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戚府好不热闹的当口,魏紫却在目不斜视地走向「百花园」的路上。他跟在一人身后,可是被他跟着的人却是哭笑不得。
被跟着的这人正是号称「要去一探新婚娘子」的戚澜。他一路走,一路不时扭着头看身后的人。
哎!戚澜叹气。今日做的果是过了些,如今乐极生悲是悔也悔不过来了。刚才若非寻了个因头,只怕他躲得更快。
只是那人的手似乎过于冰冷了些,全不似当年的炽热,可瞧他那日的身手,武功比当年似乎犹胜几许,练武之人本不应这样肌肤冰冷,莫非有什么寒毒在身不成么?倘若能摸摸他的脉象……
他心念方动,脚下便猛然一顿反手便去拈魏紫左手,魏紫本来直戳戳地向前去,哪里想到这人竟然说动手便动手?一惊之下自然而然便以掌缘相切。
岂知戚澜迅捷异常,手腕一翻又去拿他右腕,魏紫骇然道:「三哥你做什么?!」他一见戚澜步步进逼,虽然不知是何道理,可是这脉门却万万不可被他拂中。一旦被他知晓……
「三哥你……」他急怒之下,浑然忘却该叫「姑爷」,昔日亲厚时候的叫法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戚澜乍听到这声「三哥」,一股气息直冲胸臆。刹那间只觉得周身都是暖洋洋的。他本意在摸查魏紫的脉象,只是惟恐他性子倔强不肯让他探查。岂料这一激竟而有这么大的意外收获。
本来一拈不成就想撒手,可是偏偏手脚都不似自己的,竟然步步紧逼,还尽是凌厉泼狠的招式。知魏紫不肯让自己抓他脉门,他倒回回都往人家的脉门招呼。
魏紫心中唯怕被他拿着手腕,又见他招招抢攻全不防卫。一时间顾及他安危,难下分兵之力,又要防备他撵上手来,竟而被戚澜逼得只有不断向「百花园」飞退。
只是这样一来束手绑脚,兼且又是倒退而行,缠斗多时终究被那人赶上。魏紫双眉一蹙正想喝住他,可是还未开口却早被戚澜牢牢扣住双肩,再也动弹不得。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碰」的一声,身体剧震之下已经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他怒极,索性闭上了眼来个不理不睬。
戚澜一招得手正自得意,谁知两人追逐太过,不知什么时候早到了「百花园」西侧的一片平日无人来的地方。他扣上魏紫时更是得意忘形,一不留神竟然脚下失绊,硬是压着魏紫给自己做了活垫子。这一摔声音极响,戚澜心里大叫糟糕,莫要摔坏了。
颅脑最是脆弱,此处土势极是刚硬……本想他或者没什么大事,可眼见魏紫摔了之后便即闭上双眼几乎叫他惊得一身虚汗。
不要……不要受伤……不要受伤……不要闭上眼睛……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受伤,不要死……
刹那间一阵裂伤似的感觉掠过胸臆,疼得他说不出话来。他想摸摸男人的头,可是却伸不出手去。多年前就该爆发的惊恐狂暴却在迟到了五年之后的这一刻喷薄而出。长久以来以为是很缓慢流动的痛感如同致命的毒药在全身上下蔓延开来。
他只能怔怔地望着那人,动不了喊不出。冷汗顺着颈项脸庞一颗颗流淌。双手紧紧握着他的肩膀完全无法放开,想要汲取一点热量可是隔着不厚的衣服却始终感应不到温暖。
原来当年听闻他已身死却没有做出任何确认是因为这样。
大概自己下意识地知道终究无法忍受这种恐惧和痛楚所以才什么都没有去确认什么都没有去多想吧?
只是单纯的知道「他走了」和「他死了」,一直在心里一厢情愿觉得他也许是还在某一个角落里顽固地躲着不想出来。
明明知道练武之人不会这样就死去,可是摸着他几乎没有温度的躯体,看着他紧紧闭着的眼睛和有些青白的脸色就是会遏制不住的去妄想。
直到身下的人奇怪地张开眼睛,他才觉得浑身有一股解放后的脱力。然后听见他低幽冷诮的声音里似乎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惊慌。
「你……你哭什么?」
「别死……」他答非所问,叹息着把额头靠在那个人脸上的同样位置,感觉到那个人不舒服的挣扎干脆全部力量都卸了上去。
时间仿佛倒退回五年前,那个冷漠里包含着热烈的别扭少年和那个貌似豪迈沉稳的自己在寒冷的夜里互相说几句无聊的话,紧紧依靠在一起取暖。
一时间他们都陷入了沉默。
戚澜一动不动地瘫在魏紫的身上,双手依然紧紧握着他的肩头。头压在他的颈边,在他不是非常柔软的发间费力地呼吸。他还记得父亲曾经在房中藏有一张小小的纸笺。
上面写着「繁花灿烂缘埋骨」七个字,从此他便晓得了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道理。
然而如果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生活下去,是不是就可以安稳而快乐?只要是为了到最后想得到的东西,无论在一路上付出多少牺牲也是值得的吧?
为了开出灿烂的花朵,即使爱惜花朵的人的躯体,也可以毫不动摇地做为自己存活的养分,一点也不剩地吞噬吗?哪怕一次又一次的牺牲爱自己的人--也是值得的吗?
魏紫沉默着,第一次没有挣扎。
他知道自己在透支。他期待的东西早已经不是可以存在的了。不能做出回报却对于别人的付出不予以拒绝本身也是一种罪过吧?但是即使如此也没有办法忍耐那种寂寞,也没有办法把所有的事情都用计算来衡量,也没有办法不奢侈地去--爱--
如果可以丢弃,如果可以理智,如果可以不用选择,如果可以--不爱。
也许他们都会毅然决然的彼此忘记。
沉默没有存在于自然中的权力。婉转的鸟鸣长一声短一声地响着,草叶花枝被微风催动发出一波波柔和的音色。不远处的花架上,茶靡花已经谢了大半,被秋季的清风摇动下几片不太牢固的花辦,落在花架下的石凳上。此刻「百花园」的女墙前,正有两个小小的人影,伏在墙上。
「怎么摔一下趴了那么老久,该不会两个一起摔死了?」戚耘疑惑地问旁边的少女。
少女一本正经地摇摇头:「紫哥摔着不会死。」
「笨丫头,什么叫不会死,是人都能摔死。呃?他们动了唉,去,竟然都没死。」戚耘有点不满意。
虽然其中有一个是自己的三哥,可是情谊本也不厚,加之魏紫连连得罪自己,这个糊涂三哥却每每同这不知好歹的奴才亲厚有加,他迁怒之下正恨不能两人一起摔死才好。只可惜天不从人愿--
「先不管这些,他们在那里我就下不去了。今日在府里逛的事儿就算了,下回再来。我到园子里来的事情你可别告诉其他人。」
戚耘撇撇嘴转身就踩着墙边的假山跳了下去,他自从那日之后,不知为何对这个小丫头总有些顾念。常常跑来寻她玩耍,终于混得熟了。
他的脚才落地,忽然一阵风动。只觉得喉间微凉,一个神色怪异的蓝衣汉子已经将一把锋刃锐利的短剑对准了他的喉头。剑尖触到柔软的肌肉,立刻咬开一痕血丝。戚耘骇然,只能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对方古怪的脸。
这人的五官平平,按说当与戚府的每个家仆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可是戚耘看见他那死气沉沉的神态和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却觉得毛骨悚然。他张口欲呼,却被剑尖扯开更多的皮肉,身后的少女发出略带哭腔的尖锐嘶喊:「紫哥哥、紫哥哥快来啊!」
几乎是同时,戚耘听到了一个冷厉幽寒的声音低喝道:「蓝杀退下!」
那大汉略一怔愣,马上撒剑后退,一双灯笼一般明亮的眼睛也像被吹灭的烛火,在刹那间暗淡了下来。
「九小姐,您受惊了。可不要紧么?」低冷的声音响起,问候的对象却不是被短剑割伤咽喉的戚耘,而是站在墙边已经瑟瑟发抖的少女。
戚耘一听这略微熟悉的声音,忍不住怒向心头起,恶从胆边生。他自幼娇宠,平日里磕着一下也是千人问万人忧的,如今喉间割了一条血口子,虽然不过破皮而已,可是竟然无人过问。
一怒之下就恶狠狠地将脚边的一块尖石捡了起来,喝骂道:「不知死活的奴才!」他一边叫,一边就将石头朝魏紫的脑袋扔了过去。他这一投对于魏紫本无什么威胁,可是对面的三个人瞬间脸色大变。
原来那刚刚攻击过他的蓝衣汉子,一见他拿石块投向主人,竟而持刀暴起,锋刃直指戚耘的后颈。然而这一切戚耘却看不到,他只觉得眼前一晃,三哥不知如何已经来到了身边。
他扭头一看,只见戚澜的右掌已经紧紧握住那道来袭的冷芒。鲜血四溅,兄弟二人的血香在空气中混合,本来尚且淡薄的血味似乎忽然变得重了许多。
魏紫侧头避过石块的同时便喝道:「不得妄动!」弥漫在四周的血腥气息让魏紫不自然地皱了皱眉。蓝衣大汉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嘶吼,仿佛低声鸣叫的野兽企图用本能抗拒听从命令的习惯。
「尚且不退更待何时!」魏紫语气更加寒戾,目光中竟然也带上一种金亮的光芒,如同灯火照耀的反射似的不断闪烁不定。戚耘和戚澜就这么怔怔地看见那个汉子放松利刃垂手退到一边,神色恭谨冷漠,眼神也暗淡无光。
魏紫再斥一声,就见那大汉「呜」的一声,便如同被主人喝斥了的禽畜,远远遁了开去。
等他们下意识地看向喝退大汉的魏紫时,却发现他低垂衣袖,站在刚到自己胸前的少女身后,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表情,能看见的只有一派空茫清冷,恭谨谦卑。
原本在他怀中的哭泣的少女,此刻也已经素静无声,神情恍惚。连泪痕也被擦拭得一干二净。
少女的鹅黄色丝缎懦衣和男人身上暗紫色的棉布衣衫形成鲜明的对比,站在漆成粉白色的墙边却似乎独立组成了一个空间,两人之间契合的仿佛是一个整体,充满了一种妖异矛盾的和谐。
戚耘忽然有了这么一个感觉。
他们在排斥--
他们是相同的,而自己是不同的。他们的样子就如同某些野兽,用最戒备的状态排斥着。
从骨子里本能地排斥着--异类--
可是怎么能是异类呢?无论谁都是……是人吧?
真是一群奇怪的家伙。
他这样想着,只听到那个令他深恶痛绝的声音很恭敬很谨慎,同时也很漠然地说:「两位爷,夫人受了惊吓,请两位回去吧。」
***
豪华平稳的马车里,稳坐着一同从皇宫归来的戚家父子。马车是一个包厢似的样式,车壁极厚隔热防寒,也颇有抵御外袭之效。车里的垫子是上好的丝绒缝制的,人坐在上面定是备感舒适。
可是戚绪却如坐针毡。他看着父亲已经白如霜华的头发和那志意满的笑脸,就止不住忧心忡忡。
「父亲,儿子听说五弟弟最近被人伤了咽喉,听说是他闯进了弟妹的住处,被弟妹的家仆所伤。」
戚帧眉头一皱,随即道:「不过是划了一个小小口子,又值得什么了?『冷水庄』对咱们有多重要。难道你还不知道?家仆?」
「『冷水庄』那些『家仆』若是无人去招惹,怎么会轻易袭击耘儿?定是他不知好歹前去沾惹。此番能够无事,便是天怜。嘿,难道你也像凤儿那么无知么?平日里正事不干,尽会说什么『奴才』,『主子』!嘿!这些他瞧不起的『奴才』,将来只怕比他还有用三分!」
戚绪的脸色有些苍白。车厢内本有厚布帘子遮掩窗户。此刻他却把手伸向那帘后的窗边,「咯」的一声拉下一层生铁造的夹窗。
「父亲!儿子不是不明白父亲的心思。可是父亲想想,冷水庄这些年纵横商场无人能敌,可是这之前,他们的财产从哪里来?父亲,这些您比我清楚。他们是一群活鬼,他们是妖怪--是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
「冷水庄庄主冷京能够操弄南蛮异术,固然能够为我们所用。可如果他们要杀人,咱们谁能够躲得过?不错,咱们是要借用冷水庄的财力,可是即便不借用,咱们也不是全然不能够支持……」
戚帧一双精光毕露的眼睛看着自己大儿子。这个儿子是在他还做着六品都卫郎的时候,前妻李氏所生。李氏生下孩子便即因病去世。他当时运气极是不好,连连遭人暗算排挤,也无心再娶妻子。因此戚绪幼时全是他一人教管。
戚绪少年老成,早年就为他分忧极多,及至三年前又娶皇帝御姐,更是身份不同,此时已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故而对于这个儿子,他几乎是全心信任的。
「绪儿,你难道不知道为父这样做的苦心么?为父和狄熔从先帝时候起便已交恶,明争暗斗已近十载。如今大家都是马行夹道不得回头--十年攒得一身仇恨,岂是说了就了的?」
「绪儿,为父的不瞒你。你可还记得五年前那场『奇铭郡科弊案』?你可还记得先皇七年前为了北疆战事要补充国库,要求地方官吏将拖欠国库的亏空通通补上,可是南夷七郡五十六名官员因为补银不上,死的死罢的罢--」
戚绪点了点头。这些案子他都是知道的。这些事情说穿了不过是贪没谋私,勾心斗角才犯出的弥天之罪。
他也不是清白无事之人,当年为了保存元气不伤羽翼,他亲自上上下下花银子打点,这才硬是把在这几个郡中自己的骨干全数保住了,事实也证明,那些人在后来的数年里的确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可是如今的太宰狄熔,当年还气候未成,给这两件大案牵扯之下伤筋动骨,门人死的死罢的罢,最不错的也领了申斥降职,若非他出身尊贵手段狠毒,只怕连他本人也难逃株连!
「倘若仅是这两件事情,尚且无妨。可是新皇登基之后,狄熔这厮却又卷土重来了。今上年纪尚轻,一味地想要公平兼听,那狄熔就三番四次在暗地里做为父的文章。当真是个狠角色。」
「你忌惮冷水庄固然没有错。可是你也要知道,拉拢冷水庄虽然是下下之策,为父的却不能不拉他们!如若不然,这些亏空要往哪里去补?做官要使钱,周旋上下哪一样不使钱?你是陪着为父一步一步上来的,这些道理难道还不懂?」
戚绪惨然道:「儿子知道……可是父亲,如果要银钱,父亲大可以另选一家,冷水庄虽然富可敌国,可是父亲又何必和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结成一气,这、这太也危险。还有三弟,这些妖人同人结交必然有目的,父亲,我怕三弟他会……」
戚帧笑道:「绪儿,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为父的自有主张。冷水庄为父自有用处,你就别多管了。嗯,听孟太监说皇上前日留你在宫中彻夜商讨西北军务?绪儿,咱们做臣子的能够得到皇上的器重,那是好事情。不过你平日里就要知道保养才是。」
戚绪脸色本就不大好看,此时更是看上去疲态尽现。他下意识地拉了拉领口,道:「是,儿子知道了。父亲也要保重身体才是呢。」
彻夜商议西北军务么?孟太监果是个百伶百俐的,如此说话,再无不妥。
戚帧一笑,道:「好啦,公主府到了,快快回去休息吧。」
果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戚绪下了车,看见父亲的马车离得越来越远,只有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他劝不了父亲,也阻止不了父亲。他只有把父亲交给自己的一切做到最好。
在这场风云翻涌的角力之中,他能怎么样呢?
对父亲,对皇帝,自己大概也都只是一颗冲锋陷阵的棋子罢了……
***
戚帧回到府中,就立刻要见冷水庄的使者。可是此刻他坐在这里,看着面对着自己的那个礼数周到却冰冷清淡的男人,却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忽然他想起戚绪的一句话。
「他们要杀人,咱们谁能够躲得过……」
戚帧心中暗道:虽然我看重冷京的蛊术,想要借助他随时随地可以发动的私用武装和钱财,但此招的确太过险恶。
绪儿说的不错,这些妖人都受冷京操纵,不知是死是活,虽然集结迅速,实力强悍,但确实可怕。倘若不能为我所用,必得尽除,以防万一。然即使成为我的羽翼,也须慎之又慎……
「台辅大人,宗主这次吩咐小人来,意思是尽快订下此约。只要大人点下了头,冷水庄里的力量全凭大人调配。」男人的声音平平,全无起伏,便如同一个死人强行发声般冷硬。
可是戚帧是何等玲珑剔透之人,即使觉得再不舒服,脸上也不露分毫。
「魏管事说笑了,老夫早就让贵庄的冷碧姑娘和小犬成亲,到如今已是三月有余,这难道还不算数么?冷宗主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小犬虽然愚钝,却也是老夫之子。倘若真如贵宗的规矩,只需老夫血亲中一人同贵宗联成了一气,那么老夫子子孙孙都会对贵宗有所贡献。魏管事,老夫此话可不差半分吧?」
「婚礼当日,台辅匆匆离去,小人未得便宜确认此事。此来确认人选,虽是蛇足之举,然职责所在不敢怠慢,还请台辅见谅。」
魏紫垂袖低首,背光而立拉出的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与我主上定立血契之人,躯体永世属于主上,此后其血亲族内的子孙后代,这期间主上自然会尽力满足贵府的要求。然而此法虽好,却绝无反悔。大人可想清楚,确是用三公子做为献祭无疑了?再不会有什么变动了吧?」
戚帧微笑道:「那自然,既然宗主有这份诚意,老夫又怎会如妇人女子一般拖泥带水。」
魏紫抬起脸来,微微一扬嘴角,戚帧竟觉得身畔一片凄冷,尚且未做反应,就听魏紫道:「以子孙为约,保一族富贵,一生成就,确是常人所不能为。台辅果敢豪勇,果非一般凡夫可比。此事小人会尽速转报宗主。宗主将择日来京,成此好事。」
戚帧点头道:「好,好。此番还要多多劳动管事周旋。」
魏紫道:「大人客气。我等下仆,全仗宗主苟存,更不敢说劳动二字。此来路上自作主张做下一件事情来,也算为宗主替大人送上一份小小礼物。」
戚帧笑道:「这事情老夫已知,这份见面礼老夫很是喜欢,多谢宗主厚意了。」
原来此次魏紫送嫁途中一举铲除了清砚山上隶属太宰狄熔的一批死士。狄熔数年前就在清砚山纠集亡命之徒,虽名做匪寇实是私勇,便如同一支小小的军队,加上派驻所谓「剿匪官兵」,名正言顺地在梁京附近设下自己的爪牙。
戚帧这几年来对这一批人拿不到把柄,也难对其下手。因此一日不敢松懈,顾忌至深。此刻魏紫将其除去,果是一份厚礼。
只听魏紫轻声道:「若非台辅……小人亦不会也有收获。亦不能……再见到他。」他的声音极轻,在戚帧志得意满的笑声里,终于被掩盖得干干净净。
那笑声在室内回荡着,仿佛在昭示着戚帧更加踌躇的雄心。魏紫道了声「告退」之后,默默地走出了戚帧刚刚接见他的「半闲堂」。
招用南疆出了名的邪人「蛊医毒皇」和他操纵的蛊尸来铲除异己,拱卫安危,甚至于以儿子定下血契以求银钱武力。这些事说到底也不过是王朝反复的巨大棋盘上小小的一角。
这云诡波谲,其乱纷纷的人世。
利用也罢,手段也罢。即使被牺牲,也不过是轻轻一笔,也不过是谈笑烟云。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送嫁家仆的角色他早就是熟能生巧了。
五年前,冷水庄庄主冷京离开南疆,便开始在中原扩张自己的势力,他本是南疆的有名的蛊医,对于落咒、降头、操蛊、控尸都极有造诣。从初露锋芒到羽翼丰满,因为手段狠毒诡异,迅速得匪夷所思。
五年时间里,冷水庄嫁过九个小姐。从大小姐到九小姐,其实也都是同一个人。
向来冷水庄嫁过女儿的人家,最后只会被冷水庄暗地里地吞将下去。财力人力都成为冷水庄的所有物,但是冷水庄每每以丰厚条件相诱,因此五年来这样的事情重复了九次。
然而这一次宗主却和戚家签下了这样一个可能会暴露全部秘密的契约。以他所知,宗主心中定是有所图谋。可是这戚家显然也怀了一份不能叫人安心的打算。
原来这便叫做各怀鬼胎……
魏紫缓缓地在平直的小径上走着,苍白冰冷的手下意识地按上了胸间。
胸口蔓延出一阵阵刀割一般的痛楚。
这些鬼虫。只要他稍起异心,就会躁动异常,撕扯五内……宗主就是凭着这鬼虫,才对他这个尚且保有意识的特例这么放心的吧?
忽然远处飞来一只白鸽,「咕」地一声落在他的肩上。他从那鸟儿身上取下一张纸条,细细地读着上面的字迹。
呼吸忽然变得急促,几乎不能信任眼前所接收到的资讯。旧年的往事忽然一幕幕转过念来,更是拉扯出他一个惨澹的表情。
缓缓合上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出蛊虫的游走更加暴烈嚣张。
为什么……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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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奴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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