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窈窕的背影一动也不动,只是轻轻漫应了一声。
「彩霞,别打搅公主。」另一个同样装束、身材略高的侍女端茶过来,顺便瞪了一眼冒失多嘴的女伴。
「没关系的,彩云。」白衣女子将绢书卷起,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头,「我也累了,正想休息。」
彩霞吐吐舌头,「看吧,人家也是为公主著想。彩云姊总当人家是不知轻重的孩子」
彩云抗议道:「公主,您再这么宠她,她就要无法无天了!」
白衣女子不由得莞尔,徐徐转身,向两人一笑,「其实最宠这小丫头的,还不就是彩云你吗?」
服侍主子已经十年了,早该对此视为寻常,然而每次见到主子展颜,总还是会涌起惊艳的感觉,感叹上天的偏爱。
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再怎么精妙的言语,也无法将这张面孔的美丽形容於万一。且她浑身散发出如春风拂面般的柔和之气,仿佛世上无愁、人间无怨,只要在她身边,就心神皆静、百虑全消。
这位安顺公主本是河间王长女,一诞生便极得皇上宠爱,带回宫中抚养,至今已有十五载。
安顺公主自幼聪慧,随班婕妤习诵诗书,精通音律歌舞。九岁时就曾编琴曲「汉宫春」,令乐府乐工侧目;十三岁时为皇上寿宴编的「四海一清舞」,更是得到皇上的激赏,成为宫中节庆必演的节目。
「虽说郊祭的日子快到了,公主也不必太过辛劳。乐府按月领俸,这些编曲之事本该是他们的分内事啊!」彩云将绢书收起,不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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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爱说,乐府掌管祭祀宴会的一切音乐歌舞,宫里的乐工何只上百,却偏偏都把事情丢给主子烦心。
浣春微一摇头,「不,这次是皇后娘娘要在父皇寿宴上用的。」
「皇后太霸道啦!」彩霞跳将起来叫道,「她要讨皇上欢心,干什么不自己编舞作曲啊?」
「宫中耳目众多,这种话你也敢大声嚷嚷,嫌命长吗?」彩云狠捏她一记。
浣春淡淡一笑,不以为意,「皇后过去虽曾习舞,却不曾学习过正统的乐舞知识,我帮点小忙也是应该,只要父皇欢喜就好。」
皇后本是民间选入宫中的舞姬,後为汉帝所悦,历婕妤、昭容而为后,性善妒。安顺公主的诗文之师——班婕妤,便是被她这得自请侍奉太后於长信宫,若非安顺公主是汉帝最宠爱的义女,皇后又颇倚赖她的才艺,只怕早不见容於宫中了。
彩霞气仍未消,兀自忿忿不平,「就说上次的『归风送远操』吧,皇后不但拿去向皇上邀宠,还大言不惭地声称是她所作,真是……」不知羞耻!
浣春不再理会彩霞,秀眸转向窗外一树雪白的海棠。
其实对於皇后的善妒,她很能理解。既以色事人,早晚有色衰爱驰的一天,到那时,独守空床的凄凉又有谁看得见?
这个後宫……不,应该说这个天下,都是以男子的需要为依归的,身为弱质女流,唯有善用女性特质为自己争得一个地位,甚至这地位,亦是朝不保夕的,因此,谁又有资格怨谁呢?她的师傅班婕妤不也深明这个道理吗?那首传唱天下的「怨歌行」,所怨的也不是皇后,而是曾信誓旦旦的良人啊。
「新裂齐纯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拨弄著瑶琴,信手弹出「怨歌行」哀婉的曲调,她轻声低吟曲词,心中冷笑。
或许这就是命吧?掌控一切的神只早已定下了所有人的命运,不容一丝违逆。
七岁时听师傅讲了佛经中「母鹿哀子活」的故事後,她哭闹地追问为什么爹娘不要她,将她送进宫,更从不来探视。
那一次她惊动了太后跟皇上,也就在那一年,她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已经被预言注定了的命运。
她也曾怨过为何上天要赐给她这样的命运,但年复一年过去,她学会了接受和等待。按照潭师古的预言,她在十六岁那年将遇上一场生死大劫,若是夭亡,当然无话可说;若侥幸不死,这一生怕也只能终老於宫中。
悠悠岁月,寂寂深宫,没有点聪明和耐性的话,还真不容易过哪。
只是,在这深宫之中,并不是有耐性就能平安度日的。她这样用心学习乐舞,又毫不吝惜地献给皇后使用,也是为了自保。
不想被宫中的倾轧吞噬,就必须让自己变得很有用,无论对哪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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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间,怱听外面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汉帝笑容满面地踏进阳和宫,拉起向他行礼的浣春,「春儿不必多礼,朕今日高兴得很啊!」
浣春含笑问道:「何事令父皇如此欢喜?可否告诉春儿,好让春儿也陪您一起高兴啊!」
「今日早朝,国舅曲阳侯献上紫云灵芝一株,据说是昨夜突然於皇宫正门长出来的。这岂非大大的吉兆?本朝盛世,故而天降祥瑞,朕难道不该高兴吗?哈哈哈哈——」汉帝得意非常,纵声大笑。
皇宫正门在一夜之间长出灵芝?浣春心中既感讶异又感疑惑。她虽然长於深宫,却也知道灵芝多出深山大泽,尤其是人迹难至的峭壁绝崖,而皇宫正门……可能吗?
「父皇,这紫云灵芝可否让春儿见识一下?」
「朕正是来让你开开眼界的,来人!」
一旁早有内侍将祥瑞用金盘盛至浣春面前。那是一株大如巴掌,色泽深紫的灵芝,状似华盖,异香扑鼻,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珍。
浣春小心翼翼地将灵芝托於掌心,仔细端详了片刻,黛眉微蹙,「父皇,这件事或有曲折……」
「怎么?」汉帝诧异地问,「灵芝难道是假的?」
浣春摇了摇头,「不,灵芝确是奇珍,只是恐怕非於宫门所生。若这灵芝真如曲阳侯所言,乃昨夜突然长出,今早方为人发现采下,根部应该还很新鲜才是,可这灵芝根蒂处已呈黑紫发乾,至少已离土十余日……」她倏然住口,不再说下去。
汉帝却已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欢容陡变。
「王根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哄朕!」再看一眼那金盘中的灵芝,怒气勃发,一掌扫落地上,「朕定要治他个欺君之罪!」
「父皇!」浣春急忙拉住汉帝的衣袖,心中暗悔自己的多言,「曲阳侯断不是有意的,也许是因为父皇寿辰临近,故而想出这么个法子,其意也在於让父皇开心,父皇就不要再追究吧!」
汉帝怒气未息,「即使是要令朕欢喜,也不可用天降祥瑞来开玩笑!若传出去,岂不让百姓笑朕昏庸!」
浣春微笑劝道:「其实这灵芝的确非凡品,即便不生在宫门上,然而於此时出世,不也是祥瑞吗?父皇寿辰将至,曲阳侯献上奇珍,父皇也该欢喜啊。何况此事早朝时已为众臣周知,再降罪於曲阳侯,岂不为人所笑?
再说曲阳侯乃太后亲弟,父皇的亲舅,父皇真要下旨严斥,只怕太后脸面上过不去,不如一笑了之。父皇若还生气,将曲阳侯宣入宫面责就是。」
汉帝默然片刻,叹道:「春儿,你若生为男子,朕定将皇位传予你。」
「父皇又取笑春儿了,春儿怎配为帝?太子文才武略皆为上上之选,将来定能继父皇之志,成为一代明君。」
汉帝年老无嗣,太子原是定陶王世子,三年前随父入朝时,受汉帝赏识而立为太子,与浣春情谊甚笃。
「朕身边亲信无数,只有春儿你真正贴朕的心,唉!」汉帝一声叹息,「你已到了及笄之年,朕也该早日为你选定驸马才是。」
「父皇,」她诧异地抬眼,「春儿命格凶,只求能陪父皇终老於宫中,怎敢作婚嫁之想?」
汉帝不以为然,「胡说!你在朕身边十余年,何曾有什么灾祸?你爹娘听信那些方士谄言,实在糊涂!你怎也跟著糊涂起来?」
浣春垂首。方士谄言?好容易的四个字,她却为此付出了十五年的深宫岁月啊。因为垂著头,没有人看见她眼中掠过的那一丝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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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帝此刻已是意兴阑珊,传旨起驾,「罢了,回未央宫!」
长信宫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竟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太后拍案,怒声喝道。
「太后息怒,安顺公主绝不敢对太后不敬,这……这大概是谣言……」班婕妤急为爱徒辩解,心中惶恐不已。
後宫乃天下间最福祸莫测之地,流言即可杀人,浣春实在太不小心了!
「班婕妤,」太后冷冷地看她一眼,「哀家知道那丫头是你的得意弟子,不过你在教她诗词歌赋之余,也该教她些规矩吧,别仗著皇上宠她,就目无长上!」
「太后教训的是!」班婕妤深深低下头,恭敬地应道。
「班婕妤到!」
宫女一声高呼,将沉醉於曲谱中的浣春拉回到现实世界。「师傅!」她欢喜地迎上前去,「今日怎么有空来春儿这儿?」
班婕妤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好久没来看看你,太后到太庙斋祭,我就请旨过来了。」
「原来如此,春儿正想去长信宫见您,向您请教一些问题呢。」浣春请班婕妤到长几前坐下,亲手奉上香茗,笑著说道。
班婕妤没有喝茶,只是拉著浣春的手,欲言又止,目光中充满担忧。
「师傅,您怎么了?」浣春敏锐地察觉到班婕妤有心事,关切地问:「难道皇后又……」
「不,不是!春儿,这後宫是非多,福祸荣辱,常在一言之间,平日要多加注意,切莫逞一时之快,招人嫉恨。你一向聪明,不用我多说什么,自己小心就是。」
「春儿明白,多谢师傅提醒。」浣春微笑答应,心下冷然。想必灵芝事件已传至太后耳中,婕妤师傅方会有这番话。
其实她早在当日便已後侮失言。身处深宫,步步皆险,十五年来,她一直谨慎言行,从不与人结怨,那日却不知怎地竟多嘴起来,事後想起也颇觉奇怪。
「你明白就好。」班婕妤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容,「近来又有什么佳作,让为师品评品评如何?」
一旁彩云早捧过琴来。这琴高弦大肚,漆色斑斓,古意盎然,琴尾雕以古篆书「绿绮」二字,出自上代名家之手,是浣春六岁时皇上所赐。
调了调弦,纤手一拨,流水般的琴声便轻柔地飘散开去。同时启檀口,发清歌,悠悠唱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琴音廖廖,余韵徐徐,歌声婉转,如思如诉,一时间,整个阳和宫上至班婕妤,下至宫女,都因这美妙的乐音陶醉了。
曲罢良久,所有人方回神。班婕妤欣喜异常,笑道:「春儿,你的琴艺愈发长进了,这曲词可是你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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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春笑著摇头,「这曲词是太子前几日在宫外偶尔听到的,弟子甚是喜爱,试著配了琴谱。」
「能作出这等好诗,想必也是饱学之士。」班婕妤赞叹地点点头,还要说什么,一道年轻爽朗的声音插了进来,「诗好,琴好,歌更好!只有浣春方能将这首诗表现得淋漓尽致啊!」
随著语声,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锦衣公子步入殿来。
「太子殿下!」所有内侍宫女纷纷跪倒在地,班婕妤和浣春也离座行礼。
太子刘辛抢上前拉浣春起身,口中笑道:「大家免礼。班娘娘,我知您一向最守规矩,今日就请免了我拘束吧。」
班婕妤素知这位太子平易近人,也笑了,「既然如此,我不如早些告辞,也免得太子见著我浑身不自在。」话毕,便退了出去。
送走班婕妤,浣春回到殿中,却见太子坐在几前,悬手於「绿绮」上,却迟迟不拨弦,不由得笑问:「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
刘辛闻言皱眉,「现在又没旁人,怎还叫太子殿下?春儿,你明知我不喜你这般称呼。」
「辛哥哥,」浣春顺从地改了称呼,「今日是不是又拿好诗来给我拜读?」
「怎么,没诗便不能来吗?」刘辛故作不悦地瞪她,「好个势利的安顺公主啊!」
「辛哥哥!」浣春轻嗔了一声,玉颊飞起两朵红云,绝伦的容颜更添艳色,教刘辛看得忘情地伸手握住了浣春的柔荑,低声唤道:「春儿……」
浣春眉头微皱,轻轻抽回手,不著痕迹地奉上香茗,「辛哥哥,请用茶。」
刘辛的失落写在脸上。春儿啊春儿,为何你不能明白我的心意,什么九五之尊,什么皇室血脉,在我眼里,都不及你双眸一顾啊……
「春儿的生日就快到了,辛哥哥今年要送什么礼物给春儿呢?」为打破尴尬的气氛,浣春转开话题。
刘辛吸口气压下心酸,展颜笑道:「只要是春儿想要的,我必定为你求得!」
「太子殿下金口玉言,不可反悔哦!」
「我何时骗过你?」刘辛板起脸作不悦状,眼中却含著笑意。
「那好,我要辛哥哥答应春儿,今生今世,永为兄妹,如何?」
刘辛霎时苍白了脸色。今生今世,永为兄妹?春儿,你是要用这种方式让我死心吗……
浣春垂著眼帘,不去看刘辛的脸色。刘辛的一往情深,她怎会不知,但皇室血缘,宗族礼法,岂容轻怱。父皇那日已有遣嫁之意,只怕便是一种提醒。
刘辛的太子身分虽是个保护伞,却也是个危险的变数,她的未来,不需要变数!所以,他们只要兄妹的情义就行了。
「春儿,你这话……是真心的?」沉默良久,刘辛才怆然低问。
「字字真心。」
「好,如你所愿!今生今世,永为兄妹!」刘辛端起茶碗,仰头饮尽。
浣春抚掌而笑,眸中闪过一丝悲悯,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刘辛。「古人歃血」为盟,今日辛哥哥却以茶立誓,也算一桩佳话。从此咱们便是手足了,这才不枉我『哥哥』叫了这几年……」
春光烂漫,不知人间愁何限。
梦里暗惊,水流花落两无情。
四个月後
焉支山南 匈奴王帐
右贤王薛克汗坐在毛毡上,看著一封由南方送来的信,一边的眉毛挑得老高。
「王根吗?」他自语著,「老狐狸啊……」
与那个曲阳侯打了几年交道,深知此人的口蜜腹剑,不过,和王根的合作也是互相利用。他想借自己的大军夺取天下,自己何尝不存著吞并南方的野心?
这十数年来厉兵秣马,就是在等待时机。如今他坐拥七万铁骑,再得王根内外配合,成功又有何难?何况南方朝中无能征战之勇将,国库无备饷之钱财,根本不足为惧!
想到这里,薛克汗不由得得意地大笑起来。
放下书信,他拿起二芳的画卷,这一打开,目光竟再也移动不得。
「世上真有如此绝色?」他贪婪的眼神简直恨不能将画中人一口吞下,「王根啊王根,你果然是只老狐狸啊……」
猛拍案,他立下决心,「来人!」
「大王有何吩咐?」
「下书给南方皇帝,本王将与其和亲,迎娶安顺公主!否则,就是兵戎相见!」
暗云汹涌,风雨欲来。
长安 阳和宫
今日是安顺公主的十六岁生辰,阳和宫内外张灯结彩。
一早皇上便传旨,下朝後亲自来为公主庆生,皇后与太子也将驾临,自然让阳和宫上上下下一阵忙。
浣春不耐吵闹,索性走到中庭,站在海棠树下赏花。
十六岁,过了今夜,她便十六岁了。这几日来,心头总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她想起那预言,她命里真有大劫吗?今後,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著她呢?她命中的贵人,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她会以怎样的方式与那人相识呢?
情思惘惘,一身淡粉裙衫的美丽少女,静静立在海棠树下,仿佛与满树花朵融为一体,形成一幅绝美的图画。
然而,急促奔跑而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宁静,是太子刘辛!「春儿……」他嘶哑的叫声中似带著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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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哥哥!」浣春惊讶万分地看著刘辛,他束发冠带歪斜,衣带凌乱,脸上泪痕点点,表情惊慌而悲痛。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令他变得如此狼狈?
「春儿!」刘辛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双肩,「快!跟我走!我带你离开皇宫!不,离开长安!」
「辛哥哥,究竟出了什么事?」她站著不动,疑惑地望著他惶急的脸,「为什么要走?」
「匈奴……匈奴右贤王派使者来,指名要你和亲,否则就要与我朝开战!父皇……父皇他……」刘辛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和亲?」浣春怔住,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原来,她的劫难就是这个啊,怎么听起来像是某种神圣的殉品呢……
「父皇答应了?」她抬眼,冷静地问。
「现在还没有,可是朝中大臣都极力主张答应匈奴的要求。父皇拿不定主意……总之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皇兄也不看好父皇吗?想来也不意外。我朝自立朝以来,匈奴始终是最头疼的外患,现今国库空虚、朝中无将,若能以一女和亲,可省了多少兵灾战祸,即使她是汉帝最疼宠的义女,为了国家利益,牺牲也是在所难免。何况,皇上恩宠了她十六年,如今,不正该是她报答的时机吗?如果能用她注定的灾厄抵消朝廷的危机,这笔帐,怎么算都是值得的吧?
浣春脸上挂著淡淡的笑意。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的理智、冷静了。为了这一刻,她足足准备了十六年,甚至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头浮起的不是害怕,而是终於解脱的轻松。
也许离开了这个深宫,她会有更广阔的天地呢!匈奴?会比这里险恶吗?
见浣春垂目不语,刘辛急得汗如雨下,拚命拉她的手臂,「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轻轻挣开刘辛的手,抬眼,「离开这里,又如何?」
刘辛呆住了,他想带浣春走,完全是一时气血冲动,至於以後该如何,他根本没想过,被她这么一问,反倒无言以对。
是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出去,能逃去哪里?
呆了片刻,刘辛猛地一甩头,「我不管!总之我绝不让你去相亲!」话虽如此,语气却弱了。
「辛哥哥,你看这些海棠花好看吗?」她攀著一根低垂的花枝,含笑凝睇。
人面花姿娇相映,刘丰一时间为这绝美的画面而呆愣,不由自主地点头。
「可是,春天一过,再美的花也会凋谢,只剩一片狼藉,那时辛哥哥还会觉得好看吗?」
他瞠目无言,更不明所以。
「很多东西就像花朵一样,再喜欢也无法挽留,与其看著它凋零而伤心,不如一开始就别去喜欢。」
他终於明白了她的意思。因为永远不会有相爱的机会,所以她不会让自己爱上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也永远不会换来一丝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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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哥哥,今天是春儿生辰,应该高兴才是。春儿就跳段舞来庆祝吧。」
她退开几步,舒展合欢袖,轻盈踏起了舞步。春风漫漫,裙袖飞扬,纤细的身影像一只粉蝶,翩翩灵动。而一树海棠也落花如雨,随著她的裙裾衣带,雪片般遮蔽了天,覆满了地,像招魂的白幡纸钱,却又绝美得不含一丝悲戚。
於是,刘辛就这么呆呆地望著她,舞动春风,舞著他的爱恋,舞出昭阳梦断,舞出青冢黄昏……舞成绝响!
「公主,怎么办?呜呜呜……跟匈奴和亲太可怕了啊……」听闻这个消息,彩霞立刻惊惶失措地抽泣起来。
浣春微微笑著,并没有伤心之色。「彩霞,你家住在长安,还有父母兄长吧?」
「是啊……」彩霞不明白主子为何还有心情问这个,疑惑地眨著泪眼。
「明日我便送你出宫回家,你不必随我嫁到塞外,过平凡日子去吧。这算你服侍我一场的报答。」
「公主!彩霞不会离开公主!呜呜呜……」她虽然害怕匈奴蛮子,可更愿意陪在主子身边啊!
浣春轻笑,「傻丫头,难道你舍得离开爹娘陪我埋骨大汉吗?」
「可是……」
「不用可是了,我不会带你去的,不只是你,宫里的任何一个侍女我都不会带。」
如果要离开,她只想自由地走。背负自己的生命已是重负,她无力再去照顾旁人。
「公主,彩云父母双亡,家中再无亲人,无论公主要去哪里,彩云定当跟随。若公主执意不允,彩云只有以死明志。」
浣春望著这个侍候自己多年的侍女,不知该为她的忠诚感动,还是因她的坚持而无奈。
「傻瓜……」浣春轻笑,如春风般拂过,不再说什么。
傍晚时分,皇后突然来到阳和宫。
她与浣春并无深交,此刻来访,不免有幸灾乐祸的嫌疑。
「皇后娘娘,这是新作的舞乐,今後浣春不能再为娘娘效力,就当作临别之礼吧。」浣春微笑著,将绢册递了过去。
皇后脸上并无欢容,接过册子,又轻轻放回几上,「皇上今日去了哀家寝宫,神情郁郁,命本宫来见你,想必你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春儿明白,父皇但有所命,春儿无不遵从。」她敛眉庄容回答。
皇后默然半晌,道:「我曾为你向皇上进过言,皇上只说了四个字:『天命如此』。」
「皇上说得对。」她神色不变。十六年来父皇所认为的「方士谄言」,短短一日就变成「天命如此」,人心,究竟是什么啊?她有些想笑。
「难道你不怨皇上?」皇后对她的平静感到些许惊讶。
她摇头,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柔和平静。
皇后叹息一声,「公主真是豁达,本宫佩服。」话毕便传旨起驾。
皇后刚走,班婕妤後脚就到,一见到浣春便泪眼婆娑,「春儿,我求了太后,可是……」
太后?只怕她还嫌自己嫁得不够远吧?婕妤师傅在宫中这么多年,怎还是这般天真呢?
浣春笑著安慰班婕妤,「师傅,您不必为春儿难过,天命如此,春儿等这一天已等得不耐烦了。」
班婕妤不可思议地看她,「春儿!难道你真愿意远嫁匈奴?那可是塞外苦寒之地啊!」
浣春笑了,眉目间依稀有春风踪影,「终归是死,死在哪里又有何区别?或许这样倒好,让我不至於白白浪费了这十六年的生命。」
班婕妤望著浣春,第一次觉得她的笑容有些冷,有些无情。
那是对她自己,也对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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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气公主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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