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丝丽带着坐在婴儿车上的安吉拉,踏进了自己空荡荡的家,“我们到家了。”她说道,可这话显得真空洞。她似乎意识到了一种变化,一种她并不太喜欢的变化,婴儿扭动着身子,烦躁地哭起来。“嘘,宝贝,没事儿。”
然而这幢陈旧的老农舍令人觉得就像一座坟墓。屋里够暖和的,灯火通明,但似乎空荡荡的,没了那种特别的温暖,一种能令一幢房子像一个家的温暖。
别再想了,莱丝丽。你是在幻想。你真是个傻瓜,你就是不想离开查斯·福琼,就这么回事儿。把这事丢开吧。她一咬牙,显示出自己的决心,走进了厨房。尽管她一点没有回家的感觉,没有重新回到家的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她竭力想摆脱这种想法。
查斯带来了食品菜蔬,兰博紧紧跟在他身后。“呆着别动。”查斯命令这只老猎犬,它的一只脚正准备跨进门里。
“别,没事的。它可以进来。”莱丝丽开始喜欢上了这只狗,不想让它呆在后门廊里挨冻。
“它浑身都是湿的。”
“我们不也这样吗?”她反洁道,扬起眉毛,毫不掩饰地直望着查斯夹克的肩部,那里雪正在融化。
兰博似乎明白自己是这番谈话的中心,侧着脑袋,夹着尾巴,偷偷溜进了屋,在桌子底下找到了安身之处。
查斯嘟哝了一句什么,听起来好像是“被宠坏的狗会不知天高地厚”,一边把一袋食品放在窗边的桌子上,这是他们在当地市场上买来的。他将莱丝丽的手提箱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上。“你想把箱子放在什么地方?”
“随便放哪儿都成。稍后我会把它带到楼上去。”
“我帮你拿上去吧。”他没再说别的什么,但是她知道他想到了她的脚踝,这令她很感动,也令她有些吃惊。因为一个倔强的牛仔一旦固执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但查斯同时也有亲切温柔的一面,只不过她还见得不多。
她将安吉拉身上的毯子塞得更紧些,把婴儿的小车放在长桌上,这样,在莱丝丽煮咖啡和放食品时,孩子能看见她。
当咖啡刚在咖啡器里转动时,兰博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吠声。
查斯正走在通往楼梯的过道上。
外面的车道上响起了一辆卡车的马达声。莱丝丽从窗户里看出去,认出是雷·梅隆的道奇车艰难地开进了院内的小道。驾驶室顶上和车厢里积着厚厚的雪。
“我们有伴了。”莱丝丽说,朝自己的婴孩眨了眨眼。除查斯以外,雷是安吉拉出生后她看见的第一个邻居。“你得拿出最好的表现来。”她悄声对孩子说。这时雷已熄了火,跳下了车。他穿着毛皮风雪大衣、保暖裤,戴一顶羊毛便帽,踏着雪走过来,上了后门廊。他从衣服上掸去雪,正准备要敲门,没想到莱丝丽一下把门打开了。
“莱丝丽,好姑娘!”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开朗的笑容。
“我正在想你是否从太阳之乡回来了呢。”
“就在昨天。机场一片混乱,听我慢慢告诉你吧。”他走进厨房,摇了摇头。“瞧你!”一阵冲动,他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转了一圈。“我的上帝啊,小姑娘,我真为你担心死了,别告诉我,这个——”他的头向长桌边侧去,放在长桌上的安吉拉正睁大两眼,盯着天花板看呢。“——一定是你新生的小女儿。”
“快来见见安吉拉。”等到他将她放在地上后,她说。她的心跳得很快,她感到自己的脸直发烧。
“她真是太可爱了。活脱脱是跟她妈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莱丝丽哈哈大笑,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瞟见了一个身影,是查斯,他一副戒备的神情,站在厨房和餐厅间的过道里。“查斯,来见见雷。这是雷·梅隆,还记得不,我告诉过你的?他刚从菲尼克斯回来。雷,这是查斯·福琼,我的新邻居,可以说,是他救了我的命,救了安吉拉的命。”
查斯伸出手去,雷脱去一只手上的手套,紧紧握住了查斯的手。“很高兴见到你。你是凯特的亲戚吧?”
“是她的侄孙。”查斯抽回手,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他大约有一米七八高,结实有力,一头褐发,两鬓开始变为银白色,有一双瞟东看西、十分活络的眼睛。
“这么说,你是来经管沃特曼老牧场的了?”
“试试看吧。”
雷倒抽一口冷气,摇了摇头。“祝你好运。我不知道那地方会怎么样,不过看来是一个狗日的——”他瞟了莱丝丽一眼,刹住了。“——老是有一大堆麻烦。不过,我得感谢你挺身而出,照顾莱丝丽和她的小家伙。”他友好地用一只胳臂搂住了莱丝丽的腰。“这个姑娘,可是不同凡响。”
“雷!”莱丝丽挣脱了他的搂抱。
“哎,你就是嘛。”他粗俗地朝查斯眨了眨眼。“我一直在说,如果艾伦哪天讨厌她了,我会随时把她带走。”
“真的吗?”查斯问,他后背的肌肉一阵阵发紧。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家伙。
“我想,对此我有自己的一点发言权,”莱丝丽抗议道,然后,她似乎想改变这个话题,补上一句,“咖啡差不多煮好了。你们想来上一杯吗?”
“不,我不能多呆。我只想看看你是否在家,以便能见上这个小家伙一眼。”他用一根手指碰碰安吉拉的脸蛋,而查斯在一旁竭力克制着自己。“她真是个美人儿,真的。就像我说的,跟她妈一样。”他向莱丝丽的方向飞去一个笑容,显得太过热乎,一瞬间,查斯觉得他实际上是想在莱丝丽的脸上印上一个吻。“稍后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我是说,不管你需要什么。”雷一边格格笑着,一边走出了后门。
莱丝丽赧红的脸几乎涨成了紫色,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天哪。”
查斯极力表现得十分正常,尽管他的牙咬得那么紧,让他觉得下颚都发痛了。在他看来,不管雷·梅隆是不是朋友,他只不过是个喜欢夸夸其谈的家伙。
莱丝丽倒了两杯咖啡,显得有点抱歉。“雷没恶意,相信我。他心地善良,尽管举止有点过分。”
查斯觉得,这样的解释是那么软弱无力,不过他还是竭力要让自己相信,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雷·梅隆尽可以到牲口棚顶上一丝不挂地跳舞,跟他查斯毫无关系。这么看来,这家伙是莱丝丽的朋友了?那又怎么样呢?她完全有这个权利。他大口吞下两口咖啡,认定该是离开的时候了,于是他把杯子放在长桌上。“在走之前,我得先看看你的马有没有事。”
“你不必走,再……”
“我得走了。没事吧?”
她没有表示反对。“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什么也不必说了。”
她咬紧自己的嘴唇,然后,似乎突然有了个怪念头,她踮起脚,在他的唇上狠狠地吻了一下。那么温暖、柔软,充满了感激,这个吻拨动了查斯的心弦,他自以为早已死去的—根心弦。“谢谢你,查斯·福琼,”她声音有些发哑,然后转过身抱起女儿。今天上午,她那对绿莹莹的眼睛似乎比平时更亮,似乎她在拼命抑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我说你救了我和安吉拉的命时,我是当真的。”
“那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件大事。”她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前臂。“非常大的事儿。我真怀疑是否能回报你,一想到这就让我心乱;真让我心烦意乱。”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凝视的目光与他的目光紧紧交织在一起。刹那间,他几乎惊奇得不知所措,这么个小女人,却似乎有一颗像蒙大拿州一样宽广的心灵。她咬着嘴角,现出一种紧张的样子,让他觉得迷人极了,他只能小心地避开。他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想一把把她抱起来,吻她,吻得他们两人都欲火中烧,然后抱着她上楼,到她卧室里,与她做爱,直到两人都精疲力竭才罢。
她就像知道他的想法一样俏脸飞红,他在心里狠狠猛击自己一下。他这是在走薄冰,薄而危险。他把双手插进夹克的口袋里。“我只是高兴这事能这么顺利。”
“我也一样。”他们四日相对,深深凝视着对方,他心头一紧。真要命,她那么美。
这是禁区。别碰。对所有的女人都一样。
“我会再来看你的。”他向兰博吹了声口哨,打开了房门。一阵强劲的冷风直吹进屋,兰博爬起身,向外面冲去。查斯最后看了一眼莱丝丽和她紧抱着的女儿,在身后把门紧紧关上。这是个十分简单的动作,但却使他鼓起所有的勇气下决心走出这道门廊,离开这母女俩,让她们自己照顾自己。他提醒自己,莱丝丽不是他的女人。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他的情人,甚至连他的女友都不是。她只是他的邻居,一个遇到点小麻烦的女人,而他只是帮了她一把而已。仅此而已。事情就是这样,让它见鬼去吧,事情本来不过就是如此。
可是,一回到家里,他却发现, 自己的小房间是那么空。尽管火炉里的炉火燃得正欢,但房间却依然显得冷清清,空荡荡。他一眼看见了那只小罐子,是她用来充作花瓶的,看见了那里面插着的冬青枝,他拿起小罐子,用长满老茧的手指转动着它。小房间里有一股她用的香水的气味,还有肥皂、婴儿粉的味道,他的床那么整洁,床单十分干净,可看上去却毫无生气。
她和她的小女婴在他的生活中只度过了一个多星期,他却是那么思念她们。这种思念远比他以为会有的感情强烈得多。他的思绪猛地转到了埃米莉和瑞安身上,然而,他发现,原先她们离他并不远,而现在却已远离了他;思念之痛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麻木,而且他很怀疑,这是因为有了莱丝丽的缘故。
他干起了日常的家务活,打电话给凯特汇报了一下工作,稍稍吃了点东西,吃饭的时间也比平时晚得多。等到牛夜时分,他洗了个澡,告诫自己别打电话给莱丝丽,他并不需要知道她在干什么。然而,他却往窗外看去,眺望着远处那片黑暗。大地和树枝全罩上了一片白雪,月光在这片晶莹的白雪上洒下一片银光。远处,那幢老农舍狭小的窗户里闪着金黄色的灯光,他就是在那儿长大的,而现在,莱丝丽和安吉拉正住在那儿。他用心灵之眼,看见她正踮起脚,侧着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吻着他,就像今天下午那样吻他。从那时起,除了那一吻,他的思绪几乎一片空白。
孤独,一种他硬生生逼迫自己控制住的情绪,穿透了他的心灵深处。他所有的亲人不是这样就是那样离去了。他的双胞胎弟弟查特,一个莽撞的年轻人,在驾着那辆老拖拉机驶上一道山脊时,十分大意地将拖拉机开得稍稍快了些。拖拉机的前轮撞上了一块岩石,车子弹起来,翻下了山脊,将查特压在下面。
查斯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奔到山顶上,声嘶力竭地大声叫喊,但他知道自己的兄弟已经死了。从那以后,查特的尸体总在他的噩梦中出现,这场悲剧造成了家庭的分崩离析。他的父亲丧失了曾信誓旦旦要实现的雄心壮志,母亲的身体也一蹶不振,死于癌症,一种跟弟弟的死毫无关系的疾病,或者说,别人都是这么说的。可查斯从不相信这话:康斯坦斯·福琼有活下去的意志,会跟疾病斗下去,但这一切全因儿子的去世而丧失殆尽。剩下的迪莉娅总是沉溺于自我,最后变得完全与人隔绝。这些年来,迪莉娅从不与她的亲人联系。
你又怎么样了呢?
他不愿意这么贴近地看着自己的心灵之镜,不想面对自己内心存在的恶魔。他不愿意生活在痛苦之中,也不想跟随便什么人讨论这件事儿。他也不会去跟精神病专家或是任何咨询顾问谈这些事。决不。他相信自我医治,他能采用的医治过去一切痛苦的最好方式,就是不去想它,将自己完全淹没在工作中,去寻找生活中的另一个目标。
他也尝试过婚姻,但这只不过更增加了他的痛苦。一想到埃米莉,他就咬紧牙关。温柔、悲哀的埃米莉。还有瑞安。他惟一的儿子。一个还没活过他的第一个生日的男婴。
旧日的痛苦灼烧着他。
思想上的这种转变令他愤怒,他又朝炉火里塞了一根木柴,坐到他刚才一直在检查账册的厨房桌旁。他恶狠狠地将一个个数字摁入计算器,草草记下自己需要的一些数据,一边审视着前十年的账目和纳税单。
看来,沃特曼牧场近年来经济状况每况愈下,但是查斯发现了扭亏的办法,那就是在提高谷物和牛的产量的同时,要以更高的价格卖出,并减少日常开支。看来他有可能兑现与凯特的协议,尽管要扭亏为盈,一年的时间确实少了些。
他花了好几小时检查账目,一直到一点钟过后,兰博在外边狺狺地叫了起来。
查斯揉揉脖子,打开了大门。兰博在白雪覆盖的后院里走来走去,接着在院角里消失了,不到一分钟,它又出现了,鼻子在地上直嗅,似乎在这个时候它能找出一只野兔或是野鸡来。“别白费劲了,孩子。”查斯劝道。寒风如刀,抽打着他的脸,灌进他的羊毛衫里,但这一来,帮助他清醒了头脑,赶跑了那些他一直在计算的数字。
兰博失望地喷了一下鼻子,跑回了温暖的房间里。查斯拴上门,走到桌子边。尽管他绞尽脑汁寻找答案,但不管如何精打细算,他仍然左右为难。“见鬼。”他沮丧地收拾起所有的文件,因为不管他如何调整数字,要想有足够的产量,他仍然面临着一个难题。如果他真要确保牧场在明年能有收益,要实现他与凯特的协议中所做的承诺并最终真正拥有这片贫瘠的土地,那么,他就不能将用水权出卖给任何人。包括莱丝丽。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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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天使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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