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漓向上拉开卷闸门,毕竟也是冬天了。天阴阴的,仿佛有床厚厚的棉絮压在上面。
他进到店里开了灯,搓了搓手,把花架一一搬出来。
他把店里大致收拾好,拿了喷雾器在花篮上左右喷了几下,让花瓣上坠上几颗水珠,看起来更娇艳欲滴。
发现跟玫瑰篮同样过了夜的百合们有些无精打采,他弯下腰,用指尖拾了抬花瓣,可是不行,天对它们来说太冷了,脑袋还是耷拉着,他叹了口气,希望今天能把这最后的三朵卖掉,即使便宜些也没关系了。
正要站直身,忽然发现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件深棕色的大衣,笔挺的西裤,铮亮的皮鞋。
他赶紧站起来,大声地打招呼:“欢迎光……临……”
笑容凝在脸上,直直地看着面前这个人,吃惊,不敢相信,不知所措。
“小漓。”那人对着他笑,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站在他学校门口,一地金黄的余晖,那个曾让他暖得好像活在了最大的幸福里的笑。
江漓的眼神动了动,移到了一边,深吸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露出笑容:“先生,想买什么花?”
“小漓……”
江漓的笑容不变,走到花篮架边:“是想送人还是给自己买?我们最近有些不错的花篮组合,在这边您可以看看。也可以根据需要自由搭配组合,为您包装。”
“小璃……”
“啊,我们也有送花业务,您可以预订花束、时间,我们保证为您按时准确送到对方手中。临近春节,本店还推出满千元送花瓶优惠,只要一次性购满一千块的鲜花,就可以获赠价值六百八十块钱的水晶花瓶一个哦,真的非常划算!”
“小漓,你非要跟我这么说话吗?”
江漓顿住,笑容变得有几分尴尬:“那么你希望我怎么跟你说话呢,楼先生?”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楼少瞳慢慢地向他走近,他只得慢慢地后退。
“你不是来买花?对不起,本店只是花店,与此无关的货物一概没有。”
楼少瞳终于站住了,在离他很近的距离,温柔地说:“我专程来看你,你也不问声好么?”
江漓的眼神一下变得犀利:“叙旧么?对不起,我没兴趣。”
楼少瞳望着他,流露出痛心的神情,摇头:“小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会说出这么尖利的话。”
江漓笑起来,一样摇头:“楼先生,您是说这些年您就跟以前一样?真遗憾,我不知道您是个这么守旧的人,这么不知变通。”
楼少瞳的笑一下挂不住,收了起来,眼光落在他脸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江漓由他看,镇定地再问:“请问您要买什么花,楼先生?”
楼少瞳望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我想买……三色堇,要野生的。”
江漓的脸色变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状:“对不起,三色堇是早春花卉,目前还不到花期。野生三色堇则更需要特别预订,我们可以代理预订业务,不过需要等待几个月或更长的时间,不知您愿意等吗?”
“当然。多久都可以。”楼少瞳立即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
“是吗?”江漓也不多说,走进柜台里拿出一本本子,翻开写了几行字,然后转过来,对着他,“那请填上姓名,地址,电话和其它联络方式。一旦货到我们会立即通知您。但必须说明的是,很可能是由国外购入,所以花虽普通但价格也不会便宜,还请交一千元的订金。如果有特殊要求,比如颜色、大小、数量、包装方面,请在备注栏注明。”
楼少瞳快速地填完,掏出钱连同本子一起递回给他,依然极有深意地望着他说:“我要的不仅是花,你很明白。”
江漓若无其事地接过钱和本子,检查了一遍才放好,对他正色说:“楼先生,我一开始就说了,本店只是花店,与此无关的货物一概没有。如果需要其它物品,请另寻他处。”
“那么,我的心呢?”他说得动情,“我想把我的心找回来也不行吗?”
江漓皱起了眉头:“请不要对我说这种话,会让我起鸡皮疙瘩。您要找心可以去路边找些狗打听一下,或许能知道去处。”
楼少瞳顿了顿,想明白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哭笑不得:“你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现在说话变得这么刁,到底是谁教你的?”
不正是你教的么?江漓不想跟他多说话,只是答:“花如果到了,我们会立刻通知您。”
楼少瞳不理他的逐客令,步步紧追:“你明知道我的心还在你身上……”
“咦?”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忽然冒出来,他才回过头,就被根油条指在了鼻子尖,“果然是你,楼少瞳!你还来找我们阿漓做什么?啊!”
“姐姐……”
“别叫这么亲热啊。我跟阁下非亲非故,也不想沾亲带故。”鄙视地瞥了他一眼,看向后面的江漓,“阿漓,他有没有怎样你?”
江漓摇摇头,钻进柜台里:“楼先生,花到了我们会通知您的,请您离开吧。”
“小漓,我……”
“也请您不要再对我说些奇怪的话,会令我反胃。”
“我……”
“别你你我我的啦,走吧。”姐姐在一边赶苍蝇。
楼少瞳万般不甘,做最后的努力:“把你的电话给我。”
“没必要。”
“那我就天天来。”
“喂,阁下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姐姐啧啧赞叹。“你跟恐龙是血亲?”
江漓则眼皮都不抬:“随便你。如果妨碍到我们的生意我就打一一零。”
楼少瞳终于恨恨地走了。
姐姐目送着他远去,咬着油条还在赞叹个不停:“七月十四都过好久了,离清明又还远,怎么还有牛鬼蛇神跑出来?噫,去烧柱香插起来,去去晦气!”
说到做到,立即去找了香,抽了三支点好,插到门前。
江漓头也不抬在清账本。她晃啊晃地靠在柜台上,喝豆浆,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他是怎么找来的?广州这么大,这样都给他找到,看来他下过功夫的嘛。”
楼少瞳从没到她的花店过。“啊,不是,问题是他又回来找你干嘛?想复合啊?呐呐呐,阿漓我可跟你说啊……”
“姐姐,你别再提他了,我头疼。”江漓低着头嘟囔。
“真的啊?哦,好好好,我不说了。”末尾,又小声地嘀咕,“怕你一心软就跟回他了嘛。那种人,信他不如去信……”
江漓抬头看她。
她立即闭嘴,举起豆浆对他摇了摇,咧嘴微笑,转身出门。
等到江漓把账本都理清了,她又回来了,报纸代替了豆浆。
江漓出来,她正好进去填补空位,舒舒服服地往椅子上一靠,读报时间。“那什么王什么时候回来?”
“哈?”江漓擦着花瓶,好半天才回神,“你说什么?”
她撑起半身,趴在柜台上,一字一句:“我问你,那什么王什么时候回广州?”
“哦,不知道。”江漓回过头忙着手里的花瓶,“他说回家过年呢,至少也得过了年才回来吧?”
“你没跟他说今年过年你一个人?”
“没有。”说了也没用吧?看他那么雀跃地上了车,没个三两星期怎么舍得回来?
“那你跟我们回老家好了。”
他笑笑:“不用了,那么多的亲戚,我又不认识。”
“去见过不就认识了?”见他不答话,又说:“你一个人过怎么行?”
江漓失笑:“我年年都一个人啊,又不只今年。”
“你往年都有人陪你嘛,又不是真的一个人。算了,我也不回去了,年年都这么跑,还要见这么多亲戚,累死人。我们两个过好了。”
“别开玩笑了,表姨表姨丈不会答应的,难得过年,谁不是一家团团团圆的?”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安心啊。好歹是过年……”
“没什么不安心的啦。不就是那一天吗?睡一觉就到新年了,你们记得早点回来给我红包啊。”
“……阿漓。”
“干嘛?”
“你其实,还在想着楼少瞳对不对?”
“……”
“哎呀,小心,我的花瓶!来来,放好,先放好。”跳过去把花瓶从他手里接过来,小心放回架子。
江漓看着她啼笑皆非:“没这么夸张啦!”
“什么没这么夸张!电视里谁不是一听到个什么震撼的话,手里的花瓶啊碗啊碟啊杯啊全都不要钱地往地上落?开玩笑,我这花瓶进价也要一百呢!”
“我还没到这地步吧?”再说你这花瓶卖也卖六百八啊。
“难说。”瞥他一眼,“看你自从他来了之后整个人都不对劲。”
“会有点影响当然是难免的啊,我又不是机器人,什么感觉都没有。”
“所以啊,你有感觉的这段时间就离我的易碎物远点。”
“还不是你提?”
“我提是因为如果不提的话你就要把我花瓶这块的花都擦没了!我以后还怎么卖?左右都是死,不如早点挽救。”说着一扯他,“给我过来。”
拉他坐到门口,指着店外摆的花筒架:“你就给我看着花好了。就算发呆,人家看你这么专注地望,也不敢随便乱动。什么时候回神了,什么时候再来擦花瓶。”
就这样,江漓在门口坐了一天。
***
离除夕还有三天,因为怕年近人多,表姨一家早早就走了。
江漓每天还是按时开店,进货。节前的东西都可以明目张胆地涨价,有他看着店,姐姐回来肯定眉开眼笑。
一个人,就算忙碌,也是寂寞的。
冬天难得有阳光,厚厚的灰尘被云压着,整个城市都是灰蒙蒙的。这种时候,灰尘引发的各种过敏、呼吸道疾病就尤其的多。很多人鼻炎发作,流涕不止,也有人咽喉不适,咳嗽不止。而江漓,是后者。
他的咳嗽严重到必须整日戴着口罩和随身携带喉炎喷剂。
因为近年关,来买花的人有增无减,虽然他身体不适,但尽量少说话,也无大凝。
天黑得早,他又不舒服,关店的时间也提早了。在店门前抚着胸口又咳了很久,长时间的咳嗽容易引起头痛和肺部疼痛,天天这么咳下去谁也受不了。照这个情形,他即使很想帮姐姐大赚一笔估计也撑不到除夕了。
一步步慢慢地往王烨家走。王烨不在家,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天天去。
姐姐曾问过他,怎么不干脆跟王烨住在一起?他其实心里也想啊,可是王烨似乎根本没让他住过来的意思,虽然他常常在那边过夜,但还是有区别的。两人似乎达成了默契,要做点什么的时候才会在一起过夜,他也半暗示地问过王烨的意思,王烨只是说,房子小,两个人住太挤。
只需要一间卧房,又都是男人的用具,可以放在一起,他又没什么其它东西,会很挤吗?
他没问。当你知道一个人心里有另外一个人的时候,觉得他一直在为那个人预留位置的时候,哪怕是最卑微的迁就,也是多余的。
但只要王烨不在,这个空间就能完全属于他了。他可以随便地在王烨的床上打滚,可以帮他把胡乱塞了一衣柜的衣服迭好分好,可以慢慢地打扫这个小套房的每一个角落,可以得意地在盥洗台上摆自己的牙刷和毛巾……可以把这里想象成他们两人的家。
王烨问他到底喜欢他什么?其实他也问过自己。
似乎,没有答案。
爱上一个人,有时候不过一秒钟那么简单。他会爱上王烨,是因为一开始王烨就没有让他失望。没有让他在台上数天的等待和期待,变成空白。之后他每一次的靠近,王烨都没有把他推开。是王烨默许了他越靠越近。至少,他知道王烨是不讨厌他的。
细细数下来,王烨即使不爱他,也没有让他失望过。
于是,这样的期待,成为江漓留在他身边最大的理由。
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只有我,一直在你身旁一个手臂的距离。
就像他今天早晨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给他打了电话,原本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谁知只是在进行到他家里人都还好吗的问候时,那边就已经说“我很快就回去”。听得他心里一跳,不由自主又小心翼冀地多问了一句,那除夕回来陪他可以吗?嗓子都是抖的,虽然很痒,但一直忍着不敢咳,生怕被他听到讨厌了。
“除夕?我……”那边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了好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了,移开话筒,捂着嘴赶紧咳了两声,又急忙贴回去,那边还在沉默。他着急了,连忙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王烨却才像走了神,缓过劲来地答:“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他死忍着几乎抑制不住的要咳嗽的冲动急速地说,脸憋得通红。
“不,我很好,我真的很好。”
“真的么……”他又移开话筒捂着嘴低声咳了两下,缓过气来,才接着说,“……真的没事?”
他说话的声音喑哑,语气有着不寻常的急促,伴着低喘,这些那边似乎都没察觉,只是说:“呵,你干么啊?说了我没事。”
“家里……也很好?”
“是,家里都很好,没事。我就是,就是有点累了……”
这个回答从里到外都透着倦意,他光是听着也心酸了。回家怎么才几天,就累成这样?怎么了?
没有再问下去,他挂上了电话。他知道什么是给人留余地。王烨不想说,他就不会追问。他只是带着种种猜测,过了一整天。
既然无病无痛,那么最大的可能是,王烨又被初恋拒绝了一次。
等待是很累人的,王烨。你现在知道了,就该想想我的感觉。
这么出神地走着,完全没留意周遭的状况。忽然一阵尖锐的煞车声从旁边传来,他才醒回来地一顿,看到一辆车在他面前斜斜停住。
他吓一跳,连忙左右看看,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了马路中间,还好是斑马线上……不过红灯的情况下,即使走斑马线也是违规吧?
没想到那辆车的车门忽然打开,里面的楼少瞳斜过半边身子在对他叫:“快上来!”
乍见这个人,又要他上他的车,他难免是犹豫的,不过比起这个,四面八方而来的减速慢行车辆和大声咒骂却更可怕。所以没有选择,赶紧跳上去。
“你在想什么啊?太危险了!”楼少瞳一点也不客气,怒气冲冲地。
“对不起。”他只得低声道歉,“呃,你在前面拐弯放我下来就可以了,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楼少瞳没答他,从旁边递给他一个黄色的矮瓶。凉茶的瓶子。
他接过来,不解地望他。
“趁热喝,我问过了,对咳嗽应该有效。秋冬气燥,这种润肺的。”
更愣。“你专门给我买的?”
“难道给我?我又不咳嗽。”楼少瞳开车很专注,一直望前面。
正说着,江漓就忍不住咳了起来,刚才就忍得太厉害了,现在一旦开咳,哪止得住?只咳得天昏地暗。好一会儿才停住,边歉意地对旁边的人说着对不起,边赶紧开了凉茶瓶子灌了两口,药味中有甜甜的味道,不苦,又是还热的,喝了舒服多了。
“怎么样?”
“挺好喝的。这是什么茶?下次我也去买。”
“我问你感觉怎么样?”谁管那茶好不好喝啊?楼少瞳又开始习惯性地不耐烦起来。
“哦,挺好的。喝了嗓子舒服多了。”
“嗯。那下次我再给你买。”
嘎?江漓醒过神来,赶紧说:“不、不用了,我自己买就可以了。”
“你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专注的司机拨冗瞅了他一眼,不耐在扩散,“哪来的美国时间去买药?”
“你、你怎么知道?”喝着手里的凉茶,发现疑点更多,“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咳嗽?”
“本来想接你去吃饭的,后来发现你在忙,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又发现你咽喉炎犯了,要不是有口罩挡着,肺都要咳出来了。就说去给你买个药,谁知这周围没药店,转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正好旁边有凉茶铺。可是买回来你又已经关店了,害我一路到处找。”
“谢谢。”江漓只是低声说,努力遮掉那句要接他去吃饭的话。这个人自作主张惯了,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想不到现在分开了还是这样。
这句谢楼少瞳大言不惭地收下了。“病了就不要这么拼命,也不怕把客人吓走。”
被这么说,江漓难免要辩解一下:“难得这么好生意嘛,姐姐又把店都交给我……”
“不过是家小花店,撑死了能赚多少钱?”楼少瞳一脸的不屑。
“真不好意思,我们小花店就赚个能养活自己的钱,不指望能飞黄腾达。”江漓一下绷紧了脸,硬邦邦地说:“前面放我下来就可以了。楼先生您把我带太远,我回去要很长时间。”
楼少瞳方才的气焰立即烟消云散,也自觉说错了话,不安地转头看他一眼:“我们去吃饭吧,我知道家很不错的饭店。以前我们常常看到的那家呀,你不是一直说想去的吗?”
“在前面放我下来。”
“小漓,你说过你……”
“我的记性一向不太好,早就不记得三年前说过什么了。那么久的事,还提它做什么?楼先生是不愿停车让我下去吗?”
他话里的警告意味楼少瞳不敢轻忽,只好靠边停下,见他果然毫不犹豫地去开车门,赶紧拉住他。几乎是哀求了:“一起吃个饭好吗?难得一开始气氛这么好。”两人有问有答,仿佛回到了当初。
江漓嘲讽地笑笑:“您也说难得,可见不是时时都能遇上。说不定等下会吵到掀桌子也未可知。”
楼少瞳只是继续哀兵战术:“就当是陪我。看在我给你跑这么远买了药的情面上嘛。”
江漓用力把手臂抽出来,把车子打量了一遍,才说:“当初你没车的时候跑遍全城为周小姐买表那才叫情面,为何现在不请她陪?我累了,只想回家休息。”
“小漓!我就这么不可原谅吗?你知道我当初只是、只是想……刚好她又对我……”
“都与我无关了,不用对我解释。楼先生,这么拉拉扯扯很难看。又是跟男人,对你的声誉会有影响吧?”
“小漓,你要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你说出来,我能做的一定做到!小漓!”
江漓听到这句话,不挣扎了,表情奇异地看着他,看得他忐忑不安。待他正要开口,忽然又是一阵风云变色的剧咳,捂着嘴和胸口,仿佛连肺都要吐出来。楼少瞳赶紧倾过大半身子,揽着他轻拍背部,给他顺气,让他慢慢慢慢地停下来,喘着气,在他臂弯里抬起头,声音嘶哑地说:“我要你让我回到十七岁,回到认识你的那场婚礼前。我要我们从来不曾相识。你能做到么?你能么?”
楼少瞳变了脸色,无力地重重跌回座位,听着他继续说:“做不到?那么,我要你忘掉江漓,把与他有关的记忆全部抹去,从此当他是路人。这你总可以做到了吧?”
楼少瞳的呼吸急促起来,痛苦的神色溢于言表,江漓没有看他,只是望着车窗前面,十分平静:“你现在什么都有了,何必再回头?何不放了我。”
楼少瞳咬了咬牙,才说:“如果可以,我又何必站在这里?小漓,这么久了我才知道我根本……”
“不要说那种可笑的悔不当初。电视里天天都在演,假得连一毛钱都不值。”
楼少瞳被彻底激怒了,咬紧牙关,死死地盯了他半晌,二话不说发动了车,江漓还握着门把,皱起眉:“你是希望我跳下去?”
“我送你回家。”他冷冷地答,“你身体不好,我不放心。我不会把你绑架到奇怪的地方去,你知道我不喜欢强迫人。”
这点江漓倒是清楚的。松开了门把坐好,把地址告诉他。一路上再无对白,江漓咳了一路。
到了王烨住的小区门口,江漓让他停下:“里面不好倒车,在这里就好了。”
楼少瞳情绪已平复,左望右望:“你表姨家搬到这边了么?”
“这是我朋友住的地方。”江漓开门下车。
“你朋友?”楼少瞳赶紧跟下去,绕到前面拦住他,“你生病了还来朋友这里?”
江漓冷冷地看他:“我要去哪不关你的事。谢谢你送我回来,没事不用再见了。”
“小漓!”楼少瞳立刻就明白了,一把拉住他,“你已经不住你表姨家了?你又找了新的、新的……”
江漓站直,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白痴:“楼先生,你不会一直以为我的生命中一旦失去了你就从此变得暗淡无光,只能孤独地在黑暗的角落里饮泣,独自吞咽失恋的苦果到今天吧?未免太可笑了!”
楼少瞳激动地抓住他的肩,怔怔地看着他:“所以、所以你才不愿回到我的身边是吗?因为你有别人了,所以就不需要我了,是不是?”
江漓皱眉挣开他的手:“楼先生,您颠倒黑白的本事还是这么强。我为什么有别人?是因为你先甩了我;不是我不愿回到你的身边,而是我们三年前就分手了,我跟你早就什么关系也没有,还谈什么回不回的?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应该呆呆地在摔倒的地方怨天尤人当个守身如玉的苦情种?呵呵,实话告诉你,我跟你分手没多久就找了新的男朋友,这三年来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有几个,您不过算第一个罢了。”
“小漓!”楼少瞳简直痛心疾首,“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连牵个手你都会脸红……”
“那又怎样?以前,谁没有以前?以前你还说要……”他一下住了口,紧紧地抿着唇,好半天才淡淡地说:“算了,反正也过去了。扯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大家各自过好日子就够了。我不舒服,就不陪您聊了。”
楼少瞳呆在原地,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忽然大声说:“如果我对你说我错了呢?你知道我这人从来不道歉的,现在我向你道歉!小漓,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
江漓不得不站住了。他这个人以前从来不会道歉的,就算知道是自己错,也从不认错,每次吵架,都是江漓先退让,或许感情,就是这样越吵越淡的。
现在这个歉,如果放在当时,真是弥足珍贵。
江漓回过身,看了他许久,楼少瞳一副可怜相:“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只是轻轻地说:“你大概不知道,我从不走回头路。”
我的爱情,就像鸟儿。
如果飞走了,就再也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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烨烨之伤 三色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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