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有这种谣传,见过她的人只有她母亲和女侍,她就生活在她们之中,从小为将来入教会作准备。”
“入教会?”艾丽丝没那么紧张了。谁都知道有残废或丑恶,或迟钝的女儿出生,只要那家族够富裕,那个怪物就会被送到教会去由修女照顾,“你想她会不会是脑袋有问题?还是残废?”
“小姐,不然她为什么要被藏起来,从来不出来见人?罗伯特.瑞卫道恩是个残暴的人。有一次他老婆被他推下楼梯,脚跛了好一阵子。他才不会愿意让世人看见他有个妖怪女儿。”
“但你不能确定那就是她一直被藏起来的原因?”
他笑了,觉得安全许多,“不然会有什么理由?如果她没有残废且神智清明,他会不把她拿出来献宝?他现在把她许配出去,难道不是因为他儿子都死了,不得不这么做?哪个男人会肯让他唯一的独生女进教会?只有那些有一大堆女儿的人,才会允许这种事。”
艾丽丝静静地凝视着黑夜。她的沉默使得那男人更加大胆。他倾身偎近她,一手压住她的双手,在她耳畔低语,“你没必要害怕,小姐。绝不会冒个漂亮新娘来,抢走你的盖文爵士。”
只有她锐利的倒抽气声,显示她听见了这话。连最低贱的人都知道她和盖文的事吗?
摆出女演员的架势,她转身对那人一笑,“你做得很好,应该……好好奖赏才是。”
他俯身亲吻她的颈项。
艾丽丝立即抽身,藏起她的厌恶感,“不行,不是今晚,”她媚惑地轻声细语道,“明天。等全安排好以后,我们可以多聚聚。”她的手爬上他的鼠蹊处,在他的倒抽气声中,她诱惑地笑了“我得走了。”她装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说道。
当她背转身时,脸上不见一丝笑容。回房之前,她还有个地方得去绕绕。马僮一定会很乐意
帮助她。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公然谈论盖文和她……而这个人必须为他所说的话付出代价。
“早安,父亲,”艾丽丝悦声说着,倾身亲吻那个皮包骨似的老头的脸颊。他们位于塔楼的二楼,楼面整个打通成为一个大厅堂。这就是他们吃饭和堡中顾问睡觉的地方,也是每日生活起居活动的地方。
她瞥一眼她父亲的空酒杯,“嘿,你!”她厉声唤住一位经过的仆人,“再替我父亲多拿些麦酒来。”
尼古拉斯.威伦斯双手握住他女儿的手,感激地望着她,“我可爱的艾丽丝,只有你会关心我。其他人——你妈和其他姊妹,全都只想剥夺我喝酒的乐趣,但你了解它多能抚慰我。”
她抽身离开他,藏起对他的触碰的感觉,“我当然关心,亲爱的父亲,因为只有我一个是真心爱你的。”她对他甜甜地笑着。
虽已过了多年,尼古拉斯仍惊异他和他那丑八怪老婆,居然会制造出如此可爱的女儿。艾丽丝苍白的美与他的黝黑形成强烈对比。其他人生他气,藏他的酒瓶时,艾丽丝总会偷偷拿酒给他这是真的——她确实爱他,他也爱她。
他不是总拿钱给她买衣服吗?艾丽丝的姊姊穿乞丐装时,她不是穿金戴银,裹在丝料中吗?为她做任何事。他不是照她跟他说的,告诉盖文.蒙特格利她不能嫁他吗?当然尼古拉斯无法了解,年轻女孩为何不愿嫁盖文那样英俊强壮的人。不过艾丽丝是对的。他举起重新添满的酒杯,一口饮尽了。她总是对的现在她就要成为伯爵夫人了。艾德默.乔特耳斯当然不像蒙特格利四兄弟那般英俊,但艾丽丝向来知道什么是最好的。
“父亲,”艾丽丝依旧笑得甜美,“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他灌下第二杯麦酒,有时候艾丽丝的要求实在不容易应付。他改变了话题,“你知不知道昨晚有人跌下城墙摔死了?他是个陌生人,似乎没有人知道他是打哪儿来的。”
艾丽丝变了表情。现在那个间谍再也无法开口,告诉任何人盖文的事,或者她在调查瑞卫道恩女继承人的事。她迅速撇开此一思绪,那人的死对她毫无意义。
“我想参加瑞卫道恩家的女儿嫁给盖文的婚礼。”
“你想被邀请参加一位伯爵之女的婚礼?”尼古拉斯难以置信地问,这实在太荒谬了。
“是的。”
“可是我办不到呀。我哪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这回艾丽丝遣开仆人,亲自为她父亲斟酒,“我有个计划。”她理直气壮地说着,摆出最灿烂的笑容。
火舌窜上石壁,贪婪地吞食了二楼木质楼板。空气中浓烟呛人,排队传递水桶的男男女女都被薰得一身黑,只有眼睛和牙齿还是白色的。
赤裸着上身的盖文,手操一把长柄斧头猛力拆失火房屋隔壁那栋,以杜绝火势蔓延。忙碌了整整两天终于有了成效。
这座失火的小镇是属于他的。十二呎高的城墙环绕这小镇,直延伸至山脚。这座小镇的税收支持蒙特格利家族,相对的,武士们也保护镇上居民。
“盖文!”底下的雷恩对着他大叫,全身上下也满是黑烟的痕迹和汗水,“快下来!火焰离你太近了!”
盖文没搭理他弟弟的警告,也没抬头去看那即将向他倒下的火墙。只是更卖力地敲击矮石墙上的木头,好让下面的人浸水。
雷恩知道再怎么跟盖文吼叫都没用,于是示意身后疲惫的人们继续拉倒墙上的木桩。虽然他曾睡过四小时,但仍精疲力竭,而盖文两天压根没阖过眼。而经验得知,盖文若认为他的责任有一丝危险,必会不眠不休奋力拯救直至危险解除。
雷恩提心吊胆地看着盖文钻进失火的屋内。火墙随时都会崩垮,他只有祈祷盖文能迅速拆掉木桩,爬下梯子回到安全的地面。眼见盖文如此向死亡挑战。雷恩把他所知的诅咒全搬了出来。当火墙开始摇晃时,所有人全惊呼一声,屏住气息。雷恩真想进去把盖文拖出来,但心里明白他的力气是比不过他哥哥的。
突然间,木桩倒入火墙内,跟着盖文就迅速出现在梯上。他的脚才一及地,雷恩就飞身扑过去,将他撞离火墙垮陷的范围。
“该死的,雷恩!”盖文对着他弟弟的耳朵大叫,雷恩沉重的身子差点没压断他的骨头,
“你要把我压扁了。快下去!”
雷恩早习惯盖文这种表达方式,所以并不以为忤。他缓缓站起身,几天来的体力透支使他全身肌肉酸痛。
“我救了你一命,你居然还这样谢我!你在上头待那么久到底在干什么?再晚几秒,你就成烤乳猪了。”
盖文迅速爬起身,一张被烟薰黑的脸转向他刚离开的建筑。现在火势已局限于石墙内,不至波及隔邻。眼见火已被控制住了,他满意地转向弟弟。
“我怎么能任由火势蔓延,若不及时阻止,恐怕全镇都要化为灰烬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检视肩部。刚才被雷恩那么猛力一撞,他的肩被石砾擦伤现已流血。
“我宁愿损失一百幢建筑,也不要失去你。”雷恩眼冒火星地斥道。
盖文咧嘴笑了,乌漆抹黑的脸上只见一口平整的牙,“谢了,老弟。但我还是宁愿少几块肉,也不要多损失一幢房子。”他转身踱向正朝失火房屋隔壁屋子浇水的人。
雷恩耸耸肩也踱开了。盖文从十六岁那年就成为蒙特格利堡的主人,他十分看重自己的责任。属于他的永远属于他,他会尽其所能奋死防卫。就连最低层的仆役,最恶劣的盗贼,只要他是城中居民,都会受到盖文一视同仁的待遇。
直到夜深了,盖文才终于回到庄园大屋。他迳自到作为家族晚餐之用的走廊。雷恩已经在那里,一身清爽,穿着黑色的羊毛衣,面前的银盘中堆满烤猪肉,香脆的面包,以及干苹果和桃子。他显然打算包办所有食物,他一面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一面指向壁炉前蒸气腾腾的热水澡。
盖文不觉精神一振,匆匆剥了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跳进热水中慰劳他一身可怜兮兮的筋骨。
一个年轻的女仆由阴暗中走出来,动手为他洗刷后背。
“迈尔斯人到哪里去了?”雷恩于大吃大喝之间抽空问道。
“我派他去瑞卫道恩堡了。他提醒我今天要举行订婚仪式,所以我就让他代表我去参加。”盖文倾身向前,让那女孩为他擦洗。
雷恩差点没让口中的猪肉噎住,“什么?”
盖文讶然抬首,“我说我派迈尔斯代表我,和瑞卫道恩家的女继承人订婚。”
“老天,你到底有没有脑筋?你不能派代表去,好像你在买母马似的。她是个女人呀!”
盖文直勾勾地盯着他弟弟,“我很清楚她是个女人。她若不是,我也不会被迫娶她。”
“被迫!”雷恩难以置信地倒回椅背。
的确,当盖文的三个弟弟在外云游四海,远赴法国拜访各城堡和庄主,甚至到圣地游历时,他被关在家里掌管堡中大大小小事务。二十七岁的他,在过去十一年中,除了前一阵子去过一趟苏格兰外,几乎从来没离开过自己的家。
“盖文,”雷恩耐心地说,“茉蒂丝.瑞卫道恩是个淑女——伯爵的掌上明珠。她必定期望你会尊重她并对她有礼,你应该亲自去告诉她你希望能娶她为妻。”
盖文抬起一只手臂,让女孩为他涂肥皂。她的衣裳前襟已湿透紧贴在她丰满的胸前。他望着她的眼,对她一笑,开始感觉到欲望在体内蓬勃起来。
他回头瞥向雷恩,“可是我根本不想娶她。她起码也不该自负的以为我娶她,除了看在她的土地份上外还有其他原因。”
“你绝不能跟她说这种话!你必须向她殷勤求爱,并且——”
盖文站起,女孩站在凳子上将温水淋在他的身上,“她就将是我的人了。”他声音平板地说,“我叫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我看多了那些高贵的淑女,知道她们是什么德性。她们成天就窝在楼上房里,一面做女红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嘴里吃着蜜果,把自己喂得跟猪一样肥。她们不但懒而且笨;她们拥有所要的一切。我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些女人。一个礼拜前,我就已派人到伦敦去,订购些由法兰登斯来的绣帷——这样她就不必怕看到战争的场面。我会把它挂满她的房间,由她去玩银针丝线,这样她就会满足了。”
雷恩静静地坐着,回想在外游历时所认识的那些名门闺秀。她们大多都像盖文所描述的一样,但是也有不但聪慧而且个性刚烈,更喜欢和丈夫竞争的。
“如果她想插手管堡中事务怎么办?”
盖文踏出木盆,接下女孩递给他的毛巾,“她甭想插手我的事。她最好识相点,否则有她受的了。”
阳光越窗而入,在地上辉映出点点金芒。五月一日,完美的春日,空气中飘浮着春日独特的甜美气息。
这间宽敞硕大的房间占据了四楼的一半面积,面南的窗子透进来足够阳光温暖一室,然而室内陈设单调无华,因为罗伯特.瑞卫道恩不愿花钱添置地毯、绣帷之类的东西。
然而这个早晨,这间房却不再那么空旷。每张椅子上都添加了色彩。屋里随处可见灿烂夺目的美丽衣饰,这全是茱蒂丝的妆奁的一部分。一匹匹由义大利来的线料,东方的天鹅绒,威尼斯的克什米尔羊毛料,的黎波里的棉花触目皆是,放眼所及无不是闪耀生辉的珠宝;鞋子上,腰带上,手镯上……到处都缀饰着。另有许多翡翠、珍珠、红宝石、玛瑙等珍贵宝石静躺于一块毛皮上。
茱蒂丝就单独坐在这堆灿烂辉煌之中,若非她本人最显突出,进房的人还真会忽视了她。她微微侧首望向窗外和煦的春日。若是平时她必会为这种气候而喜悦,迫不及待地想在原野上策马疾驰,然今天她却纹风不动地坐着,小心翼翼的不乱动,以免弄绉了身上的金绿色的礼服。
其实促使她未曾移动的不是衣服,而是她沉重的思绪。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一个恐惧已久的日子,这一天将结束她的自由与所有的决乐。
突然间房门被冲开,她的两个贴身女仆冲进房内。她们双颊泛红,刚溜去教堂看新郎跑回来。
“喔,小姐。”摩德兴冲冲地直嚷嚷,“他好英俊哟!他人长得高佻,黑头发黑眼睛,肩膀……”她竭尽所能伸展手臂戏剧化地叹口气,“我真不知道他要怎么进门。他八成得侧身走。”她眼光闪动地望着她的女主人,她不喜欢见茱蒂丝这样不快乐。
“他走路像这样。”琼安甩着肩,迈大步子走着。
“是呀。”摩德忙不迭地接口,“他好神气,蒙特格利家所有男人都神气。他们的一举一动好像拥有这世界似的。”
“我希望他们真拥有。”琼安咯咯笑着,然后对硬憋着笑的摩德翻个白眼。
但摩德最关心的还是她的女主人,尽管她们调笑半天,茱蒂线仍是无动于衷,不曾表露过半丝笑容。
“小姐,你有什么希望吗?你在去教堂前还有点时间。也许——”
茱蒂丝摇摇头,“现在谁都帮不了我。我妈还好吗?”
“很好,她正在休息,待会儿去教堂的路途那么远,她的手臂——”摩德一见女主人痛苦的神情立即住嘴。茱蒂丝一直怪自己害母亲折断手臂,没有摩德的提醒她就已很不安了。摩德真想踢自己一脚,“你准备好了?”
“我的身体准备好了,但是我的心理还需要点时间。你和琼安去照顾我妈好吗?”
“可是小姐——”
“不,”茱蒂丝打断她,“我想一人独处。这或许将会是我最后一次独处的机会。谁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事?”她侧首望向窗外。
琼安张口欲言却被摩德拉住。她不了解茱蒂丝。她富有且貌美,今天又是她大喜的日子,尤为甚者她丈夫是个年轻英俊的武士。她为什么还不快乐呢?琼安耸耸肩,任由摩德推着她走出房门。
为了举行茱蒂丝的婚礼,准备工作已进行月余。这事不但耗费她父亲一整年的税租,而且盛大隆重。由于支出的每一分钱都由她记帐,所以她很清楚到底开销多少。为了搭建帐篷花去了数千匹布,总归起来食物耗费计有:一千头猪,三百头羊,一百头公牛,四千份牛肉馅鉼,三百桶麦酒,而开销明细单还长得很呢。
然而她压根不想要这些。
大部分女孩都把婚姻视为她们的未来,然茱蒂丝却不。从出生的那天起,她所接受的待遇就不同。
那时海伦已为多次流产而绝望,而且多年来她丈夫一有机会就痛打她,所以当茱蒂丝终于诞生时,海伦见到那红发小家伙的第一眼,就把心给了茱蒂丝。她虽从不反抗她丈夫,但为了这个小孩,她甘愿冒一切危险。
她要给她的小茱蒂丝两样东西:保护她不受残暴的父亲虐待,也保证让茱蒂丝一辈子不受这种人的伤害。
婚后多年来,海伦头一次起而面对她畏惧已极的丈夫。她要求他将女儿献给教会。罗伯特根本不在乎那女孩或她母亲想干什么。他要个女儿干嘛?他有第一任妻子给他的儿子,而这个废物只会制造死婴,和一个没价值的女儿。他大笑着同意等女孩够大后,让她去当修女。
但是为了表示他的轻蔑,他将她抛下石阶。至今海伦的腿仍有点跛,但这都是值得的。海伦将女儿完全据为已有,许多时候她甚至忘了自己仍已婚。她喜欢把自己想成是个寡妇,和她可爱的女儿住在一起。
那真是段快乐的时光,她训练自己的女儿胜任做修女的艰难事业。
而今一切努力全都白费了。茱蒂丝即将成为人妻,做一个受丈夫所统治的女人。但她根本不知如何为人妻子;也无法安静地坐上几个小时,让她的仆人服侍她;更糟的是,茱蒂丝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屈从。
做妻子的在丈夫面前必须垂下视线,凡事征询他的意见,但茱蒂线所受教养足与男人平起平坐。她总是平视她父亲和哥哥,纵使她父亲对她抡起拳头她也从不畏缩,而罗伯特为了某些原因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她有种女人身上不常见的傲气甚至在大多数男人身上亦不见得有。她走路姿态向来是抬头挺胸。
海伦一直小心翼翼藏匿她女儿,深怕哪个男人会看中她,那时罗伯特也许会答应将茱蒂丝许配给他。她不要任何人抢走她的宝贝。本来茱蒂丝十二岁就该进入修道院,可是海伦舍不得与她分离。于是年复一年,海伦自私地将女儿留在身边,孰料会有今天这种结果。
茱蒂丝有数月时间,可做嫁给陌生人的心理准备。她没见过他,也不想见他;她知道以后必将天天见面。茱蒂丝这一生中只认识她父亲与哥哥这类男人,他们憎恨女人,打女人,没受过教育,也只懂得如何利用他们的力量,所以期望她和这种人过一辈子是不可能的,但想逃走更是不可能。她无法想像十年之后自己会像母亲一样,成天提心吊胆,东躲西藏,总是怕得要死吗?
茱蒂丝站起身,厚重的金绿色礼服落在地上,裙摆优美地环绕在她脚边。她才不会!她永远不会对他表露恐惧;不管她有任何感觉,她都会抬头挺胸平视他的眼睛。
一时间她感到双肩垮了下来。她真的害怕那个即将成为她主人的陌生人。她的女仆总是笑谈她们的爱人们,好似那真是种乐趣。和贵族结合的婚姻也会是那样吗?男人也会像女人一样,拥有爱人与温柔的能力吗?
她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茱蒂丝再次抬头挺胸,决心给他一次机会。她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若友善,她亦会对他友善。但他若像她父亲那样,她也会回以同等待遇。过去没有人控制得了她,以后也不会有。因为她不允许自己受人主宰。
“小姐!”琼安兴奋地冲了进来,“雷恩爵土和他弟弟迈尔斯爵士在外头,他们要来看看你。”茱蒂丝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时,琼安只有无奈地叹口气,“他们是你丈夫的弟弟。雷恩爵士想在婚礼前先见你。”
茱蒂丝点点头,起身迎客。她即将委身的男人对她毫无兴趣;不但订婚是由弟弟代表前来,现在也只有他的弟弟来欢迎她。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不再颤抖,然而她比自己知道的更害怕。
雷恩和迈尔斯并肩步下瑞卫道恩宅中宽阔的螺旋型石阶。他们昨晚才抵达,因为盖文一直尽可能延迟面对即将到临的婚姻。雷恩一直劝他大哥来见见他的新娘,但他总是拒绝。他说以后要天天见面——何必提早虐待自己?
迈尔斯代表出席订婚仪式回来后,只有雷恩迫不及待地询问这位女继承人。和往常一样,迈尔斯说得极少,但雷恩知道他在隐瞒什么。现在雷恩已见过茱蒂丝,他知道迈尔斯在隐瞒什么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盖文?”雷恩问:“你明知道他一直以为他的未婚妻是丑八怪。”
迈尔斯没笑,但眼眸却晶亮有神,“我以为让他错一次也许比较好。”
雷恩硬憋住笑。盖文总是把他的么弟当孩子看待,似乎忘了他已二十岁。迈尔斯的沉默,就是在惩罚盖文把他吆喝来吆喝去,当成个长不大的孩子。
雷恩还是忍不住了,“想想看,盖文把她推给我时,我居然没接受!如果早见到她,我一定会跟他抢。你想现在会不会太迟?”
就算迈尔斯回答了,雷恩也没听见。他的思绪早已飘回初见他那娇小玲珑,高度仅及他肩膀的嫂嫂的那一刹那。乍见她时,他愣了一愣,再望向她清澈的金眸时,其他的他都看不见了。
茱蒂丝.瑞卫道恩迎视他的眸子,充满睿智,仿佛在向他挑战。雷恩仅一味地看着她,无法言语不算,还感到自已被那对金眸俘虏。她不像一般年轻女孩,只会惺惺作态或傻笑,她勇敢无畏地面对他。
雷恩压根没听见别人说什么,只呆呆地看着她。他幻想着将她带离这石堡,带离这些人,使她成为他的人。他知道得趁另一些人对他大哥之妻的绮思遐想发生前,赶快离开。
“迈尔斯,”现在他说,两边酒窝陷得好深,这表示他正拚命忍住大笑冲动,“也许咱们可以一起整整老大,报他在训练场上长时间折磨我们之仇。”
“你有什么打算?”迈尔斯眼睛一亮。
“如果我记得没错,刚才我看到一个有口拦牙,超级胖子型的女侏儒。”
迈尔斯笑了,事实上他们刚才在楼梯间还真遇到那么一个人物。
“我懂你的意思。我们虽不能说谎,但我们可以不说全部事实。”
“正合我意。”
茱蒂丝随女仆步下木质楼梯到二楼的大厅时,时间仍未及午。大厅地上铺着新鲜灯心草,四壁悬挂才由储藏室拿出来的织绵壁画。由入口至大厅另一端铺着厚厚一层玫瑰花瓣和水仙花。等她由教堂回来,将以一个妇人的身分坎过此道。
摩德跟在她身后,提着金绿色礼服的长衣摆和镶貂皮的斗篷。茱蒂丝稍事停顿,深吸口气稳住自己,然后才步出石堡。
她的眼睛花了一段时间才适应刺目的阳光,然后看见前来参加伯爵之女于归喜宴的长排人龙。她事先未料到会受到如此欢呼,人们乃是为欣见此一亮丽女郎而雀跃。
茱蒂丝回以微笑,对前来参加喜宴的贵宾、仆臣与商贾颔首答礼。
前往教堂的一程恍若游行,立意在炫耀国王的伯爵,罗伯特.瑞卫道恩的财富与地位之重要。稍后他将邀请无数伯爵与子爵,前往观礼。吟游诗人于行前开路,一路宣布美丽新娘的驾临。茱蒂丝由她父亲举上白马的马背,他点头赞许她的装扮。为此重大事件她必须侧骑,而这姿态对她来说实在不舒服,但她并未形之于色。她母亲骑马跟随在后,两旁分别由雷恩与迈尔斯护驾,众多宾客则依其身分地位列队尾随于后。
在铙钹声中,吟游诗人开始吟唱,游行于焉开始。行进的速度极慢,行列跟随着乐师,和徒步牵着女儿的马缰行进的罗伯特.瑞卫道恩。
虽曾一再起誓立志,茱蒂丝发觉自己每随跨出一步就更是紧张。现在对她未来丈夫的好奇,开始折磨她。她坐得笔挺,目光直锁于教堂门口站立的两个身形——一是牧师,一是即将成为她丈夫的陌生人。
盖文就没那么好奇。听了雷恩的描述之后,他的胃到现在仍不舒服。似乎这女孩不但头脑简单,而且人长得奇丑无比。他故意不去看那缓慢行进的队伍,但是两旁数千名列队围观的人群和聒噪的吟游诗人,却使他无法自己。
不由自主地,他的目光为行进的队伍所吸引。他没想到他和他们距离已如此之近!当盖文抬首望向高踞马背的那个长发女郎时,他根本不知她是谁。几乎过了整整一分钟,他才醒悟原来她就是他的新娘。阳光沐浴在她身上,仿佛她是个从天而降的女神。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半天后方才咧嘴笑了。雷恩!一定是那小子在耍他。盖文喜不自胜,心里有若放下一块大石,故而未发觉自己已步下教堂台阶,三步并两步迎了过去。
照习俗盖文应该立于原地,等新娘的父亲将她举下马背,护送她上台阶转交予新郎。但是盖文想凑近点看她。他没听见众人的笑声与欢呼,着了魔似地用肩顶开岳父,举手握住她的新娘的腰将她举下马背。
近看,她比想像中更艳丽动人。他的目光锁于她丰满红润、满含邀请的唇瓣上。她的肌肤细致如凝脂,比丝缎还要柔滑。当他望向她的眸子,差点没倒抽一口气。
盖文欣喜若狂地对她笑着,她亦回以笑容,红艳的唇瓣微启,暴露出编贝皓齿。群众的哄闹声终于将他拉回现实。不情愿地,盖文放她下地,将手臂交付于她,紧握着她的手仿佛怕她会逃了。他全身的细胞都在欢呼,决心保有此一新财产。
旁观群众莫不激赏盖文.蒙特格利冲动的举动,不约而同地表达其心中赞许。罗伯特本为被推到一边而感到不悦,但见宾客都在笑,也就不便发作。
婚礼仪式于教堂外举行,以便让所有人能观礼,而不只限于少数能挤进教堂内的人。牧师询问盖文是否愿意娶茱蒂丝.瑞卫道恩为妻。盖文凝视着身旁的女人,她的一头金红色秀发狂野地披散着,直泻至腰间。
“我愿意。”他答道。
接着牧师询问茱蒂丝,而她亦公然凝视着他。他从头到脚都是一身灰。紧身上衣和宽肩外套是义大利天鹅绒,外套领际镶着宽边黑色貂皮。衣领渐窄延伸至腹间。他全身唯一配饰就是系于臀上的一把长剑,剑柄上镶着一颗巨大的钻石,迎着灿烂阳光闪闪生辉。
她的侍女曾形容盖文有多英俊潇洒,然茱蒂丝没料到会见到如此集聚力量于一身的男人。她原以为会见到一个金发的柔弱男子,然他却有一头长长的黑发,一张对她微笑的性感嘴巴,以及令她背脊发颤的眸子。
由于群众的欢呼声震天价响,牧师不得不重复他的询问。
“我愿意。”茱蒂丝道出心意时,感到双颊发烫。她是真心诚意愿意接纳盖文.蒙特格利为夫。
他们交换了终生相爱,互敬互重与服从的誓言,等婚戒交换之后,一时沉默的群众又欢呼起来,其势大有掀掉教堂屋顶之虞。当宣读茱蒂丝的妆奁时,几乎谁也听不见。众人的兴趣全集中在这对金童玉女身上。新郎新娘对台阶下群众抛洒完几篮银币之后,跟着牧师进入幽暗肃穆的大教堂。
盖文和茱蒂丝登上唱诗班席位,居临众宾客之上。这两人像孩子一样,在冗长的仪式中不时偷瞥一眼对方。众嘉宾则钦慕地望着他们,沉醉于这神话似的联姻。吟游诗人已为稍后的婚宴作曲。仆臣与中产阶级则留在教堂外,比较贵宾们的精美衣饰,尤其是赞扬新娘的美。
但有一个人却不快乐。
艾丽丝.威伦斯坐在她那痴肥的未婚夫身旁,满目憎恨地瞪着新娘。盖文这是在愚弄自己!当他像眼见第一匹小马的孩子般,奔下台阶去追那女人时,连低贱的仆人都在笑他。
谁会认为那红发娼妓美丽?艾丽丝知道红发的人都会有满脸雀斑。
她转而望向盖文。让她生气的就是盖文,艾丽丝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光是一张漂亮脸蛋就让他像小丑一样耍宝,她知道他的感情已投入。他说爱她时是真心的,但她必须尽快提醒他。她才不准他和那红发魔鬼上床时,把她抛在脑后。
艾丽丝低头看着她的双手,然后笑了。她把戒指戴着……她的地位已稳固。当她再望向新郎新娘时,心里多了几分安全感,跟着一个计划在她脑中成形。
她看见盖文执起茱蒂丝的手亲吻,完全不理会雷恩警告他们身在教堂中,艾丽丝摇了头。那个蠢女人甚至不知该如何反应。她应该垂下睫毛,娇羞地脸红才是;艾丽丝就有本事说脸红立即脸红。但茱蒂丝只是看着他的每一举动,看着他吻她手臂。真没女人味,艾丽丝心想。
就在艾丽丝不察之际,雷恩适巧下望,看见她那紧蹙的眉头。他敢打包票她根本不知自己在皱眉,因为她向来是只表现出她想让人看的。
火与冰,他想。茱蒂丝的美是火,而艾丽丝则是冰山。想到火是多么容易溶化冰,他不觉莞尔一笑,随即想到这得看火势多旺,冰山多坚,才能下定论。他哥哥是个理性且睿智的男人,但爱上艾丽丝.威伦斯,他可就是个白痴。盖文崇拜她;若有谁胆敢暗示她的缺点,他会立即大发雷霆。他的新婚妻子已吸引住他,但这能维持多久?她承受得了他的心已交付艾丽丝的事实?
雷恩希望她能。
就在他来回打量这两个女人时,他醒悟到艾丽丝或许是个让人崇拜的女人,但茱蒂丝却是个使人爱怜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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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只为与你相遇 第一章-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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