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之外 第八章

  喜欢一个人不是没有过,但被这么牵动情绪还是头一遭,以往,不管做什么,只要进了医院,上了手术台,再大的波动都能瞬间归于冷静,却也是这样的性格,导致许多段感情都被迫中止。  
  冷静,骄傲,一直是自己的生活准则。所以,可以在当场目睹情人与别人上床后,瞬间平复心绪分手,更可以在情人的哭闹间,一意孤行前往卢安达长驻……虽然,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王文达双手扶着洗手台,抬眼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副七窍生烟的模样,刹时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这家伙真的是混蛋乘N次方!这辈子,还没被人当垫背过!而且是这么直接了当的!  
  好半天,王文达终于缓缓脱下衣裤,企图用冷水冲凉,顺便净去填积在心头,为吕秋羿而形成的焦躁情绪!  
  过了半小时,他感到心灵平静许多,原本像翻倒醋坛的胸口也化了开来,便拿着浴巾,边擦拭水滴,边开门走出,没想到吕秋羿竟然还没走!不可否认,当看到他只穿件内裤呆坐在床边时,心里突来的兴奋还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只是,吕秋羿很快的就由一脸呆滞转而一脸惊吓——是,任谁都会惊吓!  
  谁能料想得到,这个身形修长,体格饱满的男人,整个右半身,由胸腔至腰间连着右臂,仿佛被一只张牙舞爪的红色恶龙攀附着,那扭曲的鳞片如今正丑陋地在他身上闪耀。  
  王文达早已习惯这样的自己,但是,被吕秋羿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还是有点不自在,便打趣的在吕秋羿面前挥挥手道:「秋羿!被你这么盯着,我觉得混身发痒欵!」  
  「你、你身上……你……这……是烧伤吗?」吕秋羿还是无法将眼睛从他身上移开,虽然之前在医院曾对他身上的伤匆匆一瞥。但却无法想象,范围会大到占了他整个半身。也可以说,这些烧伤的痕迹实在处理得太不漂亮,坑坑疤疤,才显得这么触目惊心!  
  王文达接受他的诧异,只微扬嘴角,随着他眼光,低头望着自己一眼,突地,轻捧着下身,颇有礼貌的说着:「你放心,我这里没伤到,还是有作用!」  
  「啊——你、你一定要这么粗鲁吗?」吕秋羿倒退好几步,背过他,气急败坏的挥挥手:「快包起来啦,留点空间给人想象好吗!」  
  看他的反应,王文达越觉得他实在有趣极了,但心里毕竟不希望他被自己吓得逃出房间,便乖乖用浴巾包裹腰间,道:「好啦好啦,你放心,我会仔细的包……好了,你可以转回来了!」  
  王文达走到衣柜前拿了件紧身黑色T恤穿上,套上休闲短裤,顺手拿条浴巾擦拭着头发,才故意挑眉将他上下浏览一遍:「我以为你回去了,没想到你还敢留在这……还只穿了件小裤子,怎么,被吓不怕?真想被上了才甘心吗?」  
  「你!」吕秋羿怒气冲冲地拿起衣裤穿着,无法想象这世上有这么不「优雅」的医生,开口闭口都是这些事,亏得自己还想特地留下来向他道歉!  
  王文达大笑两声,任自走出房间。待吕秋羿穿好衣服,拎着外套一脸愤然地跟出来,见原本客厅的客人已不在,且大灯全熄,只亮着角落的漂亮立灯,而柔美优雅的钢琴演奏也在厅里飘散,让整个空间呈现十分舒服的气氛。  
  吕秋羿本想直接走出大门,但这气氛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令他原来激动的情绪缓缓的平复下来,忍不住停下脚步,环视这个迷人的地方。  
  宽广的客厅有着舒适的沙发,中间一个超大超薄液晶电视银幕,右边一组开放式的厨具,只不过上头十分干净,一看就知道从没有用过,连那双口卤素炉还包着一个封套。  
  而如今,王文达坐在沙发上,桌上置着两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手中把玩着一瓶红酒,见他出来,便朝他露出温柔异常的笑容:  
  「要不要喝点红酒再走?」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一下子那么可怕,一下子这么……吕秋羿深吸口气,对于他的善变有点无法适应,可是要是这么走出门去又有点不想。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折腾,他觉得身心都太累了,太累了。真的好想就坐在那张柔软的沙发上,品尝一下醉人的美酒,好让自己能更舒心,更平静。  
  王文达没等他答应就开了酒,令暗红的颜色倾入美丽的杯中,然后再举起它,轻轻摇晃,让立灯的微弱的光线透过杯角,反射出华丽的光芒:  
  「来,过来,这是法国波尔多来的高级红酒,口感很醇厚哦!」  
  吕秋羿的理智拉扯着他的灵魂往门口走,但双脚却不由自主的走到王文达身边坐下。  
  王文达将手中的酒杯递给他,自己也拿起杯子,宛如高雅的绅士向他点个头,先自浅酌一口,开心道:「真的不错,快喝!」  
  王文达开怀的神情感染了吕秋羿,让他完全无法拒绝地拿起酒杯,跟着喝下第一口酒。  
  真的好好喝啊!  吕秋羿闭上眼,深吸口气,专心感受着舌尖那浓郁的酒香及其特有的橡木桶气味,情绪更趋安定。  
  已有多久没有这么轻松自在的过日子了?  吕秋羿在喝下几口后,心里感叹起来……  
  仔细想想,陷入这进退两难的情感才不过个把月的事,怎么觉得自己的心就老了好多岁!  
  以前,和几个女人交往都不太长久,有的甚至只到约会吃饭就莫明其妙的结束,那时,也不觉得有多痛苦,而今,为了一个何春冷,竟然差点连自尊都要出卖了……想到这里,吕秋羿才发觉,刚刚王文达的恐怖爆发竟似乎是要拉自己一把?  
  吕秋羿忍不住侧脸望着他,才知道,王文达早不知何时就这么盯着自己许久了。  
  暗夜的光,柔和的音乐,加上美酒足饭饱的助兴,吕秋羿觉得,现在,此刻,面对他的目光,双肩竟不再紧绷,不再畏怯。  
  这男人的目光仿佛有着疗伤的力量,无由填平了来时被戳得坑坑洞洞的心口,让吕秋羿有种想倒在他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  
  王文达就象看穿了他的脆弱般,自然地放下酒杯,趋身向前,一手接走了他的杯子,一手轻抚起他的脸颊,缓缓吻了下去。轻轻的,温柔的渐进着,完全不似刚刚的粗暴与自我,让吕秋羿跟着放软了身段,虚脱的躺在沙发上,任他重新解开了全身的束缚,在胸前,肚腹上,留下许多吸吮印记,更让他用嘴开启自己的欲望之源。  
  何春冷根本不用碰触自己,身体就会发烫,颤抖;而之前被王文达拥抱却什么感受也没有,如今,漫长的前戏补足了这份缺憾,让自己的身心完全释放。  
  被他这么抚弄着全身各处,吕秋羿已不禁蜷曲起身体,然而就在欲火高涨时,他感受到自己被他轻翻了身,腰间一紧,后面一阵冰凉与刺痛袭心。  
  「你,你要做什么?」吕秋羿心一惊,尽管理智在瞬间就令他明白他的企图,但还是忍不住紧张问着。  
  王文达却在他耳边轻笑着:「你管我做什么!」  
  「嗯——」吕秋羿感到后庭被人不断用指头按摩,抽动,令他感到轻微的痛楚又有莫名的快感——听说,第一次被贯穿很痛苦,但是他的动作是如此饶有兴致,根本让人无法抗拒!  
  想来,第一次和他上床……算是……幸运吗!?  
  吕秋羿感到他已开始尝试进入,刺痛缓缓加剧,令他不由自主绷紧身体,却没有想要他停止——仿佛面对着一场充满刺激与兴奋的挑战,让他一心期望着某种快意攻击。  
  「秋羿……叫出来……」王文达停止缓慢的进入,趴在他身上,在他耳边轻轻喊着。  
  这永远是吕秋羿做不到的。即便是自己多想告诉他,前戏该停止了,别再玩弄下去了,即便精神上,自己已全然被欲望支配,可是理智上就是说不出来,只能紧闭着嘴,摇摇头——  
  「你不叫出来,我怎么知道你是爽还是不爽……」  
  「啊啊啊啊!」吕秋羿叫了,但,那是毫无暧昧的尖声鬼叫,「你,你,就是不能,不要说这些字眼吗?」  
  王文达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大概也是逗弄他的另一种乐趣吧!  
  吕秋羿对性实在相当的含蓄与青涩,尤其透过昏黄的灯光,望着这个已透着红光的身体,那么努力紧咬牙根压抑快感,让王文达更感兴味,无由很想做那样解放他情欲的第一人。  
  「原来……嗯……」王文达含糊的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动作渐渐深入。  
  「什……什么……」吕秋羿像紧绷的弦,无时不刻在注意着身后……他的一举一动。  
  「处男真的很有意思!」
  吕秋羿脑一炸,才想大声回答「我不是处男」时,后头突地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与饱涨感,让他忍不住想爬离,然而王文达已有所准备,紧紧地抱住他,温声道:  
  「放心,我对处男都很温柔的!我会慢慢的……舒服就要说出来哦!」  
  「啊,你……你……你……Shit!」  
  王文达听他连脏话都骂了出来,当场恶笑一声,用力的顶了他一记——  
  「啊——」然后便听到一句凄惨的叫声无预警响起。  
  「嗯,对了,对了,就是这样,爽不爽都要勇敢表现出来!这样出力的人才不会觉得浪费时间……」王文达满意的点点头,双手抓紧他的腰,更加认真地抽动起来。  
  现在,吕秋羿打死也不想出声,即便真是是第一次感受到那近乎穿透灵魂的兴奋,所以他只能紧紧抓住沙发,咬着牙,让痛与高潮在压抑中更加高涨。
  ***
  吕秋羿睡了一场近日来最舒服的觉。  
  当他醒来时,仍趴在客厅的沙发上,背上盖着一件薄被,灯光不是很亮,含糊中以为尚是在凌晨时分,在好不容易找到一旁的小钟后,才惊觉已经早上十点多,而客厅之所以会昏暗,只是某人将窗帘全部拉实了!  
  吕秋羿心里暗骂一声,急忙忙坐起,感觉身后一阵怪异刺痛,让他想起昨天的荒唐与激情。  
  这个王文达简直像个色情狂,而且是个憋了很久的色情狂,活活把自己折腾到三更半夜!算一算,大概把自己一年份的量都做完了!  
  随手掀起被,看到还是光溜溜的下半身,吕秋羿感到有些莫名难堪,赶紧以被包覆着,匆匆走往紧闭的房间,正抬手用力拍门,门就忽然开了,让他整个人往前扑倒,跪跌地上。  
  「啊啊,老婆,小心,我扶你!」王文达一副殷勤的好男人样,急急抱住他。  吕秋羿却被他的话激得七窍生烟,奋力甩开他道:  
  「走开啦!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王文达讨好的笑道:「老婆,别生气,要不要先去洗澡,我帮你放水!」  
  「我要上班啦!滚开,谁有空理你!」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刺眼,吕秋羿在他房里四处兜转着,急道:「我的衣服和裤子呢?你给我收哪去了?」  
  「你要去上班?」王文达一脸惊诧:「你不是周休二日吗?」  
  吕秋羿的动作在半途中静止,一脸狐疑的瞪视他:「你,你是说今天是周末?」  
  「是啊!」  
  吕秋羿皱眉推算了一下,待确定无误时,才拉着薄被,朝床上一坐,嘘了口气。  
  「老婆,我去帮你放水……」王文达一副兴冲冲要往浴室走。  
  「等等,喂!等等!」吕秋羿站起身,瞪大眼道:「你干嘛一直叫我老婆?」  
  王文达眨眨眼,无辜道:「我们都有关系了……而且你又是处男,我当然要负责到底!」  
  吕秋羿脑袋猛地冲血,气急败坏的吼着:「要你负什么责,而且,谁跟你说我是处男?」  
  「哦,我的意思是,你后面是第一次吧?」  
  「啊啊啊啊啊啊——」吕秋羿双手遮耳,猛摇头:「不要提这些啦!你出去,我自己放水洗!」  
  王文达憋着笑,点头道:「好好好,你别激动,我去帮你拿衣服,你先进去!」  
  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么没水准的人!真的,太没水准了!可悲的是,自己还把第一次给了他……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我也想到『第一次』这种东西!」吕秋羿边冲澡,边哀嚎,尤其在清洗身体时,看到身上大大小小的吻痕几乎快崩溃。  
  昨天,到底着了什么魔,竟让自己来到这个龙潭虎穴自投罗网?这么下去,他会不会三天两头跑来要和自己上床?纠缠不清?天啊,自己可半点也不想跟他交往啊!  
  他拥有丰富的情欲轻验,而且大家都成年了,若跟他说,昨夜的一切就当作一夜情,应该会同意吧?  
  吕秋羿胡思乱想了许久,直到王文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婆,衣服帮你拿来了!」  
  「我——不——是——你——老——婆!」吕秋羿用尽力气大吼回去,然后坐倒浴缸,真的很想嚎啕大哭!  
  ***
  当吕秋羿好不容易把这个「一夜情」想法吐露出来,原以为王文达会翻脸或有什么意见,没想到他想也没想,直接道:「要当一夜情?可以啊,不过今天晚上先陪我去一下碧潭好吗?」  
  这反应让吕秋羿心头难掩怪异,气势也少了八分,轻声:「为什么要去碧潭?」  
  「没为什么,想去走走而已!」王文达将自己打理好,又仔细将他瞧了一遍,道:「没想你穿我的衣服……比我穿好看耶!」  
  吕秋羿心一跳,觉得有些莫名紧张,不是不顾左右而言他:「嗯……那个……那我想先回去了,晚上我们就约在碧潭见吧!」  
  「不要吧,起码今天也当我老婆一下」  
  「你……你……就跟你说不要叫我老婆,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要变成女人!」  
  「好嘛,好嘛,那我当你老婆吧!」王文达当然把头窝到他肩膀,撒娇道:「老公,今天就让我好好服侍你吧!」  
  何以近来总是走往错误的路……吕秋羿双手紧握,全身发颤,多希望一切宛如一场梦!  
  ***
  王文达问:「你觉得如何?」  
  坐在经过县府特意修缮的碧潭岸边,微风轻拂,夜间两岸商家的霓虹灯火,映得湖面五光十色,实在浪漫至极。不过吕秋羿半点也不想把这样的情绪表现出来:  
  「蚊子挺多的……」  
  「这倒是,」王文达自身上掏出一小瓶东西给他:「来,老公,把茶树精油沾在身上,蚊虫就不会靠近你了!」  
  「你……你这人怎么说不听啊,不要叫什么老公老婆好不好?」吕秋羿翻翻眼,怒道:「我们只是一夜情!OK?」  
  王文达朝他眨眨眼,好半天才深吸口气,露出浅浅笑意:「好,好,一夜情就一夜情。」说罢,就双手抱膝,认真望向只透着点点光亮的潭面。  
  安静的气氛直达五分钟,
  吕秋羿觉得舒畅极了,正想后撑身体,好好继续享受这难得的光景,身后突地响起一个堪称浑厚又粗野的呼喊声,接着,电吉他的声音跟着响起,旋律空灵飘渺,活似深山中的仙乐,不多时,原来的呼喊一转吟唱——吕秋羿听不懂吟唱的歌词,但是直觉是原住民歌曲,只觉声音嘹亮又迷人,曲子悠远流长,与夜晚醉人的碧潭景色相互辉映,让人浑身舒畅。正想着要不要去找寻音源处,就看到路人三三两两朝不远处集结。  
  借由微弱的灯光照映,看到有两个穿着十分休闲的男子,头上戴着典型原住民彩帽,一个背着电吉他,一个手摇铃鼓,身边则两个中型喇叭,缓缓播送着他们干净的声音,地上则堆了一些CD片。  
  吟唱的曲子没有间断,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
  吕秋羿直觉他们大概是在推销自己的作品,正暗下决定,等等也去买片回来听赏时,身旁的王文达突然扯开喉咙,跟着唱了起来,不止把周旁的人全吓了一跳,连那两个原住民朋友也忍不住引领而望。  
  两人都没有停住曲子,只投以兴奋的目光,摇铃鼓的男子更是朝王文达招了招手,
  王文达也兴奋地挥挥手,然后双手后撑,继续哼着,随着音乐摆动。  
  说真的,王文达的声音并不比那两人来得好听,响亮,可是他竟然能唱出这种连文字都写不出来的歌曲,实在令人惊讶。  
  「干什么这样看我?我会害羞啦!」王文达嘻笑着。  
  吕秋羿想问他为什么会唱这歌,转念一想,难不成……他也是原住民,可是不像啊,他长的一点也不像!不过……也许他是……  
  「你混种的吗?」  
  王文达瞪大眼道:「什么混种!混血吧!」  
  「不是,我是真真正正平地人!」王文达笑了笑道:「这歌是元凯教我的。」  
  元凯……哦,那个医生!  吕秋羿脑中浮出陆元凯的影像,那就对了,那个人倒真是百分之百的原住民长相,浓眉大眼,五官深邃。  
  王文达似乎没想到吕秋羿的好奇心只到这里,自动续道:  
  「我以前刚结束实习,有一段时间常和元凯参加偏远山区援助医疗工作,有一次刚好到他的家乡……哦,对了,他是卑南族的,那时大概是碰到他们族里的节庆吧,他们就邀请我住一夜,然后夜里有了营火会,大家就围着火,唱了很多歌……」  
  身后的歌曲长达十来分钟,暂时结束时,就传来稀稀疏疏的掌声,然后改成由CD播放,不过,有更多人围上去问他们唱的歌是不是地上摆的CD片!  
  不知道怎么,眼睛看着王文达一副悠闲摆动的神态,耳里听着空灵的山曲,吕秋羿脑中仿佛能想像当时的营火盛会,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热情吟诵,心里升起淡淡欣羡。  
  「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王文达突然望着他,说着。  
  吕秋羿心一跳,没想到他会接得这么刚好,忙将眼光投向潭心:「……哦,哦,再说吧!」  
  「秋羿……」  
  听他又叫了自己,吕秋羿不得不转脸望他,却发觉王文达的神情忽然变得认真异常,不禁令他有些莫名紧张。  
  「那天……就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吕秋羿脸一青,将双眼投向潭心。  
  还能什么事,不过是何春冷最后还是接起了手机,当着自己的面说「好,我现在过去找你。」如此而已!  
  偶尔想起,都觉得是自己运气太差还是杨怡德装了针孔在他身上,否则怎么能两次都在最后关头抓到何春冷差一点点的越界?想到这,吕秋羿不禁有些意气用事……  
  「不是跟你说了,阿冷事临到头落荒而逃啊!」  
  王文达若有所思的凝望他一眼,吐口气,笑道:  
  「好好好,就当是这样好了,我们换个话题……嗯……为什么你不问我……我的伤怎么来的?」  
  「你不是说烧伤的?」这什么问题?  
  「我的意思是,是被什么烧伤的。」  
  「不就火吗?」  
  王文达轻挠额头,淡淡笑了笑:「对,也对……」  
  他这神态仿佛述说眼前有个难以沟通的笨蛋似的,让吕秋羿忍不住毛燥:「什么叫也对?难道你不是被火烧伤的?」  
  王文达深吸口气道:「没错,是火,不过,我是想要你问我,在什么情况下被烧伤的。」  
  吕秋羿恍然大悟,便「哦」了声。  
  「……就『哦』?」  
  吕秋羿皱着眉,搞不懂王文达到底要自己做什么。「不然呢?」  
  王文达苦涩的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对我还真是一点也不好奇……」  
  吕秋羿怔了怔,无法理解他这算什么埋怨,一来,自己本就不是好奇的性格,二者,关于这种事,不是越不去提越好吗?虽然,经他这一说,还真有点想知道为什么,不过吕秋羿还是没有问出来。  
  王文达深深凝视他一眼,最后决定大方奉送:「我是被地雷炸伤的。」  
  「啥?」吕秋羿瞪大眼看着他,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是被地雷炸伤的。」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还会再踏上那块土地吗?酷热,病疾,伤痛遍野的土地。  
  王文达近来常常这么问自己,尤其,在发生那件惨事后。  
  自实习课程结束,才刚要转任,王文达就被一堆人道主义沸腾的同伴邀去加入遍远地区的巡回医疗救助。因此,整整大半年的时间,都在深山野岭奔驰,而这个经验,让他在某个大医院待了两三年后,毅然决然放弃升任外科权威的路,转投入海外急难救助的工作。  
  说起来,一切只能归因于自己心中也流窜着,属于年轻人才有的不切实际热血吧?当然,还有一点点,他只承认,一点点的虚荣心——他,王文达,想做一个救苦救难,受人崇敬的伟大医生。  
  只是,他完全低估了恶魔的力量。  
  当一块土地失去了上帝的庇佑,将会变成多惊人的模样。  
  王文达露出从来见过的呆滞神情,望着远方,对着吕秋羿缓缓说道:  
  「听说几年前,那只本来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可一天之内,却成了一个大坟场……几十万名百姓丧生,一百多万人流离失所,整个国度的难民,为了逃离战火,颠沛流离地涌向萨依。不幸滞留的人则必须日日忍受饥饿,霍乱,痢疾,畜兽攻击,误触地雷等等恐怖对待……而事情过了好几年了,可我一站到那块土地,还是天天,天天处理一堆病患,伤患……有的断手殘肢,有的肚破肠流,更多的,是瘦得只剩下一层皮而濒临死亡的小孩,偶尔想休息一天,可往往不到两个小时又被叫到临时医疗所……医不完……根本医不完……那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是地狱……是用血肉堆砌而成的无间地狱……」  
  烽火弥漫,受尽战争摧残的国家,布满台湾几称绝迹的病痛,失去绿地的干裂焦土,住着骨瘦如柴的孩童……那不是新闻的一页,主播口中的一段话吗?怎么一切却像突然离自己很近很近,触手可及!  
  吕秋羿静静地听他说着,完全无法将王文达口述的一切与过去自己偶尔关心的世界新闻连结,更感到有点坐立难安,他突然惊觉,自己不知该用什么心情,什么眼光来看待眼前这个男人。  
  应该对他多点敬意吧?还是,还是……  
  「然后有一天……」王文达顿了顿,双眼变得异样空洞,续道:  
  「我们接到通知,有政府军要到医疗所查看里面是不是混了叛军的人……我们不知道谁是叛军,只知道里面都是伤患,没有一个人能被带走,所以就决定开始连夜送走伤患……谁知……」他忽然露出一抹冰凉的笑容:  
  「人倒楣,不是你做多少好事就能逃过!我们载运伤患的卡车竟然闯到尚未除尽的地雷警示区……而因为连环效应,数个地雷一个个接着爆炸……」  
  「就这样……很多人在瞬间被炸得支离破碎,身首异处,而我,很幸运的,竟然只炸伤半边身体,虽然因为被弹出车外,摔到远处而骨折几处,不过还是活下来了!只是那里的紧急医疗设备太烂,所以疤痕处理的很糟……」王文达突然又恢复正常神色指向自己腰间:  
  「喏,你上次踹我一脚,本来没什么,只是刚好我骨盆前一段日子才把钢钉拔掉,元凯才会担心是否伤到,现在确定没事啦!」  
  吕秋羿吞了口口水,怔怔望着他好半天,思绪凌乱道:  
  「那天……我在你家,不,就昨夜,我在你家有听到那个医生……不,是两个医生,就那对夫妻……」
  王文达打了个哈哈,笑道:「嗯嗯,元凯和季芬也跟我一样都参加那段时间的医疗救护,只是和我不同区,所以都逃过一劫!」  
  「不是……我是想说,我听到他们好象一直问你要不要归队什么的……你不再去了吗?」  
  「如果是你,你会回去吗?」王文达突然转过脸,茫然地望着他,可是未等吕秋羿回答,又任自摇摇头,若有所思道:  
  「或许……我真的是比较懦弱吧……我很怕……连回到台湾,偶尔坐上巴士,走在路上,都觉得好像有地雷会突然爆炸一样……」  
  王文达眨眨眼,望着他,鼓起双颊道:  
  「害我复健这一年,除了无法避免的要去的医院复检,其它时间都只窝在家里上网聊天,哈哈哈!网路万岁!!」  
  如果这句话出自寻常的某个人,吕秋羿可能会掌他一记爆粟或跟着大肆狂笑吧!但是,现在他一点也笑不出来,只觉得有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在心里慢慢成型……  
  「不过当然啦,」王文达忽然又露出淡淡笑意,深深凝视他,「现在只要想到出门能见到你,就突然觉得,就算出去真的会踩到地雷……也不要紧了!」  
  吕秋羿心一跳,第一次觉得,他的狗嘴里终于吐出一句异样迷人的甜言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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