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门而入!
一扇雕工精致的门扉就这么成了支离破碎的残骸,纷乱的四散在地上。
看也不看那些残骸一眼,慕撼城几个跨步越过那些碎屑,来到兄长的书案之前 。
「那扇门招惹你了吗?」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急切所为何来,慕青城没好气的问。
「大哥,她人呢?」压根懒得理会慕青城的揶揄,慕撼城劈头就朝着他臂一问。
「谁?!」这没头没脑的问法,饶是慕青城再聪明,也很难知道弟弟口中的「她」是谁。
「古月奴人呢?」不过才一天的时间,怎么大哥拨给她的小院落就已经人去楼空了?
今晨,大哥将她的退婚书和爹娘给她的信物一并送到他房里,可是收下的小厮却忘了告诉他。
等他拿到那些东西已经过了晌午,他立刻跑去找她,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想要去见见她,可是入眼的却是「人去楼空」的景象。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女人——一个他总认为自己打心底讨厌的女人的离去有任何的感受。
可是他不但心急如焚,而且只要一想到她回家后要面对的惨事,他更是什么都顾不了的破门而入。
他该讨厌她,不是吗?
那么这些诡异的情绪究竟又是从何而来呢?
「她回杭州了。」头也没抬的,慕青城依然埋首于帐册之中,拨算盘的手更是动得飞快。
「大哥,你怎么就让她回去了呢?」两只大掌重重地往桌案上一撑,慕撼城居高临下的瞪着他,怪罪的意味浓厚。
「怎么不能让她回去吗?」慕青城不解的反问。
如果他的认知没错的话,二弟应该是最开心古月奴主动毁婚求去的人才对吧。
他可是从头到尾对这桩爹娘兴之所至所求来的姻缘反弹最大的人耶!
甚至还一度打算连慕家都不想要的逃婚,现在他如愿以偿,不是应该开心的要家丁去买些鞭炮来放吗?
「大哥!」蓦地扬声,那激动的声音宛若雷吼。「她现在回杭州去,将会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家破人亡的惨状,你知道吗?」
「呃……」对于他的说法,慕青城不解的皱起眉头。
家破人亡?
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啊!
古家一向是殷富之家,在这年头,任何事只要有银两,都不可能会有多惨。
虽然他早听说古大富在乡里间是有点为富不仁,但顶多小奸小恶,还不至于搞到家破人亡的地步才对。
「大哥,她走多久了?」半个身子几乎横过书案,慕撼城着急地逼问。
还好他面对的是慕青城,一个他就算气急败坏也不太敢造次的人,要不然慕青城那光鲜亮丽的衣领只怕也会惨遭蹂躏。
「不久。」心中虽然疑惑甚深,慕青城还是认真的想了想,补给他一个正确的时间。「鸡未啼的时候起程的。」
该死的,这样还叫不久吗?
慕撼城想也没想的转身打算走人。
「等一下!你想干么?」喊住了他,由于事情的转折太过诡异,激起慕青城的一点好奇心。
为了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未过门妻子,这个弟弟几乎和他翻脸,怎么这会儿又急匆匆的要找人,这中间该不是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吧?
「我去追人!」
「为什么要去追,既然人走了,不是正好吗?」
两家亲事未成,就算古家真出了什么事,也不关他的事吧!
他讨厌古家小姐是他们慕府上上下下,众所周知的事情不是吗?
「我……」
匆忙的步伐因为兄长的问题猛地顿住,这个问题着实让他傻住。
望着二弟亦是满脸迷惑的神情,慕青城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等待。
有些事,急不得。
虽然凭他那颗心思缜密的头脑,多少已经猜出慕撼城的心思,但这事并不是他说了算,还得这个笨弟弟自己想开才有用。
「相遇即是有缘,就算结不成夫妻,我也不希望她日子过得不好。」多八股的说法啊!
就连慕撼城自己听了都有点心虚,再加上大哥脸上那要笑不笑的表情,让他真希望自己没说过这句话。
「如果只是这样,那大哥派人替你打理就成了。」望着弟弟脸上的心虚,慕青城也不点破,只是「很好心」的建议。
「这种事我自个儿来就成了,怎敢劳烦大哥呢!」想也没想的,慕撼城急着把这烫手山芋往自己怀里兜。
真搞不懂自己的心思啊!
只是一想到她很可能孤苦伶仃的面对生命中的磨难,他就巴不得能长双翅膀,飞到她的身边,守护她。
「可你这几日不是嚷着要去大漠吗?」很故意的,慕青城眸中带着一丝狡光问道。
「我……」压根就忘了这件事,慕撼城此刻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去追人。
突然间,他的眼中窜入一丝了然。「大哥不乐意我去招惹她?」
面对他的疑惑,慕青城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带着几许高深莫测。「你该知道我从来不会阻止你们去做任何事。」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在说服我别去。」瞇着眼,他就是不懂得大哥心中的盘算。
他以为大哥对古月奴这个弟媳很满意,怎么现在瞧来却好像很努力地想要划清界线。
「我只是要你清楚,为何而去,别去招惹了人,却又不肯收拾烂摊子。」
这天底下不论他的弟弟们闯下什么烂摊子,他都可以收拾,唯独感情债不行。
终于,慕撼城懂了。「大哥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打算娶她为妻,就别去杭州?」
孺子可教也。
慕青城满意的点点头,好整以暇的等待弟弟打退堂鼓,谁知他竟然出乎意料地走出去,只留下一句简单却又耐人寻味的话语。
「我还是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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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想过,她日夜兼程地赶回杭州,迎接她的会是这景况。
古月奴不敢置信地瞧着眼前的颓倾与破败,古家大宅哪里还有一丝丝昔日的光华璀璨?
该是一世的荣华却没落,留给她的惊诧却还不仅于此。
曾经光鲜亮丽的贵妇,如今却成了个失去神智的老人,昔日只消一开口自有威严的辞令,如今只剩下一长串听不清语意的喃喃自语。
「娘……」她张口低喊,可是瘖痖的声音却噎在喉头,怎么也无法出口。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
就算大宅烧了,昔日古家那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田地呢?
那万贯家财怎么可能只凭一把火就烧得什么都不剩呢?
还有她的大哥大嫂,那满屋子的家人和她意气风发的爹亲呢?
骗人的吧!
这是一场梦,一定是的……
「小姐,妳节哀啊!」
仆佣成群的盛况早不复,唯一还留在残破老家等待她的,只有这个一直为古家尽心尽力的老管家。
「侯管家,这是怎么回事7 」她此行来去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啊!
这怎么可能呢?
「小姐妳前脚刚离开,大少爷就因为争风吃醋而失手杀死县太爷的儿子,结果被判了秋决。」
古月奴一听,闭了闭眼,终究是报应啊!
只怕爹是散尽所有家财,也要救下古家唯一的根苗吧!
事情果不其然如此,老管家继续说道:「老爷为了救大少爷,将所有田地变卖,打算疏通关节,谁知道钱付了,大少爷却无故暴毙在牢里。」
「老爷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气血上涌,也走了。」
「那我娘呢?」在她的心目中,娘一向是个不让须眉的坚强女子,这样的打击或许会让一向养尊处优的爹失去生命,但那个怀忧丧志的人绝对不会是她娘。
「夫人为了重振古家家业,将古家仅有的大宅拿去抵押买了商货,谁知却被骗得血本无归,然后有个人带着古家在外积欠债务的收据上门,在与老夫人辟室密谈后,老夫人就病了,一天到晚嚷着有鬼,没多久就疯了。」
「那个人是谁?」到底是谁能逼疯她那意志刚强得足以媲美男人的娘亲?
「老奴不知道。」低下头,侯管家的眼神闪烁得让古月奴生疑,她敢肯定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你不可能会不知道。」
「我……」他语塞,是不想说,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富贵人家里,本就有许多的骯脏和一污秽,现下仇家债主找上门,是丑闻一桩,也是报应啊!
「说啊!」饶是再冷静,也被这一连串天外飞来的打击给击得一丝不留。
她激动地催促,隐忍多时的泪水跟着窜流而下。
「不必逼他说,我想他是说不出口的,妳想知道,我来说给妳听。」
冰冷如斯的语调听起来有些熟悉,皱着两行细细的翠柳眉,还来不及抹干泪痕的古月奴回过头去。
「是你!」掩盖不住的震惊。
向来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但凡看过一次的人她绝对不会错认。
他是那天她在花想院前见到的男人,和慕撼城显然有着不错的交情。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疑惑的眸光转向一向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只见他面色死灰地直瞪着对方,向来待人接物进退有据的他,此刻眼神中竟带着惊惧和愤恨。
眼前一切令人不解的情况,让古月奴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侯管家,这位公子是?」
「小姐,妳先进屋里去,这恶人由我来打发就行了。」顾不得尊卑,侯管家像是母鸡护着小鸡似的,硬是要将她给推进屋里去。
「以为藏起来就没事了吗?」
冷冽的嗓音不带一丝情感和温度,邢伤随双手恣意地交叉胸前,泰然自若地看着失去神智的古夫人,眼角带着一抹冷笑。
「他到底是谁?」古月奴可以感受到他来意不善,她也很清楚以今时今日的情况,她没有躲起来的权利。
伸手格开侯管家的护卫,她镇静地望着邢伤随,眼中有着一抹不容小觑的坚定。
「你是谁?」总觉得他的嗓音很熟悉,仿佛就藏在记忆的一角,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身份。
「妳的仇人。」没有任何的修饰,语气中的恨意让人背脊泛起一阵凉意。「是我一手主导古家的衰败。」
他的话坦诚得教人不知该如何反应,让古月奴只能愣愣的看着他。
但她终究还是不得不问:「为什么?」
她想她是有权利知道他这么处心积虑要古家家破人亡的原因。
对于她的问题,邢伤随只是浅笑而不答,深幽的眸光直视着身旁失去心智的老妇人。
「这个问题或许问她更适合。」
「但我娘已经不能回答了,不是吗?」
深吸一口气,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镇定一些,可身侧那微微发颤的双拳却不经意泄露了她的情绪——气愤且带着一点惧怕。
她的世界在一夕之间粉碎,曾经有过的荣华富贵和家人全都离她远去,而她所索求的不过是个答案罢了。
但她最想知道的其实是,这整件事和慕撼城有没有任何的关系?
「那答案也就不重要了。」邢伤随一派的轻松自在,仿佛毁去一个人的家,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无关紧要。
「要让我恨,至少也要个理由吧!」执意索讨,古月奴那被泪水洗得晶亮的眸中闪烁着一抹从未有过的坚决。
只剩她一个人了!
所以她得承担起一切,即使她有预感,真相绝不会太美好,但她依然要知道。
邢伤随那张淡漠的脸上突地泛起一抹冷酷的笑容,他望着她,似是在心中盘算些什么。
然后他的眼神扫向一旁只是傻笑的古老夫人,那眸中的恨,冷得让人泛起阵阵的寒栗。
「妳只需要知道,妳没有资格恨我,这就够了。」终究选择不说,算是他给她的另眼相待吧!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眼前这个姑娘对他的兄弟有特殊的意义,既然如此,就不必让她知道太多的丑恶。
「你……」面对他的残忍,激动的情绪倏地涌上心头,气愤与难堪让她街上前,欲撕去他脸上那抹残佞的笑容。
但她还来不及近他的身,他已先一步格开她,然后任由她狼狈的跌坐在地。
「妳知不知道我现在不但拥有整个古家,甚至还拥有妳,妳该想的是如何让自己翻身,而不是在这里撒泼。」
「你究竟想怎么样?」白牙紧咬,古月奴恨声说道。
颀长身子步上前去,伸手箝住她那细致的下颔,让她的双眸直视着他。「我要的很简单,就是古家从此在这世上消失。」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就算拚上最后一口气,她也不会屈服。
「妳以为我会让妳有机会反咬我一口吗?」依然是笑,他的反问让她的呼吸一窒。
他要杀了她吗7
仿佛看出她的想法,邢伤随摇了摇头,然后很轻很轻地说:「放心,我不会杀了妳,其实,有时看着猎物垂死挣扎也很不错。」
说到最后他仰身大笑,那狂妄的神态让古月奴忍不住啐他一口口水。
伸手,抹去颊上的唾沫,他没有如她所预期的勃然大怒,只是森冷的瞳中多了一丝诧异。
「妳的确很不一样。」跟古家那些贪生怕死又没出息的男人相比,她称得上是女中豪杰了。
她有一股不容人轻易折辱的傲气,难怪,他那个向来对女色不心动的兄弟会对她另眼相看。
就冲着她这份傲气,他愿意给她一个机会,也算是卖个面子给他那个犹不能领悟自己真正情感的兄弟吧!
「你究竟想怎么样?」
「这样吧!我收妳为婢,让妳时时刻刻跟随,只要妳有机会,随时可以杀了我。」
「你……」要她做他的奴婢?!
这个狂妄的男人是不是疯啦?
他才刚毁了她家,而他竟然大剌剌的要她去当他的奴婢,让她可以找机会杀了他?
他疯了,而且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知道当他在策划这一切时,慕撼城到底知不知情?
当她盲目地用尽手段希望能获得他的青睐时,他是不是正盘算着如何帮眼前这男人对付古家?
「他知道这一切吗?」突如其来的,古月奴仰首,定定地望着他问。
邢伤随看了她一眼,唇畔又是一抹惹人厌的笑容,他给了一个让她的心彻底结冰的答案。
「他知道。」这应该算得上是正确的答案吧!
他只是坏心眼的没有告诉她,慕撼城知道的其实少之又少,更没有告诉她,他并没有参与其中。
多少耳闻古月奴是如何想要当上慕家二少奶奶,他很想看看一个女人在陷入爱与恨的纠缠时,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这是他留她一条性命,她所要付出的代价。
对他来说,这样的网开一面已经是极限。
要不是慕撼城的关系,他会让古家人都死绝才罢手。
心头那股盘旋已久的恨意太深、太浓了,深沉到必须以这样的方式才能让所有的恨意消散。
「他知道……」喃喃地重复邢伤随给她的答案,古月奴的心仿佛是破了个大洞似的。
她两眼无神的望着邢伤随,脑海中翻腾的尽是那句话所带来的残忍。
忍不住地想,在她处心积虑想让他爱上自己的同时,他是不是偷偷地嘲笑着她,竟然愚蠢到爱上一个想让她家破人亡的男人。
是吧?
应该是这样的吧!
所以他才总用那种厌恶的眼光瞧她,一丁点也不将她的富贵与美丽看在眼中,因为他早就知道那些光环即将消逝。
而她竟还傻傻的认为他讨厌她,不过是因为他不懂她,她的努力、那么用心的想让他了解她、爱上她,真的是个天大的笑话。
但,是真的爱他吗?
当这个问题在心中窜起,古月奴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爱,她一点也不爱他。
她只是被迷惑了。
被慕家的一切假象所迷惑了。
那不是真的爱,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她与他之间,只剩下深沉的恨。
一个眼睁睁让她陷入万劫不复地狱的男人,不值得她爱。
忽地,胸臆中气血上涌,一口腥甜冲上喉头,她想强忍住,不想在邢伤随这个邪恶的男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软弱。
然而当她眼角瞥见一道匆匆而来的身影,那股隐忍多时的腥甜伴着心中的恨意再也克制不住。
「这样,你满意了吗?」
随着一口喷洒而出的血花,古月奴坚定地仰望慕撼城,虚弱的问道。
慕撼城还来不及说什么,黑暗已经侵蚀她所有的意志。
笑……一抹冰冷再无热力的笑挂在她的唇畔,那弯延而下的血丝、那诡谲的景象,让他的心蓦地一窒。
他冲上前去,将失去意识的她抱进怀中。
抬头,他瞇着眼望着亲如兄弟的好友,咬着牙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睇了他一眼,邢伤随只是冷笑而没有回答。
他想他们之间或许不能再是兄弟了。
但无妨。
至少他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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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别耍诈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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