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筝情仇 第六章

  月色凄清,山风透骨。
  一位白衣青年冷峻如山岳。白氅飞扬,眼中寒光冷厉。他的身后是三个面如鲜花的少年武士,脚下是三头眼现寒光的坐骑。
  白衣青年这么平静地坐在石上,一足抵在面前的巨石上,以手支颐,似在沉思。只这么平平常常一个姿式,便如泰山巍巍,令人情不自禁仰看,心中敬畏如神。
  一个人当他拥有这种傲视天下的气度时,他必然也拥有足够的强大!
  天宇主人郑雪竹!
  他什么也没说,但那种气度让人不由自主凛然。他的发随风披乱,挡住了脸,他一动不动地,只有双眸如电光一闪,瞬时又灭。
  身后三位美少年身上的杀气越来越浓,直刺向人心。一波波地扩大。
  这么可怕的杀气!是什么武功?
  三位美少年,居中的紫衣紫氅,倦倦地微闭双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圈暗影。这般秀雅的脸是不该拥有如许杀气的。他的脚下是一头高大雄壮的紫色巨雕,也似他一般微闭双目,对一切都像是无动于衷。  
  左边的红衣少年,剑眉凤目,立在那儿,便似有无穷的力量在周身奔腾,似乎所有力量都已准备像炸雷一样炸开宇宙,眼中似乎有火焰在跳动。俊美的脸因刺心的杀气而变得有些矛盾,那是竭力压仰自己杀机时的天人交战。
  他的脚下是一匹火红的赤豹,卧在他脚下好似随时会扑上去把敌人撕成碎片。
  右边的黑衣少年,挺拔而忧郁,世上的一切似乎无法令他快乐,那浓重的忧郁就像黑夜笼罩了人间。手中一枝雪白的芍药,映得双手也如雪一般。这样一双手,不该拿剑,只应该去拿书拿笔,绝不该是剑。
  他脚下却是一只雪一般洁白的鹤,优雅地单脚站在一边。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狐机灵得可爱,在他肩上闪动着眼珠。
  只有他最没有杀气,最不像杀手,但天宇所有的顶尖高手都知道,他才是最可怕无情的。他无情,他能找到最直接的方法,简单、有效、冷酷地山手杀人。他极少杀人,但他若出手,就代表着死亡!他就是:天杀!  
  天杀,主掌性命和公正的天杀!代表了上天的杀心!他若要杀一个人,这个人就等于死了!上天入地,天涯海角,无处可逃。
  他的杀气隐于内心,可以说完全没有杀气,他只有黑白两色,代表了他眼中的世界的本质。
  这三个人立于天宇主人郑雪竹之后,仅这三人,就是千军万马的气度和威势。
  山风冷冷,卷起大氅。黑夜之中,人间该是断肠时刻了吧?月光也开始惨淡。
  忽然间赤豹和紫雕有了反应。
  赤豹的双睛几乎像火球般灼烧起来,兴奋地昂起了头,开始不安地来回走动。
  而半睁半闭双眼的紫雕睁开了眼,仍是漠然,但眼中似已有了寒光和机警。
  天刑伏下身:“弟弟,别急!”他管他的坐骑叫弟弟,神态亲密。乍一看,一人一兽倒颇有些象。天道微微睁开双目:“二师弟,不必这么急的。还在十里之外呢!”  
  郑雪竹抬起头:“圣尊没来,是圣女与四个高手到了!”话音刚落,雕鸣声中,众人微微抬头:“来了!”  
  夜空中出现了白点,虚虚缈缈中,对面山头出现了四个白影,四个影子从中一分,飘飘忽忽就出现了一个白衣宽敞的女子。
  奇异的女子,冷幽幽的漠然。
  任何女子都可以用美或不美来形容,但面前这女子却无法形容她美或不美。这实实在在是一件非常让人困惑的事情!怎么可能?
  柳如眉美到绝代,令人一见失魂!
  玉相思圣洁慈悲,没有人不为她温柔!
  许青琼清华可挹,是红尘中的神仙人物!
  但鬼域圣女,你却不知该怎样形容她!
  或许她极其美丽,但你却似乎总看不清她的容颜。清幽幽、冷幽幽,她站在那儿,意识中你总觉得她是不真实的、不存在的,你见到的绝不会是肉体和灵魂的结合……
  你只是心寒寒地意识到那是雾。
  但她分明清晰地立在那儿,你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眉眼、长发和纤指……
  但你仍是觉得她很遥远,又近在伸手可触的距离。而你会深信,你伸手只会抓到一个影子和一手空气,她仍在原地。
  虚虚缈缈的声音:“郑雪竹,我已如约来了,有什么事请说吧? 彼的声音也捉摸不到方向,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
  郑雪竹冷冷:“原来圣女的幽灵世界已练成,当真可喜可贺。本宫相约圣女,正有一事请教,还望圣女实言相告!”拱手为礼。
  圣女还礼:“请讲!”
  他平静地说:“荷边信夫,逃脱了追踪,听说是圣域高手协助的。圣女可听说?”
  圣女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是我派人!”
  郑雪竹一挑眉:“然而,圣女可知此人罪不可赦?”圣女点点头,淡笑:“郑公子是问罪么?”
  他冷冷:“正要讨教圣女武功!” 
  杀气中似飞出淡淡剑锋,在一波一波扩大,狂风在他脚下飞旋,人间开始虚幻,那感觉象脱离了凡尘,站在夜与夜的边缘对峙。
  杀气一波一波扩大,一波一波扩大。
  在两人的对峙中只看见剑与血。
  “圣女,你虽练成幽灵世界,但你依旧会败在我手中。荷边信夫我一定要杀,敢于阻拦我的,将只有一死!”他的声音冷酷传出。
  “郑雪竹,天宇与圣域终将一战,不是现在,便是将来。不妨今夜作一番较量,也好为将来划一个立场,如何?”
  郑雪竹目光冷冷:“也好!”
  两人对峙着,脸色异样的冷、异样的白!杀气弥漫了天地,自心间化生而出的剑意似横绝而出的闪电,划碎人心,划碎凡尘。
  众人看到似在浓雾深处的两道光影,那是他们一生中从未见过的交战,翩若惊鸿,凝若泰山,在电光一闪中划亮人心,瞬间又灭。每个人苦思不解的武学难题似乎在那交战中一下子闪出亮光,每一个人都惊呆了,一眼不眨地去了悟,去记忆,乃至于手舞足蹈。
  飞沙走石的狂烈;轻尘不惊的细微;
  象繁花绚烂的开谢;如流云细雨的无声……
  然后人们看到杀气敛去,圣女冷冷一拂袖,站回四女立处,众人吃惊地看着郑雪竹。
  圣女冷冷:“我输了!多谢手下留情!”五个人影变淡,似在空中消散的白云白烟,被风吹散。自始至终,众人都无法相信她们是人,她们也许只是有质无形的烟气。
  郑雪竹叹口气:“好厉害!”
  盘膝而坐,合目良久,众人见几缕白气从他头顶散出,他吁了口气站起:“圣女的幽灵世界得自幽冥教真传,这一招‘一指飞渡’足以立身武林,笑傲天下!幸好我的‘天地无情’大功告成。人生得一对手,实在有幸!”
  他看着一旁:“这么久,不气闷吗?”  
  众人大吃一惊,就见一位少女缓缓而出,脸上有一抹红晕,声音清柔:“郑公子,云山院慧心拜见!郑公子恕罪!”
  声音在风中轻扬,?渡雌举,宛如从画上走下的天女,怀抱竖琴踏风走来,踏月走来…?
  郑雪竹眼中忽有一抹暖流和柔情,没有开口,却已感到了内心刹时变得安宁快乐。他眼中有深深浅浅的颜色,淡淡地点头。
  天道刑杀三人看着少女突兀出现,不觉汗颜。他们无所觉,这女子轻功绝佳。
  玉相思广袖蓝纱,落在郑雪竹身旁,敛袖为礼:“郑公子请了。本院向公子取一件东西,家师所言的东西,原来就在公子手中!上次多谢公子相救,本院不知公子身份,多有得罪!”
  拜了下去。郑雪竹一怔:“什么东西?”
  玉相思低声:“我父母,原是公子安葬!”
  郑雪竹一震,脸色苍白:“不错!”
  相思拜下去,泪水已落:“多谢公子!请公子指点安厝之处!”
  他凝视她片刻,点头:“敏儿!”
  敏儿从一边跃出:“是!掌门请!”
  相思拜谢而去。
  他站在那儿出神良久,旷野有风,他的脸上有一缕发飘动,人在风中寂冷。
  良久,他叫:“离恒山,有多远?”
  灵儿回答:“尚有三百里!日期也只有七日了!”她和敏儿是他最贴身的小侍。
  郑雪竹皱眉:“有哪些?”
  灵儿道:“中原各门派都去了。北斗门、云山院、药仙谷、蝴蝶漳、幻域、岭南、琼宫、俞氏、东方剑、仪姓……”
  他摆摆手:“有资格上恒山的呢?” 
  天道想了想:“前些日子,得知断剑与柳筝相斗,各受重伤。圣域圣尊未来,幻城城主未来,听说少主倒是来了,但未出现。琼宫少主也来到,岭南只派了护法前来。”
  他点头:“这么说,只有三人?”
  天道摇头:“不,四人!玉心香虽年少,但应该有资格。他的潜质不可低估!” 
  郑雪竹点头:“我知道了。咱们的人呢?”
  天道回道:“已汇聚乌龙坡了?”
  郑雪竹一挥手:“大家回行宫罢!” 
  山风冷冷,山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白衣少女,一披如瀑长发,
  宽袍飞扬,一只玲珑碧纱灯悬在树桠上,人是抱膝独对石碑。
  明月,怪松,碧灯,美丽少女,配着山风凄侧,这情形又是凄艳又是恐怖,几乎不象人间气象,诡异得令人有些害怕。
  玉相思,她拥有母亲的容颜和气质。如今她被敏儿带到父母落崖的山崖上。  
  她父母被天宇主人埋葬,如今相依在坟中。
  郑雪竹痴痴地看着她,泪光一闪,在风中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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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声清冷幽幽,一位彩衣少女抚弦。止住琴声叹口气:“若能听柳筝一曲,虽死无憾!”
  敏儿是他四侍中最心爱的一个,冷淡而优雅,多才多艺,他常带在身边。
  他叹口气:“到今天,我才能一了心愿,算来已有多年了。那时,还是无知少年,如今已是而立,这么多年了!敏儿,你二十五了?”
  敏儿含笑:“是呀!”
  他悚然一惊:“是么?这么快?似乎昨日还只是个小小的小姑娘,一晃这么多年了!”   敏儿抿唇:“所以青莲居士说:朝如青丝暮成雪。不过,我倒没太大感觉!” 
  他感叹万千:“我忙于公事,忘了你的归宿!”
  敏儿展颜:“主公又说笑了。难道人到了年龄就必得嫁吗?将来敏儿被人靴底打出,主公怎么对得起敏儿?” 
  他笑了:“我没那么昏聩吧?把你许给这样的人家?你别乱扯!”
  敏儿笑嘻嘻:“或许我也变成河东狮子,倒是主公乐见了?只怕必有人好心要挨骂!”
  郑雪竹一笑:“倒有可能!”
  二人闲聊着,他轻叹:“敏儿,你十二岁就服侍我,那时有灵儿、飞儿、秋儿,我们五个人有一次在天仙峰看星星,那一晚,有许多萤火虫,在手中飞过。我们每人在心中许了愿。秋儿,飞儿……她们都死了……我们也不知她们的心愿有没有实现……”  
  他黯然神伤。当年的四侍四卫,皆是千万人中选出,陪他行走天下,屡闯难关,历经了不知多少惊涛骇浪,侍女死了多人,当年的侍卫不知死了多少。如今的四侍卫,也是补上的不知第几茬了,心中自是伤感。
  伴在天宇主人身边,其实便代表了凶险。
  他叹口气:“他们的战死,那也无话好说。因为这个江湖原本就是男儿流血的地方。可是,我一想到秋儿、飞儿死在我怀中……就象正开绽的花儿刹那间就谢了……所有尘世间的美梦都尚未一一实现……就这样走了……,我就因此憎恨血腥……憎恨这个你争我夺的江湖……可是,我却无法不去争夺,因为我是天宇主人……我可以推开名利,却推不开责任……”  
  敏儿轻叹了口气:“主公……,哦,那一年主公许了什么愿?实现没有?”她岔开话题。
  他淡淡笑了笑:“有些人的愿望一生也无法实现,我那时……我 向苍天许愿,终有一日,我要像玉晓展一样笑傲凡尘人世,要像明剑一样天下无敌……尤其要有一个心爱的女子和我生死与共。在你 心中,我?吒咴谏稀F涫滴乙仓皇且桓龇踩恕N抑道做英雄豪杰是有代价的,像他们两人,也许内心更渴望平凡的生活……?
  他低喟:“只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心爱的妻子……几个顽皮的孩子……” 
  他自嘲地笑笑:“这样的想法太俗了吧?”
  眼神中就有了悲哀,知道如今的地位和处境使他再也无法回首,田园生活对他来说无异于一个永远的海市蜃楼!
  敏儿心也恻恻,她明白众口相传威重天下的天宇主人内心深处的孤独和寂寞,他虽能生杀予夺,但却永不能摆脱这命运!
  然后他淡淡地说:“敏儿,你的许愿呢?”
  “也不过是小孩子念头罢了……忘了……”
  她怎么能忘?当年四个女子,不约而同许愿要永远陪伴主人身边,这个愿望像泡沫一般破碎了,她渐渐感到有些冷了。
  就在这时,琴声悠然,一位美丽的兰蓝少女怀抱竖琴缓缓而来,他如雷轰顶,只觉心中有什么划过,有什么出现在心头。
  少女不施脂粉,素洁的脸美如明月,缓步走来,泥径就宛如云宫仙途。她并不是绝代无伦的倾国之色,但就是不知怎的,给人以一种非常美好的感觉,像是慈悲观音,却比观音多了一种温柔和天真,少了些看透世事的通达。
  玉相思,天宇主人心中的伤痕。  
  她跪在地,泪水一滴滴落:“请告诉我!”
  郑雪竹脸色苍白,退了一步。他早知上天在罚他,他终将受到最可怕的报应。
  他低声:“去乌龙坡,玉心香是你的兄长!去问他吧!”一转身走了,热泪已滑下。他错了,他错的如此厉害!
  冷风袭面,他痛苦地记起十六年前的旧事,那时他刚十二岁,已开始整饬天宇。他最心爱的姐姐爱恋玉晓晨。当玉晓晨成亲的消息再也瞒不住后,她伤心绝望地自杀了。  
  他守在姐姐尸体旁,看着她苍白而憔悴的面容,心中悲凄得无 法控制泪水。他要为姐姐报仇。  
  他联合荷边信夫追杀玉氏夫妇,他要让负心人尝到上天的惩罚,但他亲眼见到二人跳崖。 
  当时他就悔恨了,后来不顾众人的阻挡,下到崖下,寻到二人尸体妥当安葬了。他本不怕承认罪责,也甘心向玉氏后人作个了结。
  从来他就敢作敢为。但上天,上天让他爱上了玉相思。  
  他从不知道他会痛,会哭,会朝思暮想。就像飞蛾,绝望地扑向虚幻的火光!这就是代价吧?让他受尽折磨!
  “不行?我绝不会让你得逞!”他脸色惨白,一字一句:“我是天宇主人,没有人能从我手中夺走她!哪怕是用血作代价!纵然是上天,也休想打倒我!她是我的!”他眼中寒光似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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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杀奉郑雪竹之命追查荷边信夫的下落,他绝不能出现在恒山之上!他必须死!他练成了可怕而邪恶的流云水袖,这就是他必死的原因!流云水袖绝不能流传人间。
  天杀!他要杀的人上天入地也逃不了他的剑!天杀代表的就是上天的杀心!他坐在酒楼,走过一群人!他的脸色忽变,凝神注目。剑气?这么强大的剑气,竟会出现在这里?他有这样的感觉!
  他看到一个黑衣少年,少年冷漠地抬起头,天杀的心忽地跳了起来,他以为这个世界没有人能与他比剑!没有人胜他!断剑武功并不是剑道,而是武学!所以天杀是剑客的顶峰!如今和他匹敌的对手出现了!这一少年有双黑白分明的眼!这么年轻就拥有这么强大的剑!天杀唇角有抹笑意。他太寂寞了,对生命的光彩期待得太久了! 那少年锐利的眼神盯了他一眼,似乎也震惊了一下,没入了人群中!天杀走下楼,眼中有奇异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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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楼阁。少年踞案而坐,眉头紧皱地,“都没有下落?怎么可能?他应该在三个月前就到了!他怎么可以放弃责任?你们找了这么久,居然敢这样回话?” 
  一人抖声:“大司法息怒!少主自来中原,行踪极难寻!咱们常常扑空!只知道少主易容术高深莫测,忽男忽女,忽老忽少!咱们有一次已追上,被少主以幻心梦影逃脱,咱们三天才醒,少主已不知下落了!”
  另—个补充:“那是最后一次和少主照面,以后就再也没有音讯!小的们武功低微,实在力不从心!望大司法饶恕!”
  少年怒:“他这样做,难道不知后果吗?惹怒城主,亲自追拿,叫我如何帮他?传丁三使者来见我!”一会儿,有俊秀青年来到,叫声:“公主!”
  原来是幻城公主海飞雪,她何时来到?
  屏退众人,她余怒未息:“丁使者,大哥他太不象话了!怎么办?”
  丁三平静:“我想,他绝不回头了!”
  海飞雪气急:“这怎么可以?他是幻城少主,担负责任!他这么走,简直是……”
  丁三叹了口气:“他有选择的权利!至少他认为他有权过自己的生活,只要不害到别人!”
  飞雪:“幻城的人,没有选择!”
  丁三不语,她急躁:“你派人四处寻访,必要时求助天宇、圣域!只要有消息,我立刻赶去!务必劝转他!否则,城主一到……他会死!”
  丁三转身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飞雪呻吟一声跌坐椅上,心中充满担忧,祈祷:“大哥,求求你别拿性命开玩笑了……求你回来吧!否则爹会追杀你的!”
  她一身男装,衣甲鲜明,没有人会以为她是个女子,当她注视对手时,她使人生敬。
  坐在那儿,心头不期然跳出个影子。当她路过酒楼,就感到剑气,和她的剑气相冲激。中原,居然有这样的剑?
  她抬头看上去,看到那个少年,冰冷的少年看到了她,眼中闪过笑意和剑!
  她的剑从无一败!但她讨厌出名!她立刻就明白了对方是谁, 拥有正义和力量的天杀剑!居然是那样美丽的少年!  
  她忽然感到了剑的压力。  
  然后她的手握住了一枝雪芍药:“我没有时间比剑,我很忙!”
  “我可以等!”天杀走来,黑暗被他留在身后,像神一样光彩。
  像他的剑和寂寞!她想自己可以明白他,但现在,她不该见他!
  天杀疑惑:“你,是谁?从何处来?”
  飞雪淡淡:“幻城大司法!海飞雪!天杀,我有公干,不会和你比剑!”天杀平静:“我说过,我会等!我们总得一比!”
  飞雪冷漠:“我,讨厌比剑!我不会和你比剑!我有更重要的事!你走吧!”
  “剑客,没有比比剑更重要的!”他看她!
  飞雪直视他:“我不是剑客!我是幻城大司法,有责任在肩!我在寻找幻城少主!他离开他的责任太久了!我要找回他!”
  天杀摇头:“责任?为了什么?”
  飞雪逼视他:“幻城,每个人都有责任!”
  天杀笑了起来,轻轻拍拍她的肩,怜惜地看着她:“幻城少年!很辛苦!”然后转身向外走去。飞雪呆了呆,刚才那一拍,她竟不能闪开,在一瞬间被他阳光般的笑容照失了魂。
  多么奇怪的少年!那么从容洒脱,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所见的人,都活得辛苦,在责任中咬牙前行!背负太多、忍受太多!每一个幻城少年从一出生就代表了责任和重担,每一步都是辛苦才能达到!她的生活也如此!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她一直这样认为!
  所以她生气兄长的不负责任,认为那是任性又幼稚的。幻城少年早熟又严肃,内心中是从小就定下的人生目标,一丝不苟!
  她认为,所有的人都该如此,否则就是不负责、没出息、胸无大志,甚至是废物!
  在内心深处,她是不屑于兄长的行为,虽然爱他,但兄妹俩不交心。各自不以为然。
  她觉得兄长是个逃避责任的懦夫!
  这个天杀,真奇怪啊!似乎很赏识兄长!为什么一个拥有这么强的力量的人会认同? 
  而这天杀,似乎也活得漫不经心,有些游戏态度!这当然是可耻的!没有责任的人,和废物有什么区别?这些人和她完全不同。
  她怔怔地,肩上似乎还存有他轻轻的抚拍,困惑地不解心中的依恋从何而来?心中没来由地有些心伤!坚强的海公主怎么了?
  她记得很小时,母亲去世!父亲从此很少顾到他们两兄妹,在幻城冰冷而严格的教育中长大。她能记得的温柔回忆是兄长给的,小时候,兄长会背着她去玩。但长大后,就开始疏远了,她不愿兄长成为一个无用的人。而兄长觉得她给了他太多压力!但她知道,他们互相真心爱护。
  但幻城少年习惯了深埋自己的心情,不喜欢流露出脆弱和依恋。所以她心里是喜欢兄长搂住她转圈大笑的,但责任令她排斥!
  那一次,兄长拉住她让她看他为妹妹采来的巨大珊瑚树,她说了什么?她记不清了,但她清楚地记得他眼中的失望和受伤……从此,兄妹疏远了。当她感到他的手从她手上松下来,她的心已开始不安……似乎兄妹永远松开了手……
  永远松开了手……他的世界她走不进……
  从此,冷暖悲欢,各自忍受!她感觉兄长其实是渴望她的支持和依恋的!但她和幻城站在一起,不支持他的漫不在乎的人生!
  她伤害了他了吗?她最爱的兄长?
  她其实多喜欢他温暖的怀抱啊!喜欢他搂着她,抚摸她的秀发!但她却忍心地划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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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飞舟从不知道他会阴沟里翻了船,这一次他丢尽了海家人的面子,他若有气力,真想一头碰死!但是,他从不知道武林中会有人比幻城还明白幻术,这不是可怕吗?  
  其实也不是比幻城高明,只是他很少把这种以幻术加药物的东西放在心上而已,他认为那是下三滥的东西,他不屑一学。
  所以,他如今会躺在这儿。  
  他心里已把这人祖宗十八辈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倒过去骂到第三代子孙,实在没什么可骂的,他只好开始骂自己的不小心。 
  脚步声传来,那个丑女端了一碗汤来。  
  海飞舟从没见过这么丑的女子,他深信只要不是瞎子,谁见了都会做恶梦。他一向同情丑女,这毕竟不是她们自己的错,只要心好,依旧值得人敬重。虽在幻城见多了美女,在中原见到平常女子,都可划入丑女一例,但他仍是觉得眼前这女子,在中原也丑得可怕。
  他一直竭力反对幻城那条法规,谁生下丑女,将此女投入海中溺死!他一直认为这太残忍。但现在他觉得若有可能,他真该劝说这女子的父母在生她后把她溺死!
  一个女子丑也罢了,若心狠手辣,那简直是上天的报复了!报复她上辈子的恶行。
  他想若有可能,他不在乎亲手溺死她。
  这丑女身材倒极好,可惜一张脸实在惨不忍睹。脸上黑肿,没有表情,鼻子和颧骨齐,下巴上还有无数疤痕。这样丑已够骇人了,偏还有一脸大麻子。只可惜一头水亮的秀发和一副袅娜的身材,双眼若不深陷,也必招魂,一口细白牙齿,也如编贝一般,只是生了这样一张脸,千般好处一笔勾销!  
  她上近:“小子,喝了它!”
  她的声音虽压低,仍是柔美动人,可惜她偏生了这张丑脸和一颗恶毒的心。海飞舟真是为她悲哀。所以他紧紧闭上嘴!
  她“哼”了一声,一手捏住他嘴巴,倒了下去。海飞舟呛了个半死,喘过气来后就破口大骂,全不顾他是个正人君子。
  许是这汤有奇效,他发觉自己越骂中气越足,骂了半个时辰居然面不红气不喘。
  那丑女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太天真了,自顾自坐在那儿用饭,不理他。    饭菜清香雅致,他忍不住饥肠千转。
  那丑女似乎也明白,端过一盘,他待要硬气,不过那菜实在美,又香气诱人,他也便来者不拒,吃完后意犹未尽,对这丑又恶的女人有了好感,能做一手好菜,似乎还有可取之处。
  他吃饱了,火气消了消:“我问你,你干嘛暗算我?现在放了我,大家恩怨一笔勾销,要不然有你好看!”他忘了现在命悬人手。
  丑女看他一眼说:“谁让你吃了我的双心毒!我费尽心机养了这一棵,被你吃了。若不是我打昏你,你可是会兽性大发的!”
  海飞舟气怒而骂:“兽性大发?对你?”他宁可一头碰死,也不会碰她,她想得出!
  丑女冷冷说:“双心毒是千媚之最,常人吃了会欲火摧心,变成淫魔。你虽是幻城之人,也难抵抗!但却可除去玉姑娘的苦刑!我在儿种了一年了,全被你坏了事!我没杀了你够客气了!你还有道理不成?” 
  他一窒说:“那现在你放了我!”
  丑女冷冷说:“放了你?你体内双心毒每天发作一次,得我每天给你一碗药,一直要到四十八天后毒才可除,我不绑紧你怎成?”
  他怒道:“你还成了我救命恩人了?既然对我没恶意,绑我作什么?我每天喝药便是了!”
  她摇头道:“鬼才信!你若跑了,到外面奸淫妇女,谁能制住你?你最好老实些!”  
  他一笑,立刻有了说辞:“那我大小解怎么办?”他真问得出。丑女一时也怔住,看他幸灾乐祸地笑:“总不成你服侍我吧?”
  丑女面无表情瞪他一眼,想了想:“那我不绑你,给你吃一种药,浑身功力被制。但你答允我每天得吃药!”
  他心中大笑,忙点头如捣蒜地答允。丑女端来一碗药,看着他喝下,这才开了浑身的铁锁:“你不许到花房去碰毒花哦!”他忙不迭地答允了。
  走出屋外,他惊呆了。  
  料不到这里到处是花的海洋,争奇斗艳。幻城也花开四季,但没这么奇异。处处是奇花异草,铺天盖地,而且每一朵都可入药。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不知名的花草,对丑女不觉又有几分好感。姑且信她无恶意,暂不把她当恶人,能把花种得这么好,不是坏人吧?
  “我姓海,海飞舟。你呢?”他问。  
  丑女迟疑了一下说:“我是个弃女,师父叫我素素,别人叫我九儿! 水素素!”
  他微笑说:“那我叫你素素,你多大了?”  
  她摇头说:“我不知道,大概二十多吧!我说过我是弃女,师父捡回来也不知我多大!” 
  他歉然说:“我不是有意的。其实我从小也死了娘亲,爹很少有空,我明白!”
  九儿淡淡地说道:“你自便吧!”扛起花锄向外走,他跟上:“我来帮你!”他要弄明白自己会不会真的中了那怪毒,看样子那丫头不像骗他。
  但,天下哪有这种毒?  
  这地方很偏很大,他知道这女子武功很高,可能是太丑了,不愿见人,才躲入这儿。他心里对她颇为同情。他不应那样骂一个可怜的女子,而且每一句都那么刺伤人心。
  他心中内疚,所以卖力地帮她。九儿见他一片诚恳,不免对他印象改观,忙到午间,她采摘花草蔬菜和野味,炒炒弄弄,令他胃口大开,赞不绝口,称赞她厨艺无双。
  晚上,她抚琴浅唱,歌声动人。
  一连几天,两人已熟悉多了,他对这张丑脸也习惯了,有时也赞赏地抚摸她的秀发,一边和她一些笑话故事。她听得津津有味。
  这一下他安心住下,一连过了三十来天,两人在一起谈得投机。
  九儿学识谈吐都好,他不由大为心折,对她的相貌也不以为意了。
  这一天他感叹道:“素素,你兰心蕙质,若长相好一些,不知多少人为你倾心!”他忽发奇想说道:“你懂药呀,也可能治一治呀!”
  她一哂:“世上都以貌取人,反正我不在乎!”转向他:“你在乎吗?”
  他老实回答道:“在乎!当然在乎!我就算心里喜欢你,但别人笑你,我会生气呢!你也不会开心别人怕你吧?”他叹口气。
  九儿也叹气道:“反正我也不嫁人的!”
  他无言地搂住她,深深叹息。过了一会,他忽道:“我若是瞎子就好了!”
  九儿想了想说:“相貌真那么要紧?”
  他点头说:“说不在乎,是骗人!可是你这么好,我心里很喜欢呢!但相貌真的要紧!我宁可是个瞎子。哦,素素,你很香呢!”
  她笑嘻嘻地说:“别毛手毛脚的!”挣开他,跑回内室扣上门:“睡吧!明天我要去集上买东西。”
  他在门外笑道:“素素,天黑看不见脸,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九儿笑不可抑地道:“我怕你明早会吐呢!你这人真好笑,美女不爱爱丑女!”
  他笑了一会道:“也不是这么说,丑女我也不爱。不过你不同了,反正我已不觉得你丑了,你作我的小老婆好不好?”
  她更笑了:“为什么?”
  他振振有词地道:“大老婆要给别人看的!小老婆要留着自己用的!我怕你吓死别人!”他口无遮拦,但知她不生气。 
  她想了想说道:“让我想几天!你总不成逼亲吧?我明天从集上来再回复你!”
  他满意地说:“好吧!那我们明晚圆房吧!”听到里面“咕咚”一声,知她跌下床来,不由笑了起来:“小心些,你不会这么开心吧!”
  听她叫一声:“开心个鬼吧!你当我肯?”
  他一脸得意地说:“小心我兽性大发哦!”  
  早晨,她被声音惊醒了,开门见他爬上爬下地搬运,奇:“你做什么?”他也不回头:“收拾新房呀,你当我昨天讲着玩吗,老婆?你夫君肚子很饿了,快去下厨!”他在敲钉着。  
  她咕哝一声:“我可没答应呢!” 
  他跳下来,很专制地叉腰:“我说了算!小女人,婚姻大事怎么由得了你?夫大于天,你们知道不知道?快去做饭!” 
  她目瞪口呆,反正也容不得开口,闪入厨房收拾,问:“那你为什么要我呢?”
  他满不在乎:“反正我没娶你没嫁,何况除了我,没人敢要你呢!你嫁不掉,多可惜!我想过了,除了脸不好看,反正我不看就是了。你丑一些,可是除此外,没什么缺点了!”
  她笑嘻嘻地说:“还有一点,你要气你爹!”
  他呵呵笑着说:“真聪明!你又知道了?!我爹若见我娶个丑老婆,你猜会怎样?”  
  她笑出来道:“会打扁你!”  
  他得意地说:“不会!”她奇道:“你爹对你那么好?”  
  他慢悠悠地说:“他会杀了我!”
  她差点咬了舌头,骇道:“不会吧?你又没犯大错!我不好看,也不该死呀!你爹老糊涂!我一定要和他说理去!”非常不满。
  他支持地说:“对嘛!丑媳妇也须见公婆嘛!”
  她端出饭菜,边说:“你爹这么凶,难怪你会跑出来!”
  他不满地说:“要只是凶就好了!他从小只会让我练功、学习,把我投入恶兽谷一个人住了一年,那年我才九岁!他不许和别人玩,一天到晚地用功!从来没笑容,我从不开心。我和侍女说笑几句,那侍女就被遣嫁了!到了后来,又取来一幅幅画像让我挑选!那些美人儿活像不值钱一样把画像送我看,又不识得就做夫妻,想想就可怕!我觉得自己像木偶,又像传宗接代的工具!什么都由不得自己!”
  他一肚子气愤,把饭菜当对象来追杀。
  她同情地说:“你跑出来,几时回去?”
  他发誓道:“一辈子也不回去!我讨厌那些责任!我讨厌被人安排!我讨厌冰冷的房子!我讨厌人家诚惶诚恐!反正,我不回!”
  她担忧地说:“那你爹会担心的!他总会找来,那时怎么办?”他想了想:“那我和他好好讲!我不要世人仰视,也不要锦衣玉食,华贵荣光,我也不要权势和天下。我只要一个家,一个丑老婆,在这里种花养鱼,再打猎喂畜,和你平凡度日。闲时听你弹琴唱歌。以后有孩子,我教他武功,他学不学我不强迫,让他快乐平凡过一生,不必像我活得辛苦!”  
  他怦然心动,神往地说:“对!我就要这种生活!素素,我要娶你,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家!我保护你和孩子,日子不会很舒服,但却是我们自己的家!”他脸上有光彩,握住她柔美的手,贴在脸上,眼里有柔情。  
  九儿静静地看他说:“好,我嫁给你!”
  他开朗地笑,把她横抱在怀中向房里走去,她吃惊地叫道:“你干嘛这么急?我们好好商量嘛!我又不是不答应!”他笑呵呵:“反正新房也好了,你嫁我是早晚的,是吧?我这么英俊,你居然不动心?应该你急着嫁我才对!”他吹嘘自己。
  九儿笑得肠子打结,她道:“不害羞!你看你脸上的样?樱英俊么?”抓起镜子给他看,那是灰尘和上了药的包扎,实在也不怎么样?
  他呵呵一笑,夺下镜子扔在一边,踢开竹门入内室并扣上了房门。一室寂静,只有满室鲜花,在晨风中开绽了。
  几日来,两人夫唱妇随一起采药种花,他学了许多从不知道的草药知识。和她一起熬药制药,收集着药种。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宁。
  他常夺下她的药杵,拖着她去看晚霞,在山峰处搂着她的腰,让她看夕阳。在冷风中紧紧相依。九儿孩子似的天真,大笑快乐。
  不知不觉中,四十八天像流水一般过去。他体内已无毒。好奇地去看双心毒花。
  她小心地护持幼苗,对他说:“就只剩一枚花种!我但愿种得活!你这人真是的!”
  他白了她一眼道:“你当我开心?四十八天喝苦药汁,你当我喜欢!”
  她笑嘻嘻地说:“知不知道?双心毒稀世珍品,你不觉得功力大增至少十年以上?”
  他邪邪地笑道:“功力怎么样,我不晓得!不过别的就难说了!”
  她挣扎笑道:“别毛手毛脚的!小心……唉哟,我的花露……小子,我喊了……”  
  他笑骂道:“死丫头,真不解风情!你喊人?喊谁?别管什么花露了……傻瓜!” 
  春风中,他抚摸她秀发,有一抹神秘的笑,她呵他:“拿出来,什么东西?”他告饶,拧她的耳朵:“鬼灵精!给你!”张开手,是一枚珠花,不好意思地笑:“我一直没礼物给你,让你白白嫁给我做老婆。我剑坠上有几颗珍珠,我拿下鞘上的宝石和金皮,做了个珠花给你。比不上别人的,手工也粗糙得多!”  
  她捧着珠花,泪水一点点溅下来,越落越疾,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他忙忙抱住她,急急解释道:“可是以后,我会给你买好的……”
  她哭倒在他怀中,呜咽:“我……喜欢……从来没有人给我礼物……你给我的太贵重了……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他松了口气,展开笑容:“丑丫头,别哭!已够丑了,还敢哭?你以后一直对我好,我当然也会一直喜欢你!来,我给你戴上!”她顺从地让他给戴上,眼中有泪。  
  过了一会,她试探地说:“我是不是很丑?”
  他笑笑道:“是啊!很丑,不过很可爱!”
  她的头靠在他肩上,柔声道:“若我有一天变美了,你还喜不喜欢我?”
  他想了想说:“若只是脸变了,我更喜欢!但是,别的不能变!你别打主意,我不会让你找人作替身的!”她笑:“那你有没有觉得我的脸很奇怪?笑也没有表情?”
  他懒洋洋:“我很少看呢!”手抚她的肌肤,半闭双眼含笑道:“我只要摸到就好!”
  她笑嘻嘻地抓住他的手放到脸上道:“你睁眼看看我的脸,求你了!” 
  他睁开眼说:“没什么嘛!”又闭上。
  她失望地说:“你没有看嘛!”
  却见他忽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吃惊地说:“你……你搞什么鬼?我的天……是你么?”
  他又坐下,闭上眼,念念有词道:“你一定又在搞幻术!别忘了我可是高手!”
  她气馁,料不到一心一意给他惊喜,他却这种反应。手里拿着人皮面具,埋怨:“早知如此,真不如不揭下来!”看他端坐有词,不由恶向胆边生,怒从心底起:“大法师!我给你解药!”
  一口咬向他肩。他大叫一声:“干嘛咬人?你是狗吗?”她嫣然而笑:“那你是肉骨头!”
  她看他有些发呆,戴上面具道:“我就知道你不识好人心!”他“咕”一声向后便倒。她吓坏了,忙看他,发觉已昏过去,大惊,要掐他人中。他一把抓住一拉,她就倒在他怀中,他念念有词:“你吓我一次,我也吓你一次!你咬我一口,我也咬你一口!”扯下她面具,她惨叫起来:“我的鼻子——饶命呵!”笑闹不停。
  在这个简陋的山居,两人快乐逍遥地过着神仙日子。他知道他终于找到了幸福。 
  “原来你就是百草谷的九姑娘!”他忿忿不平地吃着她手做的点心,埋怨:“骗我这么久!你真没义气!我真想杀了你!”
  她叫屈道:“我哪有!你又没问我!”
  他不服地说:“那是因为我没想到!可你怎么也该一五一十地说出来!那叫自首!”
  她更不服地说:“那我要不要把我吃过几顿饭、喝过几次水、生过几次病也告诉你?真是的,我一句也没骗你!是你笨!”
  他委屈道:“那你戴面具!”
  她笑道:“反正你也没嫌我丑!” 他跳起来说:“怎么没有?我还骂……”他记起最初他骂她三代子孙,这一下骂到自己头上,心中气结,有些埋怨自己不留口德。
  她笑极:“你骂了那么久,我回报一下也不成?谁让你说我丑得倒贴万贯家财也没人要?说谁娶我一定是白痴、发疯,吃了千年王八万年龟。还说……”  
  他翻翻白眼,大吼:“住口!”  
  她笑得捂住肚子,看他笑话。
  他沉痛地捶心捣肝,伏案而哭。她惊奇地推他说:“你怎么了?没这么忏悔吧!”
  他笑出声,一把拧住她耳朵说:“小妖女,你敢不给我生个好儿子试试!我会吃了你!”
  她笑得腿软,倒在他怀中说:“夫君大人,找大老婆代劳好不好?小女子气不够用呢……”
  他贼兮兮地抱住她说:“先生一个看看,好的话不妨生他十七八个,多热闹……”
  她笑得肠子打结,和他戏闹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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