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檀的迷藏 第五章

  花花草草谷。
  顾名思义,这是个四季绽放花草、美丽如仙境的山谷。同时,它也是个秘境。
  不过,此山谷原本不叫花花草草谷,只是几年前山谷之主换成了现任主人,它也就被很随意地改成了这个名。至于原因,据说只是因为当时新任谷主无聊到把谷里所有下人、猫狗的名全换新仍嫌不过瘾,最后干脆把脑筋动到竖立湖心中央、拥有百年悠久历史、无可撼动的大石碑上。
  而当大石碑上的名被划去,一夕之间换上“花花草草谷”时,看到这面新碑名的谷中人至少有一半当场昏倒;至于剩下的另一半,也几乎和昏倒相去不远。
  总而言之,新任谷主说了,她的山谷就要叫花花草草谷,敢抗议者,拖出去斩了。于是……如此、这般……
  与世隔绝的山谷中,一面澄清如镜的大湖位居正中央,其余各有几栋或隐或现于树影花丛间的奇巧建筑物分散不同方位。
  此刻,是清晨时分。云雾在谷中缥缈未散,所以山谷美得更像梦境。
  微风吹过,雾开了;微风吹过,平静的翠湖轻掀波褶;微风吹过,一个大刺刺躺在湖畔草地上的人影,睡得更安稳了。
  仿佛是这阵子以来所能睡过最安适的一觉,所以少女睡得很深很沉。不过她这老是不睡自己的床、却爱睡屋外的行径,可让想找她的人又是一番劳禄搜寻。
  最后,在下人的通报下终于找到湖边来的高壮人影,等他一眼见着不知已在这里睡多久的小檀时,他的浓眉不禁皱了皱。
  凝视着她双眸紧闭,天真无邪似的睡颜一会儿,他又猛地回过神。
  叹了口气,他在她身侧蹲下,唤她:“小檀……小檀你醒醒……”
  眉心揪了一下,她其实早就醒了。
  “我都回来了,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个觉吗……”继续闭着眼睛,她沙哑着爱困嗓音。
  没错,她回来了。她一刀杀了石森树,又救活他,所以她完成任务地回谷了。可是她心烦。为什么他要认出她?明明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他竟还记得!
  还有,她也是。
  可恶!害她头一次尝到什么叫愧疚的滋味。师父吩咐她要将他当自家亲人看待,但她现在这谷主师姊却把她推去对他下手……虽然她怀疑谷主师姊又在算计什么,不过对谷主的命令只能照办的她,最后还是去杀了他……
  可谷主师姊叫她做的这些事,别说师娘知道了会吓到气昏倒,恐怕就连已经仙逝多年的师父也会从地下跳起来吧?
  这就更加深了她的怀疑。
  明明谷主师姊爱他爱得很,偏偏却狠得下心对他下手?
  她真的不清楚谷主师姊到底在想什么,而她也不肯告诉她,但她没有真的要他死,至少她可以断定她没有疯。
  在她刺下那一刀时,石森树一瞬间苍白的脸色,至今还像幽魂一样在她脑中盘旋不去;这就是她已经回来好几天了,却还是没真正睡多少时间的原因。
  管释夏自然也发现她眼睛下方的阴影了,但他只能摇摇头。“谷主又有事要你去办,你还是快起来吧。”
  心中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小檀突地张眼、从地上翻身坐起。“又没好事了?”反应直接。
  以前他们这些人几乎只是各做各的事,很少互相干涉,更别说有人会搬出谷主之名指挥其他人去做事,不过这个情况在欧玄燕派她去杀石森树之后就改变了……
  现在她上瘾了是吧?
  “我不知道。不过她已经把要你办的事写在纸条上,还有几样东西全在你房里了。”管释夏也不明白最近的欧玄燕怎么会突然把小檀派去和石森树正面接触,而且中途还叫个艾辰去捣蛋。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事她打算瞒着师娘。
  她的眼神闪烁。“……你真的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又是不能让师娘听到的事吗?”慢慢站起来。
  “你自己去看。”他没有答案。
  柔和的晨曦,遍洒在百花盛开的美丽山谷中。
  看完手中纸条上的交代,视线再移到一旁的“礼物”上,小檀原本不怎么爽快的脸上,这时也出现了一抹兴味盎然的表情。
  原来是要她去送礼。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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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一个月前被人刻意纵火焚烧而半毁歇业的雅兴酒楼,至今仍处在缓速重建的状态。但即使如此,酒楼也已接近八成的完工。而它崭新漂亮的门面还不时吸引路过行人的注意,当然也有不少酒楼的顾客会频频过来询问仍住在里面帮忙整理的掌柜、店小二们何时重新开张。不过这问题却连掌柜的也没有答案,因为他们的老板最近行踪成谜,除了半个月前派人发给他们所有人两个月的薪饷、交代他们慢慢来之外,从此再无消息。
  许掌柜对于老板的失踪自然是心急又茫然。因为快一个月前的这场火,他们虽然在现场意外抓到四个被打昏呛昏的纵火嫌疑犯,但老板当时身受刀伤在外面的巷子被找到,大家就一阵人心惶惶了;没想到接着之后,老板只简短表示将整顿酒楼的事交给他处理,自此就没再出现在他们眼前,所以,就连他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回应客人的问题。
  可是盯着那个得不到答案、二话不说就走的客人背影,许掌柜也不由得愣了半晌。
  他当然还记得她。
  那个曾在他们店里坐上整天,刻木头、脾气古怪又寡言,却让老板另眼相看的奇异少女。
  她也在找老板?
  最后他脸上出现了一种理所当然的笑意——看来他家老板的迷人魅力果然所向披靡,就连这个看似冷漠的小姑娘的芳心也被打动啦。
  至于小檀,则根本不知道许掌柜会想到哪里去,一知道石森树自那天大火之后就没再回来这里,她一点也没有其它特别的念头——只要了解他的双重面具、双重身分,他有可能随时放掉对他而言是束缚的酒楼,就不觉突然了。
  不过那男人有可能会忽然断绝与石天庄的关系吗?如果真是这样……
  那么她特地送来的这份“大礼”,可就很难打动他了。
  搔搔自己的脸蛋,她现在的难题是——她到底得从他的哪一个窝开始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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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泉由山石间飞泻而下,一潭清澈见底的池水,便这么出现在隐密的后山之中。
  水花溅起。这时一个半身精瘦赤裸的男人,从深潜的水底冒出水面。
  呼气、抹抹脸上的水珠,但在下一瞬间,他已经警觉到岸边有异样,倏地全身紧绷,并且偏头看向动静处,利剑般扫掠去一眼;可在刹那间映入他眼帘的熟悉淡影,随即令他放松所有戒备,朗眉一挑,脸上原本刚硬的线条蓦地变得柔和。
  “喂!你还真难找!”坐在岸边一块圆石上的小檀,一脸昏沉又疲累地瞪着让她连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扑空的男人,劈头就是迁怒。
  虽然他几个或明或暗的落脚处对她来说早已不是秘密,但偶尔她想单凭自己的力量在他躲起来的时候找出他,还是得费一番工夫。
  而这个位于他创立的龙焰帮总坛的后山,她以前是来过,只不过在这里和他面对面接触倒是第一次。
  若不是谷主师姊最近行径大变,他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有她的存在。
  她并不在意他知不知道她这个人——本来她是这么想的,可自从他莫名其妙认出她,害她对他产生愧疚的那一刻起,她便再也跳不回原本纯然旁观者的角色。
  难找?
  石森树被她这抱怨弄得啼笑皆非。或者该说,她能直接来到他面前而完全未惊动到其他人,这除了证明她令他惊异的能耐外,他没想到经过一个多月前的那场异变之后,他们还会再见面。
  其实他不是没有预感会再见到她,但他却不曾想到会在帮总坛、在这种状况下……
  “你还是找到我了。”回应她,他慢慢地往岸边游近。
  他的衣服就在她右侧伸手可及的地上。
  意识到他即将而来的举动,她却仍是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看着他愈来愈接近、看着他脸上似有若无的坏笑,然后,再看着他一身匀称结实的男性身躯逐渐浮出水面……
  不过,最后她并没有机会观赏完全程,因为那男人匆地朝她弹来一颗石子似的暗器——她反射动作地头一偏,闪过:而等她再转回前方,那根本不打算让人看的男人已经上了岸,并且正在穿上他已经取到手的衣眼。
  她环起手臂,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我不介意你把我当男人。”
  石森树很快地着装完毕,闻言,他侧回身垂睇向她。“我介意你将我当女人。”正经般地回她。
  愣了愣,接着她噗哧地笑了出来。而她这一笑,也使她的脸庞忽地灿亮起来,一扫她原来偏邪冷的神色。
  “有哪个瞎子曾把你当女人?”极坦直。这男人虽然有张俊美的脸,却绝不是那种阴柔的俊美,相反的,他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强烈慑人的魁伟存在感,恐怕还会让人忘了他的脸长什么样。
  他随意地在她左前侧的石上坐下,意态闲适地与她对望。“是还没有人这么不要命过。”声音柔和悦耳。“你呢?你今天来找我,难道是又有不一样的任务了?”
  小檀脸上的笑意一敛,但另一丝狡狯的笑却跃上她的眸心。“你不怕我是再来杀你?”
  “是吗?”仍未穿上鞋的双脚安逸地在草地上交叉,他挑高一边眉,不痛不痒地反问。
  他令人捉摸不着真正心思的回应,她也并不觉意外。“不是。但有人要我送几样礼物来和你交换一件东西。”不拖泥带水。
  “交换东西?”他不掩讶然,可目光随即若有所思下来。“你的那个人,难道也是要你来杀我、又救我的同一个人?”思路清晰敏捷。他当然明白她不会无缘无故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没错。”干脆给他答案。
  “那个人,跟十年前教导我的恩人有什么关系?”他问得直接。
  “不知道。”她可不是来和他叙旧的。将肩上的袋子放在膝上,她随便从里面掏出一本蓝皮老旧的薄册子。“你认得这个东西吧?”不怕他抢地丢给他。
  石森树接下,而当他垂眸发现手中纸质脆弱得简直一碰就要成灰的册子上,一行写着——玄天剑谱——的大字时,他先是一怔,然后眼光刹地犀锐起来。
  很快将这本“玄天剑谱”翻过一遍后,他再抬眸,定定凝视住她。“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华山的玄天剑谱,正是前阵子失去宝物的各派名单其中之一。如果他的粗略检视没错,这本被她随便从身上拿出来的册子,十之八九就是被偷的玄天剑谱。
  面对他的惊疑,小檀拍了拍膝上的袋子,满不在意地道:“不只你手上那个,我这里还有好几样你应该也会有兴趣的东西,好像有珠子、玉啊、经书什么的,其它几个比较笨重的我没带在身边。”黑眸渐渐诡灿了起来。“有人非要用这些来跟你换一样东西不可。”
  唐门的唤毒珠、青城的八卦玉、少林的易筋经——光知道这几项窃物在她手上就够了。
  石森树没想到能在同时间造成各大门派损失惨重的神秘偷盗者竟与她有关系,而此刻,这些赃物就在她手中,她还准备拿它们跟他交易。
  在他们的人那样大费周章地偷来各项宝物后,最后竟只是要拿来跟他交换一样东西,恐怕事情不是这么单纯吧?
  “我不需要这些偷来的东西。”他把剑谱还给她。
  她收过手,也随意翻弄着这对她来说没任何意义的破旧册子。“你不问我要和你交换什么?”似笑非笑。
  他的神色敏锐。“我若是不换呢?”先不问她要换什么,他已嗅到其中隐约的不怀好意。
  “那我就把这些礼物送到石天庄。”
  他的眉峰微耸,心一动。难道她打算……
  “你大概猜到了……”小檀捕捉到他眉间细微的表情了。她可从不敢小觑这男人可怕惊人的睿智。“石天庄会变成偷这些东西的小偷,而且百口莫辩。”她说得很轻松。
  石森树紧紧盯着她,神情讳莫如深。
  “你以为我做不到?”挑衅。
  “……我相信你做得到,但为什么要这么做?”听不出情绪的冷静语气。
  眨眨眼,她把袋子又甩回肩上。“不知道。我只负责完成任务。”起身。
  可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她被点了穴,一时动弹不得。但她看着石森树,邪佻地勾勾唇角。“你制住我,石天庄有那些东西的消息明天就会传遍整个武林,也许你可以好好利用我给石天庄一个重击……还是你下不了手?”
  他听出来了。半俯身向她,精炯的黑瞳钉进她的眸心。“你对我的事似乎非常了解……你一直在调查我吗?或者是那个在幕后指使你的人?”能懂得利用他和石天庄之间矛盾心结的人,确实也只有对石天庄和他十分清楚的人才办得到……看来,他不知道已被他们在暗中监视多久了。
  是敌是友?
  “这个重要吗?”哼了哼,提醒他:“你最好赶快做决定到底是要解救石天庄,还是让我帮你忙。”
  “帮我忙?”她这句话像是忽然取悦了他,他逸出一声轻笑。“既然你这么好心想‘帮我忙’,那么我若不让你帮,简直就是不知好歹了。”
  “我会把这当作是你的回答。”她认真地。
  轻扬眉毛,他倏地出手解开她的穴道。
  小檀愣了愣,不过仍坐在原地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石森树的神色从容。“你非要用它们和我交换的,是什么东西?”沉声问。
  白皙的脸上浮现狡桧的神情,她倒没问他是不是又改变了主意,只是爽快回他:“石玉!”
  闻言,他的表情立刻一锐。“你说的石玉,该不会是……”
  “华太君身上的石王。”她不怀好意地接口。
  这下,他心中的惊疑更甚了。“为什么要那块玉?”她不要别的,竟只要那块不值钱的玉。
  “它是你们石家的传家石,对华太君来说应该很重要。你想,她会为了保住石天庄乖乖交出石玉,还是宁愿毁去石天庄也要留下石玉?”她叹了口气,一副替他头痛的模样。“喂!你确定你真的要选这个?那个老太婆恐怕会以为是你勾结外人要威胁她,甚至想趁机毁掉石家报仇喔。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他深邃而敏利的眼光投向她。“不论是要我袖手旁观还是答应交出石玉,它们的结果无疑都会加速我和石家的绝裂,这就是你的目的?”在她一说出石玉时,他便立即看出这一点了。
  她没否认。“你把酒楼丢下不管,不就表示你准备和石家一刀两断了?难道不是?”以为她捉到这男人的心思了。
  时候还没到——石森树当然没对她说出这句话。
  他对石天庄、对老太婆虽然存有深深的痛恶与恼恨,不过他对她的反叛报复并不是以摧毁为目的,而是他早就在做的,以自己的力量打出属于他的天下——所以,在他还未正式脱离石天庄之前,石天庄的安危对他来说仍是一种责任。
  也就是如此,石天庄最近另一件门下弟子频遭不明人士袭系的事件,他才会暗中派人调查。
  老太婆近来可说是忙得焦头烂额了。
  至于眼前这又蹦出来的妮子丢给他的难题,看来他并没有其它的选择——
  “你只要得到石玉就够了?”他平静地反问。
  小檀一听就懂了。她跳了起来,往后退。“那就祝你成功啦!”心情不无好坏地朝他一挥手。
  “慢着!”在她转身要走的同时,他突地出声唤住她。
  她回头,只见石森树悠然从她身侧漫步走过。“我带你出去。”
  她没拒绝。
  不过她跟在石森树身后从后山直走到龙焰帮大门外,所到之处皆引得龙焰帮人不安骚动——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通过层层戒备的明兵暗哨,也没有人知道她来多久了,最后,甚至连关在屋里忙着处理成堆公事的楼风也被惊动了。
  他及时在她大摇大摆要跨出总坛大门前出现,并拦住她。
  “帮主,她就是上回把你刺伤的杀手对不对?你怎么可以放她逃了?”声若洪钟的楼风虎目大睁地瞪着这一身邪冷阴沉的少女。他一听属下来报告无端与帮主现身帮中的小姑娘特征,马上就联想到朗说的人,和她做的事。
  石森树一个多月前在酒楼起火时,竟被乘隙而入的女杀手刺伤、几乎没命这件事,把所有人吓得心脏只差没停止跳动,没想到现在这杀手竟敢大刺刺踩到他们地盘上!
  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石森树的反应——
  “她只是来拜访我的客人,别对人家无礼。”石森树冷静地睨了他一眼。
  “可是她……”楼风眉一耸,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却仍企图留下她。
  小檀一脸的风凉。“依你们这种程度的守卫,哪天我来把你们的头摘了,你们都还不知不觉。”
  踩中痛处!
  想到她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连同楼风在内的其他人脸色全一下铁灰。
  看也没看他们,她偏头对着石森树撇撇嘴。“没事,我走了。”
  没人敢挡她。很快地,她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
  她一离开,石森树立即转身往回走。
  回过神的楼风赶忙跟上去。“帮主,你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溜进来的?”既然她已经被当成“客人”嚣张地走了,他也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办法对帮中的安全漏洞进行补救。
  明白他的紧张,石森树倒不想加重他的工作负担。“这事交给百巧就行了。你先替我把他找回来,告诉他不用查被偷的宝物了。”一边吩咐下去:“还有,我要立刻回石天庄一趟,有什么事你再带口信给我。”
  数日后,他再次回到石天庄,并且对华太君直言要她身上的石玉。
  果然,他的要求和解释马上引发华太君的猜疑。
  “……你说,那个偷了各派宝物的人要你拿那些东西来和我交换石玉,否则要将偷的宝物栽赃给我们山庄?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所言是真是假?还有,那个人又如何会找上你?她为何不干脆找我?”直视着眼前不卑不亢的石森树,她发出连串疑问。
  “我不知道。或许她怕来找你,进得来、出不去,所以才找上我。”他慎重似地道。
  他没说出那个人是小檀。基于某种私心,他暂时将她隐藏起来。
  老太婆或明或暗地派人监视着他,所以她可以知道他许多事,却也有更多的事是她不知道的。至于曾在酒楼和庄里出现过的小檀,一定会有人向她报告,因此他替偷宝人弄个虚虚实实的身分,也编了个真真假假的故事。不过最重要的目的,他还是必须从她手中拿到石玉。
  华太君无法从他话中找出破绽;而事实上,她也震惊了。
  那将各派宝物偷走的组织,和她石天庄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想用这方法陷石天庄于万劫不复?但那些人若要毁了石天庄,又何必用那些宝物来交换她手中区区一块石玉?
  石玉是她自上一任石天庄主,也就是她公公手上接过的石家传家之宝,对她和石家庄子孙来说,它珍贵无比;但对外人而言,它根本没什么价值,所以她才不得不对那些要胁者起了强烈的疑心……事实上,她怀疑的对象就是在她面前的石森树。
  他比任何人都更有勾结外人来对付她的理由。
  她怎么想、怎么看,都觉得他是最可疑的。
  他说的,他的武功比不过那个跑来威胁他的女人……但是,他有头脑——从很久以前她就在防他了,但她还是清楚地了解他的聪明才智是没有人压得下的。
  他暗中指点先果的经商之道,她难道会不知道!
  “你凭什么要我相信她手中真有那些宝物?你见过了?”眼中精明严厉的光芒一闪。
  她看出了这场战役是针对她而来,但他真有参与其中吗?
  若他是老太婆,他也会这么怀疑——石森树自然看得出她在猜忌什么。情绪无波地,他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
  “这是青城的八卦玉。”那妮子大方送他当证物用的。
  下人将玉拿上前给华太君。
  华太君取过,仔细翻看过一遍,而她愈瞧,表情愈沉重严肃。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抑不住脸上的惊骇神色。
  “真是八卦玉!”她确定了。
  石森树沉静如水。“那么太君想怎么做?”
  华太君微怔,盯着他的平静,不禁暗暗握拳。她突地反将问题丢给他。“你觉得我应该要怎么做?”
  他轻扬眉,一副讶异的模样。“太君,当然是您作主了。这等事关我山庄存亡的大事,小孙怎出得了主意。”推得一干二净。反正他都已被钉上嫌疑犯、共谋的标签了,他说的话她会听才有鬼。
  稍晚,石家所有重要成员被华太君紧急召集起来。
  当然,石森树并不在家族重要成员之内,但他早已不在乎——
  “森树……”一个苍老、粗哑声音叫着他的名。
  石森树不动声色地将看完的字条移到灯烛上,一边微笑抬头望向朝亭子这里走来的雄壮身影。“爹,是你。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纸张很快就被火苗吞噬,化作灰烬。
  石天庄的二主子、石森树的亲爹石玉群,以有些迟疑的步伐迈上了石阶,然后终于和他面对面。“我……对……我还没睡……”在自己孩子面前,石玉群不由自主地局促着。
  “爹,请坐。”石森树反而气定神闲地对他道。
  石玉群慢慢坐下。
  石森树倒了一杯酒给他。
  他拿起酒,喝着。
  石森树也享受似地轻啜杯中物,没催问他来的目的。
  沉默了一会儿,石玉群显得愈来愈不自在了。把最后一口酒喝完后,他清了清喉咙,小心翼翼地将视线移到他这大儿子脸上。虽然他不想想起,可森树这张承袭他母亲、但并非肖似他母亲美貌的脸,还是勾起了他对他母亲的伤怀与对他的歉疚。
  他当然清楚,因为他的懦弱,他把他们母子俩害得有多惨,也因此,在儿子面前,他总会不自觉地紧张心怯,就像现在这样。他也明白对儿子来说,他根本不是个值得尊敬的父亲。
  其实他到现在还肯喊他一声爹,他已感到不可思议了……
  清清喉咙,咳了咳,不过他的话还是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石森树又缓缓替他把酒斟满。“爹,你想说什么,直管说吧。”淡淡从容的笑意不减,他漫道。
  停了一下,拿起酒又猛灌了两口,石玉群这才像有了勇气似地开口:“太君跟我们说起各派宝物和那偷盗者的交换条件了。森树,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和那些人有勾结?”握拳,屏气看着他。
  石森树早预料到他来找他定是为了这事,所以并不意外。
  “是太君要你问的?”不关痛痒。
  “太君是没有要我问,但我想知道是不是你……”他喘了口气。
  石森树可以想见,在其他人质疑责难的眼光下,当时他有多难立难安了——还真是难为了他。
  “如果真是我呢?”他有些恶劣地直想狠狠踩他一脚。
  石玉群立刻信以为真。“啊?什么……你……”像被烫到一样差点跳起来。
  石森树静静看着他。“你也认为弄垮石天庄,是我应该会做的事,嗯?”
  “……森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用……”他面色如灰。
  石森树对他早已没有期待,更不相信什么血浓于水的亲情屁话。他脸上的笑更深更柔煦了。
  “爹,如果我们断绝父子关系,你是不是会好过一点?”他突地温声低缓道。
  石玉群立即一阵错愕。“森……森树……你怎么会……说这种话……”结结巴巴。
  凝视着他脸上掩不住仓皇又震惊的表情,石森树的长指在石桌上悠然交搭。
  “糟糕,我会被拖累,太君会责骂我……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吗?”无视自己亲爹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他毫不在意地徐道:“为了这件事而断绝父子关系,我想会比较简单,你要不要试试?爹……”
  最后,有人被他吓得颤危危地走了。
  另一抹影子幽魂一样地闪上亭子。
  石森树毫不意外她的出现。他的眉头动也没动一下。
  坐在他对座的小檀,自己动手拿桌上的空杯子倒酒喝,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他凝看着她惹人喜爱的脸蛋、却不怎么惹人喜爱的神情,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你快达成目的了。”没问她来了多久,他不愠不火、似笑非笑。
  小檀反瞪他。“你要断绝父子关系干我何事?”喝酒、喝酒。
  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是啊,你比较想看到的是石天庄和我断绝关系的戏码吧?”
  她不理他,专心解她的渴。不过她很快就发现,酒没了。
  “喂!怎么就这一点酒?”不满地敲着空酒瓶。
  挑眉,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眼前多了个酒鬼。“小姑娘,你有心事吗?要不要说出来让本公子替你指点指点迷津?”揶揄。
  不敲了,她把酒瓶丢开,撑肘只手托着下巴,眼睛闪亮亮地直视着他。“我是小人物,没你大人物的繁重心事……看来你真的快被踢出家门了,好可怜。”不负责任的同情。
  石森树简直啼笑皆非。“你这个把我害惨的罪魁祸首,是最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吧?”
  到底谁是加害人、谁是被害者啊。
  她轻晃脑袋,分得可仔细了。“我只是奉命行事,罪魁祸首我没份,你别瞪我。”
  “所以你真的不是幕后指使者?”他确定了。
  “我没那么无聊。”她怀疑谷主师姊因为没事做才把脑筋动到他身上。不过她既然很闲,干嘛不自己动手,却偏偏把事情全交给她?
  最想见他的不就是她自己吗?
  他瞧她说得如此轻松、不在意,就可以知道来追杀他、栽赃他这些事,她似乎做得很开心,并且乐在其中。
  她,连同上回出现与她同伙的少年,再加上偷走各派宝物的人,看起来和她一起的人全身怀绝技,这江湖上,有哪个帮派能教出这些技艺各异的高手?
  “你从哪里来?”他突然问。
  “花花草草谷。”没想到她竟答得爽快。
  没预料到她会给答案的他愣了一愣。不过……
  花花草草谷?!
  这又是什么门派?
  他皱紧眉头看着她不像开玩笑的神情。“花花草草谷?这是你门派的称呼,还是哪个山谷的名?”江湖上的大派小帮加起来多如繁星,即使是知江湖事不算少的他也很难一一记得,但若江湖中真有这样一个名叫“花花草草谷”的奇特组织,他听过肯定忘不了。
  所以,是他没听过的名了。
  “谷主师姊自己取的,我们就跟着这么叫……”像回答了他的问题,又像把问题搞复杂了,但她哪管!“喂!我这次的任务不是杀你,你不用防着我了,你的房间可以借我睡吧?”这里的草皮没花花草草谷的柔软,树也没花花草草谷的香,晚上的星星更没花花草草谷的多又亮,睡在外面只会让她更累更想飞奔回去而已,所以她干脆决定眼不见为净,找个地方窝。
  石森树跟上她跳跃式的思考。
  借他的房间?
  他这才注意到她眼底稍露的倦色。他好笑,立刻起身。“你想睡,我可以带你到客房去好好休息……”没想到她会对他做出这种意外的要求。不过,她不会是把他这儿当成酒楼那里了吧?
  小檀走在他身侧,闷不吭声。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夜风徐徐。
  她从没想过和另一个人悠哉散步这种事,但现在才走着走着,她倒莫名其妙觉得悠哉起来……忍不住偏头看向身边跟她一起走着的男人——
  或许是因为他吧,这个她看了十年的男人,是让她有了悠哉心情的原因。
  察觉到她的注视了,石森树回头,立刻攫获她紧盯的目光。挑眉,他的心一动。
  “……十年前那一晚之后,你便忘记我了?”低问。
  小檀眼眨也不眨地迎接他炙人的视线,但她一下子就沉默地转回头。
  要让他知道这十年来她一直在“监视”着他,根本没有忘记他的机会,他应该高兴不起来吧?
  石森树没在意她的反应,云淡风轻的一笑。“也对。当时你还那么小,怎可能会记得如此多年前的事……”
  她抿紧了唇。可忽然地,她离开他身边往另一侧大步走去。
  石森树一怔、停步,看着她就这样直直地走到他房门前,开门,进去。
  小檀头也没回地往房里走,然后在后头找到床,脱了鞋、爬上床,倒头就睡。
  跟着进来的石森树没想到她是说真的。见她毫不犹豫、并且毫无戒心地霸占他床榻的举动,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但他并未阻止。
  她一躺上床,眼睛一闭,就再也没有其它动静。
  他漫步至床边,立即发现她果真睡着了。
  炯眸幽光微闪,他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她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来威胁他的人?竟胆敢在他面前全无防备,难道她就不怕他反过来制住她?
  还有……莫非她也忘了自己是个姑娘家,而他是男人?
  不由得伸指揉了揉自己正开始打结的眉心,但他蓦地失笑了。
  不对!是他忘了她不是寻常姑娘家,一般世俗的规范套在她身上根本不适用。
  叹气、摇头,又凝视着这张与十年前记忆中的小脸蛋相符的白净脸庞一下,思绪汹涌的他,最后还是收回眼光,很自然地动手替她掩上薄被后,吹了桌上灯烛,转身走出房。
  充满他气息的房间床铺,似乎对她有着某种安抚作用——在他身后,床上的小檀依然睡得既深又沉……
  隔日。
  华太君做出了以石玉换各派被偷宝物的决定。她将石玉交给石森树,却是有条件地要他必须查出偷宝物盗贼的身分——她分明是故意给他出难题,同时也证明了她在怀疑他。
  石森树装出一脸难色地表示自己只会管理酒楼,哪对付得了那些武功高强的盗贼。
  华太君于是顺势将石先俊派去帮他。
  当然,任谁都心知肚明,石先俊美其名是被太君派去帮石森树追查那些盗贼,事实上监视他才是主要任务。
  石森树并不在意身边多了个跟屁虫,也明白老太婆的用意。而石先俊既然是要来“帮他忙”的,他自然乐得轻松——
  小檀在隔日一早便不见人影,所以他也就干脆不动声色地动身回酒楼。
  她想要拿走石玉,自然就会出现,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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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兴酒楼。
  早已整建完毕、整个焕然一新的酒楼,在半个月前石天庄那边下来一道命令后,即使名义上的老板石森树不在,它还是风风光光地重新开张了。
  开张后的酒楼依旧生意兴隆、座无虚席。
  而酒楼的许掌柜、店小二们根本不知道石森树已经回来了。是因眼前这位穿着一身白衣、手中摇扇、气势高傲的公子报上名后,他们才发觉这位白衣公子是来自石天庄的二少爷。众人赶忙将他请到特别的二楼厢房雅座款待。然后,他们才终于知道,他是同老板从石天庄一起回来的。
  有些激动又惊喜的许掌柜立刻借口告退,趁空飞奔到后头老板专用的房间找人。
  “啊!老板!您可终于回来了!”忘了礼数,“啪”的一声打开未上锁的房门,一见到坐在长书桌后认真翻帐册的熟悉身影,许掌柜差点为之涕泪纵横。
  石森树的头抬也没抬。“嗯。前面这么忙,你是在给我趁机偷懒吗?”
  许掌柜赶紧立正站挺。“当然没有!老板,您不在的时候,我们可是更加紧努力做事。”喊冤完,顿了下,他忍不住问了:“老板,这一个半月您究竟是跑哪儿去了?我们还以为您要丢下酒楼不回来了。”搞得他们人心惶惶。
  停下振笔疾书的手,石森树背靠向椅背,嘴角扬起清冽微笑,看向这对酒楼鞠躬尽瘁、对他忠心不贰的许掌柜。
  “我不是已经先发了两个月的薪饷给大家,而且要你们慢慢整理酒楼,不用急?我不过是去办点事,迟些回来而已。”轻描淡写带过。
  事实上,除了去追查那些之后被逃掉的纵火犯身分,他还干脆趁酒楼无法营业的时间,回帮里专心处理一些非他不可的事情。当然,在监视他的人看来,他比较像是不负责任丢下酒楼、跑去游山玩水吧?
  这种每年以游山玩水之名掩护行帮中公务之实的事,他总会做上几次,所以老太婆的那些人早已见惯,只不过这回的时间拉得较长,不知所措的倒是许掌柜他们。
  不过既然许掌柜都来了,他也就顺便交代几件事情给他办。最后在他都吩咐完了、许掌柜要出去前,他又叫住了他。
  “你知道庄里的二少爷来了吧?替我好好招待他,别怠慢了。”
  许掌柜心领神会,立刻笑眯咪地下去办事。
  而他一走,躲在后头的光头男人便慢条斯理地坐回原位,继续吃吃喝喝。
  “帮主,要招待你家里那位二少爷的事,我可不可以参一脚?”吐出鸡骨头,朗笑咪咪地自动请缨。
  “那种小事其他人来就好。”睨他,石森树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他。“你去替我查一个地方。”要借重朗挖掘江湖上奇闻秘事的能力。
  立刻抛开要让那一直很令人手痒的家伙裸奔上街的邪恶计画,朗的眼睛一亮。“你要查什么?”有事玩了!
  “花花草草谷。”
  “花……咦?花花草草谷?江湖上有这么……好笑的地名吗?”噗地笑出声。
  一记冷眼扫射过去。“如果查不到,那你这块‘江湖通’的招牌最好就拿去当柴烧了。”
  一愣,朗脸上的笑立刻神奇地收敛,换上专业正经的表情。“花花草草谷是吧?行,属下马上去查。”说完,不见人影。
  管它花花草草谷,还是草草花花谷,只要有名字落在他手上,就不信它还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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