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很好。
窗户半开,微风徐徐送爽,温煦的金黄色阳光透过窗户洒了一地明亮。
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憔悴的范越黎轻轻闭上双眸。
午后柔和的阳光其实并不刺眼,但或许是受到阴霾重重的心情影响,他却还是觉得太……眩目了。
养病期间,除了江胤仁兄弟频频来访以外,并没有多少人来探望他。
一方面是因为他完全不搭理来人,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被击倒得莫名其妙。
转瞬就成了一个彻底废人的范越黎,除非日后能排除心病,重新振作起来,否则在族人眼中,目前宛如行尸走肉的他,已形同失去任何可供利用的价值,而过了一个多月的沉寂后,更没人对他抱持多大希望了。
但,这样也好,一个心已逐渐死去的人,现在最迫切需要的,便是远离世俗一切尘嚣的绝对安静。
就在如往常的一片空白寂静当中,「喀!」地一声,病房门板毫无预兆地被人打开了。
一名戴着鸭舌帽,看不清楚面貌的陌生少年突兀地现身于范越黎面前。
「范先生您好,这是您的快递。」
少年手里拎着一只玩偶,解释完自己的来意后,也不管他的话没人回应,将玩偶径自放到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的范越黎面前,随即转身离去。
行事诡异的送货少年。
他口中所谓的「快递」,是一只因为动画在网路造成轰动,而成了时下最流行的抢手货——韩国小贱兔。
范越黎对贱兔没啥好恶感,但,或许是性情一样痞,莫东升简直爱死贱兔了。
贱兔肥肥胖胖痞痞贱贱坏坏的模样,总令他爱不释手。
以往他最喜欢搂着小贱兔抱枕,然后对着范越黎装可爱说自己是贱兔的亲兄弟。
但,小贱兔今天不是来耍宝,而是来传递讯息。
它胸前贴着一张小纸条,上头写着:
范范,你还好吗?
莫印入眼帘的七个大字,登时令范越黎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沉静了一个半月,死寂的情绪再度激跃起来。
啪地扬手一挥,便将放于他面前的小贱兔毫不留情地打落在墙壁一角。
滚开!滚开!
求求你……不要再让我抱有任何希望了!
「……!」嘶吼似的重重喘息了声,范越黎脸庞布满激动与狂乱的神情随即又恢复一片空茫。
病房内——
悄然……寂静……清冷……无声……
***
或许莫东升对他心怀一丝愧疚吧,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都有一只小贱兔准时于午后三点出现来骚扰……不,安慰范越黎。
虽然每一只贱兔皆没有例外地沦落到被他甩至病床底下的可怜下场,但贱兔们依旧努力不懈。
范范,胃还痛痛吗?——莫
咚!甩到地上去。
范范,振作起来。——莫
咚!甩到地上去。
范范,我找到工作了。——莫
咚!甩到地上去。
范范,精神好点没?——莫
咚!甩到地上去。
范范,今天有点想你……——莫
咚!甩到地上去。
范范,笑一个嘛。——莫
咚!甩到地上去。
经过十多天的努力后。
范范……——莫
迟疑了一下……悄悄收起来。
***
「范范,来,吃颗苹果。」
范母动作俐落地将苹果削皮后,递给宝贝儿子。
「嗯。」范越黎乖乖伸手接过。
「范范啊,听护士小姐说,你最近有多吃一点了,而且医生还说你精神状况恢复得不错,再观察个几天之后,就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妈听了真替你高兴……」虽然她的宝贝儿子仍是沉默异常,但瞧着范越黎逐渐恢复往昔神采的红润脸庞,范母不禁悄悄松了口气,感到十分欣慰。
范越黎心不在焉地啃着手中的苹果,边吃边不时抬头偷瞄高挂在墙壁上的时钟。
已经快三点了……
手掌心有些冒汗,是因为期待?紧张?还是……?
哒!时针终于指向三这个数字。
「范先生,有您的快递。」
人未到,声先到。
快递少年动作俐落地打开门,见房中有不曾见过的旁人在,身子顿时僵在门口,脚步踌躇不前。
「快递?那是什么东西?」范母放下水果刀站起身,走向少年,质问道。
先前无意中听到护士小姐们在偷偷咬耳朵,说最近有个神秘人物总会在固定时间送快递给她的宝贝儿子,八卦地猜测会不会是他的女朋友送的……范母今天特地守株待兔,果然让她等到。
「快递就是快递。」少年酷酷回答。
「给我看着!」
「嗄?!」措手不及下,少年手中的东西就这么被唰地抢走了。
好个身手矫健的欧巴桑!从没见过气势这么鸭霸的中年妇女的快递少年,张大嘴巴,呆愣在原地。
范母狐疑地抢过来一看之下,脸色骤变,怒骂道:
「是那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送来的!」
一想到就是莫东升这无血无泪的王八蛋差点害自己的宝贝儿子变成废人一个,范母顿时怒火中烧,随手便将贱兔往窗外丢去。
「啊……!」
范越黎终于无法维持一贯的面无表情,眼眸倏然大睁。
「我呸!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眼!」范母悻悻然啐道,若不是女性矜持尚存,她真会往窗外吐口口水以示不屑。
宝贝儿子的精神状况经过多日调养已然逐渐恢复正常,想必已彻底度过情关,所以绝不能再让这两人扯上一丁点关系!
「范范,那种人你千万别理会……吓!」范母一回过头,登时被身后范越黎的一双杀人目光给吓得倒退三步。
「……」
范母背后狂冒一身冷汗,过了好半晌,她终于发现自己似乎做了什么错事般,惴惴不安地嗫嚅道:「呃……我、我去帮你捡回来……?」
范越黎锐利眸光一敛,半垂下浓密眼睫,噪音平板道:
「不用了……」
丢了就丢了,谁稀罕?!
***
是夜,凌晨时分——
夜凉如水,新月如勾。
好个满天星斗的漂亮夜空哪……可惜,没人欣赏。
「可恶!到底丢到哪里去了?」
半夜时分,从医院后方的大片花园草丛中传出一声忿然咒骂。
打从小贱兔被范母丢出窗外的那一刻起,范越黎便浑身不对劲极了。
不但整日坐立难安,心底更不断产生一股将小贱兔找回来的强烈欲望,凶猛得几乎要逼疯了他!
痛苦地熬了十个多小时后,终于超出范越黎所能忍受的最大极限,他心知肚明,若不到外头去找回贱兔来,他今晚是不可能有个好觉了。
于是,等到夜幕低垂的时候,范越黎趁护士不注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偷偷溜出病房,来到医院大楼外的花丛中,盲目地找来找去,弄得一身狼狈污泥。
「可恶……三更半夜的,我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啊……?」范越黎感到非常莫名其妙地自问自答,却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上辈子及上上辈子,他肯定欠了莫东升一屁股没还的债,才会今生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连被他像丢垃圾似的抛弃不要了,还眼巴巴地念着他……
「啧……我真他妈的没药可救了!」是自嘲,无奈……也是认命。
范越黎重重叹口气,继续他的寻兔工作。知道若是东西没找到,自己绝对会自虐地打死不回房睡觉,所以……贱免你快快给我现身吧!
说巧不巧,始终遍寻贱兔不着的范越黎,再度第N次不耐烦地仰头打呵欠时,居然就碰巧被他瞄到孤零零地挂在一棵小树上头的贱兔。
范越黎登时松了口气,随手捡根木枝,轻轻一戳,贱兔便从天而降,落到怀中。
总算可以回去休息了……抱着贱兔,此念头第一个浮上范越黎脑海。
不知他今天又写了什么无聊话来?
范范,别哭……——莫
范越黎一怔,微扯嘴角。
「哭?有什么好哭的,不过是失个恋,对一个大男人来说又没啥大不……呜……」
王八蛋!为什么突然泪流不止……?
「哭什么哭啊我!简直是莫名其妙!」
可恶!明明都下定决心要忘记掉他了,干麻还为他哭啊!
范越黎边骂,边粗鲁地用手背擦去眼角泪水,岂知,手背似乎沾到灰尘或是什么脏东西,这么一擦,眼睛便一阵刺痛加酸涩,泪水登时免钱似的猛流个不停,活像个坏掉而关不住的水龙头似的。
「可恶!我根本不想哭啊……」
可恶!可恶!可恶!可……呜……范越黎紧抱着小贱兔,蹲在地上,闷声痛哭出来。
算了!管他丢不丢脸,去他的值不值得!
他就是要哭!将自己心底压抑了将近二个月份的不快、伤心、委屈、与思念……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呐,莫东升……你终究无法对我狠心的,是不?
***
在医院休养了两个多月,范越黎原先受到重创的身心逐渐恢复健康,今天,便是他出院的日子。
换下朴素的病服,穿上一件Dior出品的白色丝质摺袖装饰衬衫,搭配以纯手工订制强调腰身线条的棕黑色西装长裤,休闲又贵气的装扮令范越黎整个人看起来如往常般英姿焕发,然而于他的眼神中,旁人却再也无法感受到一股以往在商场上锋芒毕露的逼人侵略性。
他静静伫立在窗户旁,抬眼仰望窗外一片蓝天白云,外头是如此海阔天空,相较之下,他的内心却显得阴霾重重。
他知道自己被困住了,不是被莫东升困住,而是被自己的心牢牢困住了……放弃逃离的范越黎是作茧自缚,怨不得谁。
眉头轻蹙,仍有些憔悴的俊颜笼罩一股浓浓忧郁。
今日一起床,范越黎便感觉自己的胸口上头仿佛压了一块重石,沉滞郁闷。呼吸也有些不顺畅,他恢复健康了,却一点也快乐不起来。
中午就已经办好离院手续了,但他并没有马上离去,反而遣走特地前来接他出院的范母,独自一个人呆呆地留在病房中。
他在等待,苦苦地等待……
「范先生,有您的快递。」
三点一到,快递少年准时现身。
终于来了!
「谢谢……」范越黎缓缓开口,他是真的很感激这名快递少年。
伸手接过,不知怎地,心脏倏地跳得好快,指尖不住微微颤抖得差点要抓不住手中的东西……
今天是自己出院的日子,不知莫会传递什么话来呢?
他会不会……还想见自己一面?
怀着极度忐忑不安的心情,范越黎低下头,缓缓读了莫东升写给自己的最后信息。
肥肥胖胖的贱兔背后背了一个小背包,造型十分逗趣可爱。
范范,恭喜你要出院了,今天真是个适合远行的好天气,我也要离开了。——莫
范越黎一愣。
离开?!
反覆仔细查看纸条内容,范越黎简直不敢置信。
莫名其妙地给了自己一丝微弱的温柔及希望后,莫东升居然浑然没事人似的扔下一句他、要、离、开?!
脑袋—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过后,滔天怒火迅速点燃范越黎一双墨色瞳眸。
「……他在哪里?!」低沉得仿佛地狱谷中恶魔的咆哮。
「嘎?」正欲转身离开的快递少年,闻言转过头,眨眨一双茫然眼眸,似是没听清楚他的问题。
范越黎丢开手中贱兔,如一头猛虎般快步冲上前,双手揪起快递少年的领子,将他提起离地面整整十公分,力道狂猛得差点勒死他!
不会吧,只是送送快递,这样也会惹上命案?快递少年脸色苍白,呼吸困难地心想。
浑身涨满足以焚毁这世上一切事物的气愤火焰,范越黎脸色铁青,额际青筋暴凸,危险地眯起狭长眼眸,咬牙一字一顿问道:
「他、在、哪、里——……」
***
佳佳花店……范越黎对这家花店的名称有着深刻印象。因为,他曾经为了一张印有这四个字的名片猛吃干醋,不但狠狠揍了莫东升一拳,稍后又与他大吵了一架。冷战了好多天,失眠了不知多少夜晚,莫东升才愿意原谅自己,重新和好。
更令人吃惊的是,老板娘居然是张佳敏……范越黎观察她一会儿后,备感震惊地认出她来。大学时代,她也是自己视若猛毒的情敌之一,只因她亦对莫东升情有独钟。
如今,莫东升决绝地离开自己之后,居然选择这地方当作人生重新出发的起点,范越黎不得不微感讽刺。
远远地站在「佳佳花店」前方的马路另一端,范越黎已经定定地观察了那家花店的营业情形长达二个多小时了。
花店的生意似乎不错,不少女性上班族路过时,总会进去买束花,然后从无例外地彻底无视店内另一名花店老板模样的女人,指名要莫东升放下手边工作,将她们挑选好的鲜花包装起来。
一名打扮时髦的漂亮女人摊了一束长茎玫瑰递给莫东升,这已经是二个小时内的第六批客人挑选长茎玫瑰要他包束起来了,不知是否错觉,怒放的鲜红花瓣,衬着莫东升白皙俊美的脸庞,益发娇艳欲滴,惹人怜爱。
莫东升的手指很灵巧,挑枝、修剪、包装……每一样步骤都难不倒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既柔和又乐在其中,范越黎打一开始便看得痴了,完全忘却原本怒气冲冲赶来此地的初衷。
张佳敏低头看了下手表,叹道:「快七点了……」
「怎么?肚子饿了?」莫东升停下清扫地面的动作,笑问。
「外面有个奇怪的人一直往这边看,还没四点就来了……应该是你认识的人吧?」
莫东升微挑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地耸耸肩道:「既然他不走进来,也没妨碍生意,就别理他了。」
「……这样好吗?」张佳敏迟疑地询问道。
「放心,没事的。」
张佳敏点点头,蓦然想起一事,眼神黯淡了几分,迟疑询问道:「对了,你真的不考虑再多做几天吗?」很早以前,莫东升便告知她只打工到今天而已,当时她只觉得即使只有短暂的一个月,那也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了,可当分离的日子到来之时,她又万分不舍地几乎心碎。若是从来没遇见过眼前这名男子的话,或许她一辈子也不会尝到这般黯然神伤的滋味吧?
「你不是已经请了一名新的店员,明天对方就会来上班不是吗?」莫东升没有正面回答,这正是他性格体贴的地方。
「说的也是……」张佳敏幽幽一叹,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在花店工作这一个月来,我做得很开心,真的很感谢你。」
「该说感谢的人是我才对,你帮了我很多忙,来买花的客人也因为你而变多了。」
「哈哈,你过奖了。」莫东升继续手上打扫地面的工作,到了晚上七点他就要提早下班,彻底结束这份工作,这是当初已经和张佳敏说好的了,所以他很认真的做好最后在这地方能做的每一件事。
明白不管说什么也不可能挽留男人后,张佳敏强忍失落情绪。从脚边的柜子中拿出一样包装精美的方形盒子来,递给他道:「这送你,偶然在街上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来了,算是道别礼物。」
莫东升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角一会儿,伸手接过。
「谢谢。」
见他没推拒,张佳敏回以一抹复杂又感伤的笑容,未了,她悄声询问道:「还记得吧?大学时代,我曾写过一封情书给你,不过你没有任何回音……现在可以给我一个答覆吗?」
「呃……」莫东升神情一愣,没想到这件陈年往事她还牢牢记在心上。
「拜托你了。」张佳敏恬静一笑,似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我…那时心底已经有在意的人了。」莫东升犹豫了下,坦承道。
张佳敏强忍心痛询问:「现在也是吗?」
现在?莫东升眼泛一丝迷离,似乎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喃喃道:「是,长久以来,无论是爱也好,恨也罢,我心底…只深深在意过一个人……」
「这样啊。」张佳敏点点头,脸上神情既释然又落寞,然而接着浮上内心的,却是一股从长久以来的思慕中彻底解脱的轻松感。结束,是另一段的开始,张佳敏感激他不因同情,而带给自己一丝暧昧的希望。
抬手看了下手表,不知不觉间,应该离去的时候已经悄悄到了。快手快脚地收拾扫具,经过花架时,莫东升蓦然想起一事,暗叹口气道:「佳敏,我记得一朵玫瑰是二十五元吧?」说着,他从皮夹中掏出二大一小的硬币放在柜台上。
张佳敏连忙摇手道:「不用了,你想要什么花尽管拿去!」
「不行,我突然想起来……我曾承诺过在情人节要送那人花,虽然情人节早就过了,诺言还是要兑现的。」
「一朵就够了吗?」张佳敏疑问。
「嗯,先送一朵就够了……总不能让那人太得意忘形。」莫东升舔舔唇,有些可恶地笑了。
***
见莫东升似是下班了,独自背着随身行李从花店走出来,范越黎连忙默默跟在他后头,最后尾随着他来到一处巷道狭窄的住宅区,范越黎没有刻意隐藏行踪,照理说莫东升应该发现了,但他来到住处便径自打开门上去了,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站在一栋仿佛鬼屋也似的破旧公寓的外头,范越黎双手环胸,眼神冷冷地打量莫东升暂时居住的环境。
莫东升离开自己后,生活似乎过得不是很好……满满的无比心疼的情绪瞬间将他淹没至顶。
莫东升在大学时代便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加上又被自己包养了七年多,早已丧失所有在社会谋生的能力,原本以为莫东升会重操旧业,凭藉魅力去找女人包养他……万万没想到,他居然选择一个人住在这种简陋地方,还去花店工作了一个多月,范越黎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懂,他从来就不懂莫东升半分,但,不懂也没关系,反正……未来多的是机会懂他!
范越黎身子僵硬地站在公寓外头。
他在等,等他出来。
砰——!
我对你的爱,像龙卷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啦啦啦……莫东升嘴里哼着自创的轻松小曲,手里拎着一包简便行李,将红锈色铁门「砰!」地带上。
刚领了一大笔薪水,今天又将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心情自然是十分轻松愉快。
他身上居然套着一件摆明是地摊货的廉价衬衫……远远看着他的范越黎又生气又心疼,眼眶登时红了。
他宁愿杀了自己,也不愿看到莫东升过得如此凄惨落魄的模样!
莫……我无法忍受!我真的无法忍受!
「莫东升……」范越黎握紧拳头,嗓音粗哑地低喊。
脸庞噙着的愉快笑容瞬间消失了,莫东升缓缓抬头,看着一个箭步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跟我回家去吧?好吗?」
「为什么?」莫东升平静地询问,仿佛他真的只是要一个让自己点头的理由。
「没为什么,你不答应的话,我还是有手段让你屈服的。」范越黎嗓音既平板又干涩。他已打定主意,留不住他的心,也要一辈子留住他的人。
「又来了!」莫东升猛翻个受不了的白眼,叹道:「大病一场后,你喜欢强取豪夺、逼迫别人屈服的烂个性仍是没改变,看来是我对你期望太多了。」
「是你招惹我的!你让我彻底绝望后,又派人带给我一丝希望,最过分的人是你才对!」范越黎眼泛泪光,又伤心又悲苦,即便只是不值一毛钱的廉价同情,或是薄得跟蚕丝一样的温柔,他仍满心欢喜地拼命汲取,当作继续活下来的动力,所以他不允许莫东升离开,即使被彻底厌恶,也好过再也见不到他。
莫东升一愣,倒不否认:「嗯,仔细想想,我的个性的确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过去是我不对,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才好……」
「平常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对上我就变笨了?」
「我也…呜……不知道……」范越黎痛哭失声。
爱人的正确方法,他真的不晓得。
「别哭了。」一抹无奈浮上莫东升眉宇间。
「没办法…停住……」自己究竟在垂死挣扎些什么呢?范越黎伤心地想。这样连自尊都不要的苦苦纠缠对方,除了换来嫌恶以外,自己还能得到什么呢?但他一步都不想离开,死也不想。
「呐。」无可奈何之下,莫东升动作粗鲁地将手上捏着良久的一朵娇艳玫瑰塞给他。
范越黎震惊地睁大眼,一时间,泛滥的泪水果然硬生生止住了。
「送你。」见他如此惊讶,莫东升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你送我花…?」
莫东升干咳了声:「别想太多,那只是店里剩下的。」
「喔……」范越黎涨红了脸,慌忙伸手接过。
为什么偏偏送自己红玫瑰呢?红色玫瑰的花语,莫东升这个情场老手不可能不明白的……多么过分的男人,即便只是施予廉价的同情,也让人瞬间心花怒放。
「纵然是谎言,只要后来兑现了,就不能算是说谎了吧?」
「我听不懂……」范越黎视线再度被泪水模糊,右手将他送给自己的娇嫩玫瑰紧紧攒在胸前。
莫东升无所谓地耸耸肩:「不懂也没关系,我自己明白就好了。」
范越黎吸吸鼻子,哀求道:「莫,跟我回家好不好?只要待在让我看得见的地方,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你还被我教训得不够吗?」莫东升无奈一笑。
「不够!我永远都没办法对你死心!」见他神情冷淡似乎没有同意的意思,范越黎心慌意乱至极,一把抓住莫东升的手臂,却被他吃痛露出的冷厉神情一吓,手指忍不住松开,但迟疑不到一秒钟,他还是重新紧紧抓住了莫东升的手,深怕他就此远扬离去。
莫东升皱了皱眉,终究还是任他抓着,沉声断然拒绝道:「我是不可能跟你回去了,继续住在像鸟笼一样的房子里,我迟早会疯掉的。」
「那…你要上哪去?」从莫东升口中吐露的每一个字眼都像鞭子一样在责备着过往的自己,范越黎内疚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晓得。就到处走走吧。」莫东升耸耸肩。
「自己一个人去吗?」
「不知道,不过独自一人感觉挺寂寞的,也许会在半途搭讪路人一起去旅行吧。」
「不可以!你不可以找别人!」一想到陪在莫东升身边的人不是自己,范越黎就快发疯了。
「那你要一起来吗?」
范越黎吃惊地瞪大眼,结结巴巴起来:「什…什么?」
「算了,当我没问……」莫东升故作冷淡地撇过脸去,跟着迈开步伐越过挡在身前的范越黎。
「等等!」
范越黎慌忙跟上前去,试探地挽住他的手臂。
莫东升斜睨他一眼,看得出来不是很乐意被人这样抓着,却终究没有将手臂抽回。
「莫……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莫东升默然半晌。
这七年来与范越黎相处的点点滴滴如走马灯般在心头流转……一时又觉厌憎,又感甜蜜,竟不知如何形容才好了。
「烦死了,反正已经甩不开你了,又何必一问再问?」
「……」范越黎失望地低下头来。
莫东升偷看他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反握住他的手,嗓音无比轻柔。
「……一起走吧?」
「嗯……」
范越黎轻点头,二行透明液体缓缓从眼角溢了出来。
然而,泪水的滋味似乎已不如以往的酸楚了。
***
在那之后——
留下一封家书后,范越黎从此人间蒸发了。
范母一反常态地保持沉默,不但没派人去追查,也不跟大家明讲他儿子去了何方,只隐晦地暗示可能去留学,亦或去追寻新的人生目标。虽然一干亲戚大惑不解,但范越黎早在住院时就被留职停薪,他来不来上班暂时都无所谓了,年轻一辈的精英份子随时等着出头,范越黎曾一手闯出的丰功伟业,或许有天会被人超越,也有可能不会,但……那都不重要了。
「你打算去什么地方?」范越黎轻声询问。
一听到这个问题,莫东升就精神来了。
「多的是地方可以去!首先,我们去日本北海道洗温泉,路经韩国吃泡菜,之后到中国看长城,去蒙古骑马,接着到俄罗斯最著名的圣彼得堡拍照留念,再去瑞典逛逛皇家公园;喘口气后,我们再飞到德国瞻仰垮了的柏林围墙,到瑞士买贵死人的限量表……啊啊,差点忘了,最后一定要特地绕去法国和米兰参观时尚秀……」说着说着,莫东升自己也陶醉了起来,仿佛身子已经跟着话语环绕了世界半圈。
「似乎是很有趣的逃亡之旅。」见他说得高兴,脸庞散发光采,范越黎不禁欢喜起来。因为莫东升开口闭口不是说「我」要去,而是说「我们」。
「当然!其实我已经偷偷计划很…呃……很久了……」像是不小心暴露一个隐藏许久的秘密,莫东升激昂的语调一下子跌宕,眼神不自在地转开,嗓音逐渐细若蚊蚋。
居然当着「前任」饲主的面,兴高采烈地诉说自己暗中计划已久的华丽逃亡兼旅游计划,莫东升还是头一次犯下这么白痴的错误。
范越黎伸手强硬地将他布满尴尬红晕的俊脸扳过来面对自己,嗓音含了一丝甜腻:「不介意带我一起去吧?」
都被你听光光本人伟大的逃亡路线了,我还逃得出你的手掌心吗?莫东升不无哀怨地轻哼了声:「都到这种地步了,还问什么问……」回心一想,多个人帮自己拿行李还算赚到了咧!于是乎,莫东升内心的委屈度登时硬生生减半,笑容重现。
「约定好了喔,若是你不带我一起去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干下半路拦截飞机的蠢事来……」
你的心底暂时没有我没关系,但是你的身边,一定要永远有我的位子才行……范越黎爱怜地亲了亲他忽然有些干涩的唇瓣。
若是自己的独占欲能转化成实质看得见的东西的话,那么肯定已经布满在莫东升全身上下的细胞,欢喜地将他整个人吞没了吧。
「千万别干蠢事,我可不想上报啊。」莫东升无奈地翻翻白眼。
「对了,那逃亡的资金……」范越黎暗暗寻思若将手上握有的股票、基金尽数卖掉,就算环游世界一圈也绰绰有余了。
「这你不用担心,我早就准备好了。」莫东升笑咪咪地从行李袋中拿出一本存折,里头累积了这七年多来拍卖掉范越黎送给自己的礼物的所得,足足有八位数呢。
「你打从一开始就在准备逃亡资金了啊……」范越黎夺过来翻了翻,苦涩地笑了笑。
莫东升皮皮一笑道:「天有不测风云嘛,谁敢保证你下一秒会不会就看我看腻了,然后将我扫地出门,到时我身无分文,会很可怜诶。」
「哼……没收!」范越黎斜睨他一眼,飞快将那本存折塞入自己口袋中。
「喂!那都是你送给我的,怎可以耍赖收回去!」莫东升登时傻眼,像是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幼稚的家伙。
「我不管!不还就是不还!」
唉,真是麻烦。
自己确定要带这爱闹别扭的家伙远走天涯吗……莫东升一向自谢是范越黎的天生克星,可现在,他有些不确定两人的角色是不是互相颠倒过来了。
不过……
「随便你,反正金融卡还在自己身上,随时可以领钱,嘿嘿!」
「过分……」范越黎红着眼眶瞪着他,气得快哭出来了。
嗯嗯,这副受尽欺侮的哀怨神情还真不错……莫东升得意地亲了他一口。
活该,谁叫你要爱上一个坏心眼的人呢,就这样一辈子被我欺负吧!哈哈……
《全书完》
【注】
豆豆网VIP作品,所有作品均已完结。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刪除)。
需完整完结请点这里咨询客服>>>
中国平安股票走势预测和K线图分析
宠物情夫(下) 第二十章
豆豆小说其它网址:www.ddkanshu.com,请大家收藏备用
CopyRight © 2024 本作品由豆豆小说阅读网提供,仅供试阅。如果您喜欢,请购买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