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予「走失」的事件虽然平安落幕,但一干人等却仍是或轻或重的受到了处罚。
严青是成年人,带着小孩出去却没有多加留心,被白毅杰罚了三个月的薪资。后来白冽予努力求情,才给改成一个半月的薪资。
而四个小孩,除了光磊之外,也都被罚了禁足。尤其是白炽予,不但被罚禁足,还被罚一个月不准练武。禁足和不能练武对他而言可是再大不过的酷刑了。可是他虽然不服,却终究只能从命。而于光磊也自请处分,打算陪着白炽予一同禁足。
只是白炽予被禁足,脾气可就直往于光磊身上发。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有不对之处,但心里的不快总是要找地方宣泄,而光磊又伴在他身边,自然找上他了。
于光磊虽然天天受他脾气,但对他而言总是比不理不睬要好得多了。可麻烦的是禁足期间白炽予上课时总是不大认真,让他费尽了功夫才能勉强制住这个满身活力却无从发泄的小孩。
不能练武的时间里,白炽予只好自己修练内功。一个月的专注让他的内功大有进益,可是拳脚功夫的进度却是落后了。好不容易一个月过去,他,终于是可以开始重新练武了。
这日清晨,白炽予一如平时的在同样的时间醒了过来。连续一个月都在课堂上和于光磊乱闹脾气,其实心里是有些小小的愧疚的。好不容易可以重新开始练武,他的心情已是大好,连带的也想藉此表达一下歉意,好好写几个字给光磊看看。
小小的身体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准备等那熟悉而又虚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穿过小园,推门、进入卧房、来到内室……没想到等了等,又再等了等,几个反侧直到太阳高升了,那脚步声却始终未来。
白炽予久候不耐,终于是跳下了床自行梳洗。在外头候着的小婢赶忙进来侍候他穿衣。
「臭书生,还以为你比其它穷酸好点,没想到还是一样逃跑了。」
亏我还想好好上一天课……最后的话语没说出口,却已带上了些许的失望。
一旁的小婢见他喃喃抱怨,忍不住道:「三少爷误会了。今早庄主有遣人来,说于公子病倒了,还发了高烧,于先生正努力想办法减轻他的病情呢!」
「光、光……臭书生病倒了?」
白炽予本来想说「光磊」,最后却又改成了「臭书生」。但不论称呼如何改,脸上同心头一瞬间的震惊与担忧却是改不了的。臭书生怎么会突然病倒了?
却听那小婢又道:「据说,于公子是这阵子劳心劳力过度,又受了风寒才会如此。三少爷若是担心,可以去探一探病啊!我想于公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谁、谁要去看他!妳别胡说八道,我要去吃早餐然后练功了!」
虽然心里真的有一点想去看于光磊,但白炽予还是一口否决了小婢的提议。他才不会去看穷酸书生呢!才不会!
说什么劳心劳力过度……他也是小孩子,怎么会劳心劳力过度?
心绪正自转着,脑海里却浮现这一个月以来自己上课的百般捣乱,以及前几天他把于光磊绊倒,害他掉到水池里,但他还是没有生气,笑着自己爬起来的样子。
昨天他的脸色就不太好了,还被自己笑说是穷酸臭书生,果然软弱得紧……
「才、才不是我害的呢……我又没说不准他生气……」
一面朝主屋走着,白炽予仍然倔强的喃喃自语着。其实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光磊之所以会生病的原因,可是……
不觉间,于光磊所居住的客房竟已在前方不远处。白炽予没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觉的走到这儿来,忍不住吓了一跳。只见门前人来来往往,父母亲和两位兄长都到了。看来,于光磊的病好象真的满严重的。
「哼!那是他自己体弱多病,与我何干?我才不去看他!」
仍是死要着面子,他踹了下脚边的一颗石子。瞧着石子弹起又落下,一瞬间,心也直往下沉。
他又看了客房一眼。
「啊!肚子好饿!我要去吃饭!」
然后终于是别过了头,拔足跑向主屋。
* * *
吃过早餐后,他开始了睽违已久的练武。白毅杰在稍后便来指导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或加以责怪,只是说光磊生病了,可能三四天都没法上课云云。
白炽予一如过往的摆开姿势,专注于练武。只是,往昔的全神贯注今天好象有一点失常了。即使再怎么努力专心,心头却总是有一块角落在烦躁着。
「炽儿,你今日不像以往那般专注,是不是没有练武所以生疏了?」
白毅杰心知儿子的拗脾气,也不说破,只是针对他练武的情形做了询问。
但白炽予只是摇了摇头,继续照着父亲刚才所授的法门努力练习。
如果只因这一些小事就没法让自己保持一般的心境,日后又怎能成为高手?童稚的心底升起了这种过于成熟了的想法,而终于是让自己拋开一切,恢复了过往的专注力,全神贯注于练武之上。
白毅杰瞧着三子越来越准确与熟练的动作,知道他心智已然有了成长与突破。可是,就算一时能专注起来,也只是忽略了心里其它的情绪罢了。问题是得要解决而不是逃避,这才是眼前四岁的儿子必须趁早学会的。
「炽儿,脚步要再跨大一点。小里小气的,可称不上英雄!」
「是!」
白炽予高声答应,小小的身体灵活俐落的照着父亲的指示动作。
习武的时间总是过去得特别快。一个月的荒废让白炽予硬是缠着父亲连下午也一道用来练武了。积存了一个月的精力消耗殆尽,却不觉得辛苦,反倒是甘之如饴。
「炽儿,爹带你去市集逛逛好不好?」
换掉了一身汗的衣服后,突然听到罚自己禁足的父亲这么说,白炽予因而瞪大了眼睛瞧着父亲:「真的可以吗?」
「什么真的假的。来,爹带你去街上走走。」
白毅杰说着,一把抱起儿子,足尖一点便往庄外疾奔而去。
白毅杰既为当世有数的高手,轻功自也是一等一的。此时给他抱着,便有如腾云驾雾一般。白炽予年纪还小,胆子又大,最喜爱刺激的东西,又有父亲给他挡着迎面强风,登时高兴不已,道:「爹,我什么时候可以学轻功!」
「至少要等你有了一定的根基才行。你内力尚浅,还是先学好基础,方能窥得上乘武学精要。」
白毅杰虽是拔足疾奔,神态间却由是从容至极。温柔的摸了摸怀中三子的头,神情之间流露出一股慈爱。「爹知道你其实很懂事。可是,你知不知道爹为何要你读书写字?」
「……臭书生说,当大侠得要会读书写字,要知道忠孝义理,才算是真大侠。」
白炽予照着于光磊的话回答了问题,但话语间却仍叫于光磊「臭书生」。白毅杰听得一阵苦笑,却终是没斥责他。
「他说得很对。咱们江湖中人虽然以武为上,但若是一个只会武而毫无脑筋之人,总免不了走岔了路子或给人陷害吃了大亏。有了脑筋却读不懂书写不了字,总免不了遭人讥笑。而且许多武功秘籍虽录有图像,却多需以文字相佐而成。不识字,又怎么看得懂?识了字却不解其义,许多关键处难免参不透。」
顿了顿,又道:「这还只是细微末节处。一个人武功再高,总需得有相同的品行为佐,才学为辅。爹也不要你像光磊那样有才气,只是多看些书,多知道些事情,不是也很好?像你二哥,虽然不是读书人,却也看了不少书,能多钻研些东西。爹也不是什么都会,没法什么都教你,所以你要学写字,学读书,好知道更多的东西。光磊的书很多,你去请他让你翻翻,也许会翻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也不一定。」
一边运着轻功一边说出这一番长篇大论,却由是面不改色。白毅杰话完之时,也正好来到街口,便放下了炽予,牵着他逛街去了。
一路上炽予因为父亲的一番话而有些心不在焉。他一直很讨厌那些臭书生的东西,却没想到原来读书写字这般重要。
蓦地,一阵叫喊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新鲜的梨子喔!今日才刚摘下来的新鲜梨子喔!汁多味美,不好吃保证退钱!」
脑海里隐约浮现了些什么,他扯了扯父亲的衣袖:「爹,我想要梨子,一颗就好!」
白毅杰低头看了看儿子,只见他脸上隐隐有些焦急之色,于是笑了笑,牵着他往摊贩走去,道:「老板,你这些梨子好吃吧?」
「当然好吃。不好吃退钱哩!」
「好,那这些梨子我全包了。多少钱?」
「全部的话,二两。」
「好。」付了银子,毫不费力的扛起梨子,「炽儿,咱们回去吧!免得晚了你娘又恼我。」
「嗯。」
* * *
回到山庄,用过晚膳,白炽予又自练了一个时辰的功。内息运转数个周天,让他颇觉神清气爽,睡意全无。正想着去外头练练拳脚,目光突然瞥见了父亲让自己带回来的两颗梨。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看到于光磊。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有一点点担心于光磊的病。
只有一点点而已……白炽予不断这么说服自己。
他走到桌旁,稍微踮脚拿起了两颗梨子。
「我只是有点担心嘛……大侠都是很会关心人的。」
这么低声咕哝一句之后,他捧着两颗梨子偷偷跑出侠客居,在一片夜色中往客房行去。
以他小而灵活的身形,要不引起他人注意跑进客房里自然不算太难。他进了屋,只觉得满屋子的药味,还不时传来阵阵咳嗽声。偷偷摸摸的进了内室,只见桌上还放着一碗没动过的粥,而榻上则横卧着一道人影,因咳嗽而不住颤动。
终于是忍不住了,他一口气跑到了床边。床上的于光磊因为脚步声而睁开了眼睛,而在瞧见白炽予的那一刻,蹙起了眉头。
「咳……你怎么可以进来?快出、出……咳咳……」
头一次听到的、愤怒的语调,却是连话都说不完便剧烈的咳了起来。白炽予没想到他居然生气了,着实吓了好大一跳。可一见他突然咳起,好象很难受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阵慌乱,匆忙搁下了梨子,小手轻拍于光磊的背。
「你、你别生气,我、我……」
白炽予只说到「我」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想起是自己害于光磊生病的,被骂也是咎由自取。可于光磊却仍是剧咳不止,急得他都吓出了眼泪,才稍微平息了些。
于光磊好不容易顺了顺气,抬眼瞧向白炽予,只见他双目含泪,心下一阵不忍,当下缓和了表情,柔声道:「吓着你了是不是?对不起,我每次一害风寒就会这么猛咳不止……还是你被我凶哭了?对不起,你年纪小,我怕你太靠过来会受我传染,一时才凶了些……你别哭,好不好?」
白炽予听他这么说,倒似完全不生他的气,愣了一下:「你、你不生我的气啊?」
「生气?」这下反倒换成于光磊不解,「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呢?」
「因、因为我害你太过劳累,又受了风寒……」
「唉!我怎么会生这种气?是我向来太少活动身子强健体魄,才会这么容易害病。今日还给我伯父斥责了一番呢……咳咳!」
于光磊见他似乎颇为自责,当即笑着要他不必介意,却是说到一半又咳了起来。白炽予赶忙再拍拍他的背。
「你是不是没吃东西?我娘说过生病的人不能什么都不吃。我把桌上的粥拿来给你吃,好不好?」
「嗯,谢谢你,炽。你把粥给我就走吧。待久了,就怕你也染病了。」
于光磊仍是担心的白炽予的健康,是以如此说道。只见白炽予捧来了碗,却不交给他,反而是在床上坐了下来,一手拿着碗一手打算扶起于光磊。
于光磊瞧见他这个样子,就怕他会不小心打翻碗烫了手,赶忙自行坐起。只是受了风寒四肢乏力,竟然还真是靠着那小而有力的右手才能顺利坐起。
白炽予看他坐好了,拿起汤匙挖了口粥,有模有样的吹了几下,然后送到于光磊口边喂他。他的动作很稳,粥半点都没洒出来。于光磊知道他个性很强,此时要他走定是不肯听了的,只好乖乖让他喂完了一碗粥。
瞧着白炽予把空碗放回桌上,还拿了两颗梨子过来……忽然间,眼前有些模糊了。
「咦?你的眼睛……你、你怎么哭了?」
白炽予忘了自己也才刚哭过,瞧着他哭,不禁有些慌了手脚,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伸起袖子就往于光磊脸上擦。只见他微微一笑,却好象比平常更高兴的样子,道:「炽,你还是第一次对我这么好。」
听他这么一说,白炽予一张小脸登时红透,这才忆起这个人不正是他的「死敌」,穷酸臭书生吗?刚才一时担心过了头,居然忘了这回事!
「少、少啰唆,臭、臭、臭……」
「臭」了老半天,却终是说不出「臭书生」三字了。他噘了噘嘴,别过头把一颗梨子递到于光磊手中:「我只是看你生病,这才……」
「我知道,你是大侠,大侠都侠义心肠,对不对?」
于光磊见他脸红害臊,也不让他为难,主动替他找了台阶下。白炽予赶忙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我要回去睡觉了!再见!」
说完,便拿着另一颗梨子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于光磊瞧了瞧门口,又瞧了瞧手中的梨子。虽然一时还没力气吃下,心中却已是万般宽慰。当下搁了梨子于身旁,然后躺下,就寝。
虽然白炽予嘴巴上还不愿意承认,不过在他心里,自己已经不再是陌生人、外来者了吧?
这样的认知让于光磊心头溢满喜悦,不消片刻便即沉入了梦乡。
* * *
大病了六天之后,于光磊才终于恢复了先前的作息领着白炽予读书。
白炽予虽然有时上课还是会闹闹别扭,但却已比之前听话了不少。对于先前百般不愿的四书五经,也终于肯学了。于光磊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改变如此之大,不过既然是往好的方向,自然也是乐见如此了。
在擎云山庄一待就是九个月过去了,年节已过,孩子们也都自长了一岁了。今年的苏州难得下起了睽违十年的雪。只是,这难得一见的景致所激起的喜悦兴奋之情,却为另一件事所勾起的忧虑而掩盖。
「光磊,你这本书怎么还是一副快散了的样子?」
小心翼翼的捧着手上的「经书」,白炽予有些不耐烦的道。这本破书脆弱至极,害他上课时拿得紧张得要命,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破。
「因为那我以前用的书……那时连洗澡睡觉都带着,所以一不小心……」
被那么问的于光磊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因白炽予的称呼而一阵无奈。
他不叫他「臭书生」是有进步没错。可,这个孩子毕竟是倔强,说什么也不肯喊一声「哥哥」……「炽,你难道不能喊我一声哥哥吗?」
「我才不要!两个哥哥就够多了!你是『忘年之交』,不是哥哥。」
「『忘年之交』不是这么用的……要说至交、知交都可以,就是不能用『忘年之交』。」
「啊!真啰唆,还不都差不多!」
「差多了。忘年之交主要是用来指辈分有差,或年龄差距稍大的朋友。」
于光磊一面解释着,一面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好了,我们赶快去看看冽,然后准备出门赴宴吧!」
「好。」
白炽予应着,脸上却因忆及兄长而难得的流露出了担忧之色。
这正是连从未见过的雪景也没能让他兴奋多久的原因。
白冽予的身子向来健康,可却在一个月前突然病了。本来只以为是风寒,谁知竟越来越严重。于扇诊断了一番,却找不出病征。他的身子高烧不退,经脉欲断未断,情况凶险至极。若说是中毒,偏又找不出中毒的症状,是以众人皆担心不已。在无计可施之下只得散布消息想办法请医仙聂昙现身相助──只是目前仍无下落。
于光磊同白炽予来到了清泠居探病,只见白冽予小脸之上泛着红潮,紧闭着双眸难受的翻着身子。一旁的兰少桦不停的给他换着毛巾替他减热,白玉般的双手却因碰了雪水而有些发红。
两人虽瞧得难过,却是无能为力,只能默默离开了清泠居,准备赴宴。
事情要从十日前说起。
十天前,柳林山庄捎来了帖子,说是老庄主六十大寿,要大开寿宴,邀请白毅杰一家以及八大护卫前往赴宴。柳林山庄创立约早擎云山庄十五年,地居岭南,同样都是四大势力之一,同样也是经营保镳事业,是为「南庄柳林」。现任庄主柳青建与白毅杰并称「南柳北白」,其地位可想而知。
此刻正当擎云山庄努力扩展规模之际,而柳林山庄的事业却隐有走下坡的趋势。为了避免此消彼长的情形惹来对方仇视,适度的打好关系绝对是必要的。是以白毅杰立刻遣人回复说定会准时到达。
谁晓得之后白冽予会突然病倒?然而纵有千般理由,临时毁约总是不好,于是白毅杰仍是令众人准备赴宴,而让妻子留下来照顾冽予,于扇及万志云留守,好有个照应。
宴会的日期是元月十五。众人在准备好后即刻启程,准备往柳林山庄赴宴。
约莫花了两天的路程才到达了柳林山庄。紧接着,便是寿宴的日子了。
名为寿宴,其实说是交际应酬的场合还比较适当。流影谷遣了孤塔一剑邵青云,碧风楼也派出了无墨书生段言来此道贺。此外还有一些武林耆宿。而岭南诸派则都是同擎云山庄那般携家带眷的前来赴宴,席上客套应酬之语不绝。
白飒予、白炽予以及于光磊等几个小孩闲着无聊,正巧瞧见了现任庄主柳青建之子柳胤在一旁玩耍儿,便过去同他一起戏耍了。柳胤和炽予同年,模样清秀可爱,又不像其它小孩受了父母嘱咐老爱讨好他们。众人聊着聊着,四处打闹,倒也颇为愉快。
另一方面,此时时辰已到,众人开始向寿星祝酒。首先由那些成名数十年的武林耆宿祝酒,再来才轮到江湖上新一辈的主导者。
白毅杰乃一庄之长,又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即使邵青云、无墨书生等,也都没能与他过上五十招。暂且不论四大势力排名之事,他名望地位俱为最高,自然是由他开头了。
接着是邵青云,而后是段言。
「唉!碧风楼依旧像以前那样神秘得紧呀。若非段先生自报是碧风楼代表,谁也不知道原来大名顶顶的无墨书生竟然是出自碧风楼。」
段言祝酒时,不知谁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让众人一阵哄笑。段言也不介意,仍旧是依礼祝了酒,而后坐下继续用餐。
白毅杰却因那话而感慨良多。目光凝向身旁的段言,脑海中忆起的却是自己视若亲妹的东方蘅。从自己言明对她只是兄妹之情,而且打算与兰少桦成亲之后,他就再也没见到她了。
段言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回过头来对他点头致意。白毅杰本自犹豫,现下终于是忍不住出言低声问道:「你们小姐……现在还好吗?」
「有劳庄主关心。小姐独自去云游了,现在长老们正打算让小少爷接手事业。」
段言依礼做了回答。自家小姐与眼前俊美男子的牵扯是碧风楼众人都清楚的事儿,虽然小姐赌气下令了要与擎云山庄断绝往来,但下属可不能真的那么照做。擎云山庄势力日大,虽然不必与之合作,可一定的礼貌还是需要的。
闻言,白毅杰着实大吃了一惊。「小少爷……是蘅妹的孩子?」
「是的,比贵庄飒予少爷还长两岁,唤做『煜』。」
「这样吗……唉,十多年来她总是避着我,没想到她的孩子竟这么大了。」
虽然有些想问孩子的爹是谁,可白毅杰终究只是发出了一番感叹之语。
各人自有各人的路。他倾心爱着少桦,虽然也因此而失去了一位妹妹,却也算是很幸福的人不是?只是久未见东方蘅,总是有些担心她。现下听来她似乎也还颇自在的,倒也无须多担心什么了吧?
心思正自转着,却听一阵喧闹声自门口传来。白毅杰寻声望去,赫然是万志云气喘吁吁的模样映入眼帘。向来爽朗的表情此刻已是一片愁云惨雾。
留守山庄的他会赶来此地已是不寻常,此刻面上的表情更证明了这一点。
不光是擎云山庄的人,一旁众人也是瞧得讶异万分。只见万志云一把冲到白毅杰身旁,附耳说了些什么。
「不好了!臭小子严青竟然就是青龙!他趁夜偷袭,结果冽予受了重伤,少桦、少桦……我们赶到时,已经没救了……」
这是万志云靠到耳边的那一刻,传入耳中的话语。依旧像以往那般的语调,却已藏住了太多的哀伤、心痛与自责。他并未特意聚音成束,只是压低了声音,是以厅上高明之辈如邵青云、段言、柳青建等人都是脸色一变。
而白毅杰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俊美的脸孔已然是一片惨白。他蓦然站起了身子,不料却是一个微晃,身子险些便要软倒。坐在他身旁的段言及莫九音赶忙出手扶住了他。
「多谢二位……」
有些虚弱的语调,搭上那苍白至极的神色。座上众人即使没听到发生了什么事,也明白定是极为严重的事情,才会让这位向来谈笑自若的擎云山庄庄主受到如此打击。只见白毅杰深深吸了口气,立稳身子,拱手朝老庄主一个长揖。
「抱歉,请恕小侄先行告退。」
「嗯,贤侄赶紧回去吧。孩子可以在我这儿多待几天,我再派人护送他们回去。」
「不了……我想让他们……再见少桦一面。」顿了顿,「告辞。」
言罢,再也顾不得其它,转身飞奔出了大厅。一旁与会的八大护卫中的六人见情况紧急,也赶紧起身,安排几个小孩尽快赶回山庄。
这一天晚上,正是日后天方四鬼之一的「青龙」之所以能扬名天下的原因,也是擎云山庄改变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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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为小人(上)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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