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镜湖心里莫名的一紧,瞬间有种像是手中珍爱的东西忽然间摔破了的感觉,感到深深的失落感。
他不太敢相信地望着唐泽夕,说话也跟着结巴起来。
「你说是……妻子?是你、你的……」
「嗯。」唐泽夕点头。
白镜湖呆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找着自己的声音。「那她现在……在哪里?」
「她在十二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这戒子就是她在成亲之前给我的。」
风渐渐凉了起来,像是在附和他此时的心境般。
唐泽夕看白镜湖穿得单薄,于是将披风盖在他的身上。
白镜湖一动不动地,像是完全没有感觉般,只是嘴里喃喃低语着:「去世了吗?那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送给我?」
唐泽夕温柔一笑,「只要你喜欢的话,我什么都可以送给你的。」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呢?」唐泽夕轻声一叹,语气里有着化不开的苦涩。「我也不知道,说不定就是命运的安排吧。你爷爷临终之前是不是告诉过你,要你带着那把短剑上京城去?」
「你怎么会知道?」白镜湖显得很惊讶,他记得自己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对任何人说过。
「我是猜的。」他看着他说。
「爷爷只是要我去京城找到那个二王爷,然后把剑交给他,要我转告他一句话。」白镜湖见他眉头紧锁仿佛在担忧着什么,于是也跟着心情低落起来。
「果然如此。」唐泽夕别过脸去,叹息般地说着。
「你不高兴了吗?如果你想听,我可以把那句话告诉你好了。」
「不要。」他有些激动地打断了白镜湖的话,剧烈地呼吸着;见他一脸迷惑地望着自己,于是很快又冷静了下来。「你不用现在告诉我,等我们到了京城后你再说吧。」
唐泽夕下意识地不想这么早就得知真相,反正白镜湖要找的人就是他,一切还是等回去之后再说。
白镜湖皱着眉头,总觉得心里涌现着很不舒服的感觉,他想甩掉这种感觉,可是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你的妻子……为什么会死?被人杀掉的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
白镜湖楞了一下,然后试着将那戒子往手指上套,但因为他双手的三根指头都是连在一起的,根本无法戴进去。而大拇指跟小指又不合适,套在小指上的戒子很快地就掉了下来,他最后只得捡起来握在手上。
唐泽夕见状,于是将戒子从他手里拿过来,仍是用那条红绳穿过,然后戴在白镜湖的颈间,小心地打了一个结。
手指穿遇他的发丝之间时,他觉得白镜湖竟然有些发抖,于是停下来看着他;白镜湖与他就这么面对面地看着,然后顺势就扑在他身上。
「你妻子很漂亮吗?」他把脸埋在唐泽夕的颈窝,声音有些闷闷地说道。
「嗯。」唐泽夕点头。
「你对她像对我一样好吗?」白镜湖轻咬着嘴唇,问得小心翼翼。
唐泽夕被他问得—楞,随即对着他勉强一笑。
「那不一样啊,我跟她相处的时日并不多,因为她在我们成亲不久之后就死了,在那时候我就已经决心今生再也不娶妻。而你……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就是不能放着你不管。」
他的回答令白镜湖满意了许多,心情也忽然好了起来,于是他用手轻轻扯住唐泽夕的衣襟,抬起头来望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以告诉我吗?」
唐泽夕望了白镜湖一眼,神情复杂地问:「你想要知道?」
「告诉我。」白镜湖坚定地点点头。
唐泽夕沉默了许久,随即缓缓道来——
「这要从我出生的时候说起,据说我出生时早产了近两个月,娘亲也因此难产而死。由于我的心脉相当衰弱,连呼吸都时有时无,几乎就要不幸夭折。我爹亲召集了天下所有的名医,用尽了世间奇药,不分日夜地守着我,虽然总算勉强保住了一条命,但是这么下去总不是长久之计。后来我师父出现了,他每天都要用自己的真气来护住我的心脉,一直这样持续了四年之久。」
因为师父曾经深爱过他的娘亲,后来在她入宫之后悲伤离去,从那之后也没人知道他的去向。直到他知道皇上在召集名医的消息,才知道他深爱的女子为了生下孩子不幸香消玉殒,便匆忙赶到皇宫内来救他。
对唐泽夕来说,他与父皇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自然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而师父费尽心力照顾他,用尽各种方法为他治病,还把自己所有的功夫全都教给他,在他的心里,他就像是真正的爹亲一样。
「虽然我的命是暂时保住了,但那也只是暂缓了死亡的时间罢了,师父曾断言我的身体绝对撑不过十六岁。」
白镜湖听了顿时心里一惊,虽然此刻他仍然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但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那……你后来是怎么得救的?」
「在我十三岁那年,师父听到一种换心之术,可以让我那已经衰弱的心重生;为了救我,他独身一人前往异域探求换心的方法。当时我内功也算小有所成,只要不发生意外,就可以勉强靠自己透过真气保护住心脏。师父一去两年,而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莲雪的。」
唐泽夕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住了,神色很是凝重;白镜湖也不敢出声,只是沉默地坐着等他继续说。
他大概知道了,那个叫作「莲雪」的就是后来嫁给他的人吧。
「莲雪出身名望仕族,她爹是大学士,曾经教过我读书,后来我们便认识了。在她双亲的默许之下,让我陪她去看灯会,那天晚上人很多、非常拥挤,她在匆忙之中就把这个戒子塞到我的手里……而我们不久之后就成亲了。」
「你很喜欢她吧。」白镜湖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嗯,应该吧。」唐泽夕低声说着。
他已经不能确定自己当时的感情究竟是怎样了,只记得她神情总是特别的温柔,这让一直被病痛折磨的他产生了难以解释的依恋。
那个晚上街道上挂着无数的宫灯,似乎也将夜空点亮了,在人潮拥挤中,她把一只碧绿的戒子塞进他的手心。四周的点点光亮将那个晚上映成了一个令人恍惚的梦境,只有她带着赧然的笑容深刻的记了下来。
那时候他只是喜欢看着她,喜欢听她说话,觉得这样有种安宁感。
而那把短剑也是当时他送给她的,那曾是父皇赐的宝剑,一直是他的心爱之物。
「师父从异域回来之后,就立即跟我父……爹亲提起了为我娶亲之事。他说如果要治好我的病,就必须要先与一位女子成亲,然后以她为灵媒完成一种蛊虫之术。」
因为他是皇子,所以即使只是为蛊虫找一个媒介,人选也马虎不得,最终选中的就是何莲雪。
唐泽夕知道之后虽然觉得唐突,但比起其它完全不认识的女人毕竟要好许多,因此也就欣然接受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作为蛊虫的媒介是必死无疑的。
在成规之前师父已经将他的情况全部告诉何莲雪,那年他十五岁,如果没能成功,他便只剩一年的性命。何莲雪听到之后非常震惊,她考虑了很久,最后仍然决定要牺牲自己来救他。
「这种蛊虫之术非常的奇异,虫卵非常细小,并且要在烈酒之中才能生存。师父在成亲当晚让我喝下放有虫卵的酒,再透过男女交合寄生于莲雪的腹内,等到蛊虫成长成形之后,就会自己从寄生的媒介里破体而出。这期间蛊虫是与媒介之间是心灵相通的,只要媒介希望它快些成长,它就成长越快,反之,它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而等成形的蛊虫出来之后,我只要将蛊虫的血喝下,立即可以脱胎换骨,就算死去的内脏也能全部重塑。」
第一次听说这么离奇的事情,白镜湖有些傻了眼,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她……一直没有告诉你吗?」
唐泽夕摇头,「我们成亲之后没多久,我的病情就开始严重起来,根本无法自己提起真气,甚至稍微用力也不行。当时莲雪觉得很绝望,以为蛊虫之术失败了,毕竟当初师父告诉过她只有五成的机会成功。」
在那之后,他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到最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躺在床上度日。可能每个人都知道他已经时日无多,所以几乎天天都有人来看望他、陪他。
那时他的弟弟唐炎慈还一副快哭的样子对他说:「你就不能再等等吗?我正在学习全天下所有的医术,等我学会了就一定能救你的!」
他没有骗他,十年之后他果然精通医术,可是在当时,他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罢了。
想到这里,唐泽夕的神色间不由得温柔了不少,那份情谊直到现在都让他难以忘怀。
「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莲雪竟然发现自己有孕了。」
「有孕……」白镜湖不太理解的看着他,「就是说……她要生小孩的意思吗?」
「是的。」唐泽夕点头。
那个小生命几乎成为他生命里最后一点希望;就算他死了,那个生命仍然可以延续下来,代替他活下去。
「要不是为了守到孩子出生的那个时刻,或许我早就已经撑不了去了。而莲雪总是不分日夜的守着我、陪我,她比我坚强太多了。」
唐泽夕的声音忽然哽咽了起来,他垂下头不让白镜湖看到自己的脸,双手握紧成拳,不知多久之后才勉强逼自己回复平静。
他望向白镜湖有些不知所措的脸,竟然笑了出来,有些苍凉地笑着。
「她是难产,听说被难以形容的痛苦硬生生地折磨了整整两日两夜,而那时的我却在昏迷之中,确切的说我不过是半个活人而已。我的手脚都已经僵硬,连呼吸都停止了,只有心脏被师父强行护住,他耗尽了所有的真气没日没夜地为我苦撑着。太医们都觉得他疯了,因为在他们的眼里我不过是个死人,而他居然抱着一具尸体不肯放手……」
「既、既然那样……你说蛊虫之术失败了,但是你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啊!」白镜湖被震住了。在那样的情况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奇迹挽救了他?
「没有。」唐泽夕摇了摇头,声音悲切惨淡。「蛊虫之术并没有失败。」
「那为什么……难道说……」他瞪大眼睛望着唐泽夕,觉得身体被一阵寒意包围。
「嗯,就是那个难道。」唐泽夕空洞的双眼与他惊慌的目光对视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慢慢的升起。
「蛊虫之术根本没有失败,它真正要寄生的并不是莲雪的体内,而是她肚中胎儿的体内。胎儿刚成形时就已经死了,是蛊虫寄生在他的心脏里与莲雪心灵相通地活着,靠吸食母体的生命长大。莲雪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而她生下来的孩子胸腹之中全是空的,内脏早已全被吃光了。」
白镜湖不敢去想象那个恐怖的情景。
他突然想吐,却硬生生地忍住了,而唐泽夕仍然面无表情地继续说着。
「当时莲雪的娘亲也有在场,她亲眼目睹了蛊虫将婴儿的脐带咬破爬了出来,听说那条虫是鲜红色的,身体如蚕,它爬出来之后吐出几滴血就死了。师父将那些血用玉杯接住,然后调以药物让我服下。我在迷迷糊糊中又继续昏迷了七天之久,当我醒来之后,一切都变了。我想要见莲雪,师父将我带到她的坟墓前。我的命竟是用他们的性命换来的,是不是很卑鄙?」
白镜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彻底的僵住了。
这么离奇诡异的事,就是普通人听了也要惊诧不已,更不要说是他了。他甚至有些迷惑,为什么唐泽夕要把这一切告诉他?就只是因为他想要听吗?
他看着唐泽夕那一脸落寞的神情,心中很是不忍,不由得难过起来,胸口仿佛被重重地压住,闷得透不过气来。
眼睛里有什么在刺痛着,他眨了眨眼,泪水就顺着脸颊掉落下来,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他用手指轻轻触碰着那颗水珠。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泪水,忍不住放在舌尖舔了一下,是咸的。心里微痛的感觉却没有为此消散,泪水就这么流个不停。
「你怎么了?」唐泽夕急忙将他拉过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把他脸上的泪水全部拭去。
「不知道,只是觉得好难受。」白镜湖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
「别哭,好吗?」唐泽夕感觉到自己的慌乱,于是苦涩地笑道:「我可不是为了让你哭才告诉你这些事情的。」
他是怎么了?只是见了白镜湖的泪水就如此心烦意乱,明明早该心死,却还会有胸部发热的感觉。
「那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白镜湖着急的说着,把自己的脸埋在他肩膀的地方。「那个时候……你不是昏迷了吗?你根本不知道蛊虫之术的事,为什么要责怪自己呢?」
「你不懂的。」
「可是那时候你也阻止不了啊!」
「别说了。」唐泽夕打断他的话,「我的罪孽远远不只这样而已。」
感觉白镜湖的身体抖了抖,唐泽夕轻轻抱着他,手指从他的发间穿过,再慢慢地顺着梳了下来,像在安抚般地一次次地重复着。
「莲雪的娘亲自从亲眼看到女儿惨死、外孙的身体里有怪物出现之后,受到的打击太大,整个人都变得神智不清。我爹亲为了不让任何的谣言流传出去,便将当日在场的十来个人全部杀了灭口。莲雪的爹亲也被降官调往北方,他不堪这一切变故,随即服毒自尽,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他是皇子,发生这种事自然会影响到皇族的声望,父皇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可却令他因此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那你师父呢?」白镜湖问。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师父了,他在走之前交代我好好活下去。莲雪他们本是因我而死,他却将所有的过错归在自己身上,说要代我去承担天谴;所以这些年我很少回到京城。并不是不想面对过去,只是想找他。我早已有所准备什么时候死去都无所谓,只是遗憾可能无法再见到他一面,回报他的恩情。」
他的话让白镜湖觉得心里极不好受,甚至不由得有些恐惧,不禁大声地打断他的话。
「为什么要那么说?你不会死的!」
「我……」
「我会保护你!」白镜湖坐直了身子,一脸的坚决。「我陪你去找你的师父,一定找得到的。这是你说的,在没找到他之前,你就不准再说什么死。」
唐泽夕楞住了,他们相处的日子并不长,甚至是短暂的,可是白镜湖却如此重视他。
这孩子太容易对别人交付感情了!
他轻叹一声,然后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我本来是了无牵挂的,但是你实在让我担心了。」
听到他那种交代遗言的口气,让白镜湖有些急了,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几乎是在喊着。
「我不会让你死,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那么……你……你爷爷到底……」唐泽夕犹豫了好久,却还是问不出口。
你爷爷到底要你转告二王爷什么话?你跟莲雪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了?」
看到白镜湖看着他,唐泽夕明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询问了,他就一定不会隐瞒。
「没什么。」
白镜湖望向他的那双清亮眸子映着跳跃的火光,显得熠熠生辉,那干净无垢的目光深深地刺向他的胸口,隐约地生疼。
唐泽夕不敢去问。上天安排这个少年出现,让他带来一个答案,既可以拯救他,也可能是来毁灭他的。
不管摆在面前的路上将会是怎样的结局,起码他现在不想知道。
「你已经答应我了,不准反悔!」
白镜湖伸手将他抱得紧紧,双手还用力扯着他的衣袖,仿佛害怕唐泽夕突然消失一般。
唐泽夕只是沉默着,然后用手隔着衣料轻抚着他胸口的那只戒子,心里一下子温柔起来。
只要这一刻,这一刻就好,让他忘了所有吧。
***
进了城门之后,唐泽夕不由得为河城内的繁荣吓了一跳。
原本一路上见到的情景都荒凉不已,他还以为越靠近驻军的地方就越严重,却没有想到兵临城下的河城,丝毫感受不到那种紧张的气氛。街道上仍旧热闹,做各类买卖的也一切如常,与他在沿途听到的传言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
唐泽夕找了间客栈将行李放好,便带着白镜湖在外面先逛了逛。打听之后,才知道虽然胡国在前些日子里来扰,但城内都没有什么大的损失,而且自从朝廷派了增援之后就再无动静,全军都扎营在离河城外三里远的山口处,这些日子过去之后都不见有什么举动,百姓渐渐地也就不当一回事,很快地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从前朝开始,河城便是与邻邦连接的通商重地,从中原运来的茶叶、丝织品、瓷器等,也从这里大量地被商队运送出去。相对来说,河城在边陲一带是最为繁荣的,人口也比较乡,连许多异族也定居在此。
白镜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地地方,显得又好奇又兴奋。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这么多人走在一起呢!」
唐泽夕听了只是笑,见白镜湖一路上东瞧西瞧,有时候一站在卖手工艺的小摊旁就要看个半天,不过却从不会开口说要买,只是拿在手里玩一会儿便放下了。
最后,他停在一个卖首饰的摊子前,他拿着一只翡翠的戒子看了许久,然后又试着往手指上套,但因为他中间三的个指头是连着的,所以根本戴不进去;于是又换了一只小些的,想要套进小指里,可是不管怎么换都嫌太大了,最后终于找着一只最小的,戴在小指上正好合适。
他戴好了就将手放在自己的面前认真地看着。
「这位公子,这可是极好的翡翠,既然你戴着合适,我就算便宜些卖给你吧!」小贩见他似乎相当喜欢,在一旁鼓吹劝他买下。
唐泽夕只看一眼便知道那翡翠是假的,不过要是白镜湖真的喜欢的话,是真是假倒是一点也不重要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白镜湖摇了摇头,然后将戒子取了下来放回原处,拉着唐泽夕就走了。
「为什么不买?不喜欢吗?」唐泽夕忍不住地问。
白镜湖看着自己的手,然后轻轻摸着颈间的那只戒子。「我只是想试试套上戒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而已,并不是真的喜欢那只戒子。」
他似乎对因为自己手的关系而不能戴脖子上那只戒子觉得很在意。唐泽夕微微皱了皱眉,心想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想办法帮他把手医回正常的样子。
「镜湖,我看你的手……」
「而且你也很穷,不是吗?」白镜湖说道,一脸天真的模样。「我想一定也买不起。」
「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好歹他也是个王爷,不至于落魄到了连小孩子也看不起的地步吧。
「我是听客栈的掌柜说的,你不在的时候他对伙计说:这两个人只订了一间房,看样子就很穷,等下茶水不用送过去了。」他偏着脑袋一边回忆,然后露出认真的表情,拍着胸脯说:「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哦?你会想什么办法?」唐泽夕强忍住笑意,好让自己不笑出来。
「卖东西啊!爷爷留了很多东西可以卖,我不会让你没钱的。」
「呃,那……就谢谢你了。」唐泽夕还是忍不住地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白镜湖觉得自己说得那么认真,而唐泽夕却在笑,自己就好象变得跟个傻瓜一样。「我是说真的,我真的有钱!」
「我相信、我相信,我只是因为太高兴了,所以才笑的。」唐泽夕赶紧说道。
白镜湖听后灿烂—笑,挽着唐泽夕的手继续东看西看,一副亲密的模样。
「你不是说过要去找你弟弟吗?」
「嗯,我先送你回客栈,等一下就去。」唐泽夕听他这么一问,脸上顿时露出一丝阴影。
「难道我不可以跟你一起去?」白镜湖觉得大失所望,自从与他认识之后,两个人可是连一刻也没分开过的。
「因为他在军营里,可能不太方便,下次吧。」唐泽夕温柔地笑了笑,然后拍着他的手背。「听话,我很快就回来了。」
「那好吧。」白镜湖乖巧地点了点头,和他一起走到客栈的门外,却不肯一个人进去,只是站在原地望着他。
「去休息吧,要是饿了的话,就买些吃的。」唐泽夕说着。白镜湖的体力实在好得有些离谱,走了那么远的路,而且一直露宿都没能好好休息,换了其它人早就已经受不了了,他却还精神奕奕地拉着他逛了半天的市集。
白镜湖只是点头,然后站在那里望着他离开,简直就像个眼巴巴等着娘亲回家的小孩。
唐泽夕想到这里,不由得一笑。
「记得早一点回来!」白镜湖大声向他叮嘱着。
「傻孩子。」走了几步的唐泽夕笑着回过头来,不知怎地,眼前那个身影忽然变得瘦小了许多,小得让人心生怜惜。
他竟看得呆了呆,直到被身旁的路人碰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最近,他总是不知不觉就这么迷失在那漾着水气的眼眸之中,越来越难以自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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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仇人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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