁为生后被太子增雇佣行刺安釐王诬陷信陵君的事说一遍,婉儿不解地问:“缭儿哥,你怎么能做那样的事,信陵君受天下人敬仰,你帮助太子增诬陷信陵君一旦传扬出去,将来何以做人?”
  魏缭惭愧地说:“我是受了太子增的欺骗,有人让我入宫行刺安釐王,我也认为他昏庸无能给魏国百姓带来那么多灾难,本来以为杀了他信陵君就可以承袭王位,从此魏国富国强兵再也不受秦国凌辱,谁知那是太子增设好的圈套,不仅没有帮助信陵君,反而害死了他,我是魏国的罪人啊!师父曾经告戒我: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可我因为贫贱贪图几个小钱,竟然做出了终生悔恨之事,师父他老人家地下有知也不会饶恕我的。”
  公孙婉见魏缭悔恨交加的样子,安慰说:“这也不能完全责怪你,当今魏王如此险恶,又那么昏庸无能,如今魏国国土已有多半被秦占有,也算是他罪有应得,魏国灭亡只是旦夕之间的事,师兄,有什么打算呢?”
  “景湣王知道我了解他的底细,对我杀人灭口未成,我几经周折才逃了出来,魏国是再也不能回去了。纵观东方各国,韩国最弱,国土只有秦国的两个郡大,韩桓惠王已经够软弱  
的,如今太子安继位为王比其父有过之无不及。赵国在东方六国中本来最强,自从长平之战后一蹶不振,国势一天不如一天,国君也是一代不如一代,赵襄王贪图享乐,爱好女色,自从立香娇为妃后朝政荒废,如今郭开专权,香妃与郭开内外勾结已经废去稍有作为的太子嘉,立一个毛娃娃公子迁为太子,据我估计赵襄王一死,赵国也没有多少时日了。燕国远离中原,有胡人骑射的经验,地广人稀,又少有征战,正是发展生产富国强兵的大好机会,可惜燕王喜目光短浅,为蝇头小利不计后果,贪小失大,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加上不会用人,让乐氏家族投奔赵国,至使几次与赵国争战一败涂地,如今只有个大国的空架子,也不堪一击。”
  “那么齐楚两国呢?”公孙婉问道。
  魏缭叹息一声:“齐国自从被燕国大将乐毅攻破后,齐湣王被杀,齐国几乎亡国,齐襄王复国后,襄王无能,但他有一位贤德的王后,使齐国一度国富民强,襄王死后,齐王建继位,母亲年老无力撑国,齐王建安逸享乐,看不到齐国的危险存在,曾拒绝谋士周子的建议援助赵国抵抗秦国,可惜齐王建不听劝告,拒绝援助赵国,赵国长平惨败后,齐国失去阻挡秦国的屏障。如今齐国受秦国蒙骗结为婚姻之好,自以为高枕无忧了,孰不知危险正一天天逼近,赵国灭亡,齐国一定不可能独自存在,正如周子痛心疾首所言的:唇亡齿寒啊!”
  魏缭无可奈何地摇头,十分痛心地分析完齐国又谈到楚国:“曾经一度天下无敌的强大楚国,在怀王时响应苏秦的合纵之策,一度被推为从约长,可惜怀王是优柔寡断之人,中了张仪的计,被诱骗到秦沦为阶下囚,终于客死异地。襄王也是胸无大志之人,面对秦国强大的攻势隐忍退让,数次迁都,从郢迁到陈,如今又从陈迁到寿春。当今楚王无子,春申君与太傅李园争权夺利打得不可开交,倘若春申君一死,楚国又能延续几天实在难以预料啊!”
  公孙婉听师兄分析完东方六国都不足以立身,便说道:“大王对你十分敬重,你就留在秦国吧,我们兄妹也能时常相见,彼此有个照应。”
  魏缭一时无语,心绪又随着滚动的车轮旋转起来,过了许久才说:“我来秦国并不是寻求高官厚禄,也不想在这里建功立业留名后世,更不想辅佐秦王兼并天下,我是为了寻找你才来到秦国。苍天不负有心人,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在这里与师妹相遇,知道师妹有了好去处,也不需要我照顾,更不需要我来保护,我也可以告慰师父师母在天之灵了。我在此只会拖累师妹,我是不拘小节之人,对世俗繁复礼节最为讨厌,如何受得了朝廷礼节约束,做一名令秦王满意的大臣呢?短时间没有什么,时间一久我活得不自在,秦王也会对我不满意,到那时让你夹在中间是多么难为情,与其那时三个人都不快乐,我不如早早离开这里。”
  公孙婉一阵心酸,黯然神伤地问道:“东方六国不足以立身,这里你又不愿意呆下去,那么师兄想到何处去呢?”
  “效法师父他老人家归隐田园,超脱世俗之樊笼,得天地人生之真谛。”
  “爹爹那样做是出于无奈,因为没有找到贤仁的明君英主,空有一身安邦济国之才,没能实现人生鸿愿便魂归黄泉,留下几许遗憾。师兄是爹爹终生惟一传人,通晓兵法,文武兼学,应效法吕尚、孙武子、吴起、孙膑之流,驰骋疆场,建功立业,光耀祖宗,扬名天下,也不枉爹爹教诲,令他老人家笑慰九泉之下。”
  魏缭仍不为公孙婉的话所动:“归隐山林我也不会辜负师父他老人家的栽培之恩,一定效法孔孟荀卿鬼谷诸人,广纳门庭,传道授业,训导出几位治世济民的旷世奇才。当然,归隐只是一种别无选择的选择,正如师父曾踏遍列国寻求明主一样,我也是在等待明君的出现啊。”
  公孙婉有点意外地望着魏缭:“是嬴政不足以辅,还是秦国不足以展师兄平生之所学?”
  魏缭没有立即回答公孙婉的话,过了许久才说道:“婉儿妹,我本来不想对秦王政评头论足,既然你问及了此事,我也就直说了吧。秦国自穆公以来,雄主辈出,均不甘偏居西陲,有问鼎中原之心,几易国都,步步东进。自孝公任用商君新政以来,秦已呈现迅猛崛起之势,惠安王用张仪破坏合纵之策,秦已经雄居七国之首,昭襄王以白起为将范雎为相,远交近攻,版图蔓延,没有任何一国可比,国之实力更是如日东升。嬴政袭位,吕不韦为相,独断专权,但功绩不可没,以农为本,农商并重,急学尊师,重儒扬道,隆礼正乐,杀伐当先,秦已到空前之盛世,因此赵太子嘉庞煖春申之流合纵兵败,不足为奇。不韦为相,虽有专权之举,并无篡国之心,尽管近年秦国祸乱迭出,均未撼动秦国根本。嬴政虽幼,因聪颖好学,功于心计,外加祖母华阳太后为其掌舵,因此处事少年老成,有大国霸主之风采,有别东方六国孱弱腐化之君。如今秦王政奋六世余烈,吞二固而亡周祀,耀兵关东大地,大军所到之处有风卷残云之势,威震四海,令诸侯君臣闻之色变,淡及两股颤慄。囊括宇内,并吞八荒,履至尊而制六合只是跷足之间的事。”
  魏缭刚说到这里,公孙婉急忙插话问道:“师兄既然对秦国如此看好,何不顺天下大势在此有所作为呢?将来裂土封侯,名传千古也是情理之中呀!”
  “可是——”魏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偷偷瞟一眼公孙婉,然后避开她企盼的目光说,“刚才我仔细观看了秦王政的长相,从面相而论,此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为人寡情少恩,有虎狼一样的凶狠心肠,身处逆境时谦恭隐忍笑脸待人,一旦得志便暴露出原先隐  
藏起来的凶恶本性,擅长杀人,甚至有把杀人当作一种乐趣的心性,这样的君主只可同患难而不能共享乐。按照师父当年对越王勾践的评论,二人如出一辙,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也许自古帝王都有此本性吧。”
  公孙婉不以为然地说:“也许是师兄多心了,大王在剪除逆党时做的有些过分,他是想除恶务尽呀,不至于师兄说的如此吧。以我与大王多年的交往,我认为他待人真诚,为人随和,礼贤下士,惟贤是用,不分贵贱和出身,也能知错就改,比如今天到雍都迎取太后一事。刚才,大王与师兄一见就蒙生惜才之心,为了挽留师兄,废去一切繁缛礼节,要与师兄平起平坐,同衣同食。昔日文王去渭水邀请姜尚也不过如此,请师兄三思而行。”
  公孙婉见魏缭低头不语,又柔声说道:“师兄与大王仅是一面之交,轻下断语恐怕不妥,你先留下来住上一些时日,如果大王对你不恭,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到那时再走不迟,我、我也会随师兄一起离开秦宫归隐山泽的。”
  最后一句话公孙婉说得那样轻柔,魏缭听了却如夏日里的一阵凉风,心清气爽,有一种说不出口的快慰,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师父当年交给他的玉珮。
  咸阳宫,秦王政大宴宾客,为太后接风洗尘,相伴之人有华阳太后、齐王后、公孙婉以及王室大臣及三公九卿之人,当然,更有贵宾茅焦、魏缭和他的朋友姚贾。
  席间,嬴政把茅焦推到首位坐下,再次拜谢说:“先生之言令寡人茅塞顿开,使得我母子相见,前嫌尽失,没有茅先生哪有今天的融融乐,先生就是寡人的颖考叔呀!”当下授茅焦客卿职衔。
  嬴政又亲自上前扶起魏缭和姚贾,把他们一一介绍给众人,向二人祝酒致谢,也授客卿衔。饮酒正酣,赵高上前说道:“李斯有要事求见。”
  嬴政宣李斯上殿也饮一樽,李斯上前窃窃说了几句,嬴政听后啪地一声把酒樽顿在几案上怒道:“带郑国到大成殿等候,寡人要亲自审问他!”嬴政说完拂袖而去。
  郑国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李斯、王绾、隗状及几位宗室大臣侍立在两旁,嬴政坐在高高的御椅上,怒视着郑国吼道:“郑国,你知罪吗?”
  郑国毫不畏惧地仰头答道:“知罪。”
  “知罪就从实招来,是谁派你来谋陷我大秦国的?如有隐瞒,寡人立即派大军兵进韩国,索拿你全家,杀无赦!”
  “请大王息怒,待臣把事情原委讲完,要杀要砍悉听尊便!”
  “快讲!”李斯在旁边喝斥道。“臣初来咸阳游说先王与文信侯时,确实是奉韩国先君桓惠王之命前来行疲弊秦国之计,妄图借修筑水渠工程使秦国劳民伤财,无力东侵攻占我韩国。等到臣受文信侯之托认真考察了水渠的地形以及牵涉的农田水系后,臣已经完全改变初衷疲弊所为,决心尽终生之力在瓠口处修建一泽被后世的水利工程。一旦水渠完工,引泾入洛成为现实,改造大批良田不说,关中地区将成为秦国富饶的谷粮之仓,补给咸阳军民供给,进可攻退可守,粮食是成就千古帝王之业的根本。臣在修建水渠时,一切从秦国及当地百姓利益出发,能省则省,能减则减,决不多用一人,决不多耗一物。修建水渠时尽管动用大量人力物力,但多是当地民工,所耗物资也多是从地方百姓中抽取,动用国库的储备极少。这许多年来,秦国并没有因为修建水渠而停止对韩的攻伐,韩王听信庸人之言,不思进取,富国强兵振兴家邦,希图用修一水渠之力撼动秦国的根本,实在愚蠢之极。如今韩国国土一天天减少,国力更是一天天削弱,尽管苟延数年,终不能改变行将覆灭的命运,而秦国虽然晚灭韩几年,却修建成一条给秦国带来万世之功的水利工程,臣私下以为,臣这样做无功于韩却有功于秦——”
  不等郑国说下去,宗室大臣嬴况早已愤怒至极,拍案骂道:“住口,大胆狂徒,死到临头还敢狡辩,你分明是来秦国当奸细,旨在耗费我大秦的军资与兵丁补给,妄图保全韩国,却口口声声是为秦国着想有功于秦,罪该万死!”
  嬴况转向秦王政:“大王,别听他一派胡言,立即停止水渠工程,将此贼子凌迟处死。”
  其他几位宗室大臣也一致主张立即停止修筑水渠,集中人力物力兵进韩国,力争一举灭掉韩国。
  秦王政一时拿不定主意,郑国跪在地上匍匐向前两步急切地恳求说:“大王,你杀了小臣可以,万万不可停止水渠工程,如今水渠已经历时八年有余,渠口、引水渠早已完工,灌溉渠的干渠和支渠都已开始,如果中途废止岂不给秦国带来巨大损失,千古遗憾呀!大王,万万不可半途而废!”
  嬴政已不像刚才那样震怒,平静地问道:“郑国,寡人问你,你明知修渠有百利于秦也不能阻止韩亡,为何还要坚持修下去呢?是否想以此取信寡人,在我大秦谋取一官半职?封妻荫子,为自己和子孙寻找一个可以托身的靠山?”
  郑国摇摇头:“敝人热爱水工犹如大王之于统一天下的宏图大业,我能展平生所学在有生之年修一令今人后世惊叹的水利工程,造福子孙后代,是我积淤心中多年夙愿,也算英雄有用武之地。倘若大王在统一大业行将功成名就之时突然被迫停止,前功尽弃,大王将作何感想呢?”
  嬴政沉思不语,李斯从旁劝说道:
 
  “郑国所说的也有些道理,如果就此中止工程,以前多年的花费都将付水东流,现在稍稍投入一些人力物力就可以完成全部工程,并能给秦国带来一劳永逸的益处——”
  李斯话未落音,嬴况就立即反驳说:
  “秦国当务之急是兵出东方,而不是修渠筑坝,这些事可以等到完成统一大业后让抓来的各国战俘去做,何况修建水渠所产生的效益也不是短时间就能见效的,何必那么急呢?”
  另一位宗室大臣嬴兴业也说道:“这些来自外国客卿的话都不足以听取,他们到秦国来根本不是为了秦国的强大,而是各怀其图,商贾为谋取暴利,士人为捞取官爵,更有甚者是卧底当奸细,即使一些被重用的朝廷重臣,为了骗取大王信任委以高官,也时常伪造情报,有时知情不报。”
  嬴兴业说着,翻眼瞧一下侍候在嬴政旁边的李斯。嬴况又趁机说道:“奉常大人言之有理,这两年来秦国祸乱不断,究其原因都是国外一些客卿把持我朝大权所致,不说他人,且说前相吕不韦,他独断专权,力主纳捐取爵,致使众多爵位流到毫无战功的商贾手中。吕不韦本是商家出身,当然以商人利益为重,他为相也利用职权官商勾结谋取暴利。更令人不能容忍的是,吕不韦排斥王室之人,把众多宗室大臣驱逐权力核心部门之外,他所重用的人多是同他一样的外来客卿,其歹毒之心路人皆知!”
  嬴况说到这里,向秦王政拱手说道:“大王,以愚臣之见,外来客卿全部靠不住。大王不是要发动扫灭六国的统一战争吗?这些客卿本来存有二心,如今大王对他们国家用兵,我大军一到抢掠的是他们国家的资财,捕获的是他们的亲人,他们能无动于衷心甘情愿为大王驱使吗?与其让这些人到时候掣肘大王对外用兵,不如现在就将他们驱逐,这也算大决战前的一次整顿吏制,肃清内部持不同政见之人,使统一战争顺利完成。”
  其他几位宗室大臣纷纷点头称赞,说嬴况这个建议提得好,早就应该如此,连隗状、王绾二人也表示同意。
  李斯一听嬴况建议秦王政驱逐外籍客卿,心中暗暗叫苦,此令一出,秦国蒙受损失不说,自己的仕途也就无望了,他明知嬴况等人会直接反对,仍然小心谨慎地说道:“大王,驱逐客卿的做法实在不妥,尽管秦国近年几桩祸端与客卿有关,但也不能因此一概否定客卿对秦的重大贡献,应该分别对待——”
  正在这时,赵高慌慌张张走上殿来打断了李斯的话,他呈上一份竹简说:“大王,副丞相昌平君全家突然不知去向,这是从他书房中发现的一份呈交大王的书简。”
  嬴政挥手示意李斯退在旁边,喝令两名虎贲军校尉先把郑国押进大牢,这才莫名其妙地问赵高:“昌平君不是生病在家养,怎会突然失踪呢?会不会遭到歹人绑架?”
  嬴政边说边打开竹简,原来这份竹简是昌平君送给秦王政的一封告别书,上面写道:
  大王陛下,臣昌平君顿首!未提笔前先向大王告罪,臣本是楚国公子,顷襄王子嗣也。先父王时秦楚友好,太子熊元入秦为质,臣奉父王之命入秦寻找太子,从此流落秦地一去近三十年矣,承蒙庄襄王不弃,升为客卿,又蒙大王厚爱,升迁为副相。臣虽为楚人,这许多年来备感秦之恩德,恪守职位,兢兢业业,不敢有所倦怠。尽管秦楚间有数次争端,臣丝毫没有为楚之利而伤秦,处处以秦为先。臣本欲将三尺之躯托付于秦竭力图报王恩,终老于秦而效命大王陛下,无奈母国萧墙之乱,祸及王室,楚有密使来访,数次规劝臣回国理乱。臣本无归故之心,奈何王室之裔,不能坐视宗室蒙羞,乃肯请辞去,又恐大王怒臣欺而索臣,故不辞而别仅以书告上,望大王海涵谅之。大王怒恨与否不必派兵追索矣,王得书之日臣已抵郢,再拜,顿首。
  秦王政读罢书简,气得将书简扔在地上,怒骂道:“昌平贼子,欺瞒寡人,可恨,可杀!”
  嬴政刚刚平静的心又火冒三丈,把一肚子火发泄在李斯头上,怒斥道:“李斯,你身为长史,替本王负责搜罗情报,对昌平君潜逃之事竟一无所知,该当何罪!”
  李斯吓得跪倒在地:“臣知罪,只是——”
  不容李斯说下去,嬴况就幸灾乐祸地说:“大王,客卿确实不可再用了,昌平君信中一再表白他不是楚国派来的奸细,说自己是对秦如何忠心耿耿,我看他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愈是表白愈表明他是来秦国卧底的。据我所知,秦国几次伐楚他都以种种理由横加干涉,阻止伐楚。也许在秦国朝廷中像昌平君、郑国这样的奸细还不知有多少呢。他们以种种理由打入朝廷,也有人以种种身份混进都城各大街小巷,想一一查明其真实身份实在等同于大海捞针。臣以为宁可错驱赶一千不应使一人漏网,干脆把所有客卿及来秦经营的商贾全部逐出国境,限日离去,过期没有离去之人一律按奸细论处,缉拿处斩!”
  嬴兴业、隗状与王绾以及其他宗室大臣也认为嬴况的提议有理。秦王政正在气头上,向跪在地上的李斯喝道:“你也是楚国上蔡人,该不是也来寡人身边当奸细的吧?”
  李斯吓得面如土色,连忙叩首哭诉道:“请大王明察,臣对大王赤胆忠心,苍天可鉴,若有二心,天打雷轰,断子绝孙!”
 
  嬴政本是随便一问,见李斯立此毒誓,也不好再说什么,稍稍缓和一下口气说:“你也不必如此发誓,谁对寡人忠心,本王心中自有一杆称。由于你连续多件事失察,搜集掌管情报的差事就由赵高接任。”
  赵高一听这话,心里美滋滋的,表面上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说:“多谢大王对小人的厚爱,奴才能胜任吗?”
  “怎么不行,本王说你行,不行也行,本王说谁不行,行也不行,寡人封你为侍中!”
  赵高扑通一跪,朗声说道:“谢大王,奴才决不辜负大王的栽培!”
  嬴政斥退李斯,又对众人说道:“驱逐客卿一事等明日朝会再进一步商讨,现在立即派人查抄昌平君府,并用快马十匹追索昌平君,看他是否真的逃离国境,此事由隗状与王绾负责,及时奏报寡人。”
  夜已经很深了,李斯睡意全无,他回头看看正在睡熟的妻儿老小,心里真不是滋味。在外漂泊多年,仕途刚有起色,本想妻儿老小能跟着享几天福,谁知好景不长,明日又要漂泊四方。秦国不能立足,又到何处谋求发展呢?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天下之大竟没有我李斯用武之地,明主啊,你在哪里?李斯几乎要喊出声来。
  明日酒醒何处?渭水岸灞桥边,还是咸阳道烽火台,李斯也不问那么多了,他顺手抄起旁边的酒斛猛灌一气,竟呛得大声咳嗽起来。妻子黄氏惊醒了,她见李斯又在喝酒,急忙披衣起身,夺下李斯手中的酒斛劝慰道:“李郎,要当心身体,喝坏了身子骨我们娘儿几个还指望谁呢?”
  李斯握住妻子的手,伤痛地说:“我心里难受,更不心甘呀!”
  酒入愁肠化作痛苦泪。
  黄氏望着李斯眼角浸出的点点泪珠,也禁不住泪流满面地说:“人们不是常说,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秦王既然把咱逐走,就到其他国家求发展,赵国、齐国、楚国不都可以去吗?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李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仕途之事你不明白,魏赵楚齐等国外强中干,已如风中之烛不堪秦国一击,如今匆忙投靠他国,将来都有可能成为秦国的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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