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基和西碧尔、玛丽和西碧尔、佩吉·卢和西碧尔,到底是什么关系?威尔伯医生决定询问无所不知的维基。
这一天是1955年6月15日,心理分析已进行了9个月。医生和维基都坐在长沙发椅上。“维基,”医生问道,“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西碧尔的什么亲戚。”
维基惊愕地答道:“你知道我认识西碧尔,因为你向我问起她的事,不是吗?”
“是啊,”医生同意,“我知道你认识她。但你怎么会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呢?”
维基的唯一回答是逗人地一笑。
“维基,”医生寸步下让,“你刚才说起我们的蓝色蝉翼纱衣服。除此以外,你和其他几位所共有的是什么呢?”
“共有?”维基的声调中有冷嘲热讽的色彩,”我们有时是一起办事的。”
“你曾告诉我:前面提到的几位,她们的母亲是同一个人,是不是?若是这样,你能不能说他们共有一个母亲?”
“是啊,我看你可以这么说。”
“她们是否也共有一个躯体呢?”
“这话多无聊。”维基的回答颇具权威件。“她们都是人。我可以把她们的情况告诉你。”
“是的,维基,我知道她们都是人。但人跟人有着一定的关系。佩吉·卢、佩吉·安、玛丽、西碧尔等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她们是姊妹吗?”
“没有人说她们是姊妹。”维基两眼瞪着医生。
“的确没有,”医生强调地说,“没有人说过。可是,维基,如果有几个人,其母亲同是一个,那么,他(她)们要不是同一个人,就必然是姊妹或兄弟。”
维基好似没有听出医生的言外之意,同意道:“我有许多兄弟姊妹,我们共有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
“不错,维基,”医生接着说道,“你承认自己的家属关系,但没有提到西碧尔、玛丽、两个佩吉等人的家属关系。”
维基耸了耸肩说:“嗯,大夫,你刚才不是说她们必然是姊妹吗?”
“不对,维基,”医生坚定地说,“我没有讲她们必然是姊妹。我只是问你:她们是否是姊妹。我还说,如果几个人有同一个母亲,那么,在逻辑上,他们要不是同一个人,就必然是妹妹或兄弟。”
维基语塞。
医生无情地按照逻辑来追问下去:“喂,维基,告诉我,她们到底是姊妹,还是同一个人?”
维基在追问下十分审慎地答道:“大夫,你既然如此,我只好承认她们必然是姊妹。她们只能是姊妹,因为她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维基打开手提包,涂了涂唇膏,关上手提包,往腋下一夹,从而结束了这个话题。“Mon Dieu,”她一边站起身来要走,一边说道,“把这些完整的人设想成同一个人,实在是荒唐。玛丽安·勒德洛和我非常相象,要比你刚才提到的任何两、三个人相象的程度大得多。”
“喂,维基,”医生坚定不移,“时间还没有到,我要你好好听一听我现在要对你讲的话。” “我们的讨论已取得合乎逻辑的结论,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坐下,维基,请你坐下好吗?”
维基不情愿地坐了下来。
医生冷酷无情地议论道:“你说佩吉·卢、佩吉·安、玛丽等不是同一个人。但她们有可能是一个人。维基,难道你看不出她们可能是同一个人的不同方面吗?”
“不,威尔伯大夫,我看不出来。”维基摇着头,深思地说,“你就是你。你就是威尔伯大夫,而不是别人。”
“说下去。”
“而我就是维基。这儿没有别人。看见了吧。”维基从长沙发上站起身来,在屋里踱步。“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维基又坐了下来,朝医生微笑着说:“问题解决啦。这儿没有别人。你就是威尔伯大夫,我就是维基。”
“维基,”医生答道,“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我们以诚相见吧。”
“可是,威尔伯大夫,”维基坚持道,“问题多半解决了吧。我们已经解决了我是谁这个带哲学意味的大问题。我是我,你是你。”
“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医生提醒维基,“我们还没有弄清西碧尔、佩吉·卢、佩吉·安、玛丽等人之间的关系。什么……?”
“问题,问题,问题,”维基打断了医生的话。“我也想问个问题哩,你为什么非得问这些问题不可呢?”
维基抵制了医生千方百计地引她作出的合乎逻辑的结论,却以下面一番话反驳了她自己所说的仅有医生和她在一起的讲法:“对了,威尔伯医生,玛丽想见见你。她想参加我们的心理分析,我想我们得答应她。”
“我们的心理分析?”威尔伯医生重复一句。“如果你们几位姑娘不是一个人,怎能说是‘我们’呢?”
维基咯咯地笑了。“你可以叫作集体治疗吧,”她的话模棱两可。
“你刚才已承认你们是妹妹。”
“那就算是家庭治疗吧,谢谢你纠正了我的话,”维基的反应真快。
于是,维基隐去了,如同她的肉体也离开这间屋似的。另外一个肯定不是维基的嗓音,有礼貌地开了腔:“很高兴能见到你,威尔伯大夫。”
“你是玛丽?”
“玛丽·露辛达·桑德斯·多塞侍。”
这不是诸于世故的维基的嗓音,也不是孩子发脾气般的佩吉·卢的嗓音。这是明确无误的美国中西部口音,语音柔软、低沉而忧郁。医生没有听见过这个嗓音。她只是通过维基对六年级生活的回忆才知道有玛丽此人。
医生朝玛丽作手势,示意她坐在长沙发椅上,然后等着玛丽开口。但玛丽保持缄默。医生认为这是新病人常有的含蓄。不过,这是新病人么?
“你平时爱干什么,玛丽?”医生问道。
“我操持家务,”玛丽答迫,“但这事做来不易呀。”
“你必须干哪些事不可呢?”医生问道。
“跟随西碧尔。”
“你跟随西碧尔干什么?”
“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还干些什么?”
“帮助西碧尔,”
“怎么帮法?”
“在实际方面,在微妙的方面帮助她。”
“譬如呢?”
“唔,威尔伯大夫,这是很实际的。你也许知道西碧尔和特迪·里夫斯不久前在晨边车道合租了一个公寓。你知道新公寓是怎么回事。昨天早晨8:45,我不得不出来接待一位修配新窗户的工人。晚上7:15,我又得出来一趟,因为我不想让西碧尔来挂新窗帘。我觉得使一家运转的关键在我。这几天,我们一会儿收到这儿的交货,一会儿收到那儿的交货,早晨无法睡觉。所以,我只好在楼下电铃旁边挂起牌子:“请别打扰。”西碧尔和特迪在重新装修那公寓。这活儿由我来干。”
“你还干什么?”
“在那褐色沙石的大房子里很难干什么事。多一些空间有多好。我喜欢有一座花园,有动物房,我们刚养了卡普里那只猫。“
“你不喜欢纽约?”
“不太喜欢。但我也没有到处去看看。有时我去博物馆或图书馆,也就这样。我很少离开公寓。”
“你在公寓里干什么呢?”
“家务事。还有读书呀,听音乐呀,偶而绘一些画呀,写点诗呀。诗可以缓解痛苦。”
“什么痛苦,玛丽?”
“噢,我祷告过。”
“什么痛苦,玛丽?”
“她们没有告诉你吗?维基呢?西碧尔呢?佩吉·卢呢?”
“没有直接讲过。她们说过:害怕接近别人,害怕音乐,害怕手,害怕落入陷阱。维基和佩吉·卢不承认自己的母亲,表明她们怕她。你怕她吗?”
“我从来不觉得西碧尔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玛丽象在说真心话。
“什么痛苦,玛丽?”
“你总会知道的,我告诉维基我今天想来,正是为这个。我想帮你搞我们的心理分析。但我到这里来时心里有些内咎。也许来找精神病学家是一种罪恶吧。”
“喂,玛丽,”医生说得又慢又清楚,“你知道西碧尔、维基和佩吉·卢已经来了九个月左右。你真以为他们在这儿说的做的都是罪恶?”
“我不知道,”玛丽深思着,“我真不知道。”
“那么,你为什么来呢?”
“上个月,在山茱萸和开花的酸苹果树中,你不是一位精神病学家,”玛丽深思地说:“你是一位朋友。我们需要朋友。”
“西碧尔有朋友。她的朋友是不是你的朋友?”
“恐怕是的。”玛丽答道。“但反过来不行。特迪·里夫斯知道我的名字,能在几个人中把我识别出来。但劳拉·霍奇金斯把我认作西碧尔。大多数人也这样。我有时很孤独。”
“那么你为什么不出去走走,自己交几个朋友,就象维基那样。”
“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玛丽作解释,“就说一件事吧,我没有合适的衣服。我在我们壁橱里找到什么便穿什么。别人穿着好看的,不一定对我合适。”玛丽停了停,低下了头,然后疲倦地微微笑了笑。“另一方面,我不如维基有魅力,又不如瓦尼莎迷人。我比不上她们。我就是这副样子。”
威尔伯医生后来才知道玛丽把自己看成一个矮胖的、富有母性的小老太婆类型的姑娘,不太时髦。的确,玛丽是以一个以家庭为生活中心的人,以一个筑巢者,以一个喜爱娃娃、厨房和教堂的家庭主妇的形象出现的。尽管没有孩子,尽管“在象铅笔盒那样的公寓厨房”里做饭很难,但威尔伯医生愈来愈清楚:玛丽的问题不在娃娃和厨房,而与教堂有关。医生有朝一日会发现:她的开场白“也许来找精神病学家是一种罪恶吧”,浓墨重彩地反映了以教堂为中心的冲突。
浓墨重彩的,还有她祖母在她心中的份量。“祖母死了,没有人能代替她。西碧尔没有悼念祖母,她隐去了。佩吉·卢在独自一人时不动声色地悼念祖母。除了维基,我们全都哀悼,但我最悲痛,祖母死后,我干脆现身来悼念她。”
“你在葬礼时现身啦?”
“没有,”玛丽答道,“我不在场,那时西碧尔才九岁。当我们十岁,而且由佩吉·卢当家时,我就出来了。”
“你的名字是怎么取的?”
“这是我祖母的各字。我很象祖母,便取了她的名字。多塞特祖母的儿子是我的父亲,我也象他。”
玛丽轻声哭了起来。医生想起来了:西碧尔从不流泪。“你怎么啦,玛丽?”
“祖母,”玛丽答道。
“但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这是现在的事,”玛丽悲哀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过去的事。如果你心里有它,它就是现在的事。”后来威尔伯才知道,玛丽时刻追求着她唯一知道的真正的家——玛丽·多塞特的家。
“玛丽,”医生在时间快到时说,“我希望你不要讨厌我的询问:你离开这儿以后到哪里去呀?”
“回家,”玛丽道,“回到我所归属的家。我一回家便打电话给爸爸。西碧尔告诉你没有,他和他的妻子弗里达住在底特律?我想使他对许多事情都别再担心。你瞧,西碧尔在他眼里不是一个有毅力的人。有毅力的是我。
“在生命的露营地中,
别象那不能说话的,受人驱赶的牛,
要做一个斗争中的英雄!”
医生想说什么,但玛丽解释说:这首诗是亨利·沃兹沃思·朗费罗所作的“生命的赞歌”,并继续朗诵下去:
“伟人的生命提醒我们,
我们可使自己的生命崇高,
在我们的身后留下,
印在时间之沙砾上的足迹!”
医生又想说什么。玛丽径自朗诵下去:
“那就让我们起来干吧,
一心一意,不顾任何命运,
完成着,追求着,
学会劳动,懂得等待!”
玛丽的嗓音嘶哑了:“噢,可怜……可怜……”
“可怜什么?”医生问道。
“人生呀!”玛丽立刻回答,“这些留宿兵士的露营地不好。我们不可能都成为英雄。”
“露营地不是兵营,而是任何野营的营地。”医生指出这一点。
“我是告诉你这个意思,”玛丽有些不耐烦,“一两个词无足轻重。我们大家所有人住宿的营地实在很糟。我们是吃了败仗的兵士。这才是真谛。完成着,追求着,学会劳动,懂得等待。我们要设法镇静,我们在年幼时一直是很好的。我们学得很多,我们试了一次一次又一次。西碧尔试过。我试过。我们都试过,但无济于事。”
“玛丽,”医生温存地说道,“也许有什么东西妨碍了你们,也许在我们弄清是什么东西以后,就能试成功了。”
“所以你瞧,”玛丽自顾自说下去,不听医生的话,“你不能永远相信诗人,我无论谁都不信任。”
“你信任祖母么?”
玛丽点头。
“你信任你父亲?”
“是的,”语气很有力。“他几乎是一个完人。”玛丽显然毫无保留地爱她父亲。
“你必须相信我,否则你就不会来这儿了。”
“唔,看将来吧。”玛丽说。
时间到了。威尔伯医生陪她的新病人走到门口。
“你知道沙拉·费尔斯写的‘利己主义者’吗?”玛丽问道,“西碧尔和我在小时候都喜欢这首诗。它是这样的:
“在一个以我为中心的圆圈内,他绕了一圈又一圈,
说他是个奇才,一点不假;
因为除了利己主义者外,
谁能又做圆周又做圆心。’”
谁是圆周?谁是圆心?医生掂量着。圆心是西碧尔,还是某一个化身?
寻找圆心本就不易,第二天来了两位从未见过的化身,这个问题就更加复杂了。由维基介绍这两位新人开始,这间诊室就如此活跃,使威尔伯难以抑制自己兴奋的心情。坐在医生身旁的女子,竟在同一时间内,既是马西娅·林恩·多塞特,又是瓦妮莎·盖尔·多塞特。医生不由得时时思索西碧尔·多塞特这么娇小的身体怎能同时哺育那么多五花八门的角色。
威尔伯医生对马西娅和瓦妮莎的了解很有限,还是维基介绍的:“马西娅能感到西碧尔所感受的东西,而且更加强烈。瓦妮莎是一个身材较高,头发发红的姑娘,爱弹钢琴,充满着 joie de vivre (生之欢乐)。她俩旨趣大体一致,而且喜欢在一起办事。”
但当见到马西娅和瓦妮莎时,医生对她俩的了解还不如对玛丽。
由于躯体同时被马西娅和瓦妮莎所占有,医生还不知道怎样才能把两人区分清楚。但刚交换了几句玩笑话,她就能从她们的嗓音上识别出来。尽管两人的英语发音相同,说话的方式一样,但瓦妮莎是女高音,马西娅是女低音。瓦妮莎的嗓音轻快而有节奏,马西娅的嗓音却显得郁闷。
正如对待玛丽一样,医生也以下面的问题开始谈话:“你们两位姑娘爱干什么?”
“旅游。”马西娅说。
“到处逛逛,”瓦妮莎说,“我们总是对新奇的地方和新奇的东西感兴趣。生命在于生活呀。”
马西娜和瓦妮莎谈到她俩都欣赏飞机、大城市、戏院、音乐会、名胜古迹、购买自己喜爱的书。“我们各有所好,”马西娅解释道,“但有瓦妮莎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更加心旷神怡。”医生明白,正如维基和玛丽安·勒德洛是人间密友一样,马西娅和瓦妮莎是西碧尔·多塞特的圆周内的密友。
“说说你的感受吧,马西娅。”医生建议道。
“你不知道这么一来会使你遭到什么麻烦,”马西娅面带笑容地答道,“你用这个问题打开了潘朵拉的盒子①啦,”
“大夫,”瓦妮莎插话,“你不该问她。她可能会告诉你的!”
“我看你们两位姑娘挺有幽默感。”医生说。
“要在多塞特家族中生存,必须有幽默感。”瓦妮莎立即回答。“玛丽,佩吉·卢,当然还有西碧尔,总是十分发愁,把生活弄得象一本俄罗斯小说一般。瞅着她们那模样真是滑稽。我抵达威洛·科纳斯时,西碧尔才十二岁。我在那里呆了很长时间,但我受不了这座小镇。真的,你该来瞧瞧。害怕上帝,又憎恨人。阿谀,奉承。他们在待人接物时惯用甜言蜜语,甜得我患了精神上的糖尿病。”
“措词真妙,”马西娅打断她的话,“我从来没有所你用过这种措词。你是从我那里剽窃的吧?我是作者!你为什么不整天弹你那钢琴,而让我来创造绝妙好词呢?”
“但创造这词的是我呀,是我……”
“噢,瓦妮莎,对不起,我只是逗弄你呀。”
“小心,”瓦妮莎警告道,“我们的母亲就会说啦:‘逗弄这个词儿在周围有人时是不该用的’。”瓦妮莎的嗓音显然是模仿海蒂·多塞特。她又转身对威尔伯医生:“在家庭圈子之外,我们从来就不能是‘孩子②’。在家里,连‘糟啦(heck)’这个词都不许用。”
“你不该批评母亲。”马西娅说。
“噢,你依附母亲的粘乎劲儿使找作呕啦。你一辈子也断不了脐带。大夫,我说脐带。你说对不对?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位好心的大夫才来帮助你长大成人。”
“瓦妮莎,别这样,”马西娅恳求道,“要求有人来爱自己,并不是罪过呀。”
“看在大地的面上——我宁可说看在上帝的面上——你的话听上去象一出电视连续剧。”瓦妮莎字字句句都用着夸张的手势。
“瓦妮莎,你这样讲,太不公平。”马西娅已带哭腔。
“不公平!我们几个人,谁得到过公平?”瓦妮莎回击道,“人家女孩儿有的,我们却遭拒绝,这公平吗?有朝一日,我要挣脱出来,自行其是。而你,亲爱的马西娅,将跟我走,让你品尝生活的滋味和体验生命的活力。而我们一直在一起,尽管你早在我之前就进入了西碧尔的生活。马西娅,你将发觉自己能在夜间睡觉,并在早晨舒适的醒来,关键是你别再回顾既往。你别忘记洛特的妻子的下场!”
“瓦妮莎,”马西娅恳求道,“你说的够多了。我们俩在对话,大夫也许以为我们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哩。”
“那倒不,”医生打断她的话,“我完全清楚你俩是两个人。我希望你们两位姑娘想来就来,想说就说,不要拘束。”
“我们不同别人竞争,”马西娅调皮的说,“比如,维基吧,她挺潇洒,帮我们不少忙。但她也说得过多,差不多跟瓦妮莎一样。”
由于时间已经到了,医生便问:“你们离开这里以后打算干什么?”
“我想通过国际机场到什么地方去。”瓦妮莎毫不踌躇地说。“上次我要走,而佩吉·卢来捣乱。我本想买一张去旧金山的机票,但她买了一张去克利夫兰的票。所以,我看还是回家去弹莫扎特的钢琴曲吧。”
“我要回家去写那篇《宝冠》杂志组稿的论文。”马西娅说道。
“好吧,那就请便。”医生提醒了她们一句。
她们走后,威尔伯医生想象瓦妮莎怎样在弹奏莫扎特乐曲时在钢琴上猛力敲打,而马西娅怎样在著文立说时在打字机上猛力敲打。她们是两个人,但无论如何只有两只手呀,怎能同时弹琴又打字呢?
一连三天,马西娅和瓦妮莎天天都来,医生开始担心维基、玛丽、佩吉·卢和西碧尔本人会不会出事了。但通过这三次接触,医生终于认定马西娅和瓦妮莎尽管个性迥异,却是一对连系紧密的好友。而将二人紧密地连系在一起的,是两人都是这样地生气勃勃。
不过,二者仍有差别。瓦妮莎充满能量,似乎是带电的,常用夸张的手势,把一切都搞成戏剧化。这一点,无论马西娅,还是其他任何化身(至少是医生见到过的)都是不可比拟的。马西娅是瓦妮莎的翻版,只是比较安静、比较忧郁,尽管有时心情还比较轻松,但基本上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但可以跟着瓦妮莎来逃避现实,或借读书而遁世。她把人生看作“令人厌恶和枉费心机”,把人们看作“简直糟糕透了”。
维基曾说马西娅能感受西碧尔的情绪,而且加以强化,这点好象是说对了。瓦妮莎拐弯抹角地数说马西娅的不是,以及说她讲的话象一出电视剧,似乎也没有说错。西碧尔和其他化身看到电视中的悲哀场面时,伤心落泪的必有马西娅。不论是什么故事,只要演到一个小孩(甚至是一条狗)终于回家或被人带到父母面前或找到了母亲,马西娅就哭得涕泗滂沱。马西娅是几个化身中最需母爱的人。维基曾告诉威尔伯医生:“马西娅只是为了想她母亲就会哭。”
在瓦妮莎和马西娅第四次来诊后不久,瓦妮莎上演了一出戏。“再见,亲爱的,”瓦妮莎用悦耳的嗓音说道,“我离开你真感到难过。我会想念你的,但我将在欧洲寻欢作乐。”然后,瓦妮莎转过身子,说了一段旁白:“我一看见她就受不了。但愿这淫妇离开码头回家。”
瓦妮莎又改变了所站的位置,嗓音也变了。她改演码头上另一个女人,正在望着第一个女人离去。“我为你离开我而难过,你自己保重,愿你在欧洲愉快。”然后,瓦妮莎撇着嘴,咕噜出一句旁白:“但愿她淹死!”
威尔伯医生清楚地看到码头上两个女人在告别。这个小品演得如此逼真,如此活神活现,医生不由得大发议论:“瓦妮莎,你选错了行业。你应该做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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