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的条件 第九章

  ……有人!
  清晨,刚从床上坐起的邢双芸对著显示六点钟的闹钟发呆了一会儿,才注意到外面有细微的声音传来──
  极轻、尽量避免被听到的脚步声。
  她蹒跚下床,将门打开一条缝,以为是哪个室友回来了,可走廊上却不见人影。
  下一秒,却见一名高大的黑衣男子从室友的房间退出来,手上是一把装了灭音器的枪。
  她几乎失声叫出来,慌忙掩口。
  那男人转向另一个房间,但门锁住了,他一枪打坏锁,推门进去。
  是甘火明的手下!邢双芸无声退回床边,第一个念头是逃!可要出去得经过走廊,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她抓来手机,还有些发烧的脑袋不是很清楚,一时竟想不起该打几号报警,乱按著手机里所有储存的号码……但是,清晨六点,有谁是醒著的?
  那男人再度退出房间,脸色阴沉,显然正为了这里隔间太多、找不到她而恼怒著,旋即又走入另一个房间。
  她把握时机,立刻冲出走廊。房东就住在二楼,只要能逃到那儿就可以求援了……无奈头晕目眩,脚步怎么也快不了,就在离楼梯口还有几步的地方,她听到男人的皮鞋声再次响起,显然正要走出来。
  她无法在男人看到她之前跑下楼梯!她立刻下了判断,目光落在楼梯旁的大纸箱上。纸箱很大,可以躲两个人,半开的缝像怪兽的大嘴,正等著一口吞掉她。
  她没有时间犹豫,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闭起眼,抬脚跨入纸箱内躲好。
  男人早在上楼时巳察看过纸箱,里面空无一物,此刻也没想到他要找的人会躲进去,继续其他房间搜去。
  刑双芸就躲在纸箱的最角落,从狭小的缝隙看著男人。纸箱与黑暗一起成为妯的屏障,将她连同恐惧感一起完全冻结住,这次,没有人会救她,只有她自己……她用力捂住嘴,因发烧而昏沉的意识没有别的想法,只知道不能出声,不能出声……茫然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想到竟传来声音
  “双芸?你这么早就醒了啊?”汪怀玮的声音没有刚睡醒的迷糊,倒是充满惊讶,“昨晚睡得好吗?还是发烧不舒服,所以没有睡?”
  她不能回答,怕被男人听见,实际上,她也说不出话来,恐惧扼住喉咙,教她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僵直瞪著缝隙外男人的身形,任凭泪水不断地流,沾湿了手机……
  “双芸?你怎么了?”手机那头的声音听来很困惑,“双芸?你还在吗……你在家吧?我现在正要过去你那边……”
  男人刚退出一扇房门,似乎听到声音,猛地转头看向纸箱。
  邢双芸心跳几乎要停止,看著对方狐疑地打量纸箱,正要走近察看时,某个房间内忽然闹钤声大作,男人马上转回头,挨到那扇房门边。
  “……猪头林!关闹钟啦!”另一个房间传出学姊爱困的声音,不过闹钟的主人似乎不在,所以铃声还是响个不停。几秒后,学姊打开房门,怒气冲冲跑到走廊上,“猪头林,你睡死了啊?!我昨晚做实验做到半夜三点,你的烂闹钟在吵什么吵……”见到带枪的男人,顿时瞠大双目。
  “邢双芸在哪里?”枪口对准学姊左眼。
  学姊……邢双芸心里有个理智的声音在叫喊,只要她出去,学姊就会没事,那人要的只是她!可理智以外的部分却牢牢锁在恐惧之中,她无法反应也无法动弹,眼中看到学姊惊愕的面孔,看到学姊犹豫著没有指出她的房间,她拚命想移动身体,却连耳畔的手机都无法放下,而手机里的声音正和逐渐上楼的话声重叠……
  “双芸?你在吗?”甫上楼的汪怀玮看见人影,以为是邢双芸,三步并作两步跳上阶梯,映入眼帘的却是男人横戾的脸庞。
  “邢双芸在哪里?”男人又问了一次,枪口转而瞄准汪怀玮。
  汪怀玮缓缓举起手,瞄了手机一眼。没断讯,双芸应该还在房里吧?
  学姊犹豫了下,伸出手……
  汪怀玮险些失声叫出来,却见她指向一个房客目前出国不在的房间。
  男人踏步过去,伸手转动门把,发现是上锁的。他咒骂一声,将枪瞄准门把。
  学姊趁机后退一步,捧起角落矮柜上的鱼缸用力往他头上砸去。
  碎玻璃和金鱼洒落一地,水和著血流下。男人狂吼一声,还没抹开眼前的水草,汪怀玮已上前钳住他手臂交错一扭,“喀啦”声响,男人痛嚎一声,手中枪枝落地。
  汪怀玮扭住对方后颈,一掌推去,男人踉跄几步,往后撞破窗户玻璃,从三楼跳下。
  “双芸?”无视于学姊惊愕的目光,汪怀玮冲进邢双芸房里。
  没有人!
  他的心直沉到谷底,对著手机大叫,“双芸!你在哪里?双芸?说话啊!”逐一看过打开的房间,却依旧不见她人影。
  手机明明显示她还在线上,为什么不出声?为什么不回应?他陷入绝望,刺耳的闹铃声还在响,响得尖锐而绝望。难道……他来得太迟,没来得及救她?
  “双……”经过大纸箱旁时,突然听到小小的声音──压抑、急促,类似抽泣的细微声音,几乎被淹没在闹铃声中。他猛地拉开纸箱,惊喜万分地喊:“双芸!”
  邢双芸一手捂著嘴,一手仍拿著手机,受惊过度的黑眸映出他面孔,却是一片什么也不识的木然,唯有泪水潸潸不止,显示出她的极度惊恐。
  “双芸?”他想将她拉出来,她却微微后仰,避开他的手。“双芸,是我啊,我是怀玮。”小心拉住她的手腕,在她极力挣扎下,他仍坚持不放手,柔声道:“没事了,出来吧。我在这里,己经没事了……”
  邢双芸的表情依旧如塑像般木然,睫毛却开始颤抖。眼前一块块混乱的颜色逐渐凝聚,凝聚成一张熟悉的脸庞,一张她可以全心信赖的脸庞……她不是独自一人,有他在啊,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即使没有人要她,他也会回应她的呼救,不会抛下她啊……
  手一松,手机坠地。邢双芸泪流满面,扑进他怀里。
                
  “……医生来了?好,我马上过去。”李秀慧结束手机通话,从屏风后走出来。“阿笙,双芸的爸爸要我过去和医生谈,就麻烦你陪陪双芸了。”
  “没问题!”病床旁的汪笙笑著点头,坐在她旁边的男友魏胥列则翻著杂志。
  床上的邢双芸疲惫地睁开眼,“要谈什么?”
  “医生说,你发烧只要多休息几天就可以了,但是幽闭恐惧症要早点治疗,你爸要我过去了解一下疗程。”李秀慧执起继女正插著针打点滴的细瘦手臂,心疼地叹息,“你还是搬回家里来吧,离学校是远了点,可至少比较安全。”
  “嗯。”邢双芸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勉强微笑。
  “今天就先在医院好好休息一晚吧。”她受惊过度,还是住院一晚比较安心。李秀慧爱怜地捏捏她的手,忐忑地瞄了始终没有说话的魏胥列一眼,才转身走出单人病房。
  一出病房,就见汪怀玮匆匆而来,手中提著一个纸袋,“邢阿姨,双芸她──”
  “她没事了,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现在治安真差,竟然会遇到抢劫。”李秀慧叹息,感激一笑,“幸好你早上过去看她,不然真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为了怕横生事端,也怕邢家人担心,汪怀玮编了个谎,说双芸的租处遇上了抢劫。
  “她发烧,室友又几乎都不在,我不放心,所以过去看她。”汪怀玮有些不自在,将纸袋藏在身后。
  “她上大学以后就不住在家里,说是想体验和朋友一起住的感觉,宁愿住学校宿舍;后来没分到宿舍,还出去租房子。”其实,李秀慧很清楚,邢双芸真正要的是独立,离开那个自觉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家。
  这让她一想到就难受,可又不能明说,三番两次委婉地向继女提起,她总是轻松笑笑,旋即带开话题,没有半字回应。就连这次重感冒发烧,若非出了事,大概又会瞒著家里不说。
  “经过这件事,我想她应该会愿意搬回家了。”汪怀玮看出她的忧虑,含蓄地劝慰。
  “应该吧,她刚才也答应她爸爸会把租来的房子退掉。”丈夫总说这男孩对双芸不一样,可都上大三了,也没见两人特别亲密,教她有些怀疑。直到今早目睹他寸步不离地陪在双芸身边,不断安抚她的情绪,警察来了也全程陪著她做笔录,尽可能代她回答问题,这才有些相信。
  尤其在知道他清晨五点多就起床,骑著脚踏车横越半个城市去看双芸时,更让李秀慧对这个大男孩的好感直线上升。
  而一向冷静自持的邢双芸或许是惊吓过度,什么也没说,但最后汪怀玮送她上了邢家的车子前往医院,自己却没上车时,李秀慧清楚看见,那双疏离的眼中有著一丝依恋。
  能让那颗闭锁的心打开,这孩子也吃了不少苦头吧?
  “双芸告诉过你,关于她父母的事吗?”
  汪怀玮摇头,“很少,几乎没有。”
  “当年双芸母亲娘家那方资金周转不灵,濒临破产,亟需援助。”他若真想和双芸在一起,多少该知道一些邢家的内情。李秀慧决定尽量把能说的都告诉他,“她母亲那方找上了政德,那时‘拉斐尔’己经起步几年,做得很不错,而政德当时也正在追求双芸她母亲,邢家人于是决定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他。
  “有‘拉斐尔’的帮忙,邢家的公司是保住了。政德虽然知道妻子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却依然很爱她,尤其在双芸出生以后,更一心期盼孩子会改善两人的关系,怎知孩子还没满周岁,妻子就有了外遇。
  “本以为她终究会回头,可是几年过去,她却变本加厉,而且对双芸……”李秀慧犹豫了下,该这样挖出一个已过世之人的过往吗?但见汪怀玮一脸关切,显然关于邢双芸的一切细节都不想错过,她于是继续说下去,“双芸的母亲讨厌政德,生下双芸对她而言根本是个错误,偶尔双芸的父亲说了让她不高兴的话,她甚至会把气出在双芸身上,甚至打她。”
  “太过分了吧?”他忍不住出声,“双芸是她女儿啊!”
  “对她来说,双芸不是她女儿,只是她讨厌的丈夫的孩子。双芸自然不知道她母亲的心态,总以为自己被打是因为做错了什么,从小就很用功,也格外听话乖巧。政德很爱她,对妻子这样对待女儿很不谅解,慢慢地和妻子感情也淡了,后来才遇到我……”李秀慧轻叹,“双芸告诉过你,我曾经是她国小五年级时的导师吗?”
  汪怀玮为之错愕,“不……”
  “她的导师有一阵子请假,我去代课,也因此在家长恳谈会上认识了政德。双芸非常文静,功课好得没得挑剔,但在学校几乎都不说话,我觉得这个小女孩文静过了头,所以特别找她父亲谈。原本只是想了解她的家庭状况,可是一谈就停不下来。她父亲郁闷了十年的心事,头一次有对象可说,就……”就这么开启了她成为第三者的道路。李秀慧的眼因忆起往事而朦胧,却没有丝毫后悔。
  “双芸知道吗?”她说过她母亲不喜欢她,他一直以为是当时还是孩子的她想太多了,原来却是孩子最敏锐的直觉察觉到实情。他的心揪紧。
  李秀慧缓缓摇头,“她始终不知道。她父亲不愿她难过,隐瞒了一切,包括她母亲出轨的事实。双芸看起来冷淡,其实感情很强烈,父母离婚对她的打击已经很大,要是再让她知道她母亲……唉,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
  “还好她年纪慢慢大了,想得也多了,总算熬过了这几年。可是经历过这些,让她变得很没有安全感,不容易相信人,她……跟她父亲一样,付出感情的时候都毫无保留,一旦受了伤也会比别人跌得更重,所以面对感情时会格外谨慎,你明白吗?”
  “我懂。”汪怀玮颔首。不只明白她所说的话,也明白她像个母亲般,希望自己孩子过得好的心情。
  “秀慧?”邢政德转过走廊,看见久候不至的妻子正在和汪怀玮说话,微微诧异。
  “双芸只是需要时间克服心里的恐惧,给她时间,她会回应你的。”李秀慧望了丈夫一眼,迅速结束对话,“你也该进去看双芸了。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多时间。”
  “和年轻人在说我坏话吗?”邢政德走近妻子,微笑著。
  李秀慧一笑,挽住丈夫手臂,“在交代他要好好对待我们的宝贝女儿,否则你这个做父亲的绝饶不了他。”
  “把我说得这么可怕?”邢政德失笑,神情欣慰,“我想怀玮不会让我失望的。他是个好孩子,大概也只有他受得了我女儿别扭的脾气。”
  李秀慧淡淡一笑,“也许吧。”
  雨人的脚步渐行渐远,住医生办公室步去。
                
  “双……”汪怀玮一进病房,就见病床边的汪笙骤然回头,满脸不高兴,“你去哪里了?双芸生病了,你还乱跑!”
  “有点事情,所以──”面对小妹的怒气,汪怀玮有些不知所措。
  “有什么事情比双芸生病还重要──”汪笙还想继续骂,却被打断了。
  “快期中考了,他是去上课吧。”邢双芸适时为汪怀玮解围。此时她已坐起来,啜著继母事先泡好的桂圆茶,目光却看著窗外。
  “也不是上课,就……总之是有点事。”汪怀玮遮遮掩掩地藏著纸袋,向魏胥列点头一笑,赫然看见放在矮桌上大把亮灿灿的黄色姬百合,眼珠险些掉出眼眶,“那……那是什么?”
  “花啊。”汪笙看白痴似的横了哥哥一眼,“你念兽医念到只认得动物,不认得植物了吗?”
  “我知道是花,可是……这么大一束花做什么?”大眼难得显露出嫉妒,揪紧手中的纸袋。可恶,好不容易找到了想找的东西,他赶著来医院,根本忘记探病该带花来!那束包得像要陪妈祖进香的豪华百合闪闪发亮,简直剌伤他眼睛啊!
  “不是买的,是我亲手包装的!”汪笙得意洋洋,“黄色姬百合,今天早上才送来花店的哦!颜色很漂亮对不对?本来我想送白玫瑰,可是觉得太普通了,所以选了姬百合……”挥舞著解说的手臂忽地被捉住,她瞪了魏胥列一眼,“干嘛?”
  “走吧。”跟她相似的另一双大眼正目不转睛盯著床上的病佳人,早就没听她在说什么,而他这个不识相的小女友还在这儿瞎搅和。魏胥列拉著汪笙住病房外走去,“该去送花了。”
  “等等,我要多陪双芸一下……”汪笙的抗议声消失在门后。
  “……坐啊。”邢双芸放下茶杯,语调不改平日的淡然,唯有揪著毯子的手泄漏出内心的紧张。
  “早上那个人也是黑道的吗?”汪怀玮坐下来,将纸袋放在膝上。
  “嗯,是阿美子她叔叔的手下,我中午跟阿美子通过电话了。”甘纱美得知她叔叔派人对她下手后,相当火大,想必又会起一场风波。“听学姊说,你……弄断了那个人的手?”
  事后才得知,那男人先摔到二楼的雨棚,再滚到一楼的花园,晕了过去。幸好只有轻微外伤,只是右手手臂断了。博士班学姊比手画脚地解说他是如何解决掉那人时,崇拜的模样简直把他当成李小龙了。
  “那时心里很急,所以……不小心出手太重了。”一来,他除了和汪笙练习之外,没和别人动手过,二来,他急著找到她,就算对方是千年神木,只怕他也会毫不犹豫当场劈散。他轻轻抓住她手腕,皱眉盯著上头的点滴针,“很痛吧?”
  若非怕惊醒家人而不敢开车,他可以更早赶到她身边的,而她也不必经历这些了。她本就瘦弱,加上发烧,一早又受了惊吓,纤弱的身子怎禁得起如此折磨?如果他再晚到个几分钟……他不敢再想,懊恼地垂下头。
  “护士用的是软针,不会痛。”温热的指在她腕上流连,似要抚去她所经历过的一切痛苦,教她一颗向来被自己强迫无感的心微微颤抖。
  在医院待了一个早上,发烧的昏眩和心头的期盼绞揉成无边的空洞,尽管探视她的人来来去去,就是觉得还缺了什么。直到见到他,才恍如一幅破碎的拼图,终于找到最后几片而变得完整。
  几年前还能对自己装傻,而今终于不得不承认──她被他左右情绪,她意志的每一部分都在期待他。听见王静对他说的那番话,她只害怕他会答应了王静的示爱,根本没想要祝福他们!
  但,厘清了这些又如何?她依旧会恐惧,恐惧付出的情感最后将失落,恐惧他会像她母亲一样,没有任何解释就弃她如敝屐,轻易离她而去……
  “你昨天说喉咙痛,好多了吗?我买了点润喉的东西给你吃。”汪怀玮打开纸袋,拿出几颗喉糖和薄荷糖放在小桌上,“还有这个。”
  邢双芸怔怔地看著她的熊猫布偶被放在毯子上。
  “我想你在这里可能会无聊,所以把它带来了。我以为应该是一对的,可是在你房里找了半天却只找到一个。”
  “嗯,我就只买一个而已。”
  “哦?”温厚的声音转为低沉,像在劝哄,“你不觉得,它一个人很孤单吗?”
  “我……我买的时候,就剩最后一个了。”感觉到两道灼灼目光盯著自己,她无措地捏著熊猫的耳朵,“老板说这款布偶做得不多,当时已经没有存货……”她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从纸袋里又拿出另一个熊猫布偶,跟她原本那个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根绿色竹子,是个正在吃竹子的熊猫布偶。
  “现在,”他温柔的低语轻拂过她耳畔,“它有伴了。”
  她来不及反应,也无法反应,雾气己涌上眼底。
  “很久以前,有个女孩告诉我,她不喜欢不能持续永远的东西。我想了很久,怎么也想不出要怎么给她她想要的‘永远’?人的寿命有限,我根本无法承诺她永远啊。”他抓过她双手,将两个熊猫布偶一起紧紧捧住。
  “后来我想到,我也许不能永远陪著她,但只要我活著,只要她要我,我一定会在她身边,这是我能给她的永远。”生平第一次告白,在唯一一个让他动心的女孩面前,即使事前练习了无数次,他还是紧张得快咬到自己的舌头,“你想,她会接受我给她的这个‘永远’吗?”
  “也许……”泪水哽咽了她未完的话语,“也许他弄错了,那个女孩不值得他付出这么多。”
  “为什么不值得?我喜欢她,为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他的手指沿著她手腕按捺,温柔地抚平她的不安,微笑道:“我是有点迷糊,可至少不会弄错自己想要什么。”
  “我……”来得太快、太多的泪,分不清是在宣泄积压多年的梦魇,或是满溢得教她无法负荷的感动。她低哑地道:“我……怕。”
  他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苦涩一笑,“不只你怕,我也怕啊。怕我这么努力帮你找来熊猫,却还是连一个机会都换不到。我想出来的这个‘永远’……”他凝视著她,近乎卑微地喃语,“你还是不要吗?”
  “我不要吗?”泪眼模糊中,她笑了,美丽如一朵噙泪的百合,“是啊,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哽咽地环住他颈子,在他温暖如阳光的气息中不断流泪,像要流尽二十年来的彷徨无依。
  汪怀玮无语圈住那纤细的身子,俯首在她柔软的黑发中,用他所有的温柔一点一点抚平她的颤抖,一如几年前在那黑暗的后车厢中所做的一般。
  不同的是,这次,迷路的女孩终于飞出黑暗,栖息在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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