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前文。铁罗汉窦尔敦见众人到齐,立即宣布开会。大厅里庄严肃穆,空气十分紧张。窦尔敦先谈了谈自他担任总首领之后的情况以及各门户存在的问题。他谈的诚恳贴切,众人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突然,大厅外一阵骚动。有人大声呼喊:“冤枉啊——冤枉!”众人听了一愣,不知发生了何事。窦尔敦朗声说道:“把喊冤人带上来。”石宽面对大门高声传话:“总首领有令,把喊冤人带上来!”就听见一阵脚步响,春宝把鲁才带进议事厅。鲁才心里早有了底,不像以前那么害怕了。他向窦尔敦深施一礼,等候问话。
再说花里魔燕国祥,一见鲁才,吓得毛发皆竖,冒出了冷汗。他万万没想到远在山东沿海的鲁才会跑到这里来告状。心想,他是来告我的?是谁给他撑腰壮胆出的主意?霎时,又想到李春香的失踪。记得那天晚上,自己正在前厅议事,忽然丫环禀告,李春香不见了。他立刻派出人马四处寻找,结果连个影子也没看见。又有人禀告,鲁才也不见了。燕国祥以为这是看管不严被他们跑掉了,因此也没放在心上,谁知却在这里相遇。燕国祥顿时感到一场大祸就要临头,这使他不寒而栗。可是转念一想,一无人证,二无物证,看他能把我如何。再说,我们燕氏兄弟威震登州,自成一派,在山东也有一号,就凭这点屁事能把我燕某告倒吗?何况这里又不是官府衙门,我所怕何来?花里魔想到这里,心安定下来,像没事人一样坐在一旁。
窦尔敦叫鲁才坐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有何冤枉,只管照实说来。在坐的头领都会给你做主。”鲁才说:“小人状告燕国祥,强占了我媳妇,逼得我走投无路,家破人亡。”
众人一听,都把愤怒的目光投向燕国祥,盯在他那张灰白的大饼子脸上。窦尔敦不动声色,对鲁才说:“你要详细地讲来。”“是,是!”鲁才提高了声音,把被害的经过当众讲了一遍,克特朗听了忍耐不住,怒问道:“燕国祥,你做的好事!”“说!有无此事?当众讲清!”众人附和着逼问燕国祥。
燕国祥先是一惊,而后又镇定下来。他架着二郎腿,双手搭在膝盖上,晃着脑袋说:“这个人叫鲁才,是我家的渔户,世世代代依靠我燕家吃饭。可是他恩将仇报,竟敢以奴欺主,妄告不实。我何曾见过他媳妇?慢说叫我抢占,即便他送给二爷,我也不屑一顾,请诸位不要听他信口雌黄!”
鲁才一听,气得直喘粗气,指着燕国祥说:“说话要凭良心,我要说半句假话,天打雷霹,你也一样!”花里魔“噌”的一声站起来,怒喝道:“穷鬼!你竟敢讹诈你二爷,你大概是活腻味了。”说罢抽出宝剑,就要行凶。“你敢!”华文龙往前大跨一步,两道锐利的目光盯住燕国祥。花里魔看看华文龙,畏缩地把宝剑还匣,嗫嚅地说:“捉奸要双,抓贼要赃,拿不出证据来可不行。”
窦尔敦冲华文龙一点头,文龙会意,退出大厅,转眼间把李春香带进大厅,窦晓春在旁相陪。窦尔敦道:“李春香,快把你被害的经过讲述一遍。”春香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意思开口,臊得满脸通红。晓春劝道:“怕什么?没人笑话你。难道你不想报仇了吗?”鲁才也催她快说。李春香一狠心,便把被强占的经过讲了出来。说罢,放声大哭,痛不欲生。窦晓春对众人说:“我检查过,春香遍体是伤,不便当众观看,诸位光看这个就明白了。”说着,她把春香的衣袖挽起,让众人看。但见伤痕累累,青一块,紫一块,全是鞭棒之伤。
此时众人怒不可遏。赖九成手按刀把,怒问燕国祥:“你还有何话说?”燕国祥仍然抵赖说:“这是诬陷,我根本就没见过她,他们两口子商量好了,想讹诈我。”窦尔敦淡然一笑,把四家出的证据在面前一晃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石宽接过来,叫各家首领传阅,最后传到燕国祥手里。这小子一看更傻眼了,他声嘶力竭地吼道:“这,这是鲁才买通的人,他们串通一气,敲我的竹杠!”窦尔敦勃然大怒,“啪!”使劲一拍桌子,谁知“喀吧”一声,竟把桌面震裂。窦尔敦不管这些,厉声喝道:“燕国祥!你可知罪?本首领三令五申,咱们要爱民如己,严禁欺压百姓,奸盗邪淫。可你却置若罔闻,继续为非作歹,在铁证面前仍拒不认罪,岂能容你!来呀,把他拿下!”燕国祥见势不妙,恼羞成怒,“锵啷”一声抽出宝剑,想作困兽之斗。他刚站起来,就被石宽一拳击倒在地,铁虎、大成分别扭住他的两只胳膊,拖到窦尔敦面前。
铁罗汉面沉似水,凌厉的目光落到千里追风叟燕国顺的脸上。“燕国顺,你可知罪?”燕国顺早就坐不住了,满头冷汗,手脚冰凉。一听总首领问到自己头上,赶快站来,拱手答道:“家弟道德败坏,罪有应得,全怪我管束不严,犯了失查之罪,请总首领处置。”
克特朗喝道:“你犯的是失查罪,还是纵容包庇罪?”燕国顺心慌意乱,狡辩道:“诸位想想,我整日忙于门户中的大事,还经常出海捕鱼,哪能料到胞弟干出这种事来?我要是知道,岂能置之不理,望总首领明察。”窦尔敦不愿把事态扩大,明知燕国顺当众撒谎,但他毕竟不是正凶,也就不深究了。转脸对石宽吩咐道:“把燕国祥推出去,按清理门户的规矩,将他枭首示众!”“嗻!”石宽遵命将燕国祥拖到庙旁密林之中,手起刀落,结果了他。
石宽回到大厅复命,燕国顺一听胞弟丧命,又痛又恨。就听窦尔敦说道:“燕国顺,本首领本应对你从严治罪,念你初犯,又肯于认罪,故从宽发落,将你登州派首领之职撤掉,降为副头领,你看如何?”燕国顺此时心里不服,也只好假意顺从,拱手道:“多谢总首领恩典,必当铭刻肺腑。”窦尔敦冷笑道:“但愿你心口如一,引以为鉴,若虚词搪塞,后果可危呀!”“是,是!”燕国顺抹去头上的冷汗,回到座位上,低头不语。
窦尔敦又道:“登州派不可一日无首领,我打算请赖九哥出任此职,不知九哥意下如何?”赖九成深感意外,不知怎样回答是好。铁伞仙富华臣笑道:“妙哉,妙哉,这个安排好得很,九成啊,你还犹豫什么?”克特朗深知窦尔敦的用意,他也看出燕国顺心怀叵测,要没有一位可靠的人监视他,势必酿成大祸。赖九成秉性刚直,武艺出众,在山东极有威望,由他主持登州派,万无一失。此外,赖九成曾与窦尔敦发生过不睦,虽然事已过去,但在俩人中间总像还有点障碍。窦尔敦今天委赖九成出任登州首领,既可消除彼此间的隔阂,又可防止燕国顺作乱。因此,他用手一推赖九成:“老弟,还不谢过总首领。”
赖九成如梦方醒,急忙站起来,拱手道:“既然总首领信任,我就愧受了。”窦尔敦笑道:“九哥偏劳。”又对燕国顺道:“你可以把尸首领回去治丧掩埋。”窦尔敦又问了各处情况,众人畅所欲言,足有一个时辰。临散会时,窦尔敦又重申了对八大处的要求,并挽留众人会宴。
酒宴开始,各家首领开怀畅饮,唯有燕国顺心不在焉,敷衍做戏。正在这时,迟乐天老剑容风尘仆仆地走进大厅,众人赶紧起身让座。窦尔敦一见迟乐天的表情,就知道有事。他先让迟乐天下去休息,自己又坐了一会儿,假意更衣,退出大厅,迟乐天正站在配房门口等候窦尔敦。二人携手到屋中落座,窦尔敦先向乐天道了辛苦,又问起进京打探消息的情况。迟乐天道:“我一到京师,便住在好友马昆府里。马昆乃是京城有名的郎中,善治跌打损伤,结交甚广,与十三省总镖局的人更是交往密切,孟广元的伤就是他亲手医好的。前些天孟广元到马昆家中饮酒,因贪杯失言,泄漏了机密。孟广元说,来年三月初三,黄三太要和你在河间府西关外的李家店比武较量,还邀请了武林高手十余名。都是谁,他没有详说,只透露出诸葛山真、欧阳天佐、蒋伯芳几人。孟广元得意地说,这次比武他们稳操胜券。马老先生把此事对我说了,我感到事关重大,才赶回来告诉你。”
窦尔敦听了不住地称谢。迟乐天又说:“据说他们还派人给你下书来了,估计很快就到。依我看来,你还是拒绝的好,切莫上了他们的当。”窦尔敦道:“老人家只管放心,在下随机应变也就是了。”
窦尔敦让迟乐天好好休息,走出配房回到大厅。他的身子还没坐稳,报事的就进来了,“启禀总首领,十三省总镖局来人下书,现在客室等候,这是他的拜帖。”窦尔敦把拜帖接过来一看,上印:京师十三省总镖局镖师计全,拜谒。
铁罗汉沉吟片刻,吩咐一声:“请到前厅待茶。”说罢,他站起来对众人说:“有劳诸位,跟我去会会客人吧!”众人都站起来,跟窦尔敦来到前厅。片刻,春宝走进来,高喊一声:“客人到!”只见从外面走进一人,身高六尺挂零,细条条的身材。面如姜黄,鹰鼻鹞眼,一字口,薄嘴唇,眉宇之间有一道竖纹,一看就知道是个能说善讲又颇有心计的人。
再说计全,走进大厅,往四周扫了一眼,但见中间的座位上,端坐一位彪形大汉,蓝靛脸,大胡茬子儿,软包巾,英雄氅,二目如灯。身后站着八个青年,一个个气宇轩昂,悬刀佩剑。不用问,这人就是铁罗汉了。计全不卑不亢,从容地一抱拳:“诸位辛苦,在下有礼了。”窦尔敦略微点点头,正色说道:“请问尊驾,可是奉黄三太所差,来下战表的吗?”计全一愣,心说,怪呀,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稳了稳神,似笑非笑地答道:“总首领不必见疑,我是奉命下书来的。”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往前一递。华文龙把信接过来,转呈上去。窦尔敦接过来一看,封皮上写着:“面呈窦尔敦首领亲拆,”旁边有“内详”二字。窦尔敦撕开封皮,拂展云笺,定睛细看。上写:
京师十三省总镖局镖头黄三太致书于山东八大处总首领窦尔敦阁下:
久闻阁下盛名,颇思一会儿,缘万事缠身,未能如愿。初拟明年三月初三,在河间府西关李家店与阁下见面,届时,万望光临。诸如有关事宜,皆由计全面禀。
阁下乃当今豪杰,雄踞山东,谅不至瞻前顾后,今老夫失望。
急待佳音。
金镖黄 谨启
窦尔敦看罢,让各家首领传阅。计全不等窦尔敦发问,便把这次比武的三个条件,详细地说了一遍。赖九成朗声问计全:“你们为什么要举行这场比武,目的何在?”计全道:“以武会友,既可使武术发扬光大,还可以消除隔阂,融解误会,并没有别的意思。”克特朗冷笑道:“我看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丁猛也不知信上写的是什么,听大伙这么一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便扯开嗓子大声说:“别听这小子的鬼话,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
这两句话把计全惹火了,他把胸脯一挺。涨红着脸说:“请放尊重些!十三省总镖局是金字牌匾,我们总镖头是堂堂正正的侠客,岂能口是心非,你们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窦尔敦眨眨眼睛说:“我要是不去呢?”计全心头一凉,马上答道:“不会的,阁下不是那种人。”窦尔敦道:“何以见得?”计全道:“据说总首领视武艺如生命,从不错过学习的机会。此次集天下英雄于一堂,实在是难得的好机会,我想总首领是决不会放弃的。这次比武,事关十三省总镖局和山东八大处解决纠纷的大问题,阁下做为总首领,岂能遇事畏缩不前?况且我家总镖头久慕铁罗汉大名,指名点姓要与阁下决一雌雄,总首领若退避不见,岂不被天下英雄耻笑?”窦尔敦闻听火往上撞,“噌”一下站起身来,对计全说:“窦某生来就不懂什么叫怕字,请你转告黄三太,哪怕他支上油锅,摆上刀山,某也不惧。明年三月初三,不见不散,某一定准时赴邀。”
克特朗、迟乐天、赖九成等,闻听此话,叫苦不迭。无奈窦尔敦话已出口,无法挽回。这一来,可把神眼计全乐坏了,有了这几句话,他的使命就算完成了。只见他两眼笑成了一条线,翘起大拇指,连声称赞道:“阁下真不愧是独霸山东铁罗汉,说话干脆,办事爽快。果然是大将风度,佩服,佩服!”窦尔敦冷笑道:“承蒙过奖,请到下面休息去吧!”“多谢总首领!在下还有几件别的事要办,这就告辞了。”计全满心欢喜,回京复命去了。
计全刚走,前厅众人就议论纷纷,都埋怨窦尔敦不该草率行事,中了计全的激将法。还有人主张就是不去,看黄三太有啥咒念。也有人主张,比武也可以,必须换个地方,挪到泰山才好。总之,众说纷坛,莫衷一是。
窦尔敦先是笑而不答,听大家说的差不多了,才正色道:“老匹夫黄三太,乃绿林的败类,朝廷之鹰犬,虚情假意,善买人心。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次比武,看上去近情近理,哪方面都交待得过去,实则包藏着祸心。他高就高在抢先一步,占了上风,我若回避,或另提条件,就给他留下种种借口,长了他们的锐气,灭了我山东的威风。所以,明知上当也得上。不过请诸位放心,他有千条妙计,咱有一定之规,常言说,事在人为,又有何惧哉!”
克特朗道:“贤弟所说虽是,却不可掉以轻心,这次是黄三太亲自出马,一定要认真对待才行。”迟乐天插言道:“据我所知,黄三太邀了十多名帮手,全是武林界的尖子。咱们也要有相应的措施,干脆先把赴会的人头定一定吧!”窦尔敦点头称善,略加思索,开列了一张名单,交与众人观看。名单有:铁罗汉窦尔敦、昆仑子华文龙、一甬碑石宽、大力神丁猛、多臂童子富春宝、二愣子张铁虎、头陀僧李大成、妙手金枪佟占山、秃头豹丁奎。
众人看罢,个个瞠目结舌。克特朗用手指着名单说:“贤弟,你这是怎么了,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开玩笑?”窦尔敦道:“老哥错疑了,这可不是开玩笑。”克特朗面红耳赤地说:“什么?这是真的?你简直发疯了。人家黄三太带的都是武林的尖子,而你,却只带了几个徒弟。使不得,使不得,从我这儿就通不过。”迟乐天也发急道:“咱们八大处不是没人,也并非请不来武林的高手,光你们师徒九人赴会,岂不被对方耻笑!”众人七嘴八舌,都不同意这个决定。
窦敦尔笑道:“诸位的盛意我领了,大家的心情我也知道,可是我有我的想法,一、条约上规定,此次比武,别人只是陪衬,唯有我与黄三太比武才是正题。既如此,带多少高人也无用。二、黄三太带的高人越多,越说明他心虚胆惧;我们去的人越弱,越说明我们气壮理直,光凭这一点,我们就胜他一筹。三、黄三太以为我们不定花了多大气力去应战,结果相反,这本身就是对他们的绝妙讽刺。四、我们需防棋胜不顾家的做法,诸位还要主持各处的工作,不能因比武乱了阵脚,要防备他们声东击西,或者把咱们一网打尽啊!”
众人听了,肃然起敬,更加赞佩窦尔敦的胆略了。富华臣道:“你说得是有道理,不过风险太大了,要防备黄三太狗急跳墙,对你下毒手啊!”窦尔敦一笑说:“我料黄三太还不至于那样无耻,假如他真要下毒手,我们也是防不胜防的。”
众人还想争辩,窦尔敦冲众人一拱手,正色道:“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诸位就不必劳神了。我看二月初二就起身,二月底到河间府李家店。春宝你们八个,提前做好动身的准备。”接着他又说:“我走后,泰山的事务由迟乐天老人家暂代,八大处的总首领,烦富华臣老人家暂代。倘若万中有一,我回不来了,诸位可以另举他人。”
大家都了解窦尔敦的脾气,知他一旦事情决定,就不会改变,只好叹息而去。
书中代言,窦尔敦这八大弟子,除华文龙比较成熟之外,其他几人都涉世不深,很是幼稚。一听师父要带他们去参加比武大会,简直乐得发了疯。华文龙则不然,自从师父做出决定之后,他的心情格外沉重,他在替师父担心,尤其在各家首领相继离开泰山后,他越发感到孤单和沉重。
光阴似箭,转眼到了二月,窦尔敦要准备起程了。
欲知比武有何凶险,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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