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白露园更美了,大雪纷飞,像是在整座山,整块坡上铺盖了一层绒毯。这里的气氛太宁静了,步入其中,连心底都像是受到渲染一样,升起一阵祥和感。
“大少爷,您来了,这一路可冷啊。”老梁拉开车门,笑着说。看见卫灵也不觉得奇怪,可能已经知道他来的目的。
“大伯,好久不见。”卫灵甩开梁家俊的手,对两年没联络的姑父不免有些尴尬。
“其他少爷都在大厅里,老夫人一直在等卫先生来,都问了好几次了。你还是快点去吧。”老梁说话不卑不亢,似乎把这小辈当客人,目光依然那么慈祥。
梁家俊说:“知道了,把我车上的文件带进去,还有卫灵的房间,就住前楼,我旁边一间,收拾干净。”
卫灵赶紧说:“不用,我就住我一开始住的那屋。”
“那是佣人住的。”
“我又不是你们这些少爷,我住哪都舒服。”
梁家俊仔细盯着他的脸,舒了口气,说:“由你。”
说着,两人走过大厅,梁家声正坐在火炉边看书,镜片在火焰下闪光,卫灵背后立刻感受到深深的恨意。梁雄裔坐在沙发上,气色不太好,连声咳嗽,
梁家勇居然也在,歪躺在躺椅上,架着那条打石膏的伤腿,和一小孩闹着玩,看见他们进来,高声和他们打招呼,倒是房子里最清闲的一个。
卫灵被单独请到梁连珠的卧室,屋子里很静,只有炉火劈啪响,律师坐在沙发椅上整理文件。女佣人小蝶抱了个枕头服侍梁连珠坐起来。
不过是几个月的工夫,这位年轻的贵夫人几乎老得让人认不出来了,苍白的脸,满头银发散乱,平日里的神采全无踪影。她吩咐其他人都出去,摆摆手对卫灵说:“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
卫灵依言走过去,梁连珠颤巍巍地伸手握着他的手:“冰凉的,路上冷吧,坐过来点烤烤火。”她顿了顿,却又忍不住说:“你见过小羽了吗?”
卫灵一愣,说:“我才刚到,还没看见他。”
“是吗?”梁连珠不禁露出失望的神色,说:“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特意赶到这里来休养,不过是想来这里陪陪他,虽然看不见,但哪怕是跟他在同一个房檐下也好啊,我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孩子,你有没有怪我?”梁连珠看着卫灵说:“我把名下财产都转给你,势必要给你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也想不出身边有哪个贴心的人,哎,你知道,人心隔肚皮,越是富贵人家越是人心冷漠啊。”
“梁太太,您有什么吩咐,我一定办到。”
梁连珠笑着说:“你是好孩子,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非常喜欢,事情交给你我放心。
“我们梁家祖上一直很兴旺,祖祖辈辈挣下了一大笔,尤其是这白露园的第一代主人梁余海,那是梁家最鼎盛的时候,可到了他儿子,我祖父一辈,乱世造化,家里人走的走,散的散,剩下我父亲这一宗,勤勤恳恳,才又丰盈起来,家里兄弟两个,女儿就我一个。我不肯嫁,就找了个人入赘,到后来分家,还是算上我一份,呵呵,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老太婆贪财啊。”
卫灵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钱这东西谁不爱啊,可要是着了魔,那就会变成狼心狗肺的东西,虽然心里明白,可没教育好儿子,大哥宅心仁厚,对弟妹照顾有加,从来不在乎钱这东西,家俊是个好孩子,跟他爸爸很像。可老三不一样,这个弟弟野心极重,样样事情都要争第一,要把家里所有东西囊括在他一个人手里才好。大哥在时,他不敢动,大哥那年生病去世,他居然趁着家俊在美国,扣了大哥的死讯,唆使我家小声合并吞掉了立天。所以我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家俊,幸而他凭借自己能力,现在也好了。
“其实,争来争去为什么,到老什么也带不走,我全力维护的东西现在也只是废物一堆,死了也是一了百了。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小海,我的孙子,人家孩子有父母亲在身边照顾,这孩子亲娘早就走了,舒娟就算没和家声离婚,也不是亲生骨肉不窝心,还有他爸爸……”梁连珠说到一半,想起什么生气的事,一口气咽不下,剧烈咳嗽起来。
卫灵连忙给她倒一杯水,梁连珠喘了口气,说:“我想把钱留给这孩子以后生活用,不找个信任的人,恐怕他将来一个子儿都拿不到,所以我拜托你,帮我照顾这孩子,到他十八岁,这里的钱三分之一的交给他用,是好是坏看他将来造化,三分之二都是你的,好不好?”
看卫灵不回答,她又赶紧说:“我知道,你还是个没结婚的孩子,带小孩终究不方便,我已经给他请了保姆,找了户人家,一切都不用你来,你只要定期去看看他,做他的叔叔,朋友都好,行不行……呼……呼……”
话没说完,她剧烈地喘息起来,小蝶赶紧去叫医生,卫灵想起来帮她拿水,却被她一手抓住,恳切的眼神让人不能拒绝。为了让她安心,卫灵赶紧点头答应。
老太太闭了闭眼,欣喜地叫来律师,律师立刻拿文件过来,简单的说明条款以后,两人都签了字,老太太还是握着卫灵的手,即使医生来给她检查,她也没有放。
过了一会,佣人把小少爷带进来,孩子天真可爱的笑脸给这间死气沉沉的屋子带来不少生气,他和卫灵很投缘,说说笑笑很高兴,还商量着待会去外面堆雪人。
梁连珠笑着说:“你们去玩,奶奶在窗子这边看,你们在那边堆个大雪人,陪陪奶奶好不好?”小海脆生生地应了,拉着卫灵出去。
等他们出去,梁连珠又叫小蝶把梁家俊找来。
“小蝶,你给小少爷送点热果汁过去。”梁连珠说。
梁家俊在火炉边站定,等老太太说话,她故意把人差走,一定是有什么要说。
“家俊,我没把小海托付给你,你不怪我吧。”
“您自有打算,我怎么会怪您呢。”
梁连珠摸着烫手壶,呵呵笑着说:“表面上这么说,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吧,不要怪我猜忌你,家俊,小羽的死,你是怨的,你们俩的事,我以前不同意,这么多年了,人死事尽,一切都随缘,我也不想说什么,不过明人眼里不说暗话,你这两年处心积虑对付家声,不是贪钱,而是为了给小羽报仇吧,可我们毕竟是自家人,血浓于水,留点余地不成吗?”
抬眼看看梁家俊面无表情的脸,她继续说:“我快死了,也乐得闭上眼万事不管,你放手去做,但是别为难无辜的孩子,好吗?”
梁家俊看向窗外,卫灵正带着小海一起滚雪球,两个人嘻嘻哈哈的打闹,一点也看不出是二十好几的人。这个老太太,你是看准我和卫灵的关系,才铺的这条后路,不过你也太看轻我了,至少我还不会对一个小毛孩下手。
“姑妈,你放心,医生说了,你不过是年纪大了,体质下降染了感冒,不会有大问题,你至少能看见小海上大学呢。”
“要是那样就好了。”梁连珠笑吟吟地说,脸色比之前倒是红润了不少。
“小蝶,你好吗?”卫灵主动和送果汁来的小蝶打招呼,刚才在屋子里,两个人都没怎么好好说话。
“还好,卫少爷。”
“别,你可别这么叫我,我还没老到叫爷呢。”
小蝶一听,吃吃地笑。
“好像这里冷清了不少,是不是因为冬天,大家都不出来了。”卫灵说。
“没,许多人都走了,这房子就剩几个本乡人。要不是我妈硬要我留下,我也想走。”
“为什么?”
小蝶神秘地压低声音,说:“你不知道,这房子闹鬼。”见卫灵不以为然,她急了说:“真的,老早就有人说起过,后楼那走廊经常有鬼说话,屋子里有鬼走动,就是上个月,整个房子里的灯不知怎么的就全亮了,当时,所有人都听见一声鬼叫,那声音就好象是从阎罗殿里传出来的一样,我想都不敢再想起来。”
卫灵一愣,脑海里猛然浮现出那天晚上的噩梦,原来那个雪夜,那声惨叫,都是真实存在的。那是小羽,难道他感觉到了什么?
正在呆想,眼前的小树林里白影一闪,那道熟悉的风景重现眼前。
“卫灵,你在看什么,你别吓我,喂。”小蝶顺着他出神的方向看,当然什么都没有,不禁后怕起来。
“啊,我没事,外面冷了,你带小海进去吧。”卫灵回过神,笑着说。
他还是老样子,一身素白,消瘦纤细的脸,飘渺的风情让人着迷。
不,或许有变化,仔细看,他的影子似乎淡了,全身变得更加透明,仿佛微风一吹,就要化作万屡清烟消失了一样。
“我看见门口的车了,但我没想到是你来。”小羽又惊又喜,神色平常:“是妈妈请你来的吗。我以为你再也不来了呢,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卫灵连忙打断他的话,说:“你好吗,怎么看起来……”
小羽低头看了看自己,苦笑说:“是不是变淡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停止的时间似乎又开始变化了,我想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不说我了,我看见你是和大哥一起来的,你们成朋友了吗,我大哥最近好吗?是不是还是老样子。”
一连串的问题不知该怎么回答,卫灵只好敷衍:“嗯,他挺好的,我们……其实……”
“他有爱人了,是不是,我感觉到了,就是他生日那天,他是谁,对大哥好不好……”小羽不由自主地摸自己的脸,喃喃说:“大哥喜欢他吗,他长得好看吗,心地怎么样,是不是样样都比我强,我……”
卫灵仿佛感到铺天盖地的愧疚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该怎么说,该怎么解释,该来的迟早要来,以怎样的方式才能得到他的理解呢。
“小灵。”梁家俊从房子里跑出来,大声说:“你怎么还在这儿,天这么冷,来,我看看,手都冰冷了。”他伸出自己那只好手,抓过卫灵的手使劲搓。
卫灵下意识缩回手,低下头什么也不敢看。但他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小羽那满是狐疑的目光。
粗心的梁家俊没有意识到卫灵情绪的变化,而是拉开自己的大衣,把他缩成一团的身子围起来,带着宠爱的语气说:“去吃饭吧,你早上不是什么都没吃吗,我们到小客厅去吃,不用看见那些外人,省得心烦。”
卫灵任由他把自己带走,没有回头,他也不敢回头,因为他知道身后,这个白色的身影正悄然呆立在纯净的雪地里,带着无比悲哀和绝望的眼神目送他们远去。
紧紧关上的庭院玻璃门,隔绝了屋外的寒气,也隔绝了生死两边的界限,仿佛是寻求避难一样,卫灵贴着门,匆匆拉上窗帘,隔绝那道深深的目光。他没有勇气在这个目光下和平常一样,和梁家俊并排坐在位子上,高高兴兴地吃饭。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以这种方式让你知道。
对不起,伤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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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又下雪了,一片一片,悄无声息,纷纷扬扬。
卫灵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满眼的白色,在黑夜里显得分外纯净无暇。如果世间万物都能像这雪花,六个棱角,明明白白,冰晶的成分,没有杂质,人和人之间都是单纯的交往,少一点羁绊,少一点恩怨,那该多好。
可惜那只是幻想世界。
悄悄的,梁家俊的手从腰间围上来,肩上添了他下颚的重量,耳际感觉到他轻微的呼吸,两人亲密无间的相处让清冷的空气多了份温馨。
“晚上就别出去了,我们一起睡,好不好?”低沉沙哑的语气不免带着蛊惑的味道。却没想到引起反效果,卫灵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怀抱,轻轻说:“太晚了,我该走了。”
“喂,不是吧,你真要走。”梁家俊不死心,拉着他的手,小声说:“小灵,你知道的,我们很久没亲热了。”
卫灵白了他一眼,说:“就凭你这条残手,还是你自己解决比较实际。”
“话别说得太过,就一只手,我也能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梁家俊坏坏地笑,还不忘毛手毛脚扯他的皮带。卫灵笑了笑,由得他搞,反身双手抱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脸边一厘米的空气里,上下移动,就是不再靠前。炙热的呼吸在皮肤上游走,梁家俊被撩拨得受不住,放弃皮带,双手紧紧固定他的头,狠狠地吻上他的嘴,不断地索求、进攻。卫灵边在心里闷笑,边慢慢回应,感受他的舌头在唇齿间急促地舔拭拂过,心中的欲望渐渐抬头。
这一个星期发生了很多事,他们很久没有这么亲热了,无论谁都开始怀念对方的身体,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夜,心灵的间隙也需要通过身体的契合来弥补。
可是正在激情处,脑海里猛然浮现出小羽苍白的脸——
“呜。”梁家俊差点被推到墙边,他很难理解地看着卫灵,只见他也是满脸激动的红晕,大口地喘气,刚才他也动情,怎么到一半就反抗。
“有什么问题吗?小灵。”梁家俊伸出手,却被卫灵一下子拍掉:“你别碰我。”
“到底怎么了?”
卫灵咬了咬嘴,半晌才虚弱地说:“我累了,家俊,我们回家吧,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不想待在这里。”
梁家俊小心地走到他身边,说:“我知道这里让你难受,特别是那么多人对你有敌意,可是你看,姑妈身体还不好,我也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就三天,不,两天,后天走,行吗?”
“你有你的事,我可没有,我在这一刻也待不下去,我还有工作,明天就得走。”卫灵立刻说。
“这么快,再等一天不行吗,我们不是说好一起的。”
卫灵冷笑,说:“我看你是舍不得离开吧,毕竟这里是你和前情人生活过的地方,你在心里还是忘不了小羽,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小羽?”梁家俊反问,虽然他从来不隐瞒什么,可也没提起过什么。
“这还用问吗,这里到处是你和他的痕迹,我第一次在这住就知道了。”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虽然我不能保证我全然忘记他,但是,”梁家俊叹了口气,浅浅的接触后,贴着他的脸,喃喃说:“现在我爱你,小灵,我们在一起,我爱你……”
一遍又一遍,仿佛是要落到他心海,沉到深处,镶嵌在海底,不能冥灭。
就在荡漾的心海里,两人在宁静的雪夜沉沦,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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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屡阳光照到大床,卫灵就醒了。睁开眼看见凌乱的床被,一地的衣服,还有身边熟睡的人,不禁脸上发烧。这个样子在家里还好,要是让白露园的人看见,那还了得。
胡乱地穿了衣服,就起床,得趁人家发现之前,回到自己那间屋去。
走廊上还是静悄悄的,前屋的少爷老爷们都还没起来,为了躲开在厨房忙碌的佣人,卫灵只好走之前那条回廊。长年不受光照的楼梯回廊,还是阴森森的,透着一阵冷气。轻微得不能再轻微的脚步还是惊动了墙上的鬼魂。
“嗨,你不是那个小帅哥吗?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啊,真是绝情,都把人家给忘了。”
“行了行了,你这个老姑娘,都归西了,还到处勾搭男人。”
“小伙子,你都不来看我们,这年头能跟我们说话的人太少了。”
卫灵压根就不想理她们,沿着墙角边快速走过,可走廊尽头那扇门忽然间打开,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你应该有话对我说的,是不是?”小羽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卫灵极不情愿地走进去,门在他身后自动合上,隔离外面嘈杂的一切,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和多年前的习惯一样,小羽还是坐在那个位子,手边放着那本《情人》。
不知道话要从何说起,两个人顿时一阵沉默。
小羽低声,闷闷地问:“你和我哥在一起。”
“是。”
“你们是爱人。”
“是。”
“是从那天开始的。”
卫灵顿了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他和梁家俊能交往的契机,不能不说是因为那个晚上。
小羽苦笑说:“呵呵,这么说,我还是你们两个的媒人,你那天不是很受打击吗……怎么现在……”深深吸了口气,他抬头,直视卫灵眼睛说:“你爱他吗?”
卫灵正视他,点头。
“我哥爱你吗?”
“是,他爱我。”
这个肯定的答案让小羽疯狂,他猛得跳起来,声嘶力竭地喊:“不,他不爱你,他根本不会爱你,你有我漂亮吗,你有我了解他吗,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爱的只有我,他会在床上大声喊你的名字吗,他会小心哄你,满足你各种要求吗。”他完全失去了控制,以往的空灵完全不见了,只剩下野兽一样的狰狞。
仿佛力气用尽,他倚在书架旁,越说越迷离,神往的表情仿佛陷入无尽的回忆,喃喃说:“他爱我,他说他一生只有我一个,他会抱着我,给我说笑话,他会亲自做我最喜欢的鱼片粥,他去美国的时候,每天都给我写信,我生日的时候,他会给我带最好的礼物,他送我这本书时,说,小羽是我一生一世的情人,捧在手心上的宝贝,他去订作了世界上仅有的两枚戒指,在我生日那天晚上,亲自戴在我手上。”
下意识去摸手,却一片虚无。小羽怔怔地盯着十个空空的手指,颤声说:“我的戒指呢,我把它放哪了,没了,去哪了……”他惊慌地四处张望,失控的身子在书房里乱窜,双手无意识地翻弄架子上的书,顿时,纸片飞舞,书本狼籍。连那本情人都掉翻在地上,被小羽慌乱的脚步踩得破碎。
“没了,戒指没了,没了,全没了。”小羽像疯了一样拼命地喊叫,那声音比那个雪夜时发出的还要凄凉,还要可怕。
卫灵受不了,可又毫无办法,他甚至连捂上耳朵的力气都没有。
正在这时候,梁家俊恰巧推开门进来,看见屋子里的惨状,大吃一惊,回头看看卫灵,神色间满是复杂和疑问,但他最后还是忍住没有开口。而小羽终于停止了疯狂,无限依恋地靠在他胸口。
他是在怀疑自己吗,觉得自己是一个妒夫,借着书本撒气吗,卫灵难过地想。只见他默不作声地捡起那本《情人》,小心地整理折皱的纸页,看来这笔帐也是算在自己头上。
他是很宝贝这本书的,记得那次,他因怀疑自己动了那本书,就把他赶出书房,现在搞成这样,他没有出话,是不是已经有很大进步了。只因为我和你上过床,因为我们现在在交往。
梁家俊拿起书,神色不变地回头说:“你怎么不声不响走了,肚子饿吗,我们一块去吃早饭。”
“这里这个样子不是我弄的。”卫灵盯着他的眼睛说。
梁家俊一愣,笑着说:“没关系啊,反正可以叫佣人来整,这个书房也没有人用。”
“我说不是我弄的。”卫灵狠狠大叫。
梁家俊脸色变了变,又笑着说:“好了,我知道了,我们去吃饭。”
卫灵往后缩了缩,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在看见小羽依在他身边陶醇的样子,梁家俊说的话一点都站不住脚。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我要离开,立刻离开。这样下去,他会疯的。
咬咬牙,他转身就跑,逃离这个让他窒息,心痛无比的房间。
快步冲到中庭,梁连珠已经起了,在温室里晒太阳,小蝶正给她梳头。
“卫灵。”梁连珠叫住他,笑眯眯地说:“你这孩子,跑那么快做什么,脸色可不太好,早饭吃了吗?”
“还没。”卫灵不得不停下来,他也看见温室门里面,梁家声正坐在角落里,不着痕迹地打量他,试探的眼光让他很不舒服。
“那你快去吃吧,千万别饿着了,咳咳咳……”老太太的感冒还没好,卫灵左手边正好是桌子,连忙倒了杯水给她。
梁连珠喝了一口说:“没事,我就是说话急了点,你快去吧,年轻人就是不注意保养身体,到老了可就没后悔药吃了。”她让小蝶带卫灵去餐厅。
梁家声等两人出去,顺手关上了玻璃门。慢慢地走到梁连珠面前,没有说话。
老太太又慢慢喝了口杯子里的水,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别兜圈子。”
“您对那个卫灵可真够关心,我是您亲儿子,也没听您说过几句关心话。”
梁连珠颇有深意地扫了他一眼,又自顾低头喝水。
“这么说,您是不愿意修改那份协议了,难道您就一点也不顾及我这个亲生儿子。”
“我把城西的别墅,韵声的股份都留给你了,这些还不够吗?”
梁家声立刻说:“您知道我困难,这些根本不够,难道您愿意看见我一直被二叔压在下面,做他的应声虫吗,现在只有您能帮我啊。”
“我之前帮过你多少次了。”梁连珠严厉地说:“我也再三劝过你踏踏实实做生意,你听过我的话吗……这只能说明你不是做大事的材料,跟在你二叔手下也不错。”
“这么说,您是真不肯帮我了。”梁家声的脸色慢慢沉下来。
“我这也是为你好,小声,听我一句,老老实实跟着你二叔……呼……将来……呼……”老太太喘得直不起腰,脸涨得通红,勉强睁大眼睛,却看见儿子就站在身边,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
“你……你……做了……什么?”
梁家声狞笑说:“没什么,不过是往您喝的水里加了点作料,味道好吗,我看您都把它喝光了。”
梁连珠无望地看了看见底的水杯,颤声说:“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你居然对我下手。”
梁家俊冰冷地说:“我既然能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自然也能对您下手了,这不都是你们逼我的。”
“就算我死了,你也得不到一分钱。”
梁家声蹲下身,看着那个空杯子,说:“那倒未必,别忘了,是谁把杯子递给你的。”
“你……”梁连珠滚翻在地上,面目凄惨可怕,厉声叫道:“我居然养了一条狼在身边。畜生,我做鬼也不会放了你。”
“悉听尊便。”梁家声变了变脸,随即潇洒地说,转身走出温室,还不忘关上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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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灵在厨房找吃的,忽然听见大屋里面一阵骚动,一个佣人跑出来说,老太太过世了。
赶到温室,围了一大群人,医生正在做最后诊断,小蝶站在一边哭,她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梁家声匆匆进来,看见母亲,顿时满脸痛苦,坐在窗边一言不发。
过不久,梁家俊也来了,虽然慌乱,他的眼睛还是第一时间找到卫灵,想走过去,却被卫灵小心地避开了。谁也没注意门口,一个佣人悄悄进来,在梁雄裔耳边说了几句。
医生做完检查,摇头宣布无救了。梁家声当时就埋下头,失声痛哭,梁家俊疑惑地问道:“姑妈昨天还好好的,不就是一个小感冒,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生慌忙说:“死因从迹象看是窒息,全身抽搐,器官衰竭,梁夫人身体不错,又没有病发史,没有进一步诊断不能下具体定论,如果可以,需要通过几个化验来鉴定。”
梁家俊拍拍弟弟的肩,安慰了他几句,这个姑妈总的来说对他不坏,突然就这么去世了,心里真的很难接受。看看四壁,物是人非,这已经是自己亲眼见过在白鹿园去世的第二个亲人,前一个是小羽,这次是他的母亲。
草草地吩咐佣人做事,具体的还得交家声来办,大年二十八出这样不幸的事,过年都没有喜气。还有关于遗嘱,梁家俊不禁看屋子另一头的卫灵,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虽然昨天晚上还那么亲密无间,可他总感觉到他们之间出现了一条无形的裂缝,捉摸不透,若即若离。
梁雄裔忽然走过来,笑眯眯的说:“家俊,有没有空陪叔叔单独聊聊。”
梁家俊慢慢跟在二叔身后,尾随他进前书房。老家伙没事不会找他,看他一脸悠哉的样子,该不是出什么事。
“家俊,把门关上。”梁雄裔从写字台上拿了一支雪茄给自己点上,哎,人老了,医生都禁止他抽,只有到特别高兴的时候才点上一根。
“你知不知道就在5分钟前,有人报了警。”
梁家俊皱眉说:“您什么意思?”
“别和我装糊涂,你也知道二姐死得蹊跷,有人打算拿这个做文章。”
见梁家俊不解,他猛抽了一口烟,说:“你看看桌子上的文件袋。”
打开是一份完整的法律遗嘱,其中有关于馈赠失效,梁连珠所有遗产皆由其长子梁家声继承的条款,最后是她本人的签名,可以说,这是一份没有公开但是完全具有法律效应的遗嘱。
“做得不错吧,完全可以乱真的样子,我可以保证即使是最先进的反真手段也看不出其中的破绽,如果公开,你的小情人将一无所有了。”老狐狸得意的说。
“您到底要说什么?”
“怎么你还不明白,如果警察一到开始立案,这里每个人都有嫌疑,而这份文件一旦公开,不就是最完美的犯罪动机,你说这屋顶下最有嫌疑的人是谁?”老狐狸哈哈大笑起来,一口气被烟呛得,连声咳嗽。
你倒是抽死得好。梁家俊恶毒地想,脸上却如暮春风的微笑,说:“那么二叔,您一定知道内情,不知能否透露给侄儿一些。”
“哼,以你的脑袋,还猜不出是谁吗?这孩子真是出格,居然用这样的手段,看来是呆在我下边逼急了,也不想想长辈都是为小辈好,千方百计要自立,没钱只能铤而走险。可他这圈子倒画得圆,你再看看这袋子里面。”
袋子深处有一个针剂一样大小的瓶子,已经空了大半,但还有残留。
“这是从卫灵小朋友包里找到的,你放心,没让别人看见,他自己也不知道。让二姐丧命的应该就是这里面的东西,至于作案手段,桌子上那个空瓶子,你最好别动,这是佣人看见卫灵倒水给二姐喝的杯子,里面的东西通过化验,应该也就是那些药。”
梁雄裔忽然想到什么,哈哈大笑后说:“这些本来应该都在温室,或者是二姐房里的,小声放得既隐蔽又容易找到,他眼巴巴去报警,要是看见这些都没了,不知会怎么想。”
“姜当然是老的辣,我们小辈怎么能和您过招呢,小声这些小动作怎么能瞒过您的法眼,不过,既然事情都了了,这警察一到,在房子里大肆搜索,盘问,毕竟……”
“我也这么想,咱们梁家清清白白的,多惹一些事端干什么,卫灵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平白惹上官司对他将来不利,所以我连那通电话都给他切了。”梁雄裔笑得叫舒畅:“至于这后面的事,小俊你应该有数吧。”
梁家俊拿着袋子把玩了一会,不动声色地说:“这次二叔帮了这么大的忙,小侄真的非常感激,不知道有什么我能做的,您尽管说。”
“也没什么,你也知道,我年纪大了,指不定哪天就像二姐那样闭眼。可这人活一辈子,总得给后人留些个东西,给我这唯一的儿子铺条路,眼下就有一个机会,小俊,我知道你对世博志在必得,这阵子都压得我这把老骨头喘不过气,可是小勇和卫灵在这项目上下了那么大功夫,你能不能看在我们老少三人的面子上让一步。”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直自感人,若是旁人还真被这慈眉善目的老爷子感动。
梁家俊连忙恭敬地说:“您看您说的,世博是政府出的项目,我们各方也以公平竞标所得,侄儿怎么敢独霸。”
梁雄裔冷笑,说:“看来,你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当然不是,二叔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掌管立天,其实也是机缘巧合,我不像您这么魄力,不过是有个心愿未了,如果能实现它,就算有十个世博摆在我面前,我也没什么兴趣。”点头告辞,走出书房。
梁雄裔在心里反复过滤这句话,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看来刚才那份礼还少了个大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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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灵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快离开这个鬼屋子,梁连珠这一过世,他作为唯一财产继承人又理所当然被留下来。
葬礼举行得风光隆重,一切程序都庄严肃穆,井然有序地进行着。秦山各界名流几乎都有参加,鲜花络绎不绝。不愧是大家族,梁家的直属亲戚虽然不多,但远亲足足能站一个连,黑白布帘挂起来,气氛十足,每个人都带着一脸合适的表情,哀号的、痛心的、悲愤欲绝的,仿佛一场亢长无聊的活话剧让人郁闷到极点。
他一个坐在前排,身边都是不认识的人,梁家俊作为长房长子,离他很远,这个人又带上他的面具,应酬各界人士。梁雄裔是直系的大长辈,坐在第一排首座,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而梁家声,还真是孝子的模样,满脸阴沉悲伤,似乎因为母亲的去世深受打击,当然更多的人猜测他难过是因为没有分到一分钱。
卫灵觉得自己好像是变成一匹黑马,任人观赏,四周的目光中有揣测、讨好、蔑视,而嫉妒则是大多数。这种情况到了宣布遗产分配的时候,更严重。
所有的房契,存款,股票换算成现金,居然有一亿之多,其中三分之二是卫灵的,三分之一留给孙子梁利海,也由卫灵全权掌管至他成年,而身为长子的梁家声得到却是价值百万的别墅和零星股票,只能算零头里的零头。
在众人不由自主的感慨声里,梁家声的处境越发尴尬,没有一个人走近他身边,连小海都被保姆领到卫灵那儿。不知怎的,卫灵能感觉到梁家俊隐蔽在面具后的冷笑和凛冽,连梁雄裔都一幅隔岸观火的样子。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这里的空气让人烦躁,卫灵很羡慕梁家勇,他居然能以工作为由,先离开白露园。他也真的很想逃离这里,呼吸些新鲜空气。
终于找到空隙,卫灵溜到花园里透气,还没站稳,小树丛里那道熟悉的白影就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几天不见,他的影子更加暗淡,身型周边已经开始变得透明,荆棘树枝一条条从他身上划过。
感觉到卫灵的注视,小羽慢慢转过头来,他空洞的眼睛不禁让卫灵后怕得倒退三步。
“你看见过我的戒指吗?银白色的,很小,刚刚我的手指大,我把它丢了,找不到了。”
“小羽你别这样。”随着他步步靠近,卫灵又后退三尺。
“我得赶快找到它,赶快。”小羽喃喃,继续向前摸索。
看着他步履蹒跚的背影,卫灵觉得心寒,快速奔回自己的房间里,不到五分钟,打包走人,这个让人窒息的房子,他一秒钟也呆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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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园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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