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树 撤诉

  
  大暑哼着歌走上楼梯,他走了几步,忽然发现雨悦坐在他们家的楼梯上。奇怪地说道:“咦,雨悦,你怎么到这儿来啦?”雨悦抬起头看着大暑,她的脸上简直已经没有人样了。大暑见状紧张起来忙说道:“怎么啦雨悦,发生什么事情了?”雨悦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作出要呕吐的样子,大暑忙说道:“你等一等,等一等。”他随手从楼梯旁拿下一个盆来放在雨悦跟前,可是雨悦光作呕,她已经吐不出东西来了,她的胃全空了。大暑一耸鼻子说道:“你喝酒了?”
  进到大暑家里,雨悦坐在沙发上,她浑身还在抖个不停,大暑倒了一杯开水递给她,说道:“快喝口水暖暖身子。”
  雨悦接过那杯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开水都晃了出来。大暑赶紧帮她把开水放到茶几上。大暑拿过一床毯子给雨悦裹在身上。关心地说道:“你到底怎么啦?病了吗?你怎么会抖成这样,很冷吗?”
  雨悦上牙齿打着下牙齿说道:“大暑哥,我冷,我害怕,你抱紧我好吗?”大暑伸开手臂把雨悦紧紧抱在怀里,他哈着热气拼命为雨悦搓着双手,搓着双耳,试图让雨悦不再发抖。雨悦说道:“大暑哥,我也要走了,我走了以后,你要把我姐照顾好,等我弟妹回来后,让他们好好在家呆着,别再离开这个家了,我,要离开这个家了,我的心里好舍不得啊……”
  大暑突然感觉出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停下手,盯着雨悦看了好几秒钟,说道:“雨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雨悦说道:“我杀了他,我杀了他,因为他太恶心了,所以我杀了他。”
  大暑紧张地问道:“你杀了谁?你到底杀了谁,你快说!”
  雨悦神经质地说道:“他,我杀的是他,他,他死了,被我杀死了,本来我想和他一起死的,可可可是,我没死成,他已经死了,是我杀了他。”
  大暑松开雨悦,雨悦双手抱臂,她越抖越厉害,她的样子十分可怜。大暑看着她的样子焦急万分,他突然照着茶几狠狠地砸了一拳,茶几玻璃碎了,大暑的手也流血了,雨悦吓了一跳,这一吓像是有点把她吓醒了。
  大暑大吼道:“你快说,你到底杀了谁?”
  雨悦紧张地说道:“我我我杀了龙海帆。”
  马路上,大暑拉着雨悦飞奔,他们俩都脚下软绵绵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引来路人的频频侧目。他们一边跑,一边想招出租车,没有空车,他们只能继续奔跑着。
  到了家里,大暑和雨悦推门进去,龙海帆俯卧在地上,大暑走过去为他翻了个身,只见龙海帆血流满面,他抱着一个电话机已经昏死过去,雨悦吓傻了,她尖叫着完全失去控制,大暑将手放到龙海帆的鼻子下面,说道:“他还活着,还有气,快,打120,叫急救车马上来。”
  雨悦刚拿起电话,几个警察就冲了进来,雨悦吓得把电话扔在了地上。警察对着大暑和雨悦出示了警牌。警察甲说道:“我们是110报警中心的,这里有一名男子报警,说有人要杀他。”
  “报告,这名男子受伤晕过去了,需要送医院急救。”
  警察甲走到龙海帆跟前一看说道:“赶紧叫救护车,把这两人带到警局进行调查。”
  警察给大暑和雨悦都上了铐,雨悦着急地说道:“你们别抓他,你们别抓他,是我杀了人,跟他没关系的,是我杀的人。”
  大暑大声的着急地喊道:“雨悦,没事的,我们只是进去接受调查,警察会把事情弄清楚的,你现在千万别乱说话,你现在说的话是要负责的。”
  雨悦完全失控地喊道:“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看,这酒里面有安眠药,是我放的,所以是我杀的人,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抓他。”
  大暑也几乎是在吼叫着说:“别说了,雨悦,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雨悦和大暑一前一后被带了出去。
  警车行驶在路上,雨悦坐在车的前排,她垂着头,面无表情嘴里喃喃自语。雨悦说道:“大暑哥,又是我害了你,又是我害了你。”大暑看着雨悦,他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雨悦9岁时在自家窗前低头画画,彭大暑正好到自家窗前晾衣服,便问道:“嗳,雨悦,你在画什么?拿起来给我看看。”雨悦拿起她画的图给大暑看,大暑问道:“画的什么呀?我看不清。”
  雨悦说道:“这是我们的家,这是姐姐,这是妹妹,这是弟弟,这是我们家的窗户,这是你们家的窗户,这是你,这是你外婆。”
  彭大暑笑了说道:“哟,把我也画上了?这么荣幸?”
  雨悦难过地说:“姐姐要把我和弟弟妹妹都送到人家家里去了,我要把这些东西都画下来带走。”
  彭大暑不理解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你姐姐要把你们送到人家家里去?不可能的。”
  雨悦说道:“真的,姐姐要去北京上学,没人管我们了,所以只能把我们送走了。”
  大暑着急地说道:“这怎么行呢?没人管你们,我来管你们呀,我和外婆一起照顾你们,你说好不好?”
  雨悦眼里燃起一丝希望说道:“真的吗?”
  大暑答道:“当然是真的。”
  现实中大暑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他看着在身旁坐着的木讷的雨悦,“雨悦,一定是那个王八蛋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否则你不会这样的,大暑哥没有保护好你,大暑哥答应照顾你们的,但却没有照顾好你。”大暑突然用戴着手铐的双手作祈祷状心里说道:“老天爷求你了,千万别让那个该死的真的死了,他死了雨悦也就完了,求求你让他活下来吧。”
  在医院特护室,龙海帆躺在特护床上,他的头上缠着绷带,医生刚给他做完检查,两个警察站在他的床边,龙海帆慢慢睁开眼睛。
  医生说道:“他醒了,但他的病情还不稳定,你们问话的时间不要太长。”
  这时,医生退了出去。苏诚也走了出去。警察正色问道:“龙海帆,你在1月25日打110报警,说有人想要杀你,你能不能把当天发生的情况跟我们说一遍。”
  在公安局里,大暑在一份单子上签了个字,公安说道:“行了,你没事了,可以回家了。”
  大暑忙问道:“那和我一起进来的那个女孩呢?”
  公安说道:“她还有问题没有查清,还不能出去,你先走你的吧。”
  大暑愣在那里,说道:“她不出来,我也不能走啊,否则我怎么向她姐交待呀,我能不能替她在里面呆着?”
  公安笑着说:“你以为这是招工啊,还有顶替啊?你这个人还有没有一点法制观念?快走吧。”大暑往前走了几步,想了想又退了回来,问道:“同志同志,我再问你一个事儿,那个龙海帆他还活着吗?”
  公安说道:“活着,你想怎么着?”
  大暑高兴地说:“他没死?那真是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公安不耐烦地说道:“快走吧。”
  在郑知远的办公室,郑知远和律师面对面坐着,律师将一份材料递给郑知远,说道:“郑主任,我们这边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完了,现在被告方那边发生了一些情况,本案的第二被告孙雨悦进了看守所,所以开庭时间可能要作调整,但如果你坚持的话可以申请缺席审判。”
  郑知远吃惊地说道:“你说什么?孙雨悦进了看守所了,她因为什么事情进看守所的?”
  律师说道:“她好像和文章的作者龙海帆起了争执,一怒之下对他下了毒手。”
  郑知远着急地问:“什么?下了毒手?她怎么下的毒手?”
  律师说道:“用的是安眠药兑酒,那个姓龙的命可真大,在医院被医生救活过来了。”郑知远坐在那里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怎么也回不过神来。
  深夜,郑知远坐在家里的书房的转椅上转来转去,脑子里在费劲地想着什么,依依走进郑知远的书房,郑知远硬挤出一副笑容。
  依依高兴地说道:“爸爸,我给你看看我画的画。”
  郑知远耐心地说:“爸爸正忙着呢,你放在这儿吧,爸爸回头再看好吗?”
  依依娇惯地说道:“不行,我要你现在看。”
  郑知远无奈地说道:“好,爸爸看,爸爸现在就看。”郑知远拿着依依的画看了看,说道:“嗯,很不错,有进步。”他亲了依依一下,“快去睡觉吧。”
  依依拿着她的画走了出去,郑知远的脸又绷了起来。程思思拿着几张报纸走了进来。说道:“这几张报纸上都有写到你的内容,你和那堆材料放在一块吧,回头一起交给律师。”
  郑知远冷冷地说道:“行,你放着吧。”
  程思思问道:“现在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怎么这两天又没动静了。”
  郑知远不耐烦地说道:“这事你就别管了。”
  程思思着急的说道:“这事我怎么能不管呢,这是关系到你的前途和我们家庭名誉的大事情,你说我能不管吗?你是不是因为雨悦也要成为被告而心软了是吗?”
  郑知远说道:“行了,你别来烦了好不好?我心里已经够乱的了,你再来跟我烦,我告诉你这个官司我就不打了。”
  程思思冷笑着说:“你这是吓唬谁呀,你以为打这官司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自己吗?准备了半天又要放弃,你这不是故意给那些人落下话柄吗?这只能说明你心虚了。你以为这是在家里啊?在家里我可以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在外面,你要是因为这事下去了,就永远也翻不了身了。”
  郑知远恨恨地说:“翻不了身就翻不了身了,我真不明白我干吗非得坐在这个位置上,我干吗非得往上升,谁爱干谁去干好了。”
  程思思生气地说道:“我看你今天是神经搭错地方了,不跟你说了,简直是莫名其妙。”
  医院病房里只有雨欣一个人,她对着窗站着。大暑走到门口,看着雨欣的背影,一时有些心虚,停住了脚步。这时雨欣突然对着外面说话了,把他吓了一跳。
  “雨悦,你好吗?你好几天没来看我了,在忙什么呢?你从小懂事听话,三个弟妹中你一直是让我最放心的一个了,虽然你的生活受到过一点挫折,但那不算什么,你别放在心上,雨欢、雨乐、雨悦,你们三个要答应姐姐,今后一定要好好地生活,永远相信生活,相信爱情,相信未来,姐姐会永远永远祝福你们的。”
  大暑试探性地叫道:“雨欣。”
  雨欣回过头来,只见大暑一脸惊愕的神色,不由地笑了。
  大暑莫名其妙地问道:“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呢?”
  雨欣指指手里的小录音机,说道:“我在跟它说话呢。”
  大暑又问道:“你为什么要跟它说话呀?”
  雨欣说道:“弟弟妹妹现在一个都不在我身边,我就跟它说说话解解闷,过些天万一我在手术台上下不来的话,这个还可以留给他们,他们也有好长时间没听过我NFDA1`铝恕!
  大暑眼圈一红,雨欣打开抽屉将磁带放了进去,这里面已经放了好几盒磁带了,雨欣说道:“你这两天在单位加班累坏了吧?”
  大暑笑着说道:“还好,不累。”
  雨欣问道:“这两天雨悦在忙什么呢?怎么不见她的人影啊?”
  大暑想了想说道:“她去外地出差了,说是跟兄弟学校进行教学交流去了。”
  雨欣诧异道:“出差了?雨悦这次出差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一声不响地就走了?”
  大暑说道:“她走得特别急,来不及跟你说了,哎,都怪我,她关照我转告你的,可我一加班,就把这事忘了。”
  雨欣关心地问道:“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呢?”
  大暑想了想说道:“具体的时间我不清楚,我想时间不会太长吧?”
  雨欣坐到床上,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我一个人过得真不习惯哪,弟妹一个都不在,不过,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真正体会到他们这些年给我带来了多少幸福和快乐。我现在真的好想好想他们啊。”
  郑知远从外面走进办公室来。秘书站了起来,说道:“郑主任,您有一个亲戚来找你,我让他在您办公室等您。”
  郑知远奇怪道:“亲戚?什么亲戚?”
  秘书说道:“他不肯说,反正就说是你很近的亲戚。”
  郑知远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大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道:“你好,郑主任。”
  郑知远狐疑地看着大暑问道:“你就是我们家的亲戚?”
  大暑说道:“对,我和雨悦的姐姐快结婚了。”
  郑知远明白过来说道:“哦,你好,你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尽管说,帮得上的忙我一定会帮你的。”
  大暑说道:“我今天来是求你帮一帮雨悦的,你知道吗?雨悦被关进去了。”
  郑知远说道:“我知道。”
  大暑着急地说道:“那你有没有办法救她出来?她如果再不出来的话,她的精神一定会崩溃的。”
  郑知远道:“我已经到公安局打听过她的事情,龙海帆的证词对雨悦很不利,加上雨悦自己还说了好多不利于自己的话,所以她的事情有些难办。”
  大暑说道:“我知道你路子熟,关系多,领导多下级也多,你要想帮她一定会有办法的。你知道吗,现在她家里的情况非常不好。姐姐住院,两个弟妹离家出走,雨欣都不知道雨悦已经被关进去了,如果知道的话她非疯了不可,你无论如何要帮帮她,不管怎么说人家把你的孩子领得这么大,尽管雨悦她现在姓孙不姓郑,但是她血管里永远流着你的血,对不对啊?”
  郑知远摆摆手示意大暑别再说下去了,说:“行了,你别说了,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
  大暑问:“明白了?但我还不明白你的意思啊,你到底帮不帮她啊?”
  郑知远低着头沉吟了好一阵,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大暑坚定地说道:“我帮,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她的。”
  郑知远笑着说:“可悲啊!太可悲了!”
  龙海帆生气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郑知远说道:“我想告诉你的是,一个人,特别是一个有抱负的男人,在年轻的时候是很容易为了自己的事业和前途背叛爱情的,但这样做的结果却会让你终生受罚,这种罪恶感会随着年纪的增长岁月的流逝而越来越强烈,我最近一直在回忆过去,在思索自己的人生,我感到越来越迷茫,我感到我自己做错了好多事情,想悔都已经来不及了。而你现在还来得及。”龙海帆和郑知远对视着,他们在用眼神作着较量。
  龙海帆最终说道:“你怎么让我相信你这番话是出自内心而不是冠冕堂皇的套话呢?”
  郑知远问道:“你要我怎么来让你相信呢?”
  龙海帆说道:“有一个办法,你撤诉,非但如此,而且还要对着媒体来坦露真相、承认你和雨悦的关系,表达你的忏悔,你能做到吗?”郑知远愣在那里,龙海帆的嘴角挂上一丝讥诮的笑容,又问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是吗?”
  在书房里,郑知远坐在椅子上抽烟,他的烟缸里堆满了烟头。郑知远拿着雨悦的照片看着。他的眼前幻现出小叶的笑容。他仿佛又听到了雨悦说过的话“我相信,我现在彻彻底底地相信你的自私已经注入到了你的骨髓中了,你的每一步成功难道都要靠着牺牲你的亲人来获得吗?”
  郑知远痛苦地把雨悦的照片合在桌上,不敢再看。
  卧室中的程思思醒了过来,发现身边没有郑知远,她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看钟,已经是深夜两点多了,程思思穿着睡衣走了出去。走到客厅看了看,往厨房张望了一下,她走过去轻轻推开书房的门,一股浓烟冲了出来,程思思走进去,打开窗,埋怨道:“抽烟也不知道把窗打开,我还以为着火了呢。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明天不是还有重要的一个剪彩吗?”
  郑知远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理会程思思。程思思想替郑知远把烟缸拿去倒了,在伸手拿烟缸的时候她发现郑知远的桌上放着一张雨悦的照片,程思思拿起照片看着,她似乎明白了郑知远此时的心思。
  在金闵经济开发城动土仪式现场,郑知远和另一名老干部模样的人共同用铁锨铲土,现场响起一阵掌声和鞭炮声。郑知远将铁锨交回礼仪小姐的手中,他和老干部亲切地握手,尽管面有疲色,但郑知远的风度还是保持得那么好。
  在开发城工地一角,郑知远站着接受众多记者的采访,他说道:“……总之,我们有理由对这个新型的经济开发城区的模式充满信心。大家该问的问题应该问得差不多了吧?”
  记者甲问道:“郑先生,我这儿还有一个关于您个人的问题,听说你前一阵已经对《新申江》杂志提出起诉,现在这件事情进展情况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正式开庭?你今天能不能透露一些消息给我们。”
  郑知远停顿了几秒钟,现场一片安静,他说道:“好,我来给大家说一下这件事情。关于这个官司,最近我正准备撤诉。”
  记者甲又问道:“为什么?能说说原因吗?”
  郑知远答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文章中所写的关于我的内容都是事实。”
  记者堆中先是一片寂静,然后又是一片哗然,那些记者交头结耳、议论纷纷,脸上显露出好奇和兴奋的神色。
  记者甲好奇地问道:“郑先生,能不能说一说这里面的详情,还有,你为什么会选择今天来宣布这件事情?如果你今天讲的是真的,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你有勇气讲出真话。”
  郑知远简单地答道:“是因为我内心长久以来的忏悔歉疚之心。”郑知远站在那里一如平时那样从容沉着,但从他的眼睛深处可以看到他内心的波涛。闪光灯开始对郑知远闪个不停。
  回到家,郑知远打开门,只见程思思在大闹,她把报纸、杂志撕得粉碎,想想还不解气,就将相框、花瓶、小鱼缸统统往地上砸着。
  郑知远看不惯地说:“你干什么呀,你冷静一些好不好?”
  程思思嚷道:“我没法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你当着记者的面说这样的话,简直是对自己的讽刺,也是对我们这个家的讽刺。”
  依依穿着睡衣从睡房里出来,说道:“爸,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
  郑知远走过去搂了搂依依,安慰道:“没事的,爸爸妈妈在讨论一点事情,你别管了,快回房间继续睡吧。”
  依依不安地看看郑知远,又看看程思思,郑知远把她往屋里推,说道:“快回去睡吧,别着凉了。”郑知远把依依推进屋去,然后替依依关上房门。程思思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捂着脸哭了起来。郑知远走到她身边,说道:“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程思思扯着嗓门没有好气地说道:“谈什么谈,没什么好谈的,我们离婚。”
  郑知远担心地说:“你轻一点,别吓着了依依。”
  程思思刻薄地说道:“哼,你这么疼她?你别装了,别再演戏了,都这种时候了,演这种戏已经没有意义了。”
  郑知远说道:“我这不是在演戏。”又压低声音道:“尽管我已经知道依依不是我的亲骨肉,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她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我们已经建立起很深的感情了,我同意和你离婚,但我会在心里把依依永远看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的。”
  程思思冷笑道:“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郑知远说道:“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反正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我现在深深体会到一条,在这个世界上值得追求的东西确实有很多,但其中最值得珍惜的就是人的真情,这就是为什么我今天会当着这么多记者的面坦白自己的原因。如果因为我这样做伤害到了你,请你原谅。但你要知道我必须这么做,我已经五十出头了,再不把自己找回来,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程思思烦躁地说:“完全听不懂你说什么,神经搭错了。”程思思走进卧室,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大暑站在看守所门口,郑知远的小车开了过来,也停在看守所门口。郑知远从车上下来。他和大暑走到一起,两人对视了一眼,默默地握了握手。一切尽在不言中。看守所的门开了,雨悦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她面对刺眼的阳光,闭上了眼睛,大暑和郑知远赶紧朝她走了过去,郑知远关心地喊道:“悦悦。”
  大暑也叫道:“雨悦!”雨悦睁开眼睛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大暑心一酸,“丫头,你受委屈了。”
  郑知远也着急地问道:“雨悦,你没事吧?”
  雨悦没有任何反应,她抬腿往前走去。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像是旁边根本就没有大暑和郑知远存在一样。大暑和郑知远面面相觑,他们跟着雨悦往前走去。
  在医院医生办公室,雨欣和大暑坐在吴医生对面,一个年轻医生坐在吴医生的旁边。
  吴医生说道:“孙雨欣,最近通过一系列检查和观察,我们觉得你的身体各方面的情况还不错,接下来马上就可以安排手术了,今天就是想来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
  雨欣说道:“吴医生,是不是可以再等几天,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准备好。”
  吴医生问道:“你的经济上不是不成问题了吗?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准备好?”
  雨欣说道:“我想等一等我的弟弟妹妹,我觉得他们很快就能回来了。”
  年轻医生担心地说:“你不能再等了,你们要快点做决定了,吴医生马上就要出国讲学了,一走就是半年,错过了吴医生给你主刀,那你的损失可就大了。”
  大暑也劝道:“雨欣,别再等了,不能再等了。”
  雨欣不开心地说道:“可弟弟妹妹他们现在一个都不在我身边。”
  大暑说道:“哦,忘了告诉你了,雨悦她已经回来了。”
  雨欣高兴地说道:“是吗?你怎么不早说呢?”
  吴医生又问道:“怎么样,你们考虑好了没有?”
  大暑忙说道:“考虑好了,考虑好了,我们马上就做手术。”
  吴医生说道:“我想听听病人自己的意见,因为做这个手术要获得病人心理上的接受和配合才会更加顺利的。”
  雨欣和大暑互相看了一眼,她终于说道:“好,我同意,我听从医生的安排,你们随时都可以对我动刀。”
  大暑脸上露出释然的神情。
  大暑和雨欣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往病房方向走去。大暑说道:“雨欣你真是好样的,我没想到你今天这么爽快地就答应让他们安排手术时间了。”
  雨欣埋怨道:“谁让你这么早把手术费全付了,再拖下去不就浪费利息了吗?”
  大暑愣了愣,也忙说道:“哦,哦,哦,对呀,再拖下去就浪费利息了。”他们继续往前走,大暑的脸上打着问号,“雨欣,你怎么知道我把手术费全付了?”
  雨欣笑着说:“田风告诉我的,他还让我千万不要辜负了你的一份良苦用心。”
  大暑忙说道:“哦,哦,原来这样。”
  雨欣和大暑从外面走进病房来,发现田风和成琳在病房里等着。
  雨欣高兴地说道:“呀,是你们,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不上班吗?”
  田风说道:“成琳是来向你告别的。”
  成琳解释道:“雨欣姐,我要离开上海了。”
  雨欣说道:“是吗?你要上哪儿去?”
  成琳说道:“去北京,我们总部把我调到北京工作一段时间。”
  雨欣遗憾地说道:“哦,是这样,那你们俩不是要分开了吗?”
  成琳笑着说:“就是啊,可这次机会实在太好了,我舍不得放弃。”
  田风说道:“人家到了北京就当分社的社长了。”
  雨欣佩服地说道:“是吗,太好了,成琳,你真有本事。”
  成琳说道:“雨欣姐,我知道你马上就要做手术了,本来应该赔你动完手术再走的,但那边催得太急了,不过我已经全都拜托田风了,让他到时候代我多陪陪你。”
  雨欣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10点的飞机,田风开车送我,行李都在他车上呢。”
  在医院门口,田风的车停在那里,雨欣、大暑、田风、成琳站在车前,成琳和雨欣手拉着手,成琳像个小女孩一样甩着雨欣的手,说道:“雨欣姐,你一定要好好的。”
  雨欣也关心地说:“嗳,你一个人在北京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成琳应道:“嗳。”
  田风打开车门上了车,他按了按喇叭,说道:“你们俩不能再缠绵了,一会儿飞机要飞走了。”成琳和雨欣相视而笑,她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成琳上了车,她探出车窗挥着手。说道:“雨欣姐,大暑哥再见。”
  田风的车开动了,大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叫道:“嗳,等一等,等一等。”
  大暑追了上去,他敲敲田风驾驶座边上的车窗,田风把车窗放下,问道:“大暑什么事?”
  大暑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替雨欣付了那笔手术费?”田风点了点头。
  大暑又说道:“你不仅付了钱还把美名往我头上扣?”
  田风笑了说道:“其实谁的美名都无所谓,我们都希望雨欣快一点好是吗?”
  大暑认真地说:“那笔钱我会尽快还你的。”
  田风说道:“大暑,看在我们是朋友的分上,不要太在意这些好吗?”田风向大暑挥挥手,他关上车窗把车开走了。雨欣从后面走上前来。
  雨欣问道:“你这么着急跟他说什么呀?人家飞机都快飞走了。”
  大暑支吾着:“嗯,我跟他说虹许路那边正在修路,让他往宋园路绕道可以快一点。”
  雨欣说道:“哦。”
  大暑说道:“我们快进去吧,这儿挺凉的。”两人往回走。
  雨欣问道:“大暑,雨悦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说她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大暑道:“她昨天刚回来,她今天下了班一定会来看你的。”
  雨欣喃喃地说道:“哦,好几天没看到她,我想她了。”
  在机场,田风为成琳推着行李车,两人匆匆往国内进口处走。
  成琳突然说道:“行了,就送到这儿吧,前面不让送了。”
  田风说道:“行,那你一路上小心一些,到了那儿就给我来个电话。”
  “知道了。”成琳将一个大大的双肩背往自己身上一背,“田风,在雨欣姐动手术的前三天,你要多过去看看她,多和她说说话,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这个时间她的心理上是最敏感孤独和恐惧的时候。”
  田风说道:“我知道了,我听你的。”
  成琳笑着说:“那就说好了,来拉拉勾。”
  田风和成琳伸出小手指拉了拉勾,他们都欢快地笑了。
  成琳问道:“田风,你还记得我以前教给你的一种心理放松疗法吗?”
  田风说道:“记得,深呼吸,去掉杂念,把自己置身于自己喜欢的境界中,渐渐忘掉所有的烦恼,对不对?”
  成琳笑着说:“对,闭上眼睛,快闭上眼睛。”
  田风听话地闭上眼睛,
  成琳轻声地说道:“想象你正站在海滩边,周围都是海浪拍岸的声音。”
  田风闭着眼微笑着,他偷偷地睁开眼,只见成琳正看着他快乐地笑着,成琳快乐地说道:“哈,哈,我知道你会偷看,不行,你有杂念,再试一遍,快,闭上眼睛。”
  田风又微笑地闭上了眼睛,成琳也微笑着深情地看着田风,她轻轻地拿起行李,悄悄地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她一步一回头地走进了入口处。田风在人群中闭着眼微笑着,他睁开眼,眼前不见了成琳。放眼看去,前面只有成琳的背影。
  “成琳!”
  成琳的步子停了一下,她的心头一震,但是她却没有回头,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拉勾的动作。田风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地笑了。这时的成琳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她好怕田风发现,她不敢用手去擦,在田风微笑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林林中学校门边上有两个老头坐在那里下着象棋。大暑站在那儿等雨悦,他看了看表,在门口踱起了步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雨悦和另一个女老师了。女教师说道:“孙老师我走了,你也早点下班吧。”
  雨悦答道:“哎。”
  女老师走了,雨悦捧着一个茶杯坐在办公桌前,皱着眉头发起呆来。雨悦关上抽屉,将钥匙从抽屉上取下,想了想把钥匙往桌上一放,她离开办公室走了。
  学校门口,大暑歪着头看起老头下棋来了,雨悦从校门里面出来,她并没有看见大暑。正是下班高峰时,校门口的马路上车水马龙的,雨悦看也不看就横穿马路,如入无人之境,几个骑自行车的路人因为急于避她,差点被她弄得摔倒。
  大暑回头看校门内,当他扭头时突然发现在马路上行走的雨悦,雨悦的身边已经险象环生,大暑大吃一惊,叫声“当心!”话音未落,马路上已经响起一声尖利的刹车声,一辆小车已经将雨悦撞倒在地,大暑三步两步地奔了过去,着急地叫道:“雨悦!”
  还没等大暑走到她身边,雨悦自己从地上坐了起来,她好像没什么大事。但却被吓得脸煞白。
  大暑冲上去着急地一把抓住了她心疼地问道:“雨悦,你怎么样?你伤着了没有,让我看看。”
  雨悦呆呆地看着大暑说道:“大暑哥,你怎么来了?”大暑帮雨悦上上下下地察看着,那个司机也惊慌失措地从车上下来,说道:“没事吧?我说你没事吧?我说你这人是怎么走路的,你快把人吓死了。”
  医院病房里,雨欣站在窗口着急地向外眺望,她看看手表,看看天,显得心神不定。雨欣穿着自己的衣服悄悄地溜过值班台,被眼尖的值班护士一眼看见。说道:“嗳,你又要上哪儿去?”
  雨欣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回家一次,我妹妹她出差回来了,我想回去看看她。”
  护士担心地说道:“你妹妹出差回来了,那应该是她来看你呀,你是病人,过两天马上就要做手术了,你不能乱跑的。”
  雨欣笑着说:“她说好下了班就过来的,可到现在还没来,我这心里头不是着急吗?”
  护士说道:“着急也不行的,你这样走掉,我们也要着急的。”
  雨欣一脸苦笑道:“你们着急什么呀,家里离得这么近,我又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们就放我走吧。”
  护士干脆地说:“不行。”
  雨欣恳求地说:“你就放我走吧。”
  家里,雨悦坐在沙发上,她神情黯然,眼神灰暗。大暑拿了一块邦迪将她破掉的手指贴上。说道:“你呀,都快把我急死了,你走路怎么会这么不当心的呢?我现在想起来还一个劲地后怕。”大暑拎起雨悦的手看了看,又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看,“除了这儿弄破了,别的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雨悦木然地摇了摇头。
  大暑又说道:“如果真没什么的话,我们一起去医院看你姐吧,我今天到校门口来候你就是想约你去看你姐的,我跟她说了你今天下了班会去看她的。她现在一定等急了。”
  雨悦还是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去。”
  大暑奇怪道:“你为什么不想去?你昨天也没去,你难道不惦着你姐吗?”
  雨悦坐在那里没有反应。
  大暑又说道:“你真的一点不惦着你姐?可你姐却一直在想着你,惦着你。”
  雨悦还是没有反应。
  大暑有点着急了:“你知道吗?你姐马上就要动手术了,你知道这个手术的危险性吗?”大暑看着雨悦,期待着她的反应,但雨悦还漠无表情地坐着,大暑的脸上露出极其失望的神色,“雨悦,我知道你这阵子心情不好,但我告诉你你姐这次的手术可不是开玩笑的,这几天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我嘴里不敢说,但在心里却担心极了,我害怕你姐会在手术台上下不来。我没想到都到这种时候了,你对你姐会这么漠然。”
  雨悦冷漠地说道:“其实对那些受着痛苦折磨的人来说,死是一种解脱,我就很期盼那种在不知不觉中死去的境界,我真的求之不得。你说今天要是让我死在马路上该有多好。”
  大暑愕然地看着雨悦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你想去死?你刚才在马路上不会是故意的吧?”
  雨悦低着头不说话,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雨悦问道:“大暑哥,你觉得活着有意思吗?”
  大暑说道:“有意思啊,怎么没意思?”
  雨悦苦笑着说:“那是因为你的心中有爱情有希望,而我什么都没有了,眼前只有黑暗一片,你觉得我活下去还会有意思吗?”
  大暑叹了一口气在雨悦身边坐下,说道:“雨悦,你把问题看得太严重了,生活其实并不像你想的那样黑暗和残酷,我知道龙海帆背叛了你,郑知远要把你告上法庭,他们俩确实都不是东西,非常不巧地都让你给碰上了。但他们最后不是都反悔了吗?否则你到现在还出不来呢,这说明他们还是有良心发现的时候,光凭这一点,你就应该看到生活的希望嘛。”
  雨悦冷冷地说道:“我看不到,我看不到任何希望,他们让我看到的永远是丑陋、卑鄙、自私和龌龊。与其这样,我还不如趁早离开的好。”
  “雨悦,你可别吓唬我,”大暑惊骇地说:“你这样说我可就得二十四小时盯着你了。”
  雨悦说道:“大暑哥,我劝你别管我了,今天你能够在校门口碰到我,明天你能保证会在苏州河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再碰到我吗?”
  大暑倏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生气地说道:“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要气死我啊?好,我可以不管你,但你如果想死的话也得等你姐姐动完手术以后再死。人们常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报之,你姐姐为你们几个付出了这么多,现在她碰到了她最大的坎,正是你们可以回报她的时候了,可我没想到你们几个竟然都这么狠,在她最孤独最无助最恐惧的时候竟然都这样抛下了她。我看你比郑知远、比龙海帆更自私。”
  大暑的最后一句话像是在雨悦的心里猛击了一掌,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差不多要把嘴唇都咬出血来了。
  大暑又说道:“你说这世界黑暗,那是因为你专门去看黑暗的地方,你只看到郑知远,只看到龙海帆,你为什么不看看你死去的妈妈,不看看你病中的姐姐?她们为了你们几个跟她们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可以牺牲这么多东西,可以献出这么多爱心,光是这一点,你也应该看到一些生活的光明了吧,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到,那你妈、你姐的努力就真的全白费了。”
  雨悦心里很疼地咬着唇流下了眼泪,伤心地抽泣起来。
  大暑大声地骂道:“哭,哭什么哭,心肠这么硬,还好意思哭得出来。你就坐在这儿哭吧,我走了,我要去看你姐了,如果你姐问起你的话,我就对她说你不会再去看她了,你姐听了肯定会哭得一塌糊涂,但我也没办法,谁让她有你这样一个没良心的妹妹呢?”
  听了这话,雨悦一下子哭出声来,大暑向门口走去,雨悦伸手一把拉住了他,大暑用力甩掉雨悦的手,气急了说:“你干吗拉我呀,我走我的,你哭你的,我们彼此没什么关系。”
  雨悦委屈地一把抱住大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小路上,雨欣走了过来,走到自家院子前,她听到从窗户里传出的雨悦的哭声,她的脸上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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