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别靠站(下) 番外 且行且远且珍惜

  筱年手忙脚乱把盆子桶子往渗水的地方堆,屋中间漏得最厉害,雨水正延着大椽汇聚在一处,然后像小雹子一样接连不断的砸下来,“叮叮当当”的跟外面的风声雨声交织成一片。才五点钟,天色已经泼墨一样,筱年不停地拿抹布擦溅到木地板上的水,一边担心地朝外看。
  看这样子,台风是要过来了,但是忻楠还没有回来,电话也不通,希望他没有被困在路上,筱年坐在地上呆呆地想。三楼家具很少,上一任房客走的时候就把自己的东西带走了,连个钟表都没有,不知道坐了多久,忽然听到下面有人扬声在叫:“筱年?……筱年?”
  是楠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好像没看到外面车灯亮。
  他急忙跳起来嚷:“我在这里,在上面!”一边嚷一边跑到门外探过栏杆向下看,忻楠仰头看到他,有点着急的表情稍稍和缓了些,“你在上边干什么?”
  “漏雨了,我接水呢。”
  “漏得厉害吗?”
  “现在好点了。”
  忻楠把西装外套和公事包丢在二楼的房间,换上拖鞋上来,四下看看。老屋确实老了,平时还好,一遇上暴雨台风,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间三楼的房间也有将近一年没有再租了,虽然筱年经常上来打扫,现在看起来还是有点凄凉。屋子中间摆着三四只脸盆和一只小沙滩桶,水滴下来,溅起细碎的水屑在地板上,一会儿便洇湿一片。
  忻楠叉着腰看一看天花板,无奈地摇摇头。
  筱年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忻楠转身差点撞上他,急忙伸手扶住他手臂。两个人离得太近,筱年仰着头看他,眼睛湿漉漉地,里面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和依恋。忻楠对这种表情毫无抵抗力,所以笑起来,很认命地吻下去。
  在那柔软的凉凉的嘴唇上磨蹭着,轻轻地啄着,舌尖试探地顶开,灵活地在软腻的嘴唇内侧细细地轮一圈儿,那里很痒,他知道,筱年身子抖了一下,反射地伸出小舌尖来抵抗,正中圈套,忻楠立刻追逐着那舌尖,用点力地吻吮下去,筱年呼吸急促起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呻吟声。
  真要命!甜丝丝的,碰到了就不想放开。
  忻楠正头脑发热,忽然觉得怀里的身体颤抖得有点异样,触觉也不太对,他赶紧放开筱年:“你冷吗?”
  筱年还沉浸在让他心跳急促、血流加速的热吻中,有点糊涂。冷?他觉得好热,可是身体确实在打抖。
  忻楠“哎呀”一声:“我忘了换衣服,把你也弄湿了。”虽然撑了伞,因为风太大,衣服还是全打湿了,刚才搂筱年太紧,把筱年身上的圆领薄T恤也浸湿了。
  筱年也反应过来,“还好啦,哥你先下去换衣服吧。”
  忻楠看看他,说:“你也下来吧。”
  “待会儿,桶子马上就满了。”
  忻楠看看那几只盆子桶,琢磨一会儿,没说什么,下去了,但是两分钟没到又“砰通砰通”上来了,手里还拖着一只巨大的木澡盆。筱年目瞪口呆“哪里来的?”
  忻楠示意他把小盆小桶挪开,“小时候用的,我妈不耐烦一个一个给我们洗澡,所以买了个大的,用这盆她可以一次性把我跟忻柏都扔进去洗,盆那么深,冬天在外面罩上塑胶膜,热气全罩在里面,很暖和了。”
  筱年帮他把大盆放在屋中央,探头进去看看,又看看屋顶,“真大!这下子可溅不出来了。”
  忻楠也很满意,“省得一趟趟倒水,总不成为了接雨水一夜不睡,这雨还有得下呢。”
  他说得一点没错,九号风球本尊下午还只是在近海上肆虐,市区不过扫个边,晚上八点多钟才正式登陆,雨越下越大,简直像天上拔掉了塞子往下倒水,连风声都不对,呜呜的似冬天。
  电已经停了,四周黑漆漆的,筱年心惊胆战地竖起耳朵听动静,总觉得有断裂的树干在砸窗户。忻楠拿着应急灯上楼去看了看,下来跟他说:“能撑过去,不至于今晚就掀屋顶。”
  筱年了起被子让他钻进来,两个人缩在一起,忻楠刚展开胳臂,筱年已经主动地偎了过去。
  这种时候,外头风大雨大,天墨黑如斗,声音恐怖,有如无数头怪兽在风雨里奔腾厮叫。
  两个人静静躺着,听着,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待着的这个小小房间,因为有对方在身边,所以感觉安全、温暖。
  筱年的脸埋在忻楠颈窝里,额头贴着忻楠的一侧脸颊,舒服得昏昏欲睡,头离迟钝。忻楠用一只手臂揽着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手臂上划圈圈,筱年的皮肤细滑凉爽,像擦了一层爽身粉似的,摸了舍不得放开。忻楠很清楚地知道,如果触摸到敏感部位,会逐渐有隐隐的热力从少年的皮肤深处透上来,像小小的火焰升起来,烧灼着他,也烧灼着点火的人——今晚筱年大概是有点累了。
  忻楠在黑暗里望着天花板,听着筱年细微的呼吸声……从来没有这样满足而松弛的感觉……即使什么都不做……心里也会欢喜……唇边的笑是不由自主的……
  如果没有筱年在身边……
  ***
  D市的秋天是很好的,天空又高又远,蓝得透明发亮。  
  小路两边的蔷薇开得如火如荼,浓绿中点缀着雪白、粉红、深红,好似花朵编织的海浪,起伏绵延。  
  午后,筱年在院子里架上画板,把水罐、水粉笔和颜料都摆出来,准备画画。雪白的画纸上渐渐染上淡淡的明媚的色彩,老屋绿苔青石花架,筱年歪头看了半天,还是很平常啊,他叹口气,坐在樱树下的石板上休息,一边开始出神。
  毕业都已经四个月了,还没有出去找工作呢,是不是太懒了?
  交了毕业作忻楠就去学校接他回来了,那个时候是有个学长提过工作的事,说是正好有个名额不妨试试,可是要离开D市,他不想。  
  分开两年已经够久了。
  那时候忻楠哥站在楼下等他,看到他就微笑起来,任谁看了都只觉得楠哥很温和很冷静的样子,只有自己看到了楠哥眼里闪过的亮亮的喜悦。其实心里一直有些忐忑的,信心像飘浮在大海中间找不到方向的小船,有时会觉得一切只是自己的梦,但是当看到楠哥那样隐藏在眼睛深处的温柔时,心就像阳光下的霜淇淋,彻底融化,又软又甜。
  筱年现在想起来,脸上还有点发热。他连行李包都忘了拿就奔下来,差点众目睽睽之下扑过去抱住楠哥,又有点羞涩,离了几步站住,只是抿着嘴笑,有点傻乎乎的,都忘了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楠哥忍不住笑出来,很高兴地小声挖苦着,行李呢?都忘在脑后了吧?
  可不是,什么别的都忘在脑后了。  
  忻楠开了车来接他的,薰风习习的夏日午后,两个人一起上路,筱年倚着车窗看风景。原野上是一望无际的苹果园,连绵起伏,绿意葱翠,公路两边种着笔直的杨树和红杉,阳光闪闪烁烁从枝叶问透射下来,像海面上层层浮动的光澜,筱年托着腮,唇边是化不开的笑意。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他记得的是一个醇厚浓重的吻,忻楠突然把车停在路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紧紧地搂住,嘴唇压了过来,充满了思念和渴望的,火热的急切的吻……先是呆住了,然后是从心底浮起的喜悦。
  那个吻像开始一样突然地结束,楠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又发动了车子。
  筱年记得自己当时还有些愕然,慢慢的,像长了翅膀,轻松地飞了起来,他把头侧过去朝着窗外,想掩饰自己发红的面孔,然后听到忻楠开始轻轻哼唱,调子轻快,如歌的行板,起初听的时候觉得怪,越听越舒服。
  洒满阳光的路上,微风在小小车厢里回荡,筱年着迷似的听着,渐渐也跟着哼唱,一路且行且歌……
  “……林筱年?”带着犹豫的声音打断他梦幻般回忆。
  筱年怔忡地抬头,看到累累重重覆着花朵的院门下站着一个人,眨眨眼,过一会儿筱年才反应过来,惊讶地站起来,“学长?”  
  冯嘉禾走进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微笑,“筱年,好久不见了。”  
  筱年非常意外,不过很高兴,“是啊,好久没见学长了,毕了业之后就没见过面了吧?学长怎么到这边来了?”
  “我来参加艺术节啊,顺便来看看你。”
  “哦。”筱年懵懂地点头,他是记得最近D市有举办艺术节,只不过他人在家中坐,两耳不闻窗外事。
  冯嘉禾看他的表情,有点无奈地摇摇头,“你不知道?”
  “知道一点儿,好像电视上播过。”筱年搔搔头。
  “你是……转行了?不画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冯嘉禾有点皱眉。
  “没有啦,”筱年有点不好意思,“我还没找工作呢,一直在家闲着。”是楠哥一直说不着急,让他先休息一下的说,又说天气太热,到天凉点再找工作也不迟,然后雅泽哥有时会叫他去帮帮忙,所以就,就先放下了……
  “学长是代表青年画会来的吗?”筱年记得毕业的时候冯学长还邀请他去加入的。
  “是啊,也代表京华画廊,”冯嘉禾笑得很自信,“这次是作为唯一一家被艺术节官方邀请的画会来参加的,在艺术中心有专门的展厅,不用轮换的。”
  “真的?那不是很好?”筱年真心佩服,冯学长一向才华横溢,在学校时就可以看出来。
  “你呢?”冯嘉禾看向他的画架,“最近都画些什么?”
  筱年看着自己的画,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就……随便画画的。”
  冯嘉禾很专业地打量那幅水粉,不置可否,半天,问:“最近有画油画吗?”
  筱年摇头:“没有。”
  “你的油画很不错,”冯嘉禾认真地说,“很有潜力,值得多下功夫。”
  筱年抿着嘴笑,过一会儿,说,“学长,谢谢你来看我,我请你吃饭吧,请你喝啤酒。”
  冯嘉禾一直看着他,眼神变得柔和,“好呀,早就听说这边的啤酒烤肉出名。”
  ***
  忻楠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筱年还没睡,在等午夜剧场,看到他立刻上来接衣服,把摆好沐浴乳毛巾的盆子递给他。忻楠拿着盆子下楼去了,筱年有点奇怪地看着他,楠哥忘了亲他一下,每天回家都亲的,筱年嘟嘟嘴,去收拾他丢在门口小柜上的包和钥匙。  
  忻楠洗好上来时,人看起来精神了一些,甩着头发过来,抱住筱年补吻。
  筱年笑着伸手推他,“别闹,我要看下周片预告。”  
  忻楠搂着他不放,鼻子在他脸上拱来拱去,过一会儿,很狐疑地问:“你喝酒了?”
  筱年转头瞪他,“还能闻出来?我已经洗过了。”
  “我鼻子好使。”忻楠把头埋进筱年颈窝,痒得筱年格格笑。
  “哥你长了只狗鼻子!”  
  忻楠张嘴咬筱年的脖子,剧痒和微微刺痛的感觉让筱年全身都发麻,拼命扭着身体,却还负隅顽抗,小声笑着尖叫:“哥你长了张狗嘴,会咬人的……”
  两人滚在地上笑成一团,忻楠更加起劲儿地又亲又咬,筱年的脖子和肩膀是他最敏感的部位,单单呼吸的热气喷上去都能让他全身发软,忻楠感觉到压在身下的躯体剧烈的颤抖,双手抚摩下筱年的身体开始慢慢发热,耳边的喘息声开始断断续续。本来没想要的,今天真是累了,但欲望却蒸腾而上,紧紧贴在一起的身体散发着浓厚的诱惑力,彼此吸引,无从罢手……
  情潮过后,筱年无力地趴在忻楠身上,连手指尖都麻痹了,他一动也动不了,快感过后遗留下来的疲乏渗透四肢百骸,筱年昏昏欲睡。
  “你今天出去喝酒了?”忻楠懒懒地问,“雅泽又叫你去帮忙?”
  “  ……不是,“筱年耷拉着眼皮,“今天请学长吃饭来的,他在这边出差……”
  “嗯。”
  “哥……”
  “嗯?”
  “我得要……”筱年勉强张一下眼,意识已经沉下去,“我得要……找工作了……”
  “……”
  渐微的气息说明小家伙已经睡着了,忻楠看着天花板,身体是有疲累,神志却异常的清醒,神志清醒但思绪混乱。
  ***
  第二天一早筱年破天荒早起,出门买早报。
  忻楠坐在桌子一边,看着筱年顺着碗边吸溜粥,一边腾出手去“哗啦啦”翻报纸,实在忍不住,敲敲桌子,“喂喂,当心吃到鼻子里去——你找什么呢?”
  筱年眼睛一亮,掀开特刊那一页给他看,“喏喏,找到了,这就是我那学长画会的专访稿,来参加艺术节的,特邀他们来举办画展昵,厉害吧?”
  忻楠探头过去看,整版配图稿,看来这个青年画会的分量不轻。
  筱年指给他看照片上的人,“这就是冯学长,他爸爸是大画家,专门画国画的,学长攻油画,非常有才华,我们老师说我的油画还不错,冯学长教了我不少呢,毕业的时候他还说让我到青年画会去呢……”
  忻楠怔了一下,抬头看筱年。
  小家伙完全没意识到,还在津津有味地看专访稿,一脸的神往,“好久没看到学长的画了,咦?这个居然是……也很有名的呀,是湘江美院的高材生,啊呀……应该去看看,这几个人我都听说过的……”
  他突然抬起头来,热切地盯着忻楠,“哥,陪我去吧!”
  “啊?”
  “今天不是周末吗?不上班吧?陪我去看画展。”
  忻楠低下头,装着在喝粥的样子,没有让筱年看到自己眼里的冷淡,“画展之类的,应该找雅泽去吧?比较有共同语言。”
  “雅泽哥?”筱年抬着下巴想了想,立刻摇头,“不行的,哥,还是你陪我去吧。”
  “为什么?”忻楠有点意外。
  “不一样!”筱年说,忽然低下头去。
  忻楠看到他耳朵微微发红,心里一动。
  “哥,陪我去吧……”过了一会儿,筱年轻声说。
  忻楠看着他垂下来遮住眼晴的柔软头发,揉了揉眼晴,心里忽然轻松起来,“好吧。”
  筱年抬起头,笑容软软地浮现。
  ***
  上午,筱年兴高采烈地说要打电话问冯嘉禾要请柬,“有了请柬就不用买门票,学长说我要过去之前给他打电话就行了。”
  忻楠立刻把他电话抢过来挂掉,面无表情,“我们自己买票!”
  “为什么呀,”筱年不解,“拿请柬多省钱呀,画展的门票要好几十呢。”
  “这个钱我还是付得起的!”忻楠龇着牙瞪他。
  筱年莫名其妙,“哥,你脑袋让门框夹了呀?”
  忻楠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好的不学,尽跟忻柏学这些个!”
  筱年格格笑起来,自己买票就自己买票好了,他高高兴兴扯着忻楠出门去,外头天气真好,是个约会的好日子!
  忻楠比筱年先看到冯嘉禾。筱年一进来就张着嘴,盯着画儿看,忻楠跟在他身后,先发现了向他们走过来的青年男子。  
  那人的注意力全在筱年身上。  
  寒喧几句,忻楠已经明白冯嘉禾是个什么样的人。所有的自负和骄傲都掩饰在他温文有礼的外表和谦逊的言谈下面,只有筱年才看不出他高高在上的神态,应付他眼中的普通人时,那种淡淡的讥嘲口吻或许是因为对着筱年时多少会收敛一些。  
  冯察禾看到忻楠有些意外,但立刻很好地掩饰过去了,只不过有时候会用一种考量的目光默默地观察忻楠。
  虽然筱年也不好意思地推辞过,但他还是全程陪着他们参观画展,有时候会在某幅画前面站下来跟筱年讨论,话题大多非常专业,筱年听得多,说得少,脸上时不时会浮现出佩服的模样。
  忻楠一言不发,袖手旁观。
  冯嘉禾有意无意,在他与他们之间划上一条杠杠。  
  早知道还不如叫上伶牙俐齿的季雅泽一起来,那家伙揽混水的本事最好,忻楠在心里咬牙根,他的直觉没有错,早上一听“冯学长”三个字就觉得心里不舒服!这个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筱年的眼神虽然很隐晦,但忻楠是过来人,瞒不过他。
  看过一圈下来,筱年长长吁气,由衷地发表感言:“学长,你们真的很棒!”
  冯嘉禾看着他,不由笑起来,“你也很有潜力啊,只不过你不肯去发挥而已。”
  筱年连连摆手,“我哪有潜力啦?每次考试都好险才过关。”
  冯嘉禾叹口气,遗憾之情溢于言表,“你啊……”
  忻楠微笑插嘴,“筱年说在学校里你很照顾他,教他不少东西,这回你来,正好有机会谢你。”
  筱年笑着点头,“对啊,我哥也说要请客,我让他请你吃海鲜大餐哦,他有钱。我没钱所以才只请你吃啤酒烤肉。”
  “啤酒烤肉也很好吃啊,而且,只要你努力,将来一定也有钱请我吃大餐呀,“冯嘉禾口气很轻松。
  筱年看着他,笑而不答,只是拖住忻楠的胳臂招呼冯嘉禾往外走,“学长,我们请你去吃海鲜巨无霸!”
  冯嘉禾注意到他们那显得十分亲昵的肢体语言,若有所思。
  晚餐三个人吃的客气而愉快——这是说前半段。等筱年上趟洗手间回来,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重新坐下时忻楠很快地抬眼看他,灯光下眼晴有些阴郁。
  送冯嘉禾回酒店,再回家,一路上忻楠都没说话。
  筱年坐在旁边看他,有些担心,轻声问:“哥,你不喜欢冯学长是不是?”
  忻楠很迅速地看他一眼,回答:“没有。”  
  筱年想了一会儿,说:“冯学长那个人,以前经常有同学说不喜欢他,说他看不起人,我都没怎么觉得,大概我比较迟钝吧……”
  “……”
  “……我猜是因为他聪明,又有才华,所以对其他人比较缺乏耐心……”
  忻楠嘴角勾起来,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
  筱年看见了,抓抓头,“呃,他,他是有时候,嗯,有时候有点……说老实话,他教我的时候,我也会有点怕他,不过他对我都还好,所以……”
  忻楠没反应。
  筱年挫败地看着他,垂下头去。
  令人不安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回家,忻楠先下去冲澡了,筱年呆呆地坐在窗边发愣。
  到底他们说了什么?本来还好好的,为什么哥会忽然这么反常?筱年有点懊恼,早知就不去画展了,以后看画册也是一样的。可是他怎么会想到嘛,哥从来没有不喜欢过谁,雅泽哥有时说起谁谁那个人真讨厌来,哥都会跟他说人家也有好的地方嘛……学长到底说了什么让哥这么不高兴?
  筱年皱紧眉头,心里的不安也开始慢慢掺杂了恼怒,恼自己怎么会去看画展,也恼……冯嘉禾!
  洗过冷水澡上来的忻楠表情平和了些,一边擦头发一边淡淡地说:“快去洗,水都烧好放在水房了,倒的时候小心点别烫着。”
  忻家兄弟俩不管天冷天热都是冲凉水的,但是忻楠一直不许筱年试,即使夏天也只许他洗热水,说是体质不一样,他吃不消。有时候筱年会忘了烧水,偷着用凉水,被忻楠发现一定会挨一顿好骂。
  筱年站起来,怯怯地看着听楠,半天才支吾着:“哥……”
  忻楠放下毛巾,看他一眼,轻轻叹了声,语气变软:“唉,快去洗吧,持会儿水凉了。”
  筱年点点头出去了。
  忻楠坐下,想了想,摇摇头,也知道自己反应不对。可是,他忍不住,其实筱年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想起那冯嘉禾说的话,就不舒服,看着筱年,想起安宁,心里莫名就烦躁起来……
  “筱年他很有潜质,可是却没有珍惜……”  
  “在学校时他的画风还稚嫩,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油画灵气十足,他毕业的时候我把他的画拿给会长去看,好不容易在青年画会给他申请到一个名额,结果他一口拒绝了。”
  “我搞不懂他为什么非要回来,我问过他,他到现在也没找到工作,毕业之后也没有好好画过,简直是糟蹋自己的才华!”
  “加入青年画会,有专业的画廊支持,无论是继续进修还是专心搞创作条件都是得天独厚,那是学画儿的人梦寐以求的好机会,学校不知多少人在争……”
  “……放弃这样好的发展机会,等于放弃前途,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后悔。”
  “作为关心他的家人,真心对他好的话,请劝劝他……”
  忻楠胸口有些发闷  又来了,同样的事情,又是为了前途!为什么他遇到的人都应该为了前途离开,他的运气真的差到这样吗?
  但筱年与安宁是不同的,安宁太冷静,太知道怎样对自已好。筱年呢?那么腼腆羞涩,见了陌生人都不说话,那么喜欢赖在家里的筱年,也会为了前途离开吗?
  筱年蹑手蹑脚地钻进门,屋里没开灯,月亮明晃晃地照进来,静悄悄的。
  楠哥睡着了?他屏住呼吸往沙发边上蹭,俯下身子瞪着眼睛看,结果吓了一大跳,忻楠眼睛在黑暗里睁得大大的,乌沉沉地发光,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筱年身子“蹭”一下窜起采,张口结舌,心脏给吓得“咚咚”跳,半天才吭出声来,“哥……哥你……你没睡着啊?”
  忻楠看他一会儿,张开手臂。
  筱年愣一下,心里一喜,立刻钻进去,躺好,感觉忻楠收回手臂,把自己密密圈在了怀里,哥不生气了?
  话说回来,他到底在气什么呀?
  “筱年?”
  “嗯?”筱年舒服地蠕动一下。
  忻楠的下巴抵着筱年的头顶,胸背相贴,说话时轻微的震动从后面传过来,感觉仿佛他们俩个人共有一具身体似的。
  “昨天你说你想找工作。”
  “……是吗?”筱年努力回想,“我什么时候说的?嗯……我老是待在家里吃白饭,是应该找个工作了……”
  忻楠撇撇嘴,接着问:“是不是冯嘉禾想让你去青年画会?”
  筱年有点糊涂,“昨天吗?是啊!”他眨眨眼,忽然将忻楠的反应与话题联系在一起,猛然明白过来,连忙改口,“不是啊!不是,我是说,我是想找工作,学长昨天也说过让我去画会,不过我不是要找那个工作啊。”
  “……”
  筱年琢磨一会儿,把脸藏在忻楠胳膊里,偷偷笑,然后再钻出来,“哥,毕业的时候学长就让去,昨天他来找我的时候又问我,我跟他说不去来的。”
  “为什么?”忻楠沉默了一会儿,问。
  “太远啦。”
  “那……你是因为……”忻楠有点不好开口,“……不想离开家?”
  他感觉筱年的小脑袋点了几下,然后有张小嘴在自己胳膊上亲了一记,过了一会儿,听筱年细声细气说:“我不想离开楠哥,好不容易才在一起!”
  忻楠觉得枕在手臂上的筱年的脸颊热乎乎的,心里不由得也热起来,低头亲了亲筱年的头顶,可是酸涩的感觉更甚,真的只是因为自己,所以不想去吗?
  如果是这样……
  凝视着黑暗,他有点艰难的开口:“……可是,他说你很有才华,应该珍惜……如果只是为了两个人的感情而放弃非常有前途的事业,很可惜……”
  “……”筱年身体静止不动,一时没说话,然后用力在他怀里转过身来,仰着头看他。忻楠猛地把他的头压在自己颈边,用力搂着他,筱年细细的腰肢向后弯着,身体像柳条一样嵌在他怀里。
  筱年的头被捂着,良久,闷闷地开口:“吃饭的时候学长跟你说的?”
  忻楠胸口一起一伏,不出声。
  “哥……该珍惜什么我自己知道!”筱年躺在忻楠怀里,平静地说,“哥你知道吗?学长看好我的油画……”
  忻楠稍微放松一下手臂,仔细听他说。
  “……可是我自己最喜欢画的是水粉,虽然水准一般,可是我喜欢水粉的感觉。每次画都觉得很开心,很轻松很通透的感觉……其实上油画课我都很吃力的……如果去青年画会,学长他一定会天天逼我画油画,我一点儿不觉得有什么好,抹油彩越抹心里越烦……”
  “学长说心灵在躁动中才会迸发灵感什么的……我问过雅泽哥,他说那是进入发疯状态,我心理太正常,成不了大画家……”筱年说到这儿话里有笑意。
  忻楠也笑起来,“季雅泽那家伙胡说你也听的?”
  筱年仰起头来很认真地看他,“我觉得雅泽哥说得对。”
  “……我不觉得我会喜欢,事业不是应该喜欢才去做的吗,哥你跟我说过的。”
  忻楠有点疑惑:“我什么时候说的?”
  筱年的鼻子尖蹭到他脖子上,凉凉的,“你总是说呀。以前你加班很累的时候,不是总说因为是在做事业,做喜欢的事所以不觉得累吗?……我也想做自己喜欢的事”筱年有点难为情,“不一定是事业,但我想做不会自己觉得很累的事情。哥?我是不是很懒的那种?”
  忻楠低下头看他,半晌,问:“你真这么想?”
  筱年很认真地仰头望着他,“真的,那工作不适合我。”他的桃子形小脸露出在月光下,眼眸仿佛洒了一层银粉的海面,有风吹过,蒙胧闪烁,“哥,你会不会觉得我没出息?”
  忻楠沉浸在那眼睛里,有点出神,想了一会儿,说:“不会啊……那你想做什么?”
  筱年抿着唇笑,半天才说:“雅泽哥说我耐心比他好,让我考虑考虑正式带班,雅泽哥还把我的几张海报设计拿去给他的客户看,有一家想让我给他们做介绍册,嗯……都是雅泽哥介绍的,钱也不多,雅泽哥说这样比较空闲,假使我想画画也不会没有时间……”
  忻楠静静地听着,觉得几天来胸口的不安、烦躁与压力慢慢散去,他深呼吸,肺腑之间充满清凉的带着夜露香氛的空气……
  有些事,也许确实是自己想多了。
  不是勉强,没有迁就——因为,他们珍惜的东西是一样的。
  “筱年?”
  “嗯?”
  “我知道了,快睡吧……明天,告诉你一些事。”
  “……好。”
  ***
  一夜好眠。忻楠神清气爽地从水房上来,筱年也已经起来了,正呵欠连天的叠被子。
  “早饭想吃什么?”忻楠打开冰箱检查。
  “豆腐脑,火烧。”筱年还有点儿犯迷糊。
  “好,我下去买,你赶紧洗漱。”
  “嗯……”
  忻楠端着早餐回来的时候,筱年坐在桌边,拿着什么东西在手里看,一动不动。
  “快来吃饭!”忻楠忙着摆筷子,都弄好了,筱年还是不动,他有点奇怪,“你看什么呢?还不先来吃饭,都凉了。”
  筱年慢慢抬起头,把手里的东西举高。
  忻楠打眼一看,怔住。
  筱年嘟着嘴,目光灼灼看他,“这什么?”
  忻楠眨眨眼,慢慢笑出来,“你已经看到啦?是请柬么——还想待会儿跟你说的。”
  筱年有点不忿地大声说:“我知道是请柬!”他翻开大声念:“北京爱乐交响乐团艺术节金秋音乐会!贵——宾——请——柬!”
  忻楠叉着腰,笑得要命。
  筱年呼呼大喘气:“你去吗?”
  忻楠用力点头,“当然去,不去她还以为我对她余情未了呢!”
  筱年呆了呆,过了一会儿,才讷讷问:“你自己去?”
  “怎么会!”忻楠像看小白痴一样看着他,“当然你跟我一起去,咱自己买票进去,不要请柬!”
  筱年真的有点笨,要过一会才反应过来,兴奋地跳到忻楠身上,大声嚷:“好!买票也买贵宾席的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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