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特琳日记 1938年(五)

  5月1日,星期天下了一场雨后,今天真是美好可爱的一天。鸢尾和山梅花盛开着,玫瑰也开始开放了。
  鼓楼教堂的礼拜活动更正常了,参加的人数不断增加。遗憾的是,我们的专职牧师和他娴淑的妻子远在四川。假使他认识到他在这里工作的伟大意义,我确信他不会离开。盖尔先生后来告诉我,今天早晨在卫理公会教堂有150人做礼拜,他说,他从不知道人们的兴趣有这么浓。
  我们下午的礼拜活动有近五百人参加,由西门基督教长老会的包中(音译)牧师布道,他最近刚回到南京。西边的一个邻居、80多岁的夏老太太来参加了,她真是尽了很大努力,表现出真正的兴趣!另一名来参加的妇女告诉罗小姐,她母亲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她19岁成为寡妇,如今,她已80多岁了,都一直吃斋。她现在每天为我叩10个头,祈求我能继续管理我们这个难民所,保佑这些年轻的妇女。
  花匠老邵的儿媳、儿子以及两个孙女刚回到南京,他们是去年11月撤离的。
  他们说了日本兵在庐州北面90里外一些地方的情况,还说了“大刀会”和其他类似的自卫组织中所有受过训练的成员的情况。
  种灌木的朴师傅今天告诉我,他的家已经被毁了,全家人离散了。他说,津浦铁路沿线80里内的所有东西都被彻底毁了。他十分担心他年轻的妻子和孩子,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最近,我常常想到伯奇先生独自在庐州千方百计地维持医院的事。
  里奇先生结束了他为中国邮局多年的服务,今天上午离开了南京,我想他是又累又沮丧,并且很愿意地离开中国。像所有其他的中国人一样,他大概也想死后落叶归根。
  今天,远处传来许多枪炮声,大概是在进行演习。
  5月2日,星期一今天很凉,而且多云。在我看来,今天的飞机似乎比往常少,尽管我们很少注意从头顶上空飞过的飞机数量。
  发电房的工人苏今天得知他那位于滁州西北约90里的家乡传来的不幸消息后,已经哭了好多次,据说,那里的大多数建筑被毁坏了。他还得到更为确切的消息,说他的妻子、孩子和母亲已经逃离,而他的岳母却被日本兵砍掉了头。
  任何人都无法从这样可怕的灾难中很快恢复平静。
  四水先生和大使馆的两个人今日来访,他已在美国呆了5年,英语讲得很好。他说,我们请愿要求释放的人中,有一些是士兵或是与军队有联系的人。对此我难以相信,因为,那些妇女全都坚决否认这一点。
  我一整天都忙于财务工作,支付4月份的薪水。本周我必须清理账目,然后将报告送去成都。
  今晚6时15分。离我们学校大门不远的地方,一名年轻女人被一名士兵抓走了,宪兵队得到报告后去搜寻,但我们还未听说是否已找到她。说来遗憾,这件事发生前仅15分钟,我正从西面经过那条路。
  吴博士今晚一定很忙碌,明天她要出发,先乘船去香港,然后坐飞机去成都。
  上海离南京这么近,但她却不能来这里,对她来说一定很难受。
  5时30分。我骑着自行车出去,姓周的邻居还未被释放,明天我要重试另一种办法。
  今晚9时30分~10时30分,我在看书,在这期间,我听到从邻近地区传来了9声枪响。为了什么呢?我不知道。
  5月3日,星期二今天没发生什么事,我在财务室干了大半天的财务工作。
  在晨祷会之后,我们讨论了难民所结束时如何选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我试图在明天上午制定出详细的挑选步骤。
  疫苗接种今天上午又开始了,而且要持续4天。我担心许多人要生病,因为规定应该接种3次,而我们只接种了两次。
  5时30分。我骑自行车去了位于我们校园西面的十字路口,在虎踞关西面叫吴家巷的那一小片房屋附近,发现4个菜农在田里劳动。他们说,近两天的情况已经好一些了,大多数人白天到菜地干活,晚上返回安全区。有两个人很勇敢,晚上敢呆在那个地区。他们说,在他们小小的家里现在已一无所有。士兵和老百姓连最穷的人家都抢劫过了。
  今天,我收到了第一封发自汉口经香港转来的航空信,信是4月24日写的。同时,还收到一些杂志,其中信件似乎未受到检查。
  那些丈夫被抓走以及丈夫被关在模范监狱的妇女的状况令我焦虑不安。绝望中我给一位一直在当地政府中工作的可信赖的中国人写信,求他与新政府拉关系。他回答说:“关于你建议我去和新政府拉关系,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新政府什么用都没有,指望他们做什么事会令人失望的。如果你提到的那名妇女想为她丈夫的释放写信去上海,她当然可以写,但是,我怀疑这是否会有希望。”5月4日,星期三这是一个美好的春日,只是有轻型和重型轰炸机飞过,不断发出轰鸣声。今天的报纸上刊有中国人写的否认日本胜利的文章和日本人写的否认中国胜利的文章,人人都想了解事实真相。
  我整个上午在办公室努力做账目报告,4月份的账快做完了,但3月份的还没做。我知道我是累了,脑筋也转得慢了。
  我写了一封信给在上海的一个人,她和一位日本要人有联系,我请她设法,看看是否能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以保释平民犯人。妇女们天天这么可怜地来哀求我,我觉得我必须做些什么。这么久以来,所有的请愿似乎毫无结果。为什么不能采取一些行动呢?今晚,我期待米尔斯和麦卡伦从上海回来。特里默和马吉现在正在设法搞通行证。我不知道谁没有通行证就去的话会发生什么事。获取一张通行证似乎是毫无希望、遥遥无期的事。
  5月5日,星期四下午,王师傅的妻子和孩子们到了实验学校,他们刚从和县北面的乡下来这里,她和那些孩子晒得很黑,头发蓬乱。她其余的男亲属仍在城外,一直要等拿到登记表格才能进城来。她说,和县城里有一部分被焚烧了,巢县县城被占领了。她和她的孩子们要呆在白日制学校,直到他们有一个较固定的住处。
  今天,从上海来了成堆的信件和包裹,我们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也许是米尔斯和麦卡伦坐火车带来其中的一些,两艘英国炮舰来时也带来一些。水果是上海的3位好友送的,可是由于错过了一艘炮舰,样子真令人惋惜: 芒果由于时间太长发黑、香蕉长满了霉,这让我们很悲伤。我这才想起,我们已有6个月未见过这两种水果了。
  我刚刚收到去年10月份和11月份的《大西洋》杂志,还收到了在日本的一个朋友于去年6月20日寄出的一封航空信,我不知道这些月以来这封信是在哪里的。
  麦卡伦从上海坐火车来到这里,他报告说,沿途田里的麦子似乎要准备收割了,稻秧正在茁壮成长,郁郁葱葱,等麦子一收,它们就要被栽种下去了。中国农民是难以打败的,即使经历了这些可怕的破坏,也无法使他们离开这片“大地”。
  我收到埃斯特从重庆寄来的一封信,署的日期是4月13日,信上说,那个城市至今未遭到轰炸。
  5月6日,星期五上午8时30分~10时30分。我在努力平衡3月份和4月份的账目,我必须将它们写清楚,然后寄往成都。由于人们很愿意接受香港和上海银行的支票,到目前为止,我支取现金还没有困难。
  在南京,日元的使用正日渐成为必需。
  10时30分。我连着接种了霍乱和伤寒的第二针和第三针疫苗,那真是要了我的命,不到一小时我直打寒颤,然后紧跟着就是发烧。
  令人遗憾的是,这使我不得不取消参加在中华中学举行的一次简单的宴会。陈玉文牧师,也就是那位滁州来的牧师,现在和他的全家住在中华中学,他们对能安全地逃离江北乡村感到很高兴。他曾经邀请我们布道团的外国成员和许多中国人去吃饭,宴会是由他太太准备的,丰盛极了。为了感谢我们为他们的同胞所做的一切,我们的中国好朋友准备了这些饭菜表示感谢,这已变成他们的习惯。
  反对似乎没用,事实上,他们表示的感谢太多了,这对白人来说真是个危险,他们会变得得意洋洋。
  5月7日,星期六我在实验学校我的房间里度过了这一天。如果有必要,我就起来工作,但是,整个上午都下着很大的雨,这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抱病卧床的借口。
  这里和上海之间的铁路运输,由于某种原因已被切断了,所以,今天我没收到《字林西报》。
  下午,玛丽款待了大学医院的护士们,邀请她们来南山公寓做客。她们真高兴能放松一下自己,这是她们盼望已久的事。大学医院的救护车将她们送来,烧饼是主要的点心,这是在我们自己的校园里制作的。
  下午,我们的一个难民来访,她至今已在大学医院工作了6周。她仍然感觉很苦恼,因为她在夫子庙附近的房子被焚烧了。
  另一个年轻的难民来告别,她明天去上海,然后要长途跋涉去汉口和重庆。她一直在王小姐的班上,她很难过要离开这里。过去的那些日子虽然恐怖,但我们难民所的各种活动也给我们带来了欢乐。
  5月8日,星期天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由于最近下了场雨,空气凉爽、清新,一切都干干净净。玫瑰开得很美,大草坪从未像今天这么“可爱”,因为去年冬天曾有4万名男子在这里登记,还有买米的妇女不断地在上面践踏。草坪上现在没有杂草,因为,它们的根被这么多双脚踩死了。
  贝茨在鼓楼教堂布道。对上帝和邻居的爱是最伟大的圣训,而对父母的爱只是普通爱的一部分。
  李汉德博士在3时为我们的难民举行的礼拜上布道,只有约二百人参加,一部分原因是许多人由于疫苗接种还在生病,另外一部分原因是太多的人今天回家了,他们是庄稼人,担心我们的难民所总有关闭的一天,所以要借机回去看一下。
  下午,盖尔先生在特威纳姆教堂举行的礼拜活动中讲了话。
  我们今晚都很放纵自己,去平仓巷3号听罗森博士的一些好录音带,直到10时30分后才回家。想象一下吧!我们很少晚上冒险外出。对王小姐来说,从去年12月初以来,这是她的第一次夜晚冒险。
  我一直担心会失去我那两条可爱的看门狗,它们已经病了好多天,最后我从尤兰姆(Urlam)博士那里拿到药,今天早上给它们服了,我想今晚它们感觉要稍微好些。
  今天有许多飞机在活动。
  5月9日,星期一到早上8时,我发现有16架飞机扔完炸弹返回,还有其他飞机,但从我的窗口无法看到,它们一定是大约凌晨5时就飞往西北了。听到这些飞机声我们真心痛啊!今天的天气像人们所希望的那样阳光明媚,空气凉爽,天空晴朗;正是玫瑰盛开的季节,也是办花展的最佳时间。可是,唉!南京今年是不会办花展了,让我很高兴的是上海正在计划办一个花展。
  我今天大约花了4个小时,与一些人和南京国际救济委员会讨论了南京难民工作的未来计划,我能肯定届时会有很多棘手的难题。现在,所有有家可归的人和所有无家可归的人,都应该尽一切努力去重新开始生活。他们在难民所呆了这么久,以至于只要一想到离开就让他们极其害怕。所有的难民所到5月底都要关闭,这是已明确决定了的。我们不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事。
  上午我送了两份请求书,请求准许哈丽雅特回来。一份送给日本大使馆,另一份送给日军的一位军官。其结果也许会遥遥无期,但我还试图再给东京写一份。
  一天里有这么多的事要做,我却只有这么少的精力去对付这些事。
  就我所知,我们的门房和艺术大楼之间的电话,是目前南京惟一的一条非军用的专线。
  从上海到南京的旅程现在需要12小时,有一列车可以乘坐,但车上挤满了人,似乎对年轻妇女来说也没有危险。
  自南京恢复供水、电后,任何时间任何地方只要有水电供应,它们似乎一直是免费的。现在已经张贴出公告,要从个人家里切断水和电,直到支付了费用后再接通。我们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人可以对此不以为然,因为只要我们的燃油够用,我们就可以维持自己的需要。
  5月10日,星期二下午5时~6时。我去看了甘米·格雷(Cammie Gray)的家。在路上,我看到大批部队朝下关方向调动,骑兵、步兵和供给,源源不断。朝南的汽车正在快速地运送着还装在箱里的新飞机。今天,飞机的活动几乎一直就没停过,大概中国快要面目全非了。今天没有上海来的报纸。
  我一整天都在处理公函,但进展不大,我的工作积下这么多,要迎头赶上似乎是没有指望了。
  从下午6时30分几乎到晚上8时,玛丽和我邀请在400号楼吃饭的所有职工,去南山公寓吃草莓和烧饼,我们还唱了中国歌。年轻人很快就忘记了生活中的悲剧,也许是我不理解他们。
  5月11日,星期三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上午一直到10时,我都在与人们谈话,鲁淑英的弟弟来说,他明天出发,经上海和香港去重庆。一位在政府机关工作了10年的年轻女子来述说她现在的麻烦,她也是去年秋天撤离到乡下去的,现在回来,发现家里一无所有。然后来了龚老先生,他是宗教书店的负责人,他的情况也是一样的,他的家里连一件家具都没留下。上午剩下的时间我用来整理账目,正在账目的整理中,四水中佐来访,他说,他已给上海发了一份关于哈丽雅特申请来南京的电报。那有用吗?至少他亲自来访已很好了。
  下午3时30分,程夫人和我去罗森博士家喝茶。然后,在一位日本宪兵的保护下,罗森和我们带上篮子和剪刀,一起去国家公园剪玫瑰。尽管有许多东西让我们悲伤,但是,玫瑰却让我们高兴,不会让我们悲伤。尽管有点过了盛开的季节,但它们仍然很美。我们很高兴罗森也像我们一样喜爱它们,否则,他一定会为我们的流连忘返而烦恼。我多么乐意呆在那里,哪怕就呆上一周,我可以照料它们!那些甲虫正在吃玫瑰花心,可是,我们对除掉这些害虫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许多美丽的雪松已经被移走了,但总体上看这个公园的情况还好。我们从沿途各地闻到的气味能判断出还有未掩埋的尸体,可能是中国士兵的尸体留在不远的灌木丛里。日本士兵死的地方有标记。我们到晚上7时才满载着美丽的花回家。
  晚饭后,我为在上海的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分部的外国人员的家庭装了一大箱豌豆、洋白菜、生菜和玫瑰。电工苏明天凌晨4时出发,他花了整整3天才弄到票。
  我快乐地在草地上插着玫瑰。外面有皎洁的月光,我希望它们会复活。
  但我的快乐又伴着痛苦,因为,我担心在今晚美丽的月光下,也许有许多地方要遭到空袭。今天,又有飞机在不断地活动。
  5月12日,星期四多么美好的一天啊!宇宙万物美轮美奂。要是这些飞机不在我们上空不停地飞并不给人们带来死亡和毁坏,那该多好啊!14架一组或18架一组的飞机一阵阵地朝西北飞去,我猜想,在那些像宿州和合肥那样的小地方,几乎没有防空炮阻止它们恶魔般的轰炸。
  今天上午,一些已见过自己的丈夫在模范监狱的女人又开始在王先生处登记。
  王先生打算和她们一一面谈,以完全确定她们的丈夫和军队从未有过联系。然后,他要向我保证这一点,我再向四水中佐为他们担保,希望他可以想办法保释他们。我无法去和日本军官交涉将一切事办妥,真令人生气。
  下午,我在整理账目,直到5时我才骑自行车去甘米·格雷家。我已经安置两位老人住在那所房子里,希望可以防止它遭受破坏。但是,那里现在什么也没留下。
  我们身处金陵女子文理学院这小小的山谷,甚至不知道南京城里正发生着什么事。
  今天,当我到中山路时,我又看到几十辆军用卡车正载着士兵和军需品朝下关驶去。
  今晚吃过晚饭后,我做了一些草莓果酱,也做了一些草莓酱罐头,只是制做罐头需要的糖无法解决。
  两名新市政府官员来访,我实在忍不住了,就直截了当地责备了他们。如果这里有个甘地,领导一场伟大的不合作运动,日本人根本就不可能前进一步。说到底,除了中国人民自己,没有人能真正伤害中国、打败中国。
  5月13日,星期五我花了一上午,或者是更长的时间,为初、高中秋季学期排课程表。
  今天上午,我在办公室听到两则典型的事例。姜老太和她的女儿来见我,谈了她的情况: 她有一个53岁的儿子,患肺病多年,有妻子和儿子;她的另一个33岁的儿子在碾米厂开机器,每月挣50美元,这个儿子有妻子和4个孩子,孩子的年龄在3~10岁之间。全家9人都靠这个33岁的儿子为生。去年秋天,这一家有8人逃往江北,用光所有钱物,但这个33岁的儿子却被日本兵杀死了。
  随后,来了一个人告诉我一个有关刘老太的故事: 她是住在三牌楼附近的一个大约50岁的妇女,她有3个儿子和两个儿媳。4天以前,大约在晚上10时来了两个日本兵,推不开门便破窗而入,他们要她交出两个儿媳,她拒绝并动身去找宪兵。他们在她脸上砍上两刀,又一刀刺进心脏,她重伤致死。
  这两个悲剧都是今天听说的,几乎每天我都听到类似的令人心碎的故事。
  当人们可怜兮兮地问“这种恐怖情况将持续多久?我们怎样才能忍受下去?”这类问题时,你也会情不自禁地问同样的问题。
  今晚5时~7时。李先生和我出去办了几件重要的事。我们先去了中央研究院,去看看那两位老人过得怎么样,还试图鼓励住在中央研究院后面的邻居们和那两位老人合力保护剩下的那点东西。然后,我们去看了黄梦玉(音译)医生的老母亲,黄梦玉医生已经撤离到汉口去了。那位老妈妈正尽力保护原先用做医院的3幢又大又空的西式房子。她本来希望我们给她一面美国国旗,但我们希望安排2~3名可靠的难民住进她家,帮她保护这个地方,这样她能帮助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们,他们也能帮助她。
  我那忠诚的小看门狗胡利今晚病得很重,我担心会失去它。
  5月14日,星期六我们有6个班每个星期六上午上课,全都由城里的牧师讲课。这6个班由那些想更多地了解基督教的人组成。到下个星期六,我们将根据她们的所在地和距离教堂的远近分班。现在的班是根据她们的文化水平来分的,这些班里有250多人。
  上午8时刚过,当我们晨祷后回来时,玛丽和我注意到我们的小看门狗胡利病得更重了,过了一会儿它便死了,那时我们都在那里陪着它、抚慰它。玛丽和我对它的死都一样难受。我们不知道它的死因,不过我想可能是因为它吃了难民们扔在那些大壕沟里的东西。工友管及他的小儿子和我将它葬在一棵水蜡树的东边,西边是我们去年秋天埋葬的皮特勒。我们用一块干净的白布盖着胡利,那个小男孩小栓子还在布上放上花。我整天都非常想它。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已经失去了我心爱的3条狗。
  上午,我花了几个小时为下个学期开办的一所初、高中制定人事计划。
  今晚应是满月,但令人高兴的是正在下雨,许多无辜的人不用害怕空袭了。
  尽管白天多云,但是,还是有许多飞机来来回回地飞往各个战场。
  5月15日,星期天尽管今天上午多云,但是,重型轰炸机几乎接连不断地飞过,上午已有好几十架飞往西北。下午1时,我一次就数到21架,这些飞机分成3个编队。我不禁想起,今晚会有一些肢体不全的尸体倒在被飞机轰炸的地方。
  今天下午收到了报纸——已经有3天都没收到一份报纸了。情况看起来很糟糕,因为,看起来他们似乎正准备切断徐州西边的陇海线,那也许就意味着大量的中国军队被围困。
  10时30分。鼓楼教堂举行的礼拜非常成功。看起来好像有更多的教堂成员回来了。
  下午3时的难民礼拜,尽管由于有很多难民回家了,参加的人数变少了,但礼拜活动仍然举办得很好。李汉德博士做了一次非常精彩的布道,罗列了丰富的例证。
  麦卡伦在下午5时的英语礼拜上发了言。他告诫大家不要骄傲,不要把我们所有的成功都归功于我们自己的能力。
  邮局的莫兰德先生告诉我说,现在无论面额多大的汇款单都能寄,而能收到汇款单的面额已达20美元。真令人奇怪,邮局现在营业顺畅,干扰最少。邮件寄到这里的方式不同寻常,汇款也是这样。
  男士们对乔伊·史密斯(Joy Smith)、吉什夫人和其他请求准许回来的人的返回不是很乐观。
  5月16日,星期一今天真凉,必须穿件毛衣了。徐州一定是个恐怖的地方,在那里,人们要忍受接连不断的空袭。我们害怕中国军队被围困在杭州东面,那将比南京的大屠杀更糟糕。
  我花了整个上午准备材料寄往上海。最后,我寄了一只装着我需要干洗的两件大衣、一条裙子的手提衣箱和两件相当大的大件。南京现在没有干洗的地方,连我们的洗衣工都说他无法买到汽油。我还寄了一个装着15封长短信件的邮件袋。所有的东西都寄给鲁丝,这可怜的人儿,她必须给大家分发这些东西。
  今天早晨的祷告会以后,我们讨论了班级结束的日期,最后决定于5月21日结束日常工作,并在23日(星期一)举行结业典礼。在5月21日(星期六),负责调查的班级的6位牧师,将在他们各自所在的地区或教堂所在地与调查班的妇女和姑娘们见面。在接下来的星期六下午,我们要为调查的人举办一次或是6次茶话会,那时,她们可以与牧师和他们的家人彼此熟悉一下。
  5月17日,星期二今天下雨,而且很冷。早晨只飞过一架飞机,飞得很低,对在徐州等城市里的那些可怜的士兵和老百姓来说,这一定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今天没有传来外面世界的消息,上海没来报纸,也没有看到来自校园外的人。
  马吉、特里默和索恩明天早晨动身去上海,他们花了好几个星期才弄到通行证。今天,我给哈丽雅特寄了一封信,让她转交现在东京的冈中佐。他兴许能帮她搞到通行证。
  上午11时30分。我们召开了教师会议,进一步明确了毕业汇报放在下星期一。
  今天,我们有了一只新的小狗,我们已经为它取教名为黑利 ,因为它黑得像煤炭。它的中文名字叫克力,是个非常动听的名字。它的父母非常优秀,所以我希望它能成为一条出色的看门狗,因为,这正是我们校园所需要的。
  5月18日,星期三天仍然凉得要穿毛衣。尽管多云,飞机群还是低低地掠过头顶。我们多么想知道徐州和合肥周围军队的真实情况啊!今天下午四水来访时说,那9个被他们的妻子在模范监狱看到的男人,其中4个人将在一星期后被释放。他坚持认为,其他几个人中有3个人曾和军队有过联系,虽然王先生调查这些人时,非常仔细地调查了每个人,但仍然没发现他们与中国军队有联系。
  今天早晨,特里默和马吉到车站时没能买到票,他们只能明天再试一下。
  傍晚5时~6时。我出去锻炼的时候,拜访了一户人家,他们说,4天前有两个士兵和一个老百姓在凌晨1时闯进了他们家,抢走了他们30多美元。
  我听说,弗洛伦斯和伊娃正在争取能回来看看。
  5月19日,星期四真是一个好天气,天气凉爽,阳光明媚,空气清新,除了飞机之外,一切都使我们感到欢欣。今天有一场大行动,似乎是同一批飞机一次次地飞回来重装弹药,然后又出发去执行他们杀戮和毁灭的任务。看来,合肥肯定已经被占领了,而徐州也处于即将被占领的危险之中。我多么希望李宗仁没有让他的士兵留在那里遭到围困,就像过去被留在南京的士兵一样。
  国际救济委员会和负责各个难民所的人,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如何挑选出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以及如何给他们一些帮助。每个难民所都有许多人能够回家、并且应该回家重建家园;另一些人无家可归,而且一无所有,难以重建家园。今天,我们救济了一个带着5个孩子的寡妇,我们给了她5美元的现金,她要把两个大女儿暂时留在这里,而将那3个较小的孩子带在身边,她要用这微薄的5美元试着去做某种小买卖。她那个负担全家生计的20岁的儿子被抓走了,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昨天,一位带着3个孩子的女人也领到了5美元,她的丈夫在日本人进城时被杀害了,她也要努力开始新生活。
  今天晚上,程夫人和我商量,决定到9月1日为止,我们要尽力挑选出100名最需要帮助的妇女和姑娘,并为她们建一所手工学校。
  钱牧师进行了第四次星期四下午的布道,主题是基督化的生活及基督徒的家,有近200名妇女参加。
  今年春天蚊子肆虐。现在我们给最穷的人发蚊香,并出售蚊香给那些能付得起钱的人。
  5月20日,星期五上午10时。在宁海路5号召开了一次特别委员会会议,研究如何安置难民所关闭后要留下来的最需要帮助的人。人们非常想知道如何满足这些需求。
  事实明摆着,我们的25个难民所,曾经接纳了65000~70000名难民,而现在这一数字已锐减到只有约7000人呆在6个难民所里,其中约1700人急需帮助。
  玛丽非常想去帮梅布尔·琼斯(Mabel Johes)摆脱困境,但问题是如何去。从这里直接去,她很可能不能顺利到达,而如果她转道香港和汉口,又可能无法及时赶到那里。
  没有关于徐州的确切的消息,大部分人都非常焦急。那些士兵会像在南京的士兵一样牺牲吗?今天,我收到了一份贵格会的日历和瑟斯顿夫人寄来的一张非常好的照片。
  今年的日历在南京供不应求。
  5月21日,星期六早晨7时。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春日,正因为如此,今天又有许多人要遭受极大的苦难了。已经有14架重型轰炸机分两队向西北飞去,现在又有一组9架飞机飞过。我真希望能有某种力量把它们从空中拉下来,让它们的炸弹沉入长江,看看开飞机的那些人心里想些什么!今天上午9时~11时30分,由城里的6名牧师分别给我们的6个难民班讲授“基督教的基本精神”。11时30分,所有的学员在大礼堂集合,由王小姐根据她们靠近的教堂把他们重新分班。我估计有150人出席,但没有数。
  下午5时~6时。玛丽和我从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一直向西走到城墙。我们估计,那条路以西只有不到10%的菜地得到耕种。在靠近城墙的菜地里,我们总共看到6个男人在干活。看到许多中国人的菜地里现在只有杂草,而这在往常是很难见到杂草的。一个人说,由于日本兵的原因,出来干活很难。如果日本兵路过时看到了想要的东西,他们不仅要你把东西挖给他们,而且还要带走更多的东西。我们在那里只看到3名妇女,其中两个是拾麦穗的,另一个说,她离开难民所只是回家几小时,然后就会返回安全区。所有的男人都说,女人不能住在那个地方。
  我们都为徐州感到悲伤。你们在纽约可能有比我们更确切的消息。我非常担心同样的情形在那里发生,就像日本兵进入南京后的头10天里所发生的情况一样。如果真是如此,上帝可怜可怜这些人吧!5月22日,星期天今天是个凉爽的好天气。
  飞机活动似乎减少了,很可能是徐州陷落后,不再需要那么多了。依然没有从那里传来确切的消息。
  下午3时的礼拜好极了,赞美诗唱得也很动听。4位老师唱了一首特别的歌。朴牧师精彩地讲解了《八福词》的前3节,女人们似乎聚精会神地在听。大约有二百五十人参加,许多人是我们的邻居,一位我已经邀请了多年但以前从未来过的女人也来了。
  英语礼拜之后,罗森博士带着程夫人和我去了罗家伦家。这是南京城多么荒凉的一个地方啊!我们看到的只有士兵。那整个地方都属于军事区,每一所住宅都被那些军队抢劫一空,这是在军方认可下的一次大规模的抢劫,并经常动用军车参与。在罗家隔壁的一所房子里曾经住过一位德国军事顾问,尽管德国大使馆在他门上贴了公告,他的房子仍旧被洗劫一空,他的一名忠实的仆人也被杀害了。
  我们在平仓巷3号吃过晚饭,然后开会,研究制定秋季学期教育方针。今年秋天,我们该开设正规学校、小学,并同时开设初、高中,还是该致力于人们的教育和传播福音的工作?我们所开办的任何学校的学费都必须很低。麦卡伦打算去上海,我们请他与那里的传教机构的代表取得联系,弄清楚他们的想法。
  5月23日,星期一上午9时~11时30分。我们举行了“难民所第三期培训班”的结业典礼,有353名学生出席。33个班都演示了所学的内容。没有分数,不考试,不发毕业证书,但展示了丰富的内容和真正的兴趣。她们唱了许多歌,中文班翻译了经典著作的部分选段,有些人讲故事,还有很多人背诵圣经的章节。一个大约9岁的小女孩生动地讲述了一个故事。她一直生病,不能参加排练,但她还是来了。家禽班已经准备了一段对话,展示了她们所学到的一些重要知识。我完全可以想象,当这些女人们老的时候,她们将会向孙辈们讲述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当难民的这些日子。
  本周继续上课,星期六将为那些想在难民所在地教堂继续学习的人举行一次茶话会。
  下午5时~6时。我们走访了我们附近的地区,发现我们西边的情况还算好,可能因为大部分军队被调往北方了。我们拜访了那座修道院,得知那位老修女,在那段苦难的日子里一直没有离开她的寺院。她说,那些士兵来了不下100次,抢走了她所有的铺盖、厨房器皿、烧饭刀具,以及一个小神像,但是,没有骚扰她本人。我看见两个年轻的女人现在住在那个地方,其余的女人仍留在原安全区。
  5月24日,星期二上午9时30分~12时。我们在宁海路5号召开了由难民所负责人组成的特别委员会的会议,重新尝试确定必须得到帮助才能重新开始生活的人的最低数目。有7083人仍然留在那6个难民所中,在那些人中,我们希望必须接受帮助的人不要超过1000人。已经明确宣布,在5月31日关闭粥厂。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现在有: 无家可归且又失去父母的年轻女子32名,无家可归而又没有亲戚的年轻女子672名,无家可归且十分穷困的年轻女子237名,无家可归的还住在危险地区的年轻妇女127名,无家可归的寡妇16名,跛子、盲人和无依无靠的人7名。
  最后,我们要选出大约200名最困难的人。
  今天下午,我与金陵大学的一名难民交谈了很长时间。去年秋天,她母亲惊吓致死,而她的父亲、叔叔和弟弟都被日本人抓走了,至今没有消息。
  城里有许多关于徐州的传闻,我们却不知道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或正在发生什么事。
  今天晚上与王小姐商议了很长时间,讨论我们难民所的关闭事宜。
  现在,贝茨很多时间呆在宁海路5号,忙于调查南京城里和周围地区的损失情况。
  下午大约1时。两个士兵跳过了我们后面的篱笆墙进了校园,来到了600号楼。不幸的是那些工友们没有通知我,他们觉得自己能处理这件事,因此就没有叫我。
  5月25日,星期三从徐州传来的消息令人心碎,中国士兵的伤亡一定相当惨重!似乎更大规模地重演了南京的悲剧。我为那里的受苦受难的人感到十分痛心!上午,我花了很长时间用于会见来访者。第一批是穷苦的妇女,其中一名妇女失去了3个儿子,另外两名妇女都失去了2个儿子。我确信,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无法像她们现在那样勇敢地面对生活。一名只有1美元做资本的妇女正试图做小生意。没有人能责备她们卖香烟甚至是卖鸦片,因为她们必须生活。我和米尔斯就如何处理这6个难民所关闭时约1000名穷困的难民,商议了很长时间。
  乔伊·史密斯的来信好像更有希望了,她们认为,可以在这个星期到达这里。
  5月26日,星期四今天早晨,一位70岁的老人带着他一个9岁的长孙来访。老人有一个30岁的双目失明的儿媳妇和3个小孙子、孙女。他儿子33岁,是个裁缝,每个月能挣16美元左右,他在12月13日被带走了,至今杳无音讯。这个老人来求我帮忙。什么人能有好办法来帮助这一家呢?与此同时,来了3个日本平民,他们说,已与宪兵取得了联系,并且急于帮助那些我们无法给予援助的人,而且还建议我们送他们过去。他们离开之后,我断定他们不会伤害那位老人,所以,我把他送了过去。他将向我报告他们能为那位老人做些什么。
  下午4时~5时30分。国际救济委员会在宁海路5号召开了特别委员会,讨论该如何帮助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人,允许约1000人留在这6个难民所里。这是个非常难以解决的问题,我们还没有作出决定,星期一上午9时要再次开会讨论。
  晚上7时。我们为关闭难民所所举行的晚会进行了一场彩排。我们给那些不参加学习班的年老的难民和年幼的难民分发特别的票,大约有500~600人参加,这场节目包括唱歌、讲故事和一幕叫《青年和教堂》的戏。
  要是我知道有关徐州的真实情况就好了!我们听到的报道是如此地自相矛盾。
  明天早上,将有一列为难民开的专门火车开往上海,各个难民所共有600名难民报名乘坐这趟列车,但直到约下午3时才传来确定的消息,如要通知到所有的600人是非常困难的。
  明晨4时,将有一辆卡车停在我们的大门口。
  国际救济委员会正在修理宁海路,这是向穷人提供以工代赈计划的一个部分,也可以为委员会的工作留下一个合适的纪念碑。
  5月27日,星期五今天早晨下雨,这使轰炸机几乎不停的轰鸣声有了短暂的停顿。
  贝茨、斯迈思和许多调查者一起在努力工作,忙于城里和毗邻的乡村的一些非常必要的经济调查。国际救济委员会总部将从宁海路5号迁入威廉博士在金陵大学里的旧宅,原来的地方将被改造成一家一流的旅馆。我想旅馆经理将会是一个名叫亨普尔(Hempel)的德国人。
  今天我们演出了闭所节目,大约有六百名观众,其中包括许多客人。历史剧《青年和教堂》的演出非常成功,也十分好看。彩灯、花丛中的脚灯以及戏服组成了一幅幅十分美丽的图画。我深信我们的年轻难民们不会忘记她们的难民生活,当她们离开时,也许会感到孤独。
  今天,我收到5月18日从九江发出的一封信,寄的是普通邮件,我不知道是怎么寄的。中国邮局在通讯受到干扰的这些日子里,肯定还是非常忠实地提供服务的。
  5月28日,星期六经过一天的忙碌和奔波,我感到十分疲劳,到上床的时候我已经精疲力竭了。
  早上,我们一直在忙于油印那些小册子,我们希望今天下午能把它们发出去。由于那二百多人十分有兴趣与城里的教堂继续保持联系,而且她们一直参加每个星期六上午由本市的6名牧师来任课的为调查者开办的学习班,所以我们认为,应该给她们发一本她们已学过的赞美诗、圣经篇章的小册子。因此,我们决定把这些资料油印出来,尽管我们要克服许多困难,如缺少纸张、缺少封套等等。今天上午,要是你们在这里,你们会看到我们的餐厅里,有人正在一张桌上折叠封面,在另一张桌上折叠印好的资料,还有人在一张桌上将难民所里难民的名字写在封面上,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干完。
  今天上午,我给3位非常穷困的女人每人发了6美元作为资本,她们有一个或几个儿子被抓走了,现在无依无靠。自从我第一次见到她们之后,她们一直在和自己家里的其他成员计划如何谋生,其中一个人打算去卖扇子、肥皂和蜡烛;另一个人和她的女儿要开一家小洗衣店。她们对这一帮助万分感激,并且郑重地保证要将这笔基金作为资本。我用于这一目的的这一小笔钱,是美国的一群人募捐并通过辛普森小姐转来的。
  今天下午2时30分,那200多名调查者先在小礼堂集中,然后带着分别来自4个教堂的教会工作者,到校园里找了4个地方召开会议和举办茶话会。约有30人带着约10名从主教派教会来的工作人员在400号楼聚会;54人和9个卫理公会的工作人员在北画室聚会;73人和大约11名老人以及基督教圣公会的工人在南画室聚会;53人和4名基督会教友教堂的工作人员在实验学校餐厅聚会。每一组都进行了音乐短剧表演,互相介绍和交谈,然后,各组举行了一个简单而又节俭的茶话会。我们希望这种工作方式将由教堂保持下去,并将使教堂在我们这个大难民所关闭后成为避难、慰藉和教育的中心。
  5月29日,星期天西北的战斗一定非常激烈。从黎明开始就有飞机活动,到上午8时,弹舱空空的轰炸机已经开始返回它们的基地补充弹药了。我无法告诉你们,当飞机群编队掠过天空时带给我的恐惧感,我不是为我自己担心,而是可怜那些受伤害的百姓。
  今天上午,周牧师在鼓楼教堂主持了一次精彩的礼拜活动,大概有80人参加。他热情洋溢,好像工作得非常开心。他上门拜访了许多户人家,没有多少固定的听众回来,一些人是不定期来的。
  上午大约10时,我们以前的一个难民带着她6岁的小儿子前来拜访,她儿子看上去病得很厉害。她想带他去医院,但是没有钱。她的丈夫在去年12月被抓走了,给她留下了6个小孩。
  她确实不知道,如果她丈夫不回来,并且永远不会回来了,她将怎样过下去。
  据说,有许多农民从庐州地区到这里来了,这些男人和女人在日军先头部队到达之前就离开了他们的土地和家园。恐慌爆发后,所有村庄的人都逃走了。目前听起来似乎是真的,以后我要证实这一情况。
  今天早晨8时以前,陈先生核查了我们难民所的人数,现在只有923人。
  500号宿舍139人,700号宿舍119人,600号宿舍78人,中大楼212人,朗诵厅260人,科学楼115人。
  食堂将于5月31日(星期二)晚上关闭。陈先生想起了有174人生活在靠近日本兵据点的危险地区,还有141人完全无计谋生。
  下午3时。我们举行了最后一次礼拜活动,我们希望下个星期日,我们的许多难民都能去当地的教堂做礼拜。这是一次壮观的礼拜活动,有200多人参加,你们中那些了解通常的教堂听众的人,会对这次圣歌演唱感到惊讶,今天的这些听众一再唱着《八福词》,玛丽、雷切尔·王、陈先生和李先生也唱了,而且唱得很投入。
  瑟斯顿夫人为1937年圣诞晚会订购的东西今天才到,这个星期我们将去取回来,并将其分成两份,一份给工友,一份给教师。
  四水中佐带着两名军官和一个士兵来访。他认为现在天气很热,但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南京的夏天有多热。我指望着七八月的暑热和蚊子,能把那些帝国军队赶回日本帝国去。因此,我希望今年夏天很热很热,就像1926年那样热。
  5月30日,星期一我们的难民家庭不断变小,今天大约走了200人,看起来几乎像学期结束时的情形,只是没有马车或汽车,而只有黄包车。我看见一个高大强壮的姑娘用一根扁担挑着她的铺盖。她们精神饱满,许多人来感谢我们这6个月以来为她们提供的庇护和安全保障。
  上午8时30分~10时。王小姐和其他4名女教师给那些真正感兴趣的人分发了我们油印的小册子,共发放了200多本。
  上午9时~12时。我在国际救济委员会总部参加了一次特别委员会会议。经研究决定将30岁以上的贫困妇女安置在大方巷,而将那些30岁以下的贫困女子、住在城里危险地区的女子和无法安排的女子安置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我们要为这群较年轻的妇女开展一个教学项目,但是,我们的假期培训计划大约要到9月1日才开始。
  下午3时。我们在南山公寓为我们难民所的全体管理人员、教学人员和卫生人员举行了一次叫做“感谢您”的聚会。想想看,我们吃了冰淇淋,冰是从通济门外弄来的,一个以前做冰淇淋的人来为我们做了冰淇淋。他说他所有的东西都被抢走了。聚会结束后,我们拍了一张集体照。
  情况看来很糟,好像开封已被占领了,日本军队正向汉口推进。现在,汉口大概发生了巨大的恐慌,聚集在那里的可怜的难民现在正拥向西部。人们似乎再也受不了了。
  米尔斯星期六收到一份电报说,他在上海的同事要来南京的申请已经遭到拒绝。
  5月31日,星期二整个上午,难民们不断将许多黄包车停放在我们校园的路上。到今晚为止,所有留下的人都在中央楼里。明天上午,要将文学楼打扫干净,星期四,要将科学楼打扫干净。星期五,难民们要搬回文学楼和科学楼,然后要将中央楼打扫干净。时间不允许我们进行彻底的打扫,但这样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机密金陵大学的一名教员马博士下午来访。他深信,在被征服的土地上,一定有坚强的领导人来拯救中国人民。他的工作计划有四点: 自我保护、自力更生、自我教育和自我治理。我要加上第五点,那就是自我牺牲。
  上午11时。玛丽和我去了我们的南门教堂,检查为星期四的活动准备好的东西,到时候我们想花一整天,在那里邀请我们的难民并在那个下午将他们集中。我们去了太平路,那里一片令人痛心的景象。我们看到80%以上的商店遭到了焚烧——而所有的商店都遭到日本帝国军队有计划的抢劫。我很难理解,他们是怎样刻意完成这件无与伦比而又毫无必要的毁坏性工作的。街上开着许许多多日本商店,行走着很多日本士兵。
  今晚6时。程夫人在南山公寓的阳台上,用野餐款待一直在400号楼吃饭的全体人员。8时,玛丽加入了这群正在举行游戏晚会的人们。为了年轻人,我们必须保持正常的生活,但对我来说,当我不断地想起那些战场和今天正在遭受轰炸的城市时,我很难欢笑和开心。
  今天我们为“民众夏季学校”制定了第一批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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