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穿过云雾,把透明的光辉洒在高老庄上。庄里除了几声犬吠外,没有半点动静,屋宇、篱笆、草垛,像蒙在一望无涯的洁白朦胧的轻纱薄绢里,显得飘渺而神秘,我和高菊娃手挽着手走进村委——祠堂。
祠堂楼上的一间楼房里烟雾腾腾,忽隐忽现地坐在长椅上的七八个抽着香烟的村干部。他们一瞧见我们满脸笑容地让坐,我和高菊娃坐在一张椅上互相依着,支书站起来咳嗽了一声:“今晚开会一个事,乡里有个紧急通知,上级首长和县长他们明天一早就要来我们村检查工作,要求我们今晚做好准备。”
民兵连长乐着说:“我们杀猪羊迎接。”
高菊娃莞尔一笑说:“他们当官的都怕多脂肪,不敢吃猪羊。”
治安委员说:“别开玩笑,肥肉不吃吃瘦肉呢。城里不像我们没油水润肚子。”
高菊娃瞅了瞅我的脸说:“酒水招待他们好了,就要求他们贷款办个‘三八”木珠加工厂,成立囡户基金会,让妇女懂得生囡生儿一个样。”
支书笑哈哈地拍了高菊娃一下肩膀,兴奋道:“好主意,你真会放长线吊大鱼。”他说完把脸转向会计说,“内当家,村长不在家,你就负责烧饭。”
瘦小的会计眨眨小眼睛说:“支书,这事交给高菊娃,灶头事妇女干再合适不过。”
高菊娃说:“男女一样嘛,‘男主外,女主内’也得改革啦!”
年轻的小伙子团支书咧着嘴:“女人咋改还是压在男人的肚皮底下呀!烧饭洗碗的事还是女人。”
支书往桌子上一拍说:“好,灶头事就落实给高菊娃,你干差了要打屁股。另外,要打扫卫生,路上有猪牛屎不像话。”
民兵连长说:“路上猪牛屎多,当官的还以为踏在软软的海绵上呢。够带劲儿的。”
大家都乐了,你一言他一句地说开了,啥都要搞突击,计划生育要搞突击,缴纳税款要搞突击,清理宅基地要搞突击,迎接客人又要搞突击。
高菊娃搔了搔头说:“这是工作套路,是干部总结出来的改革新方案。”她望着我说,“小李子,听说上面有文件不能搞吃喝。”
我心里想中央三令五申要禁止吃喝风,若是下来检查工作,你弄青菜萝卜汤给他们吃吃看,你工作做得再好也是猪牛粪一堆。我微笑着答:“人嘛?不赌、不嫖、不贪污受贿,吃喝点没关系。”
老支书猛抽了一口烟道:“这是没法儿的事,弄差了,我们要挨乡里的批评,弄不好扣我们的补贴。还是趁早武装几户像样的人家。团支书,这件事你去通知。”
大家议了议村里的几户上等户,还说把支书新媳妇陪嫁来的大彩电借给苏红家,把打扫卫生的事又落实到高菊娃的头上,高菊娃站起来说:“那我们还在这里待着干啥。我要回去发动妇女打扫卫生呢。”
支书说:“可说是呢,都走,我用喇叭帮大家通知。”
我和高菊娃走出了村委会,身后喇叭又响了,吹了三下。支书喊叫着:“全体村民们,告诉你们一个特大的消息,明天一早首长和县长等大领导来高老庄视察,这是破天荒的大事,希望大家把家里打扫得亮堂堂。”、高菊娃转过头瞅了瞅高音喇叭说:“支书贪省力可以用喇叭喊,我挨家挨户通知多难呀。”
我说:“可以把大家集中在一起吧。”
高菊娃兴奋地往我肩上一拍说:“这办法好。”
我和高菊娃到了家,便把五百瓦电灯拉到院子里,屋前屋后一片光亮。高菊娃奔出院子站在当街喊:各家来一个妇女啊!
商量我们妇女的事。
突然,有人隔着墙头说:“不就是打扫卫生吗?你给我们打扫算啦。”
高菊娃脸一沉说:“我不是三头六臂。独个儿七天七夜也打扫不光呀。”
有人笑道:“搞啥大炮,怎样就怎样嘛。”
高菊娃瞅瞅村委会那个方向,心里在说支书你就知道用破喇叭喊,图省事,我这可完啦,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了。她心里想这事咋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受罪,干脆先把妇女们蒙来再说,她就喊:“妇女们,不单是打扫卫生,还有办‘三八’水珠加工厂的事,招收工人的事,计划生育退还押金的事,谁家不来人,到时可别怪我没通知呀!”她这么一喊就有了效果,一阵阵大门响,便有人来了,时间不大,全村三百多户都来了,有的还来了两人,那都是老爷们当主的户,或是老娘们啥事都弄不机密,老爷们不放心的人家。
院子里五百瓦电灯锃光瓦亮,年龄大一些的老娘们坐在长凳上,大都挤在大院子里站着,便问啥时办厂,啥时招收工人,啥时退回计划生育押金,高菊娃只好应付着,应付了一阵,不知不觉地站起身来,妇女们都说去贷款,“三八”木珠加工厂即便倒闭了,反正是亏银行公家的钱。高菊娃神情坦然地说:“没学杀猪就学偷油,不偿还法院来执行,我们房子啥的就要封闭起来,吃不消。”
苏红脸上闪过一丝奇特的兴奋神色说:“办‘三八’木珠加工厂,高老庄有木头,成本便宜,木珠可以加工成汽车坐垫,还可以当做窗帘,一定不会蚀老本,我们想法子就是贷款,要我说我们还要设法打点银行的人,人家才肯贷。”
我和高菊娃都点点头,众女都点头。
高菊娃抹了一把脸说:“现在办事不送礼不行。”
虎娘说:“送礼不能送得太多了,把本钱都搭进去。”
王仙花笑着舔了一下嘴唇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们干脆大干一仗算啦。”
虎娘从凳子上忽地站起来激动地说:“我说也是,搞贷款的搞贷款,办厂的办厂,贩柑桔卖的贩柑桔卖,合起来干!”
高菊娃眼前一亮,心想这倒是个好招子,可转念又一想,现在啥事能心齐呀,别折腾半天再给自己添麻烦,拉倒吧,便没吱声。
众人见状也没了劲头。
有人叫:“算啦,我们这样干立着两腿酸疼,回家睡觉去得啦。”
便有人响应……
高菊娃急忙说:“别,还得打扫,回去拿扫帚。”。
虎娘提着嗓子高嚷:“闹了半天骗我们不是?”
高菊娃被逼得没去再问:“我领头干那些事,哪个响应?”
众人答:“为大伙,都响应!”有人本来坐着,立即站起来。
有位妇女说:“死鬼的,人家都富了,昨我们就不富?我就不信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当”的一声铜锣声,众人都哑了。
高菊娃迅速地走进蔡老黑的房间,只见他坐在那里,发青的嘴唇一开一合的,仿佛在呼吸、在颤动,却宛如随风飘落脑枯叶一般死寂、机械。但是,他那死滞的眼睛里闪出一种目光,一种难以名状的目光,一种死沉沉、阴森森冷酷的目光,不断凝视着院子的每一个角落。这样的一种目光似乎把这个悲苦万分的灵魂,一切阴暗思想都固定在无可形容的神秘之间,蔡老黑阴森森地说:“世间太不公平啦,你们高兴热闹,谈天说地,而我孤苦伶计沉默寡言。我恨,恨死你们,狗目的,你们快给我滚,滚!”
高菊娃轻声地说:“老黑,我对不起你,下次我决不会把妇女召集到家里来。”
蔡老黑恼羞成怒,“啪”地抽了高菊娃一个耳光说:“老天爷,你为啥这样不公平,让我眼巴巴瞅着她们,嘻嘻哈哈地过着快乐的日子,我恨,恨!臭女人们,你滚出去凑热闹吧!”
高菊娃安慰了他几句,走出房门看着几百双眼睛凝望着她,她强作欢笑地说:“刚才我服侍蔡老黑去了,打扰大家啦!请大家继续畅所欲言!”
苏红挺了挺高耸的胸部说:“我们思想就是不解放,人家做公关小姐的,啥事都公破!”
院子一下热闹了,有人说苏红做公关小姐搞贷款,有的说干脆去抢银行,有的说干脆在村口造一座野鸡院,说啥的都有。
一位老婆子坐在凳子上忽地站起来说:“你们这哪是解放,纯粹是造反!早些年,非手铐铐你们不可。”还有几个老婆子说万万不能胡来。
高菊娃望着一院子被日头照山风吹的紫铜脸的妇女,心里忽悠悠的怪不是滋味儿,电视里又是路桥妇女闯商品市场又是黄岩妇女办柑桔场,人家都良性循环往前奔小康了。高老庄还婆婆妈妈的,今天挖地明天砍柴,后天逃计划生育,有个屁出息!要是这伙人不富,自己能当好妇女主任吗?能完成乡里布置的妇女“双学双比”参赛率吗?自己能过上安稳日子吗?高菊娃这么一想就想开了许多,脑子一下子也变得活络起来,她咬咬牙说:“要干也可以,可得有一条,我们共担风险。”
众人不明白底细:“这话咋讲?”
高菊娃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过去我们一说办大伙的事,都讲究干部去办,办不好干部负责,这回我们也改革一下都入股,出了漏子亏了本,我们共同负担。比如送礼的钱,办厂的本地,都得大家担着。”
这话就触到了实质,立即就有人不吭声了。
高菊娃恍惚地一笑掩饰住心里重重叠叠的波动说:“得了吧,我今天多说两句,不是当头儿的不愿意为大家操心,问题是过去的思路不对。你们心里装着妇女主任要为广大妇女群众服务。不错,我该为你们服务,可你们常想的是头儿把事都办妥了,你们出出力就能受益,至于往哪贷款或遇到难办的事,谁上心?要我看呀,我们高老庄最大的毛病,就是想得到,又都不愿担风险。像我这个当破主任的,又不是个正统干部,长了谁也不愿干啦。”高菊娃把肚子里的话说出来,感到痛快多了。
众女相互瞅瞅。
虎娘睑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心里又暖又痛地说:“人模狗样的,你囡头挺有韬略。别说,倒有那么点道理,死鱼翻白眼的,我们这一回共同担风险咋样?”
有人就应下,有人说得仔细忖忖,怕是没担风险的能力。
高菊娃最后说:“愿意干的就干,不愿意干的就拉倒,凡事都讲个自愿吧。”
大家就又呛呛了一阵,决定由高菊娃带头搞贷款,用房子作担保。由虎娘和阿斗老婆组织击贩柑桔。
“当当当”蔡老黑愤恨地敲打着铜锣,催促着大家离去。
大家抬头看着天空,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所云,淡淡的遮住月光,高老庄仿佛笼起一片轻烟,朦朦胧胧,如同坠入梦境。晚云飘过之后,村庄上空烟消雾散,大家觉得时间站得太长了,双腿酸疼地散走了。
高菊娃忽地想起打扫卫生忙叫道:“别走,差点忘了大事,大伙回去把门前门后院外屋里打扫干净。上级领导来啦,我们争取贷笔款,说不定他们能帮个忙。明天谁家出啥物的作担保,告诉虎娘和阿斗老婆,由她们统计后交给我。”
虎狼心里暗暗涌上一阵欣喜,定定地看看大家,脸上漾起春潮似的笑容说:“我的致富门刚打开。本钱不贵,设备只有一根绳子,一个农药瓶,一张照相底板。我们搞计划生育科技致富的,全靠工作泼辣,特别是嘴巴。唉,我每天奔跑在外,准备从乡里发展到县城、省城和北京。人实在太累了,恐怕贷款要受影响。”
苏红娇媚地一笑说:“那你就当三陪女公关贷款去啦。”
虎娘说:“你年轻漂亮又没老公,公关女人再好不过啦,两只大白奶一挺,钱哗啦哗啦地跑进来。”
众人都笑了。高菊娃说:“别逗啦,快打扫卫生去。要不,我们要挨批评。”
大家就散了。这一夜,不少妇女没睡觉,自来水龙头哗哗叫,真像过年过节扫尘似的打扫了一宿。
天空渐渐地发白了,白茫茫的一片。空气里却弥漫着破晓的寒气,草地上也掩盖了灰色的露水,早起的云雀在那半明半暗的天空高啭着歌喉,院子里的公鸡“喔喔喔”地高亢了三声。
高菊娃从梦乡中醒来,她一骨碌地爬起来,凝望着窗外遥远的天际,有着一颗巨大的最后的晨星正凝视着,有如一只孤寂的眼睛。她爬起来打开木箱,拿着平常舍不得穿的蓝底白花新衣服,穿在身上往镇里瞧了瞧。
“当”的一声铜锣声,高菊娃浑身酸痛地奔进蔡老黑的房子。
即刻,房子里传出蔡老黑凶神恶煞般的高嚷:“臭烂婊子,你昨晚抽啥疯。”
高菊娃揉操有些发涩的眼睛压低声音:“别天一亮就乱嚷。
小李子,还睡着呢。”
“我不管小李大李的。她老是用冰冷冷的眼光看我,你在她面前说了我的坏话是不是?我有些讨厌她了。”
“你咋这样说话,人家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些年来,要不是小李为我们写材料宣传,哪有人家捐款捐物给我们,每年还有民政拨款。你也不能忘恩负义呀!”
“国家不是天天高嚷要重视残疾人,她不宣传民政部门同样补助。钱呀钱,你有了钱不是铺路造桥就是赞助人家读书。你抽啥疯呀,昨晚把妇女们都把到家里叽叽喳喳的。烦死人呀!电灯开得这么亮,浪费电费。臭娘们,下次再这么乱哄哄,我打断你的烂舌根。”
“你思想咋这么落后,我们要有长远的眼光,组织妇女办厂奔小康,花费了这点电费算不了啥,等奔了小康……”高菊娃说着想起了自己一个人在田野干活时,干活久了就想同谁说说话,可四野死寂连一个讲话的人都没有,她就自己跟自己说,像精神病似的瞎编了一串顺口溜。此刻,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吧塔一声一串话就从她润甜的嘴里冒出来:将来大伙奔小康,山珍海味填得饱,穿红着绿戴金手表,家家户户电视哇哇叫,汽车喇叭嘟嘟响,床儿沙发弹跳跳……”
“床儿弹跳跳,你这婊子赶日想同我离婚,与野汉子钻进床里乱弹跳啦!”蔡老黑困惑地望着高菊娃,只见她穿着一套新衣服,头发抹得油光,笑容满脸,光彩吐辉。他又想起了昨晚她三更半夜回家,蔡老黑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母夜叉,你昨夜在外学猫发情似的找野汉子,勾引了谁呀?”他拿着敲铜锣的木棒猛力地往她的下身一戳道:“我弄死你。”
高菊娃忍受下身的剧痛,双眼含泪紧紧地咬着嘴唇,以少有的宽容和沉默撇了撇嘴,瞥了他一眼道:“我昨夜打扫卫生啦,等会儿上级县长和首长来啦。”
蔡老黑冷笑了一声:“原来穿新衣服去引诱当官的,忍心把我这个瘫痪人丢在家里。母夜叉,给我把衣服脱下。”
高菊娃真想扑过去狠狠地接他一顿,她心头积聚多日的怨气和愤恨早就想朝他发泄一番了。
高菊娃仍打算保持荣誉下“心灵闪光的妻子”,不想自己成为那种骂街的泼妇。她只好围着蓝布围裙清洗着他的屎桶,强忍住自己的悲痛、没有哭,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刷刷”地用洗涮屎桶的声响发泄着她心中愤瘤和痛苦。
蔡老黑愤怒万分地把破铜锣朝高菊娃扔去,她的脸擦破了渗出鲜血。
突然,篱笆墙外有人喊:“菊娃,菊娃,上级首长他们来啦!”
高菊娃答:“你先走吧,团支书,我马上来。”
“你给我站住!不能走!”蔡老黑咆哮着。
这时,我正在洗脸,听到蔡老黑房子里狼爆的声音,我急忙跑过去却与高菊娃撞了个满怀,我抬头一看她那张血迹斑斑的脸,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如以往的光彩,眼圈乌青,流溢着一种被羞辱后的怨气。我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咋啦?”
高菊娃冷若冰霜地说:“这生活简直是没法过啦,但又不能……”
我用毛巾轻轻地酿着高菊娃脸上的血迹,她猛地投进我的怀里,咬着牙齿无声地哭泣,她的眼泪淋湿了我的胸部衣服,像硫酸似的散泼在我的胸膛,惨痛难熬。
高菊娃垂下头,内心如锯似的割扯着说:“我们走吧!”
我们快步地走到村问,看见三辆汽车蜗牛蠕动似的爬进村,车上下来一批人,拥着首长县长乡长他们,肩扛摄像机的电台记者一路上拍摄。我和县长目光相遇,同时上前热情地握手,寒喧了几句。支书急忙将高菊娃介绍给上级领导,说她是村妇女主任,工作积极肯干,在家服侍瘫痪丈夫十六年毫无怨言。
乡长惊诧地叫道:“高菊娃,你的脸咋啦?”
高菊娃强颜欢笑:“从山地上摔的。”
支书疼爱道:“你咋这样不小心。”
高菊娃笑了笑向我眨眨眼,示意我不要说真话。她说:“一点皮伤没事儿。”
首长微笑着问高菊娃“你们村的妇女共有多少?”
高菊娃脱口而出:“四百三十六名。”
首长问:“开展哪些活动?”
高菊娃答:“主要开展妇女实用技术培训班,让每个妇女掌握一二门实用技术,发家致富。”
首长问:“主要学了啥技术?”
高菊娃脸上,绽放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说:“养殖鸡鸭实用技术。妇女们还想办‘三八’木珠加工厂,设想成立囡户基金会,使生男生囡一个样。”
首长点点头笑着说:“好!好招子。”
高菊娃叹了一口气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们就是缺少资金,想搞贷款又没门道。”
首长把脸转向县长说:“你们县拨款吧,给她们更多的‘米’和‘柴’”
县长爽快地回答:“拨款三万,其余的你们自个儿想法子。”
他把脸转向乡长笑了笑道,“是不是乡长?”
乡长像鸡啄术似的连连点头说:“好说,好说。”
首长说:“走!我们去南林庄看看。”
支书说:“吃顿饭再走吧!”
首长说:“不用啦,十点还没到。”他的脸上浮起笑容,“你们村养殖致富搞得不错,走访了几户人家,就知道已奔上了小康,家家窗亮地净卫生搞得好。”
高菊娃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说:“我们不知道您首长要来,要不我们也得好好打扫打扫。”便与支书耳语。
支书马上吩咐会计,会计飞奔着去找林阿狗要茶叶。
高菊娃一激灵说:“首长,您也难得来这里一趟,参观参观苏红的蔬菜园吧。”高菊娃说完便把他们领向苏红的蔬菜园。
蔬菜园里豆角拖着长辫子,玉米吐出金黄金黄的胡须,茄子披着一身紫色的缎袍,小白菜张开翡翠的叶子,伸延着那凝脂般的油颈项……
苏红穿着大红衣服如同一团火,温暖着周围人的心扉,点燃起人们发家致富的激情,她满脸微笑地向大家介绍着说:“我要把这几亩蔬菜园,当做带头妇女发家致富的试验田,让个个妇女乐颠颠地奔小康。”
大家乐得“噼里啪啦”地鼓掌大笑,电台记者摄去了满意的镜头。这时,治安员领着团支书和民兵连长他们,担着两担绿茵茵的茶叶送给县长他们。
县长摇摇手说:“别客气,你们自己留着。”
高菊娃自如地周旋着,脸上含有矜待而自得的笑容说:“这是自家货,你们不带走,就小看我们高老庄的人啦。”
县长说:“话不能这么说,干部群众一家人呢。”
支书的眼光黯淡下来,心中涌上一阵莫名的感叹说:“你们怕往后我们进城找你们吃饭是不是?还说啥干部联系群众,拿一点茶叶又不是犯啥受贿罪。”
首长他们盛情难却,掏出钱给支书,可他们硬不要。首长没法只好带走茶叶了。
我们目送着首长他们的小汽车远去、高菊娃回过神来对我说:“放长线吊大鱼,说不定往后用得着。”
支书神色轻松地笑着说:“菊娃,你真有长远眼光。”
我仿佛闻到了高菊娃释放出一种馥郁芳香的气味,兴奋地说:“菊娃呀,县长答应拨款三万元。你们要趁热打铁呀!”
高菊娃灼灼地望着我说:“我一定要把三万钱搞过来。”
会计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酒水都办好啦,人呢?”
支书晃了晃脑袋:“他们都走了,大伙儿聚在一起乐一乐。
小李,就算作请你了。”
“谢谢你呀,老支书。”我抿嘴一笑道。
开饭时分,乡长和几个乡干部跑回来了,说首长他们回去了,并对高老庄各项工作做得很满意。村干部们连忙让坐,乡长他们也不客气地坐下吃饭。
乡长冲着我们说:“菊娃,这主任当得棒,不用劲就得了三万元。我们为了修理全乡各中小学的危房,写干了几瓶钢笔水,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还是没着落。”
村干部乐了:“你们就聘请菊娃当乡干部吧。”
乡长说:“上头有名额也可以。”
会计脸上带着很有分寸的微笑说:“菊娃有经济头脑。”
支书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望着高菊娃说:“菊娃,当个企业家一定不赖,到时乡里要,我们不给呢。”
大家都斟满酒。
乡长面有喜色,举起酒杯说:“小李子,来高老庄辛苦了,大伙儿敬你一杯。”
大家都站了起来,举杯碰杯一饮而尽。
乡长说:“菊娃,干一杯。”乡长就与高菊娃干杯喝完。乡长笑着说:“女士优先再来一杯。”说罢给我斟满酒,后又给高菊娃斟酒。
高菊娃受宠若惊,死死地把住酒杯:“不行不行,先给你倒。”
乡长呷了一口酒说:“大家都倒,一起干。”
其他的人都倒满了酒,然后撇开检查的事,乡长说了些感谢各位工作辛苦的话就喝起来。高菊娃很高兴,连干了几杯话也多起来。乡长问她下一步工作的打算,她看众人都眼巴巴望着自己,一得意把昨天晚上办厂的计划都抖了出来。
乡长脸上即刻充满了欣喜的笑意说:“好!”他与高菊娃碰杯后一饮而尽,要求高菊娃说到做到不放空炮。他又连着和高菊娃子了几杯,把她喝得迷迷糊糊。
我扶着高菊娃回到家,就听见蔡老黑叽叽咕咕地咒骂高菊娃,幸好她酒醉一头栽在床上就呼嘻嘻地睡觉了。我气愤愤地走进蔡老黑的房子,刚想开口谴责他几句,可蔡老黑立即笑容满脸地说:“李同志,你辛苦啦,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恩德。”他见我板着脸又道,“我与高菊娃讲的话都是闹着玩的,请你大人不记小人仇呀!”
我张开的嘴化作一声叹息吐了出来,没半句话语。
高菊娃睡了一觉,起来用凉水抹了一把脸。突然,我们就听见乡里广播响了,传出了女播音员润甜的声音:高老庄妇女主任高菊娃,抓住妇女的兴奋点,积极创办“三八”木珠加工厂,带头致富为解决困户的生育基金提供了有力的保障,使广大妇女姐妹深感生儿生女一个样,进一步推动了计划生育工作,也搞活了高老庄里的经济,值得全乡广大妇女学习。
一会儿,虎娘手拿着绳子,农药瓶,身挂照相底板,找上门来瞪着眼珠问:“高主任,你咋把致富门道捅出去,屎未拉先呼狗,创办木株厂在啥地方?”
高菊娃心里后海也晚了,只好说:“乡长叫我汇报,哪晓得他们抬轿子把我抬高了。虎娘呀,现在是骑虎难下了,木株加工厂无论如何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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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居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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