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在那煽情的音乐中昏昏沉沉地睡去，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睡梦里自己在一条荒芜人烟的路上匆匆行走，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行走，仿佛行走是他唯一的目的。在路上，他看到一个个女人被困在一个个坚固的牢笼里，有的抱着可怜的孩子，唱着声音沙哑的歌谣；有的在独自转圈，走走停停，往笼子外看看，但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就继续转圈；有的表情木呆，傻傻地坐着；还有的在看电视剧，跟随着剧情，时而流泪，时而大笑……她们若无其事乐在其中，仿佛并不知道自己身陷牢笼。刀努力地使自己能够明白自己现在的位置，但是茫茫的世界，没有任何的参照物，可以供他辨别。忽然有一个笼子里的女人在喊他的名字，她说：“刀，你这是要去哪里啊？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好吗？我好孤独。”
　　刀走了过去，他想看看这个叫他的名字的女人是谁，她的声音十分陌生，但是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和长相？刀将脸贴近牢笼，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看不清她的容貌。刀说：“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而我不认识你？”她说：“刀啊刀，我是你的宝贝啊，你怎么能把我忘了呢？”刀说：“那好吧，就算你是我的宝贝。但是你怎么会在笼子里？是谁把你关在笼子里的？是我吗？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她说：“这不是笼子，这是我现在的家，也不是你将我关在这里的，是我自己将自己关起来的。”刀说：“那好吧，就算是你自己把自己关起来的。但这是为什么？你看看周围这么多的女人，她们都是在你家吗？又是谁将她们关起来的？是你吗？”她说：“她们都在她们自己的家，她们都是自己将自己关起来的，不是我。我已经不是我，我现在想成为我。也不要问为什么，这个世间没有为什么，只有结果。”刀说：“那好吧，就算只能有这样的结果。但是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你想让我做些什么呢？”她说：“你什么都别做，我也不想让你做什么了。我们所想的都是虚无的，是抓不到也摸不着的，只有语言是真实的，虽然语言也是抓不到摸不着的，但是它却能流动，从你的嘴里流入我的耳里，或者从我的嘴里流入你的耳里，我们虽然看不到它的模样，但是它确实能够充实我们存在和跳动的内心，抖擞我们的精神，使我们的身体感到存在，是的，存在。”刀说：“那好吧，我就和你说说话。不过我还有事情要办，时间不能太长。我在找一位神，能使我解脱和快乐的神，但是我却不知道他在哪里。”她说：“就知道你会这样。你们都是这样。你们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呢？你们所做的事情都是虚无的，不存在的，不会永恒的，不属于自己的，或者你消失了，它不会跟着你消失的。而那些存在的，属于你们的，你们消失它也跟着消失的，你们却忽略了它的存在。”刀说：“那好吧，我就继续和你说话。我知道你是存在的，就存在于我的眼前。你说的对，我确实不知道自己要办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我要找的神是什么样，我不能为了这个不真实的事情，而忽略了你的真实。”
　　她还要说什么，刀却突然醒了。刀是被一个叫牛仔的男孩子叫醒的。牛仔的家离刀住的地方很近。牛仔长得很帅气，聊天聊得也很酷。他虽然年龄很小，但是网龄比刀还长。在网络里滚打了多年的牛仔，结交的女网友不计其数，光是走进现实来找他的就四五个，每次牛仔都是和他的女网友借宿在单身的刀家里。刀是睁只眼闭只眼，因为他觉得这些一夜情都是新时代的年轻人，必须要做的事情，这些e时代的少年少女虽然让他不能理解，但是却又不能不忍受。因为牛仔每次都要给那些女孩子介绍说：“我哥哥，刀！著名的诗人，作家。”刀看着那些女孩子的嘴巴逐渐张大，大到不能再大的时候，刀就摇摇头，转身回避。牛仔是叫醒他吃饭的。自觉地做好了饭给他吃，是牛仔的绝招。每当没钱上网的时候，牛仔就跑到刀这里，做顿饭给刀吃，用自己的劳动力，换取上网聊天的方便。刀把机器让给了他，开始吃饭。以往刀觉得牛仔的饭菜做得忒香，比饭店的厨师做得都可口，但是今天，刀怎么都吃不出美味佳肴的感觉。他老是想着那个奇怪的梦，那个看不清容貌的女子到底是谁？笨笨吗？如果不是她，那她们的昵称为什么如此的巧合？
　　第二天牛仔一下机，刀就开始组建了一个诗歌的聊天群。他将自己那些从未聊过天的好友，一股脑全部加进去，当然更少不了笨笨，她不是孤独吗？她不是想说话吗？那就让她说个够，听个够，她再也不用发愁寂寞和无聊。就算笨笨不是那个孤独的、需要语言的女人，也没有关系，反正自己的好友都在里面，反正自己也不会和他们聊天，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中午的时候，笨笨果然发来了一条信息。
　　宝贝 10:36:47
　　是你加我进群组的吗
　　断刀 10:38:44
　　是啊。
　　宝贝 13:03:53
　　呵呵，你的群里小弟弟小妹妹倒是蛮多的，挺有朝气
　　断刀 13:04:28
　　是吗？
　　宝贝 13:04:49
　　我在那里胡侃了半天，出来了
　　宝贝 13:05:51
　　今天有没有写诗？
　　断刀 13:08:23
　　没有写。论坛准备搞一个活动，我在起草活动公告和建这个聊天群，忙了一上午
　　宝贝 13:08:39
　　哦？什么活动？
　　断刀 13:09:16
　　国庆·中秋征文
　　宝贝 13:09:33
　　只征新诗吧？
　　断刀 13:10:13
　　恩啊
　　宝贝 13:11:11
　　明白啦。不到论坛不知道，一到论坛吓一跳
　　宝贝 13:12:21
　　原来中国还有这么多的诗歌爱好者
　　断刀 13:12:36
　　那是。现在来这个论坛的才几百人，我们打算把让成千上万的诗歌爱好者都吸引过来
　　宝贝 13:13:54
　　这算是给不少朋友提供一个好的练笔的场所，恩，志向远大
　　断刀 13:14:32
　　你很有思想哦，笨笨
　　宝贝 13:14:50
　　你和我交往还不长啊，你怎么知道？
　　宝贝 13:14:54
　　呵呵，莫非你有透视眼？
　　断刀 13:15:53
　　字里行间看出来的嘛
　　宝贝 13:16:03
　　可是我不写诗歌，回的诗歌评论帖子也不多呀
　　宝贝 13:16:08
　　而且上论坛的时间也不长，就一个月之内的事
　　断刀 13:16:50
　　我建议你做一个诗评家
　　宝贝 13:17:06
　　够格？
　　断刀 13:17:24
　　呵呵。你不想写诗吗？
　　宝贝 13:17:43
　　是的。没这方面的爱好，业余欣赏
　　宝贝 13:18:50
　　作为业余爱好，也很怡人的
　　断刀 13:19:11
　　那就找些这方面的书籍，做诗评家，你一定会成的，因为你有思想。再说了诗评家的诗不一定要写得好，可是评论厉害。
　　宝贝 13:20:10
　　大概我就是你说的后者了
　　宝贝 13:20:23
　　我知道我这人永远成不了伟大的诗人
　　宝贝 13:20:39
　　所以就不朝那个方向发展了
　　断刀 13:21:40
　　诗评家不是一般的人能够做到的，一般人不可能具备深邃的思想，独特的视觉，严密的思维和开拓的想象。我看你可以
　　宝贝 13:22:08
　　抬爱了。那就试试吧，介绍些书给我看看，让我多点专业化的知识
　　断刀 13:22:40
　　耿占春的评论不错。你可以下载，收索一下就行了，街上卖的也有。我估计你看不完一本书，就会很厉害。
　　宝贝 13:23:03
　　如果太枯燥就担心看不下去
　　断刀 13:23:11
　　你试试。不试怎么知道？你会成为一个诗评家的，一定会！
　　宝贝 13:23:41
　　呵呵，谢谢。你对我的期望值这么高，我能不在你的关怀下努力吗？也好，那我就潜心修炼一段时间，再上来试锋芒。
　　断刀 13:27:06
　　笨笨，我要下了。吃饭去。
　　宝贝 13:27:22
　　快去吧
　　宝贝 13:27:29
　　别饿坏了
　　断刀 13:27:45
　　88
　　这是2004年9月17日他们的聊天记录。不聊天的刀，聊起天来水平倒也不差。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有兴趣聊天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鼓励一个陌生的女人立志做一个诗评家。他了解她吗？不。他知道她有多高的学历和文化素养？也不知道。诗评家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什么人都能做的吗？更不是。那他为什么会这样盲目地引导一个人，走一条人家从来就没有想过，也更不知道是否与她的生活，身份，文化水平相匹配的道路？刀真的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是那个奇怪的梦在作怪，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他的随意应付和敷衍。但是偏偏就是这种应付和敷衍，使这个字里行间透露着爽朗果断，也并非盲目的女人，奇怪地盲目地接受了他的盲目引导。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顺从地接受他的这个建议，什么诗评？她只是在凭着一种对文字的直觉，思考，说出了一些浅显的认识，难道这就是诗评吗？但是做这些事情又什么用处呢？她都没有找到答案，但是她似乎很乐意照他说的试一试。她感觉和他聊天是愉快的，是开心的，小傻瓜，做人这么认真！但她又似乎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躲躲闪闪。管他呢，玩嘛，开心就好。
　　刀这次确实是下机了，他将牛仔昨天晚上炒的菜，胡乱地热了热，打开一瓶酒，潦草地填饱了肚子，潦草地把自己灌醉，上床倒头便睡。他不需要感觉，是的，他不需要感觉。他知道任何一种感觉的复苏，都会是他奔向死亡的绊脚石，都有可能让他懦弱，让他对死亡产生恐惧，让他有可能存在下去，活下去。而活着，恰恰是他最大的痛苦和对他最严酷的折磨，这种痛苦和折磨，比死去更加让他感到可怕和难以承受。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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