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竹马 第二章

  十二岁初冬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都早,才十一月,空气中流动的风已经有了冷洌的味道。站在家门口,和往常一样,以宁边喝着与室外温度相差无几的天然冰镇牛奶,边等着启炫出来。
  “走吧。”
  就在他喝完最后一口牛奶的前一秒,斜背着书包的启炫便从室内走了出来。
  “好。”
  将空空如也的牛奶瓶放回乳白色的牛奶箱里,然后以令人惊讶的速度从屋后的储藏室里推出爱车,以宁露齿一笑。无须多言,启炫很自然地走到他身边,因为身高相当,所以就着站立的姿势两人很轻松地交换了个亲吻。
  “出发!”
  虽然载上了启炫,但以宁的速度仍是让人目瞪口呆,才五秒钟光景,踏出家门的澄筱已看不到两位兄长的影子了。
  哎,有一对你侬我侬的哥哥,做妹妹的也很辛苦啊。
  澄筱第N次的感叹过后,谨慎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讨厌的“跟屁虫”在附近站岗,便迈开悠闲的步子朝学校龟速前进。
  ***
  天气晴朗,阳光灿烂,万里无云,虽然气温偏低,但,无妨,这正是召开校园初冬运动会的好日子。
  午餐过后,岚锋学院国小的操场上已有相当一部分的师生开始做运动会前的准备工作。刚吃完午饭的以宁站在窗边,兴味十足地看着脚底下忙忙碌碌的众生百态。
  “下午的运动会你打算参加什么项目?”转过头,以宁看着正犹自翻阅科学杂志的启炫。
  “一百公尺接力和跳高就足够了。不过对你来说,下午可是个挥洒汗水的好时机。”抬起头,启炫的眼睛亮亮的。
  “对!”以宁笑得灿烂,“绝大部分的项目我都准备参加。既然头脑比不上你,那只好用四肢和力量来填补一下,好歹总得让我有几次发光发亮的机会吧。”
  “你还不够光亮吗?”启炫揶揄他,“每次英语测验成绩下来,你总是闪闪发亮的。”
  “别提那个!”以宁搔搔脑袋,“我跟英语天生犯冲。”
  “那我就小小地期待你在操场上发光发亮好了。”启炫笑着将杂志放回书架上,“我们下去吧,运动会要开始了。”
  才一踏上操场,以宁就被眼捷手快的田径教练抓到一边去耳提面命,而启炫则闲闲地散步至班级所在的位置,选中一个视野颇佳的角度准备观看比赛。
  可惜他的清静并未持续太久,就在他出现在班级区域的数分钟后,已有大批女生悄悄地挪动到以他为中心点的方圆五十公尺内。
  “咦,殷启炫在……罗以宁怎么不见了?他们不总是形影不离的吗?”
  “我刚才看见田径教练把罗以宁拉到一边去交代事情了。”
  “原来如此!不过,就算只有一个还是很养眼。”
  “呵呵,他们俩是不同类型的帅哥啦。殷启炫是头脑极好的智能型,而罗以宁是活力充沛的运动型。”
  “真的蛮难想象他们只有十二岁哩!”
  “我喜欢殷启炫那一型的,真好!”
  女生们悄悄地站在一边交换着小情报和感叹,一边让眼睛大吃冰淇淋。
  “啊,罗以宁回来了。”
  回到操场上,因为身高鹤立鸡群的缘故,以宁不用费多大力就找到了启炫所在的位置,笑容满面地朝他的方向小跑步而去,却丝毫也没有注意到启炫的周围已被女生军团包围住了。
  “我回来了。”在启炫身边立定,以宁很自然地把左手臂“撂”在启炫的肩膀上。
  “好重!”启炫似笑非笑地瞄了眼肩膀上的那只几乎承担了某人全身三分之二重量的“蛇臂”。
  “会吗?”作无辜状。
  “看在你等一会要挥洒青春的份上,就姑且让你靠一回。”启炫斜脱着他。
  “嘿嘿,就知道你最好。”
  “哪儿那么便宜,付钱!”
  以宁转了转眼眸,忽然贴近启炫的耳朵小小声道——
  “没问题!不过呢,你是想在这里收帐?还是回家去收?”
  “有什么区别?”
  狐疑地回头看了以宁一眼,却发现他的笑坏坏的,奸奸的,还带点色色的味道,便立即明白了他所谓的“帐”到底是个什么东东。
  “蝴蝶(完全变态是也)。”
  装严肃,但耳根的微红却透露了真正的心思。
  “呜,居然这么说我。”佯装委屈,“难道你不要收‘帐’了?”
  “公共场合,不要妨碍风化。”
  话虽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却更浓了。
  “那咱们就回家去一分一厘地算好了。”以宁一本正经道,“啊,我到底欠了多少咩?”
  启炫笑着踹了他一脚。
  “比赛去吧你。”
  “遵命!”
  举了个不成礼的礼,以宁快乐地跑向第一个比赛场地。目送着他矫健的身影,启炫唇边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直到宣布运动会开始的了亮哨声响起。
  随着气枪那令人吓一跳的声音“砰”地爆向空中,国小运动会的第一个比赛项目——男子一百公尺赛跑正式开始。
  顿时,偌大的操场上热闹非凡,似乎每一个班级都卯足了劲儿为本班的选手加油打气。但若仔细听,马上就会发现其中的不对劲。因为举凡尖细的女孩子声音居然全都是为同一个人加油——
  “罗以宁,罗以宁;第一名,第一名!”
  大部分听出倪端的男生纷纷厥倒。
  ——又是罗以宁!!
  怎么每年运动会他的呼声永远是最高的!更叫人眼红的是:几乎所有的女生都是自发地加入为他加油的声浪里!
  可恶啊!这世界还有天理吗?
  谜起眸子,将以宁可媲美猎豹的利落动作尽收眼底。
  并非没有听见女生们那如雷贯耳的加油声,只是不想去介意。否则,他早在幼儿园时期就会因为那些老爱黏在以宁身边的洋娃娃们而大发雷霆了。
  “国小组男子一百公尺竞赛第一名,六年级二班,罗以宁。”广播里传来甜甜的女声,郑重地宣布运动会第一个项目前三名的获得者。
  “耶!”
  还没等广播员报出第二个获胜者的名字,兴奋的女孩子们便欢呼雀跃,顿时便淹没了第二名的荣誉时刻。
  “以宁真的很厉害,第一个项目就拿下了国小组的第一名!”六年级二班的男生们站在启炫的周围又羡慕又兴奋地评论道。
  启炫牵了牵嘴角。
  “嗯,这是他的专长。”
  “而且居然还有这么多其它班级的女生为他加油耶!”一说到这个,男生们的语调中又增添了些许妒忌。
  “是啊,我也很想。”很想往女生群里扔一颗臭弹。
  “开玩笑!”完全不知其真正想法的男生们哄然,“你和以宁可是我们六年级二班在学校出名的原因哩。”
  启炫似笑非笑。
  ——如果可以,他才不想!
  “下面进行第二项比赛,女子一百公尺竞赛。”
  广播里传来的消息让先前还有点垂头丧气的男生们顿时兴奋起来。
  “哇,第二个项目就是女子一百公尺啊,Lucky!”
  “女子一百公尺怎么了?”消息不灵通者二丈摸不着头脑。
  “这次的女子一百公尺五年级三班的萧卿有参加哦。”
  “萧卿?是那个校花萧卿吗?”
  “废话。”迟钝者被敲了个爆栗。
  对小狼们的雀跃之源丝毫不感兴趣,启炫无所事事地自班级的饮料箱内取出一瓶矿泉水,同一时刻,以宁已向他跑来。
  “很不错哦,以宁,一开场就是第一。”看见以宁回来,班级里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纷纷围了上来,褒奖的褒奖,赞扬的赞扬。
  “还好。”大大例例地接过启炫递来的水滋润喉咙。
  “下一个项目是女子一百公尺接力,五年级的萧卿有参加喔。”说这话的男生立刻遭到女生们丢过来的卫生眼。
  “萧卿?谁啊?”以宁搔搔头,一脸的迷茫,“启炫,你认识吗?”
  “不认识。”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
  班上的男生和女生们在惊讶之余不免喜上眉梢,班上的两个风云人物对校花居然没有一丁点儿的兴趣,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随着气枪声再度于空中爆响,男生们的兴奋程度也随之骤然上升。虽然不像女生那么直接,但男生们热情的目光可全部都集中在那个看起来最可人的身影上。
  “哦——原来她就是校花啊。”以宁百无聊赖地看了第一个从面前跑过的女生一眼,以毫无波澜的语调应了一句。
  “应该是。”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启炫确信自己没有漏看那个名为萧卿的女生投向以宁的热烈目光,一缕莫名的不爽像月前的云般飘然而过。
  “我觉得小筱比她漂亮,为什么小筱不是校花?真是太奇怪了。”
  以宁挑挑眉,一边为妹妹抱不平一边在对面的班级方位里寻找澄筱的影子。
  ——呵呵,有了!
  大力地朝她招招手,却换来她戏谨的回应
  先是翘起大拇指,然后将两只食指比成“11”状,最后相互碰触。嘿!这个精于损人的小东西!
  “你还嫌小筱的麻烦不够多?”启炫看着妹妹开心地朝他们扮了个鬼脸,不禁笑了起来。
  因为和以宁在一起的时间太多,所以对于“哥哥”这个身份启炫总有点心虚。所幸小筱的个性相当独立,是不喜黏人的外柔内刚型,且由于天生的直觉和分析能力敏锐得可怕,因此从还是小婴儿时代开始,她就从不主动介入他和以宁之间;到了入学的年龄,她甚至还以“不想二十四小时都看见黏在一块儿的哥哥们”为借口,不仅拒绝和他们编入同一个班级,连出门的时候都与他们刻意错开。用她自己的话来讲,这叫做“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或者“能少长两粒针眼的措施”。
  “这倒是。”
  以宁好笑地看着小筱三两下就把方圆五公尺内企图靠她近一点的数尾衰男生统统解决掉。
  ——真是厉害,完全不甩他和启炫出手!唔,有个女超人型芭比娃娃的妹妹,做哥哥的也很缺乏成就感啊!
  正笑得不可抑制之时,广播再度响起,提示接下来的比赛项目分别是男子跳高、跳远和女子五百公尺障碍竞赛。
  “呵,启炫,轮到你了。”以宁眨了下右眸,“加油。”
  “不会比你菜的。”微笑着亏了他一句,两人并肩朝跳高专区前进。殊不知,耳尖的女生们早就听到了以宁的话,连忙成群结队地跟在两人身后,犹如民族大移动。
  “不知道小筱这次有参加什么项目?”以宁目不转睛地看着启炫做赛前热身运动。
  “她什么都没参加。”启炫扬眉。
  “还真是典型的小筱作风。”以宁呵呵地笑,“是不是脑袋特别好用的人都不喜欢运动?小筱是,你也是。”
  “是懒得动。”试跳了两下,感觉还不错。
  “天才果然是安静的。”咧着嘴的以宁下了结论。  
  “男子跳高比赛现在正式开始。”担任裁判的老师放下高举的手,宣布比赛开始。
  “加油。”拍了下启炫的肩,后者还他一个“V”字型手势。
  虽然明白启炫的胜利绝对是十拿九稳的,但以宁仍是以一种微妙的紧张心态认真地关注着比赛的进程和启炫每一个微小的动作。
  因为太过专心看比赛,以致于他完全没有发现原本应该是启炫特别席的身体右侧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但,启炫看见了。
  拜他可媲美飞行员的视力所赐,他不仅看见了那个娇小的人影,甚至还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可人的脸庞上欣喜和仰慕的神情。由此,心中那原本已经存在的莫名烦躁感便由微不足道的一缕弥漫成了乌云大小的一片。
  “耶?”
  启炫居然有一瞬间的失常表演?
  以宁对此大惑不解。
  虽说最后平安过关,但这绝对会影响最后的总成绩。不过,幸好问题并不算太大,因为启炫目前的总分已经远远超出第二名。
  嘿嘿,加油!
  以宁那犹如自己在比赛中处于领先地位的沾沾自喜神色让启炫心中的焦躁渐渐平息了下来,然而,在水准恢复正常的同时,他的脸色却没有随之恢复。因为那朵顾人怨的校花居然大胆地越靠越近,就快贴到以宁的右手臂上了,而偏偏迟钝的他却一点儿也没有发现。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古人云:化悲痛为力量。其言下之意可以阐释为:生气的人会把多出来的这份气用于助自己一臂之力。
  所以,当启炫心里的不爽累积到一定的量时,不爽便反倒成了他超常发挥的动力。
  “哔——”比赛结束的哨声被裁判吹响。
  身为第二名的同学A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看板上的数字天!他居然整整差了第一名的殷启炫五十多分!
  尽管脸色在看到以宁朝他跑来时好转了几分,但仍处于阴霾状态。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启炫身处于同班同学的包围之中接受他们的赞美。
  坏了!
  启炫似乎……是在生气?
  身为青枫竹马的以宁虽然在某些方面是迟钝了点,但十二年的相处毕竟不是白盖的,就凭着此刻启炫冷冰冰的眼神,他马上明白他此时的心情绝对不会太好。
  ……不过,没有道理啊!
  启炫不是刚刚才以打破全校记录的成绩拿到了男子跳高的第一名吗?
  不懂!
  天才的想法果然不是凡人所能理解的,唔……
  想归想,以宁还是边跑边努力地揣测启炫生气的原因以及让他不生气的方法。当然,他可没忘记带上一瓶矿泉水藉以慰问——虽说天不热,但阳光刺眼,运动过后,水分的补充还是很必要的嘛!
  “很棒!”
  将水交给启炫的同时,以宁竖起大拇指。
  心情略好地喝了口水,嘴角稍稍地牵出一个弧度。
  “下面的比赛又轮到你了?”
  “对!”以宁很有信心地弯了弯胳膊作“健美”状,“第一名就包在我身上了。”
  “小心踢到铁板!”浅浅地笑。
  “看我的!”自信满满地拉着启炫直到比赛场地,“虽然可能有那么一丁点儿狼狈,但胜利肯定属于我。信我者,得永生也!”
  说到最后,居然连耶酥的台词都搬出来用了。
  扬起嘴角目送着以宁走上跑道,启炫在看台上挑了个最佳位置坐了下来。岂料,视线偶尔朝两旁偏移了几度,一个令他极度感冒的身影便又很碍眼地进入了他的视界——
  眼不见为净!
  这么想着,启炫冷冷地别回视线,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以宁身上。
  起跑声响,跑道上的竞赛者们箭一般地冲出起跑线,才几分钟光景,以宁就把居于第二位的男生远远地甩在后面,跑得既轻松又快乐。
  尽管女孩子们的加油声响彻云霄,但唯有启炫才能博得他路过看台时热烈的招手,也只有启炫赞赏的微笑才能支持着他精裨百倍地跑完整整一千五百公尺……
  呼、呼、呼——
  哇哈哈,胜利到达终点!
  我倒——
  早已站在终点线后的启炫稳稳地接住近乎虚脱的青枫竹马,在光明正大地将他拥入臂弯中的同时,亦静静地倾听着他渐渐平缓下来的剧烈心跳。
  “还好吧?”
  “嗯……”
  真好!也只有这时候,启炫才会用温柔的语调跟他说话。
  “自讨苦吃。”
  即便是啐他,也是柔柔地,带着一点点若有若无的心疼。嗯,决定了,以后的运动会一千五百公尺绝对是必参加项目!美美吃着“豆腐”的以宁窝在启炫颈肩边偷香边偷笑。
  这厢浓情蜜意,对面的那一大群就只能是瞪着眼睛干羡慕了。
  “幸福哦,能被殷启炫拥在怀里……”
  这是启炫后援会女孩子们的一致心声。
  “要是罗以宁能倒在我的怀里,少吃一年的甜点我都愿意!”
  这是罗以宁拉拉队女生们的感叹。
  十分钟后,已经完全恢复过来的以宁又是生猛海鲜一只。
  只见他生龙活虎地拉着启炫在各处的比赛场地游走。然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他居然所向披靡,到一处拿一个冠军,然后留下一片手下败将无可奈何地瞪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完全看不出他在半小时前还因为一口气跑下一千五百公尺而体力透支的模样。
  ——简直是无敌运动超人!
  这是所有参赛的男生对罗以宁一致的评价。
  “最后一个比赛项目,男女混合一百公尺接力赛。请参赛的运动员们到跑道集中。”当刺眼的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减弱到温柔的光晕时,广播里再度传出播音员甜美的声音。
  “最后一个项目啦。哇哈哈,今年的冠军还是非我们班莫属,已经连续五连冠了哟!”六年级二班的学生们在众人嫉妒的目光中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
  “启炫,加油啊!”
  大家朝着最后一个跑道的班级明星快乐地嚷嚷着。
  轻扬眉毛——
  “哦,好。”
  站在跑道边上的以宁朝他眨眨眼,比了比两根手指。
  起跑声响,在一片响彻操场的加油声中,第一棒的女生们无不卯足全力奋力前进,将手中的接力棒送到第二棒的男生手中,由男生传给第三棒的女生。
  就在第四跑道的第二棒传出没多久,在众男生的惊呼声中,负责第三棒接力的女生五年级三班的校花萧卿便被脚下一颗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石子绊倒了!
  以宁疑惑地瞧着脚边有点狼狈的女孩子,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扶她起来,那一头便传来了体育老师的大嗓门:“六年级三班的罗以宁,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快把跌倒的女生扶起来,送她到保健室去。”
  “为什么是我?”以宁指指自己的鼻子,却殊不知他的这一间让周围所有想要扶校花一把的男生们大跌眼镜。
  “废话,因为你离她最近!”大嗓门再度劈里啦啦地响起。
  “哦,好……”
  无可奈何地扶起校花,以宁只好充当她的拐杖让她顺利到达保健室。
  ***
  唔……不知道启炫会不会生气?
  无意识地注视着保健老师为校花清理看来不太轻的伤口,以宁的脑袋里只装着自法替启炫加油,他会不会生气的念头,却全然没发现校花热切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身上。
  “好了。”包扎完毕后,保健老师松了口气,“虽然伤口还蛮深的,但因为是皮肉伤,所以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谢谢老师。”萧卿适时地移开视线。
  “那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还要去操场上看看还有没有其它受伤的同学。罗同学麻烦你在这里替我照顾一下萧同学。”
  “喔。”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以宁很无奈地目送着保健老师走出门。
  呜,为什么他要在这里照顾一个不认识的女生?他想跟启炫一起听校长宣布今年的优胜班级耶!
  “罗同学?”萧卿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
  “啊?”
  不要叫他啦,他正在为自己不能和启炫一起领奖而哀悼。
  “嗯,那个……谢谢你送我来保健室。”
  校花微红了脸。
  “哦。”以宁看了她一眼,“没关系,我刚巧在一边。”
  对啊,他为什么要站在那里!?
  呜呜,如果站在终点线那边该多好!
  一阵沉默。
  “我能不能请问你一个问题?”经过一番犹豫,萧卿最终决定把握这个难得的机会。
  “什么?”
  “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女生?”虽然红着脸,但萧卿到底还是把话说出口了。
  “喜欢的女生?”以宁搜眉,怎么校花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没有。”
  但有喜欢的男生!
  “那我……可不可以当你的女朋友?”
  “啥?女朋友?”
  以宁顿时目瞪口呆,这朵校花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误以为他的惊讶是来自于惊喜,趁着四下无人,萧卿鼓足了勇气在他的左脸上轻轻地一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同一时刻,以启炫和澄筱为首的一大班人马刚巧出现在保健室门口——
  震惊——
  然后全体石化——
  毕竟是有着高智商的局外人,澄筱首先从惊讶中清醒过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双胞胎哥哥的脸——
  没有任何表情?
  这就是最坏的预兆!
  以宁哥啊,你就自求多幅吧!
  在心里为另一名兄长默哀了三秒钟后,她走上前去摇醒犹在石化中的男女主角。
  “萧同学,你的伤不要紧吧?”澄筱不落痕迹地分开萧卿仍覆在以宁身上的手,防止事态继绩恶化。
  “呃……嗯……”红透了脸,萧卿将头转向另一边。
  此时,门外的一堆“石像”已有大半清醒过来,女孩子半嫉妒半羡慕的感慨顿时此起彼伏,男生们甚至还夸张地吹起了口哨。
  在一片哄然中,唯有一人冷静一如往常——
  至少,表面是如此。
  好不容易自被偷吻的惊异中恢复过来,映入眼帘的第一个画面就是牵了牵唇,露出没有温度表情的启炫转身,离开。
  “啊!等等。”
  下意识地想要去追,但却被惟恐天下不乱的同学们拖住了脚步。在一片混乱中,以宁错失了解释的最佳时机。
  ***
  夕阳,犹如一枚绯月悬挂在钢筋水泥森林的顶梢,散发着温柔然却没有暖意的橘色光芒。
  偌大的岚锋学院里,因着大部分学生都已踏上归家的路途,所以只留下稀稀落落的几个身影或两三成群,或独自一人,走在通往校门的岚之道上。
  原本是背着书包无精打采地走出教学大楼的以宁,却在看见前方不远处正在行走的澄筱和启炫的那一瞬间精神百倍,准备做百公尺冲刺以期争取到“坦白从宽”的机会。
  可就在他距两人还有六步之遥之时,一个忽然冒出来的身影硬生生地浇灭了他的兴奋和勇气——
  “殷启炫。”
  飞扬的黑色长发以一个优美的弧度在修长的身影前飘了下来,下一个动作,便是将一封包装十分可爱的粉红色的信塞进启炫的手中——
  “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的回答是肯定的。”
  语毕。她便一如来时那般像一阵风一样迅速消失在交错纵横的绿树中。
  澄筱先是讶异地张开嘴,然后不觉失笑。
  “今天是怎么了,你和以宁哥的行情居然节节攀升?还是说,女生们的胆子都因为运动会而呈充气膨胀状态。”
  “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所谓。”随手将信放进书包,启炫继续向前走。
  “因为都一样讨厌是不是?”澄筱笑。
  身为双生子,她对启炫的心思总能轻易地摸透一二。
  踏出校门,一阵带着寒意的秋风迎面而来,澄筱不禁缩了缩脖子。虽然没有转头看她,但启炫的下一动作就是解下颈间轻暖的围巾替妹妹绕上。
  “谢谢。”澄筱眉开眼笑。
  兄妹俩就这样肩并肩地走出校门数十公尺,忽然,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目光亦不约而同地望向位于他们正前方约五公尺处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有着相当傲人的身高和容貌,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他那过人的外表,而是他那周身散发着的与这个时代完全格格不入的气氛那是一种超越时间和空间的未来感,就如同他曾跨越过异度空间的阻隔,跋涉过漫长的时间洪流,从遥远的末来漫步而来。
  像是感应到了启炫兄妹的目光,男人回过头来将视线投向两人,那眼光彷佛在判断着什么,而兄妹两人的神情也一样充满着令人不解的估量与猜测。
  就在以宁陷入对男人那似曾相似的脸庞而感到莫名熟悉与困惑的泥沼时,站在他前方的澄筱开口了,她的话大大地震惊了以宁——
  “我们可以大胆地猜测你就是我们的爸爸吗?”
  男人先是略微惊异地扬了扬眉,但随即便恢复了原本的冷漠——
  “如果你们的妈妈姓方名祈辰的话。”
  兄妹俩交换了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我是殷启炫。”
  启炫率直地注视着面前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父亲。
  而澄筱则露出一个曾被樱子妈妈称赞为和母亲祈辰如出一辙的浅浅笑容,“我是你的女儿殷澄筱。”
  男人冷漠的眼神在那一瞬间骤然融化——
  “而我,是你们从未谋面的父亲殷烧。”
  ***
  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背——
  唔!
  痛!!
  这么说来,这不是做梦了?
  第N次地望向将他从小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另一个母亲紧紧地拥入怀里的男人,还是不太敢相信他真的就是启炫和澄筱那个犹如从天方夜谭中走出来的父亲。
  但,当他看到自己的老妈激动得浙沥哗啦,一把眼泪两把鼻涕地大肆蹂躏着眼眶似乎也有点红的老爸的衬衫,再看到澄筱和启炫眼中刻意隐藏住的欣喜若狂的神情,还有,辰子妈妈那么紧那么紧地抱住那个男人的腰时,以宁终于明白——
  他确确实实就是全家整整等了十二年的那个人——辰子妈妈的丈夫、澄筱和启炫的爸爸——殷骁。
  啊!天哪!
  因为殷骁“爸爸”的出现他差点忘了,眼下他还有个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解决的大麻烦缠身呢!
  ……都是那朵“楣”花的错!
  但,为什么凄惨的人却成了他?
  偷偷地瞄了眼启炫,却再度沮丧地发现他依然沉浸在父亲归来的喜悦之中,丝毫也没有将犹如火烧屁股般焦虑不安的他放在眼里,呜……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过,殷骁“爸爸”回来总是件好事吧……唔,不知道能不能趁着启炫心情大好,把讨厌的乌龙偷吻事件大事变小事……小事变没事?
  唔,让他好好地想一想……
  正当以宁沉浸于名为“亡羊补牢”计划一的冥思苦想中之时,启炫的视线悄悄地掠过他的脸庞,蕴含着淡淡的不舍,亦夹杂着丝丝的忧郁。
  为什么……以宁会有这么引人注目的外表呢?
  ……如果他只是个相貌平凡的男生,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人轻易地就发现他的好。那样的话,也许以宁就会只属于他一个人……
  只可惜,这终究只是一个奢望……
  收回投注在以宁身上的目光,启炫再度望向自己那久别重逢的父母——他们依然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尽情地宣泄着堆积了十二年的相思。
  如果是他和以宁分别了十二年,以宁是否还会记得他……?  
  “好啦,好啦,我们全体一致通过了如下决议:特此批准方祈辰和殷骁夫妇可以  、过整整一星期的两人世界。在此期间,任何人、任何宠物以及任何事务都不得打扰,违者赏十二大板并罚他十二天不准吃饭!两位当事人,你们觉得如何?”
  虽然已经步入欧巴桑的境界,但尹樱仍是滑舌一如从前。
  “虽然相恋的情人在十二年后重逢的戏码确实很感人,可基于路人甲乙丙丁在感动过后无所事事的无聊情形,所以要麻烦二位暂停一下,先来提议如何庆祝,过后再慢慢重温旧情也不迟。”
  稍稍松开紧紧拥住对方的手臂,祈辰和殷骁相视一笑——
  “好啊。”
  “来来,小的们。”樱子当下便开始卖力地招呼三颗蹦豆,“提供一下意见,我们去哪里庆祝比较好?”
  “去烤肉!”澄筱立即举手。
  “麦当劳。”启炫悠悠地吐出一句。
  “……唔……麦当劳。”
  被老妈狠狠地拧了一下才回过裨来的以宁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了启炫的意见。
  “好!”
  尹樱很大力地用镇纸玉石敲了一下茶几,颇有拍卖行老板娘的架势。
  “决定了,就是麦当劳!”
  ***
  庆祝归来的当天晚上,一楼的房间便成了专用的蜜月套房。除非里面的人自己出来,否则任何人不得靠近——这可是这个家的最高权利者——尹樱大人的命令。
  颇为满意地看了一看那扇被掩上的原木色圆门,启炫和澄筱向尹樱和罗宁道了声晚安后走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垂着尾巴、无精打采的以宁则带着那么点颓废的调调拖着步子跟在两人身后“磨”回了自己的小天地。
  呜~~
  整整一个晚上,启炫居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真是太过分了!还枉他这么费力、这么用力、这么尽力地想要找机会向他道歉,虽然他对自己被冷落的理由还仍是一知半解,可他也不能这么对他呀!最少……也要看他一眼吧!
  拿起床头柜上的篮球形相框,里面与他互搭着肩的启炫正微微笑。
  对嘛,这样的表情才适合他!
  虽然这种程度的笑容还不是启炫最帅的,但也很迷人的说。
  以宁几乎是有点陶醉地凝视着相片。
  唉——
  为什么他会被“楣”花缠上呢?
  ——明明比他好的男生大有人在!
  闷闷地放下相片,以宁以大字型姿态重重地倒在软绵绵的床上。
  明天,他说什么都要把那个“烫手芋头”丢掉!
  ……要不是老妈从小捞叨的“绝对不能欺负女生”信念已经养成习惯,他还真想狠狠地把那朵“楣花”念到满头包。
  真是害人不浅啊!
  唔,对了!
  还有,明天,他一定要想办法跟启炫和好!
  最多最多,他只能忍受一天不跟启炫在一起,再多一分钟的话。他一定会受不了!
  绝对要以必死的决心,发动和好的攻势!
  嗯——
  就这么决定!
  ***
  放学后,独自一人回到家,看起来心情非但没有转好,反而比昨晚还糟的以宁只是简单地向家人打了声招呼后就把自己闷进房间里。
  一小时后,生平最讨厌苦瓜脸的尹樱终于忍无可忍,以鸭霸茶壶的姿态将儿子从楼上抓下来,然后直接把他塞进客厅的沙发,以聆听自己的谆谆教诲。
  “儿子,现在你老妈是权威的心理学家,你可以尽情地抒发你的烦恼。”尹樱为自己和儿子各泡了一杯花茶后,双手环胸好整以待。
  斜倪了一眼面前的“心理学权威”,以宁像一片嚼过的口香糖般牢牢地黏在沙发上。
  “……也没什么……”
  “哦?”谜起眼,“那我可以知道一下我的儿子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巨无霸双层’汉堡的?”
  “我现在比较喜欢猪肉蛋堡。”以宁闷闷地喝了口酸酸甜甜的花茶。
  “我还香辣鸡腿堡哩。”樱子翻了个白眼。
  “拜托,老妈,那是肯德基好不好。”以宁顿时无力。
  “这不是重点。”樱于挥挥手,“重点是你今天做了什么?”
  “……没……什么啊……”明显有点心虚的调调。
  “真的没有吗?”怀疑的口吻,再投一枚重磅炸弹,“那我为什么会在回家的路上看见启炫和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走在一起呢?”
  “什么!?”
  以宁顿时瞪大眼睛,一蹦三丈高。
  “那个女生眼睛大大的,头发长长的,又黑又亮,像个会走路的超大中国娃娃。”尹樱像是百无聊赖般地辍了口已呈现出艳丽金黄色的花茶,“吸,现在就这么漂亮了,长大了还得了?”
  弹性不倒翁顿时成了泄气的皮球,超沮丧中。
  “……就算我不小心弄破了情书,启炫他用不着和那个女生交往啊……”
  “哦,原来如此。”樱子恍然大悟。
  什么不小心!?
  肯定是这小子冲动之下想抢来一窥究竟,但用力过猛撕破了情书,才惹怒了启炫。不过,话又说回来,启炫那孩子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肯收女生给的情书了?
  唔,说不定这其中还有隐情哦……
  “儿子啊,你最近是不是也有什么曰艳遇?”不动声色地继续喝茶。
  “是楣运还差不多……艳遇!”瘫软在沙发上,以宁陷入深度的自我厌恶中。
  果然!呵呵。
  不过这样也好,趁早给这个空有外表的小呆瓜打一针“疫苗”,免得以后有层出不穷的麻烦。
  “呵,儿子啊,你和启炫俩都是从幼儿园开始就被小女生们盯得紧,但现在启炫的人气已经超出你了,所以你要赶紧加油,免得丢脸。”
  “才不要!”没好气的,“我只要有启炫就好了。”
  “什么话?为什么启炫得为了你不和女孩子交往?”
  “因为我也有为他不和女生交往啊,而且他有我陪就够了!”以宁理直气壮。
  “你怎么知道启炫有你就够了?”樱子毫不留情地戳破儿子的自我膨胀,“如果他觉得自己有你就够了话,那现在他为什么要和女孩子交往?”
  心惊!
  “那是因为……因为我撕坏了女生给他的情书,他觉得很抱歉……”死鸭子嘴硬,连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牵强到不能再牵强。
  “要说抱歉的话应该是你才对,是你弄坏了启炫的情书,他为什么要觉得抱歉……”樱子慢条斯理,优游自得,“而且你也知道,启炫对待那些情书的一贯办法就是送进垃圾箱。而这次他之所以会破例,我想很可能是因为启炫也喜欢那个女生,毕竟那个女孩子既漂亮又可爱。”
  肉跳!
  “哎,时间也过得真快啊,你和启炫已经到了男生女生配的年龄了啊。”樱子故做感叹。
  哦呵呵呵,免疫系统必须有重度刺激才能产生终生抗体,这可是有医学临床证明的。
  虽然总觉得老妈的说辞只有一半的说服力,但究竟不对劲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以宁紧张又苦恼地单手撑着头,陷入冥思苦想之中。
  难道……启炫真的会喜欢上那个女生吗?
  不想相信,他也不愿意相信!
  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想办法把启炫抢回来!
  随着客厅门“喀擦”一声被打开,高且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逆光处。
  “回来了啊!”樱子笑谜谜地站起来迎接另一个儿子。
  “嗯,我回来了。”刻意忽略以宁存在的启炫踏进客厅,将书包放在茶几上后接过樱子递来的花茶,“谢谢。”
  “我看到了哦,好可爱的女朋友。”樱子朝他眨眨眼。
  “唔。”一瞬间的僵硬过后,启炫轻扯嘴角。
  郁闷!
  很郁闷!
  非常郁闷!
  以宁的眉心情不自禁地打成一个大大的死结
  “好好把握哦。”樱子笑着摸摸启炫的头。
  微微点头,启炫喝了口甘美的茶。
  不爽!
  很不爽!
  超级不爽!
  他的小宇宙要爆发了!
  “好了,启炫,你先上楼去把书包放好,顺便把你罗宁老爸叫下来,我们要准备吃饭了哦。”
  “好。”扬了扬眉,启炫放下杯子,拾起书包准备朝楼上走去。
  见状,樱子先是楞了楞,继而便自顾自地笑开了,“呵呵,血缘还真是件奇妙的事情。”
  两人皆一头雾水,以宁下意识地看向启炫,然而后者却仍是对他漠视到底。
  呜~~
  他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启炫,你下次不妨观察一下,你这个扬眉的小动作和你爸爸简直如出一辙。”
  樱子边笑边向厨房走去。
  “哦。”对某人渴望的眼神视而不见,继续上楼的脚步。
  “以宁,去敲你辰子妈和殷骁爸的门,告诉他们吃饭了。”
  “晦……”
  苦闷的人生啊!
  ***
  晚餐过后,樱子夫妇手牵手进了偏厅看DVD,顺便重温当年恋爱的甜蜜;而祈辰夫妇俩则回自己的房间继续蜜月蜗居;三个小孩里唯一的女生——澄筱,早在晚餐前就已经占领了书房,现在正快乐无比地翻阅母亲们的秘密藏书,美其名曰培养同人女的潜力。所以,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以宁一人独自品味着少年维特式的烦恼。
  不时地揪向二楼第三间的唬珀色房门,但却屡屡遭受失望的打击——那扇漂亮的希腊式雕花门自晚餐过后就再也不曾打开过。
  唉……
  现在电视屏幕上正放映的可是启炫爱看的探索频道节目,如果是平时的话,启炫早就会下楼来,泡上一杯好喝的水果茶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观看了。可是现在,为什么连这个都不能把他引诱下来呢?
  ——难道他犯的过错就这么十恶不赦吗?呜呜~~
  苦恼啊……
  探索节目依然精彩,可是少了启炫在身边,再好的节目也失去了它原有的吸引力。以宁百无聊赖地虐待着遥控器,将上面的频道按钮从头到尾按了N遍,然后再从尾到头按了N遍,直到手腕有点酸了才停止SM电视的行为。
  看样子,启炫今天晚上是不会下楼来了。
  伤心啊……
  拖着脚步,以宁无精打采地走上楼,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去浴室洗澡准备就寝。热水冲淋在身上,温暖了身体;可他的心却还是温暖不起来。赌气般地柠大了水流,任凭激烈的水柱冲刷着脸庞,直到皮肤觉得微微剌疼才关上了龙头。
  擦干身体。穿上单薄的睡衣,一头栽倒在柔软温暖的床上,却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了许久都没有睡着。不知为什么,心里总像压了块大石头般喘不过气来。
  望向窗外,点点星光隐约闪烁,檬拢的夜色里静静地流倘着宁谣的气息,空气渐渐开始清新了,却让睡不着的他愈加清醒起来。
  不知道……启炫睡着了没有?
  真想去看一看……
  才这么想着,身体就像有意识般地坐了起来。虽然被自己下意识的行为吓了一跳,但以宁还是顺着自己心里的想法掀开棉被,就着身上单薄的睡衣走下了床。
  拉开房门,视线在第一时间到达那扇依然紧闭着的唬珀色雕花门上,轻手轻脚地贴住这扇门,仔细地聆听里面的动静——
  呼,好熟悉的场景!
  以宁不禁扬起嘴角,六年前的他似乎也做过同样的举动。那时是想偷偷地溜进启炫的房间却吃了个闭门羹,于是自己便自作聪明地想从阳台上爬进启炫的房间,结果却摔了个人仰马翻,外加轻微脑震荡,真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呵呵,最终他还是有赚到啊,那是他和启炫第一次嘴对嘴亲吻……
  唔,幸福透了!
  由于太过专注于回忆,以致于一阵冷风吹过,以宁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下一秒钟,他立刻梧住自己的嘴,以免惊动里面也许已经睡着了的启炫。
  紧张地竖起耳朵仔细听——
  没有任何动静?
  ——好险!
  心满意足地继续贴住房门做春秋大梦,却不料门在下一刻赫然大开,害他险些跌个狗吃屎。
  有点胆战心惊地抬头,启炫温怒的脸庞顿时映入了眼帘——
  “现在是冬天不是夏天,你有这个常识吗?”
  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以宁像被霜打过的小白菜般垂头丧气。
  “我不想跟你说话,你现在回房间去。”启炫的表情由不悦转向冷漠,下一个动作就是要关上房门。
  情急之下,顾不得考虑手指被门夹到会有多痛,以宁迅速将整个右手插入门与墙之间最后的空隙中,以阻止再度端上来的闭门羹。
  完全没有料到以宁会有这种举动的启炫尽管已出自本能地在下一瞬间拉住把手,但桃心木制成的门却已顺着惯性狠狠地夹住了以宁的手指。
  有一瞬间,以宁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启炫顿时刷白了脸——
  “你这个笨蛋!”
  紧咬着下唇,将他受伤的手指握入掌心中。进了房间,第一时间找出了OK绷,小心翼翼地让那张薄膜轻轻地覆住充血的手指皮肤,启炫泛着隐隐雾气的眼里有着浓浓的心疼。
  “六年前,我从阳台上掉下去,你也是这样骂我。”
  以宁扁扁嘴,一脸委屈。
  “难道我说错了?”
  俊美的脸上再度出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
  “不是,可是我很痛耶……”
  小小声地咕?着,只得委曲求全。
  再度轻轻地握住以宁受伤的手指,启炫愠怒的表情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的平静。
  “回房间去吧,手指已经包好了。”
  “不要。”
  受伤的人开始任性了,只因天生的直觉告诉他现在绝对会是最好的道歉机会。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我还没有原谅你。”
  “那天你有听到是体育老师让我送那朵‘楣’花去医务室的啊,而且我绝对没有想到她会偷吻我……真的!不是我故意要让她得逞的,相信我好不好?启炫。”在举起左手发誓的同时,以宁用哀求的眼光瞅着面无表情的启炫。
  “下午的事。”
  提醒第二件罪状。
  “那个……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因为被那个女生刺激到而冲动地撕破她给你的情书,对不起,是我错了……唔……痛……”
  想要双手合十,却牵动了痛处,以宁顿时龈牙咧嘴。
  看着忍着痛,一脸可怜相的以宁好一会儿,启炫最终还是缓下脸色来,他拍拍床沿,“现在是初冬,上床来,我可不想再承担让你感冒的罪名。”
  ——呼啦!
  在心底高唱万岁的同时,以宁速速爬上了那张好久没有睡过的床。
  还是一样舒服啊,而且,还有启炫身上的淡淡香味,幸福……
  轻握了下以宁没有受伤的左手。
  “还冷吗?”
  “不会啊。”毫不犹豫地作答。
  ——此时正在心花怒放中,哪儿还顾得上冷和痛?
  “那就好。”
  启炫放开他的手,在越过以宁上方去关掉床头灯的那一刻,两人的视线融和在了一起,久久地相望……
  然后,唇与唇终于在相违了两日之后再度密合在一起……
  一个长长的吻……
  即使只有唇齿间的难分难舍,却依然让两颗年少的心悸然跳动,并深深为之陶醉……
  “启炫……”
  “嗯?”
  “我听说,真正的吻似乎不是这样的……”
  疑惑的视线——
  “那是怎样?”
  “……好像还要用到舌头的样子?”
  “舌头?……这样吗?”
  自然地启开唇,将灵活的柔软探入对方也已微张的口中,几乎是下意识地,以宁立刻予以热情的响应……
  舌与舌的交缠加深了先前的吻,渐渐攀升的体温让两人的脑袋都有些昏昏乎乎,目眩神迷……
  “……我觉得应该是这样子没错,因为……很舒服……”
  一吻过后,陶醉地闭上眸子。
  “……唔,那就这样好了……”
  脸颊有点发烫了。
  “启炫。”
  “什么?”
  “再来一次?”
  “……”
  “不行?”
  失望的口吻。
  “……也……不是不行……”
  “那就再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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