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下去吧。」沈瑶叹了口气,挥挥手放如星走了。与其看他强颜欢笑,还不如眼不见为净,况且,他随后约了陈先生谈公事,如星待在这里也不方便。
陈素是个老实忠厚之人,干不来龌龊的勾当,先前沈瑶逼如星入府之时他也有些知情,为此一直心怀愧疚,甚至连见到如星身影也觉得难堪,更莫说是面对面相处了。沈瑶有时也算是颇能体谅他人难处,事已至此,能避过则避罢。
公事谈毕,沈瑶留陈素用晚膳。他出守杭州也有一段时日了,但算来算去,陈素却是唯一一个尚能陪他说话下棋解闷之人。可谓千金易得,知己难寻,权贵之人更是少有真心朋友,如沈瑶这等人上人最悲哀的莫过于环顾四周,却无一人可与之相识相交。京城时,有郓王楷相伴,而之前如星也还会跟他闲聊。如今,他话却越来越少,最近几日甚至难得见其开口,即便是讲话也不外乎是回答沈瑶询问而已。
酒席中,菜肴颇丰,山珍海味无一不有。
陈素略皱了皱眉小心翼翼的提醒沈瑶:「大人,今日是花朝节。」二月十五为老子诞辰,又称「花朝」,每遇此日,是需斋戒的。
「花朝节?」沈瑶愣了愣,又掐指一算,「啊,果真如此!哎,日子都过糊涂了。」他笑着挥了挥手,示意患仆从立刻撤换菜肴,上了一桌斋宴。
酒过三巡,陈素犹豫着问起了如星,想知道他近来可好。
「怎么,先生是想会会他么?那我差人去——」
「不,不用了,只是随口问问而已。」陈素听罢,只连连摆手谢绝。他实在是很怕看到如星,怕看到他那悲哀幽怨的神情。
沈瑶轻轻瞟了他一眼,顿知其话中有话,于是淡然说道:「那么,先生想说什么就直说罢,无须顾虑。」其实,他想说什么,沈瑶不用多想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外乎就是为如星说情而已。
「如星他,他姐姐绿竹,是去年的今日『去』的。」
「什么?」沈瑶大概做梦也不可能猜到陈素居然会冷不防的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因此,他愣了许久之后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月娘已经「走」了一年了?那,我是不是应该祭拜?她好歹名义上也算是我的妻室,如此不闻不问确实与礼不合。不过,却不知道她坟究竟立在何处?
陈素见沈瑶发愣,又解释道:「下官是说,『花朝』是如星姐姐的忌日,他双亲大约也是在这个时节过世的。往年的此时他情绪总有些阴郁……还望大人多体谅些。」
「体谅?先生与我说这些是何用意?」沈瑶脸色一变,冷言反问。这陈素不过是靠他赏识才混了个小小的府丞之职,喊其一声「先生」都是抬举了,他有什么资格过问自己的私事!
被他这么一瞪,陈素顿觉出了身冷汗,如星与沈瑶间的关系不清不白,实在教人难以启齿,他本该装作毫不知情的,如此不识时务的贸然提起如星的过往,确实是有些唐突。得罪了沈瑶,还不知会招来什么祸事,不过,有些话又不能不说。陈素大概也看得出如星这段时日一直过得很痛苦,他确实是想为他做点什么、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大人,卑职绝无言外之意!只是,如星这孩子脾气硬,总爱把伤心事闷在心里。下官以为他应该不会主动讲那些琐事,下官替他说了,或许可使大人更了解他。那个,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看着沈瑶越来越阴沉的脸色,陈素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得硬生生的闭了嘴。他确实不能再说了,都已经慌得语无伦次了,再说下去怕是会出人命的!
沈瑶不曾开口,陈素不敢出言,两人如此僵持着,房里一片静寂,直教人气紧。
正在此时,忽然远远的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清丽的箫音,婉转而凄美。如歌如泣,宛如一缕柔丝在夜空中飘荡,穿过朦胧月色,一点点浸人心田。
那是如星在吹箫。
「先生请回吧,不送了。」沈瑶先是侧耳倾听着那悲凉的乐曲声,随后倏地起身抱拳行了礼,径自绕过陈素迈出房门,目光甚至不曾在他脸上停留。
陈素的话,沈瑶何尝不懂?仔细想想,自己有时确实是过于强硬霸道,也难为如星了。
沈瑶顺着那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突然忆起如星前些天提过想出去走走,原来,是想去祭拜月娘。沈瑶此刻竟觉得有些后悔,悔那时不该没等如星将话讲完就斩钉截铁的拒绝。他当时那失落凄哀的神情至今仍萦绕在沈瑶脑海中,挥之不去。
月光如水,深潭似镜。沈瑶来到湖畔,伴着悲哀的乐曲声,凝视着水中那抹纤细的倒影,一丝说不清理不明的情愫幽幽涌上心头。再抬头,看如星站在那高高的山石上,立于八角凉亭之中,清风吹拂着他那身白衣,虽美得清雅却使人觉得有种飘然欲坠之感。
沈瑶心一紧。快步绕到后山,登上了石阶。「星儿,回去吧。这里风大,当心着凉。」沈瑶望着如星的背影,柔声轻语。
他没回应,也没转身,而是迅速攀爬到凉亭外,站在了山石的边沿。
「如星,你做什么?回来!」沈瑶着实吃了一惊,不由得瞪大了眼。
「爷,星儿求您最后一件事,请将我的尸首运回嘉善县,跟我爹娘、姐姐葬一块,行么!」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许你死了么?快回来!」沈瑶气急败坏的跺着脚。他以为如星是因为不能为姐姐上坟,而跟他赌气闹别扭。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老戏码他见多了!。
如星只缓缓回过身凝视着沈瑶,问道:「爷,若这世上再没一个人疼你、爱你,有的只是无尽的痛苦,您还会有活下去的勇气么?」他不恨沈瑶,只怨自己命苦。所以,即便是打定主意寻死,也仍然认命的唤了他一声「爷」。
而当沈瑶看到他那双绝望无助的眸子,心里顿时喀噔一响,真的是一心求死——那种眼神假不了!
「星儿,你别想不开,有话好商量,别做傻事。来,回来吧……别怕,我不会怪罪你。」沈瑶语气陡然软了下来,甚至不敢再向前靠近,怕刺激到如星。
「不是想不开,星儿是想开了。不就是要人给我陪葬么?星儿对不住玲珑、璎珞……不过,与其给人做牛做马还不如早死、早投生!」前些日子沈瑶的逼压,似乎已磨平了如星性格中的棱角,可那并不是真正的平了,只是将他直朗的真性情压抑在了无奈与悲哀之中而已。当悲哀到极至,必然将换来痛苦积聚后的爆发,或反抗、或者颓然的放弃一切希望……
「如星,你别乱来。」该死的!沈瑶现在最恨的就是,自己先前走到亭边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从后面一把抱住他!
「那湖水好清亮,不知道……可不可以洗尽我这污浊的身子?」随着两行热泪的滑落,如星那单薄的身影也同时消失在了沈瑶的视线中。
冰凉的湖水瞬间便漫过了他的身体,四周只有一片浓浓的黑暗,就如同如星此刻的心境:死了,就好了吧?再也没有那些烦心事……可是,真不甘心……
沈瑶呆呆杵在风中,只觉得双腿像灌了水银一般沉重。他居然真的跳下去了,真的跳了!直至恍惚间听到如星落水时的闷响,沈瑶才实实在在感到「投水自尽」这四个字是如此真切。
下一刻,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心里只有唯一的念头:不能让如星就这么「离开」!
当凌琰闻声而至时,他只看到自己的主子从那八角小亭中一跃而下,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梭,入了湖心。救人?这、这不是少主的本性啊!他怎么可能会跳到冰凉刺骨的湖水里去救如星?上次少夫人哭闹着上吊时,主子都只是冷笑着走开,唤下人去「救」她。
伴着一阵猛烈的咳嗽,如星缓缓醒了过来,睁开双眼只看见天上一轮明月远远的透着寒气,随后跃入眼帘的则是沈瑶的那张盛怒中的冷脸。我居然还活着?他顿时一愣,心中一片茫然,甚至不知自己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在这种情形下,如星本应该埋怨上天残忍,甚至不肯给自己一个寻死的机会,或者还可能有些胆怯,因为沈瑶决不会就此饶了他。
可是,当他看到那个一向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贵公子此刻浑身上下流淌着湖水,发丝不仅凌乱不堪甚至头顶还耷拉着几根水草时,他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那无比尊贵的沈大公子,大概这辈子都不曾如此狼狈过吧?
沈瑶疑惑着望向大笑不止的如星,他从没见这少年笑得如此爽直,虽然浑身水淋的瘫坐在地,神情却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仿佛突然间洗净铅华尽显淡然本色。
「你在笑什么?」沈瑶一面打量他,一面好奇的问道。
「想笑就笑了啊!你不是想看我笑么?现在就笑给你看不行么?」
如星不假思索的顺口回答,话已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在顶撞沈瑶,不过,他倒没为自己忤逆沈瑶而感到丝毫的不安,反而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在生与死的边沿走过一遭后,他仿佛觉得眼前万物有种霍然明亮的感觉,有些事情一旦想通也就不会再成为枷锁,这世上也没比死更可怕的事情,既然连死都不怕,又怎会再畏惧沈瑶?大不了,再死一次就是了。
「闭嘴!」沈瑶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将其狠狠的甩到地上。
「嘴是长我脸上的,你管得着么?我也是人啊,凭什么你一句话就可以剥夺我喜怒哀乐的自由?」如星盘腿坐在湖边草地上,挑衅似的仰望着沈瑶。
「凭什么?」沈瑶的目光越来越惊讶,他仿佛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在杭州街头破口大骂富家浪子的倔强少年,难不成,他还想那样骂我么?如此一想,沈瑶面色顿时更加阴沉,语调中充满不屑:「就凭我是你主子,你是我的奴才。」
如星淡淡一笑,反问,「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沈瑶听他如此引经据典只觉得气闷,立时喝问:「难道你也想学那陈胜、吴广揭竿起义?」
「为何不可?」如星昂然道:「若能力所及我当然会效仿他们!何况本朝早已是风雨飘摇——内有奸臣、外有蛮夷,就算兵民不反也离亡国之日不远了!」
「放肆!竟敢在本官面前口出如此大逆之言!」
如星仰着头,眼也不眨的直视怒不可遏的沈瑶,心里猛然窜出了这样一句话:生亦何欢,死又何惧……既然死到临头,又何苦还要委曲自己呢?想说什么就说吧!或许以后再也没这机会了——大骂他一次的机会。想到这里,如星的唇角竟下意识的扬起了一丝微笑。
「哼,大逆之言……即便亡国也是你们这些狗官害的!你们这些达官贵人,越是位高权重的骨子里越肮脏龌龊,只知道欺凌弱者,却不敢奔赴沙场杀敌,懦夫!都是一群懦夫!」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横眉指着沈瑶冷嘲热讽:「沈大公子,您是大贵人!这世上任谁都要对你毕恭毕敬,怕惹恼了你会官职不保、脑袋不保。你可别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他人对你恭敬只因为你的爹,一切都是托他的福!对了,还有个皇帝为你撑腰呢!可是,倘若你不是生在宰相府,不是沈家的大公子,他还会视你为爱臣么?他还会钦点你为状元么?你也不过是个——啊!」
如星话音未落只觉得左胸传来一阵剧痛,像是几缕丝线在死命拉扯自己的心脏,绞痛之下不禁冷汗淋漓。「小兔崽子,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我狠心!」沈瑶面如寒铁,语调阴冷。
凌琰立在一旁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少主方才只是隔空「轻轻」推了他一掌,使了不足半分的力道,且手法之快,似无影无形。此番只是略施惩戒,若出手再重一分,那孩子只怕会当场毙命!
胸口似乎不疼了,方才是怎么回事?如星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细想,只笑道:「沈大人,你真的有『心』么?即便是有,也一定黑的发亮吧?」
沈瑶脸一沉,缓缓扣紧了五指。刹那间,众人只觉周围气流突变,杀气四溢!凌琰暗喊一声「糟糕!」下意识的快步跃出挡在了如星身前。
他跟随沈瑶已不止二十个年头,没人比他更清楚沈瑶那些隐秘的身世背景。如星那些话,可说是针针见血,句句直犯大忌,如此下去,难逃一死!
「凌琰,你敢造反!」沈瑶横眉怒喝。
「少爷息怒,属下恳请少爷饶他一命。」他单膝跪地,垂首请求。他知道,少主的脾气确有些古怪暴躁,但也决不是那种会随意草菅人命的奸恶之人,若能拖一阵,等他消了火,万事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放心,我不杀他。」沈瑶先轻轻一笑,又转脸一字一顿恨恨的说:「我只会教他生不如死!」说罢,他快步上前挥左掌挡开凌琰,与此同时右手则使出一记「鹰爪」猛然掐住了如星的咽喉。
「爷!求少爷看在月娘的份上别为难他,他还只是个孩子!」凌琰一脸焦虑的拽住沈瑶衣袖,苦苦哀求,而沈瑶却一脸漠然视他如无物。
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如星。
看着那双清澈深邃却写满不甘与痛苦的眸子,看着那张玉琢似的精致脸庞由苍白转为绯红。
「别、指望我会、求你……我、我早就是、是生……不如死!」如星自牙缝里断断续续挤出最后一句「遗言」,随即两眼一黑瘫倒在地,不醒人事。
湖边一阵凉风拂过,像是另一双有力的手窒息着每个人的呼吸。凌琰突然间双目一凛,五指渐渐扣紧了剑柄,就在冷风突起的那瞬间他便已暗下决心,即使是要背上不忠不义的恶名,拼着一死也要救下如星。
毕竟,他是月娘唯一的亲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眼见着他命丧此处!
然而,却不知少主的寒玉绝情掌究竟练到了何种境界,不知究竟有没有成功救下他的可能?
正当凌琰踌躇之时,沈大公子却出人意料的放开了那个已经因窒息而昏厥的少年。
「抬下去,严加看管!」他沉声吩咐,又看似不经意的瞟了瞟凌琰,顿时双眉一拧,喝道:「你也给我去房外老实待着!」
「是。」凌琰垂首一喏,目送沈瑶拂袖离去。他面上表情虽无异样心底却是叹息不断:只看少主表情就能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然被他看透,此后若再想帮如星怕是不容易了。
***
月色下,「素馨斋」内隐约飘荡着断断续续的琴音。
沐浴更衣之梭,如星坐于桌前有一茬没一茬的胡乱拨着琴弦。他很清楚,如果只是单纯寻短,沈瑶或许还不会太在意。可这一次,自己确实是闯下大祸了。然而,想起先前的那段酣畅淋漓的大骂和沈瑶那气急败坏的脸色,如星却不由得面浮浅笑。
他不后悔,即使会因此而受到严厉的惩罚他也不会有丝毫的后悔。
隐忍了这么久的委屈愤懑,也是该发泄发泄了,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玲珑、璎珞。依沈瑶的脾气,他多半会迁怒于他人。
不过,真没料到沈瑶还会下水救我。或许,说几句软话他应该会消点气吧?如星转念这么想着,又倏地咬唇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种决然的神色。在那漆黑冰凉的湖水中浸泡半晌,虽冻得不轻,心里却恍如醍醐灌顶般清明,此刻的他不仅痛恨沈瑶,甚至还厌恶前些时那卑躬屈膝的自己。所谓「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想自己熬得过贫贱却屈于沈瑶的威逼,若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恐怕,到了临死时也会是满心的不甘。到死都不安心,那不仅是可怜还是可悲啊……可是……
如星转过头有些为难的望向玲珑、璎珞,喃喃说道:「对不起。可能又要连累你们了。」
「我们不碍事的。只是公子你要多加小心,千万别再干傻事啊!」
玲珑一面递上热气腾腾的姜汤,一面皱眉说道。
「傻事?我不觉得自己有做错——」如星话音未落突然觉得胸腹猛一抽搐,紧接着,一股甜腥的热浪涌向了喉头,他单手捂着嘴想要抑住那呕吐的冲动,却无能为力。
转瞬间,艳红的血,喷洒而出。
如星猛得站直了身子,惊诧的看着自己的右手,看着那沾满鲜血的手,脑子一片空白,甚至连婢女的惨叫惊呼都似乎变得非常虚幻、遥远。
胸口又隐约传来针扎似的刺痛,少年迷迷懵懵的轻轻解开罗衫,却愕然发现自己那苍白的肌肤上竟凭空添了一个青紫泛黑的掌印!
门边,传来了轻微的声响。如星木然的缓缓转过身去后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容貌,便又呕出了一大滩鲜血。他愣愣地看着脚边那殷红的呕吐物,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双腿随即一软,重重的跌回了座椅之中。
「如星!」陈素一踏进门便看见自己的得意门生面如白绢的坐在血泊之中,只觉得眼前一黑,几欲晕倒。
如星吃力的抬起头来望向陈素,忽然微启樱唇浅浅一笑。还好,临终之时好歹有个亲近的人相伴,也就不算太可怜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陈素手忙脚乱的搀起如星想扶他去床上躺着,却不料脚下突然一绊。幸亏凌琰及时赶到,两人才不至于狼狈倒地。
「我、我这是怎么了?」刚躺下,如星又一次气血翻涌,呕血不止,待稍微缓和之后,他便气若游丝的拉住凌琰衣袖询问真相。他知道自己快去了,却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的这样突然,这样可怕。
「是少主的,寒玉绝情掌。」凌琰望着那个满身血污的孩子极为不忍的回答。
「寒玉绝情?……寒玉绝情……和他,很相称呢。」如星心想要嘲讽似的开怀大笑,胸口却猛然传来一阵剧痛,使他不由得裂嘴倒抽了一口凉气。
「等我!」凌琰脸一沉,转身快步走向了房门。
「慢着,你这是去?」陈素赶紧出言唤住了他。
「求药。」他斩钉截铁的回答。
「万万不可!」陈先生急走两步拽住了凌淡,「沈大人的脾气你是清楚的,他几时听从过别人的只言片语?此时前去只是火上浇油而已!」
「可是,总不能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凌琰望向如星那早已变得平静而祥和的眸子,将未讲完的半截话咽了回去。这孩子,他不怕痛也不怕死,非但不怕,还一心求死……唯一让他难受的,只是身体与心灵的屈辱和难堪罢了。
「不会有事的,不会!」陈素焦急的搓着双手遥望院门。他先前已经使人将如星留在凉亭中的绝笔信给沈瑶送去了,他深信沈大公子绝不会如此不闻不问。
「泣血驾燕缚王阁,夜夜惊噩。怜俜年年,命如纸鸢身残弱。
寒雨飘飞魂零落,煎心无着。不堪轻薄,焚花碎玉沉湖泊。」
孤灯下,沈瑶再一次展开了那张浸着泪的字条,看着只觉得胸中莫名拥堵,有些心慌意乱。从前见如星作的诗词,只是无奈,凄哀,如今却带上了悲怆、愤然的意境。他恨我吧,应该是的,如果不恨我,也会恨上天待他太过残忍——四岁习字,九岁便能出口成章,若非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再不济也该是一方才俊。
「爷!」正在想着,贴身婢女云坷气喘吁吁的推门而入。沈瑶一眼便瞧见了她那血迹斑斑的衣袖,不由得一怔。
「已经咳血了?」沈瑶貌似平静的询问出声,心底却颇有些不忍。他没料到自己将那少年伤得如此之重——只隔空轻轻推了一掌而己,也几乎没使什么内力,居然已经开始发作了!这样的话,只吃药怕是不足以救他性命。然而,一想到要自己眼巴巴的亲自去为他疗伤,沈瑶又有些犹豫,他拉不下这个脸,毕竟如星先前才当众辱骂了他。
「爷,」云坷见他眼神飘忽。像是在烦恼什么问题,便不敢轻易出言,但有些话又不得不讲。少顷,她终于鼓起勇气说道,「爷,他不肯服药,只笑着说了一句话,就把药丸扔地上了。」
「什么!」沈瑶脸色陡然一变,「他说了些什么?」
「奴婢,奴婢记不住原话了,大约是讲:愿、愿来生得菩提时,像琉璃一般洁净无暇。」云坷见主子脸色不佳,却又不知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只得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暇秽。」沈瑶背对云坷喃喃低语,脸上微微流露出少有的愧疚之色。他猜到如星说的即是这句话。那是《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中的经文,十五六岁的孩子「临终」时竟然念着这样的经文——好一个冰清玉洁的聪慧少年!
如星,董如星,让我怎么舍得你就这样离开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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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落长桥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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