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娜终于从瓦洛佳舞步的带领中摆脱出来,她忘情地接连舞动了几个有难度的舞蹈动作,仿佛自己再次回到那火热、激情的青春岁月……
他们靠近桌子。瓦洛佳颇具绅士风度地送女士坐下,并吻她的手。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窘住了,像个小姑娘似的红了脸,用手绢扇着风。
叶莲娜:我好久没跳舞了!这是支难忘的华尔兹舞曲。常常是这样,在你们一生中,最深切的感受往往和某个音乐的旋律是联系在一起的。只要你们一听到它……
拉拉:(在桌旁坐下)这就叫情绪联想记忆。
叶莲娜:对,对。我看着你们,听着音乐,就回忆起我年轻的时候,当时正在恋爱。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多么好啊!遗憾的是,我的恋爱最终没有成功。拉拉:为什么?
叶莲娜:(笑)我的意中人宁愿挑选一桩有利可图的婚姻。
拉拉:您当时就该马上给自己再找一个。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
叶莲娜:遗憾的是,在这点上我很保守。
只有拉拉是叶莲娜老师爱情回忆的最忠实的听众,而维佳早已不耐烦了,他用求助的眼神看了一眼瓦洛佳,但从瓦洛佳平静的表情中他什么指示也没有得到。于是,维佳只好鼓起勇气试探着开口了……
维佳:怎么,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的卷子明天判吗?
叶莲娜:对,维佳。
维佳:是委员会来判?
叶莲娜:嗯,照例,委员会成员要由选举产生。
维佳:那分数什么时候通知?
叶莲娜:明天判卷的时候,你们可以到学校来,成绩午饭后就出来了。
维佳:我觉得两腿发软!
叶莲娜:怎么了,维佳?又没考好?
维佳:噢,不知道。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好像这次我在卷子上面什么也没写。
叶莲娜:怎么,没写?
维佳:是的,什么也没写。
面对叶莲娜老师惊讶的神情,维佳羞涩地耷拉下脑袋,嘟囔出上面那句无奈的回答;拉拉同情地看着维加,撇了撇嘴角;巴沙耸了耸肩,走到拉拉身后,和她一起注视着叶莲娜老师的反应;只有瓦洛佳轻轻地转过身去走到一旁,仿佛与此事无关一般冷静和超然……
停顿。
叶莲娜:可您这个学年得了三分,实打实的三分。
维佳:那是我———反正现在可以跟您说实话了,所有的数学考试全部都是抄的。
叶莲娜:怎么……抄的?
维佳:什么怎么!您不懂抄是怎么回事?今天我也想抄来着。可玛丽亚·瓦西里耶夫娜盯得我那么紧,不错眼珠地盯着看我……请原谅,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所以我一个得数都没抄着……没有回头的机会嘛。
叶莲娜:维佳,考试中间我不是走到您桌边好几次吗?
维佳:您是过来了。
叶莲娜:我还提示了您。维佳:您是提示我了。
叶莲娜:结果呢?
维佳:没用。(叹气)叶莲娜:(从桌边站起,停顿)怎么搞的?一个数没写?连一道题都没答?
维佳:没有。拉拉:(轻声)他能得几分,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两分?(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沉默)
叶莲娜:不知道。停顿。
瓦洛佳:(平静地)不会打两分的。毕业考试从不打两分。这是非常事件,我说得对吗,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妈妈住哪个医院?
叶莲娜:妈妈?住在瓦西里耶夫斯基大街第二十五医院。瓦洛佳掏出钢笔记录。
拉拉:如果他一道题都没做呢?
瓦洛佳:照样也是三分。拉拉:白卷也是?
巴沙: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给解释一下,您了解情况。
叶莲娜:巴沙,我不知道委员会该怎么打分。我个人什么也决定不了。
巴沙:对了。嗯,委员会决定打三分。他们才不舍得因为这个维佳,就把我们学校好好的百分之百及格率给毁了呢。
叶莲娜:不,不,巴沙,您说得不对。委员会集体讨论后……瓦洛佳:请告诉我主治医生的姓名?
叶莲娜:谁的?啊……好像是拉甫洛夫。您问这个干吗?不,维佳,您不可能什么也没写。连最差的二分学生都……
维佳:(高兴地)那我就是最最差的了!你们都不知道吧?我伪装得多成功。十年里我什么也没学会啊!
巴沙:你得了吧,没瞧见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伤心了吗?我干吗把礼物藏到生日这天,委员会会让你得三分的,坐着吧你。
叶莲娜:孩子们,你们这么不严肃……
巴沙:正相反,我们非常严肃。
叶莲娜:我可以尽量争取……但遗憾的是,维佳也得做好心理准备……
维佳:(对巴沙,轻声)酒杯她还嫌少,抬价码呢。
巴沙: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会帮我们的,这一点我们不怀疑。但我想说的是……
维佳:别生气,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普希金是零蛋,可他到底还是———天才。
瓦洛佳:在他那个时代人和人不同。要么你是戈尔加科夫将军,用巩固国防的方法,为沙皇和祖国服务;要么你是普希金,用破坏国家机器的方法为祖国服务。
维佳:我们现在倒像是文艺复兴。学物理的会写抒情诗,反过来也一样。
巴沙:维加,住嘴!同学们,让我说!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要知道这不公平。比如我吧,要当文学家,非要我数学得五分才行,可笑!我从八年级起就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我的论文送去参加竞赛,我有证书。现在就因为倒霉的数学———请原谅,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就得失去也许是惟一的机会。
叶莲娜:您在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您这个年纪?我不知道。
瓦洛佳:敢情!他是未来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专家,受家庭的熏陶。
维佳:别林斯基!黑暗王国的一线光明!拉拉:你自己才是黑暗王国呢。那是杜勃罗留波夫的文章!
巴沙: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正在研究恶的起源。
叶莲娜:难以置信!巴沙,说说看。
瓦洛佳:噢,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这得说到夜里去了。
维佳:不,你说吧,说吧,别不好意思。
巴沙:那么,让我们搞清楚,恶的起源是什么。
叶莲娜:不知道。
巴沙:如果说恶源自上帝,那么他不是尽善尽美,如果说恶不是源于上帝,那么他也不是全知全能。是不是?那么再进一步说,谁都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是不接受上帝,而是不接受上帝创造的世界。为什么?因为世界上有太多的罪恶。为什么会有罪恶?该由谁来负责?
叶莲娜:由谁来负责?
巴沙:我们!上帝给了我们自由。明白吗?自由!他并不打算把我们变成奴隶,强制我们向善。我们不是乌合之众,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它给了我们选择的自由,在善恶之间选择。
叶莲娜:那么为什么有时候人们选择恶呢?瓦洛佳:因为恶———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给人带来愉快。而在这个世界上,让人愉快的东西太稀少了。
年轻人围在叶莲娜老师的周围,各自使出他们的“长短兵器”,围剿着这个瘦弱单薄的女人。他们的理论闻所未闻,论点和论据是那么详实和充分,亲爱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老师仿佛成了他们的教育对象……
叶莲娜:你们说的这些,我们当年想都不敢想。这是受过现代教育的青年人最让我吃惊的地方。
巴沙: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这也很自然。新一代应该胜过上一辈。进化的法则嘛!但您想像一下,因为空洞的形式主义,因为数学没考够分数,我就得失去心爱的事业,我能甘心吗!先生们,这跟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什么关系?要知道我对维佳想要的三分都不能满意,我必须得优秀。
叶莲娜:巴沙,您不会也什么都没写吧?
巴沙:(窘住)我……没有,怎么会?我多少写了点儿,不过……
维佳:(打断他)真有意思,凭什么我对三分就满意了?当然,人得讲点儿良心,我也不像某些人似的指望五分,可怎么也得四分才过得去。
巴沙:别耍无赖,维佳!你还是向上帝祈祷得三分吧,是不是,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停顿。
叶莲娜:维佳,您也要考文学系?
维佳:我?!您说什么呀,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打算报考那个……林业学院,今年考那儿的人不多。我可是从小就热爱大森林。每年夏天我都去农村看奶奶。浆果、蘑菇———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真是一个美妙的世界啊!等我毕业考试全结束了,您和我一块去?去吗,啊?路程不算太远。
叶莲娜:谢谢,维佳,但我妈妈……
维佳:谢什么!一路上野兔在跑,小鸟在唱,教堂的钟在敲。空气别提多新鲜了!四周呢,遍地都是野花。
叶莲娜:不,不,谢谢,考试后……我妈妈还出不了院。
维佳:早上一醒来,新鲜的牛奶送到床前……维佳喋喋不休的唠叨早已使瓦洛佳不耐烦了,他摇晃着水晶高脚杯中的香槟,又捎带着审视了叶莲娜老师的表情,仿佛轻描淡写般地开口了……
瓦洛佳:咱们能不能———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把剩的酒喝完?(举起香槟酒杯)
叶莲娜:你们不能再喝了……
瓦洛佳:只剩杯底儿了。大家注意!举起酒杯。为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
叶莲娜:瓦洛佳,请让我说几句……维佳,你……您……
维佳:(摇手)用“你”!用“你”!可以称“你”!
巴沙:我们饮酒结盟怎么样?您都可以用“你”来称呼我们,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
叶莲娜:谢谢。您……你让我失望了,维佳,很失望。巴沙也是。但我希望最后你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秋天你们就要考大学了。有的人今年上不了大学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们要在各种人生境遇中洁身自爱。无论如何,我们从你们一入学就给你们树立的理想,你们要始终在心中保存。为你们未来纯洁、勇敢的生活,干杯!
学生们情不自禁地放下举起的酒杯。
维佳:本来嘛,今年还是明年……还是十年以后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做人!太正确了!唉,考不上大学,我只有去技校,让我妈妈骂吧!
巴沙:你呀,亲爱的,去技校都成问题,只能参军了。
叶莲娜:孩子们,有什么办法?现在世界还不太平……保卫祖国是男子汉的职责。从来如此。
维佳:看准敌人的火力点!冲啊!
维佳突然跳到椅子上,面向叶莲娜老师和他的同学们,摆出一副电影中红军战士冲锋的造型,嘴里高喊着。所有的人都诧异地待在那儿,各自的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叶莲娜老师也不例外,她缓缓地垂下脸去,无法直面维佳那副英勇的姿态。维佳挥动的手臂碰着了餐桌上的吊灯,当他固定下自己的造型时,整个屋里都静止了,只有摇晃的灯影来回划过每个人的面庞……
停顿。
瓦洛佳: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给您提个建议。能占您一分钟时间吗?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和瓦洛佳走到厨房去。
维佳:重炮上去了。瞧瞧咱们外交家的手腕。
巴沙:和理想主义者打交道最麻烦,我早就说过。他们可以同情你,为你流泪,可帮忙———没门儿!
拉拉:(嘲弄地)是啊,看来没戏了。小伙子们白忙活。
维佳:为什么?你从哪里知道的?
拉拉:直觉。维佳:去你的吧。你和巴沙一个德性。没有信念!
拉拉:那你的信念是什么?
维佳:我?我相信瓦洛佳。相信我们能成功。
拉拉:(轻蔑地“扑哧”一笑)巴沙,咱们走!
维佳:听着,本来……没你什么事,你偏来掺和!
拉拉:维佳,我就是好奇心特别强,我也许能通过这件事研究生活。
维佳:(嘴里不清楚地嘀咕一句)干吗不在你们家后院里研究!嘿,你俩干吗去?拉拉:接吻去。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和瓦洛佳在厨房里。
瓦洛佳: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想不想把您母亲转到波波夫教授的诊所治疗呢?
瓦洛佳:瓦洛佳!……波波夫教授!……我母亲……世界知名的诊所!……不可能的事。
瓦洛佳:嗯,是这样,波波夫教授给我父亲治过病,我请他为您说说。我保证我父亲会同意的。
厨房的灯光尤其昏暗,叶莲娜老师坐在一把已经摇晃了的椅子上,仰着脸打量着自己这个身材高大的学生;瓦洛佳也同时用他犀利的目光盯着她,仿佛他提出的不是建议而是一条命令……
停顿。
叶莲娜:瓦洛佳!这合适吗?我该怎么谢你呢?
瓦洛佳:小事一桩。
叶莲娜:等等,我可以跟你一起准备考试,做家教,辅导你复习。你要考技术院校?
瓦洛佳:谢谢,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考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
叶莲娜: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
瓦洛佳:是的。叶莲娜:太难考了,太难考了,瓦洛佳!可惜,这方面我……但是,你知道,我姨妈住在莫斯科。您没地方住宿,我可以给她写信、打电话,考试期间欢迎您到她家住,她家里就她一个人,您别不好意思,她人好极了,善良极了,您去她只会高兴的。我今天———现在就打电话给她!
瓦洛佳:您别客气,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在莫斯科一切都安排好了。
叶莲娜:那我还能……另外帮上什么忙?
瓦洛佳:您多好笑啊,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实际上我不需要您帮忙。可能看上去挺奇怪的,可我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要您帮助解决。(嘲讽地)最起码,我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叶莲娜:不行,瓦洛佳,这样不行。我会难受的。
瓦洛佳:嗯,好吧,好吧!如果您一定要为我做点儿什么的话,也许,我想请您费点儿心。说实话,是我的同学们有点儿事求您帮忙,和我没关系。谁让我们大家———怎么说呢,这么说吧,在学校里亲如兄弟。叶莲娜:没问题!我很高兴!什么事都行!我听听。
瓦洛佳:(微笑)真的是什么事都行?您不害怕我从字面上理解?……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的朋友们———是一群光荣、优秀、善良的人,您同意吧?聪明、有天分、品行端正,可是我们有时不得不妥协……比方说,崇高的目标要求我们暂时地修改一下为人处事之道……您懂吗?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从包容一切的观点来衡量我们。假如我们的行为为世俗所不齿的话,那么真正的人,因为他拥有更加自由、广阔的视野,是不会大惊小怪的,对吗?您———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在我们看来,正好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们决定找您来解脱我们的苦难,坚信您能正确理解我们并真心帮助我们。您会帮我们吗?
叶莲娜:(点头)我尽力。我还不太清楚……但毫无疑问……亲爱的叶莲娜老师不得不做出承诺,因为这是她做人的原则,她是必须知恩图报的。并且她也只有这一种方式能满足她的这个什么也不缺的好学生了……
瓦洛佳:谢谢。谢谢,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大声地)同学们,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答应帮我们。
响起吃惊和狂喜的呼喊声:“怎么,已经答应了?真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万岁!嘿,你个外交家!乌拉!”瓦洛佳带着叶莲娜老师的承诺回到客厅,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使孩子们欢呼雀跃。
欢呼声把叶莲娜老师从厨房引了出来,她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激动的维佳抱了起来。叶莲娜被维佳抱着转了一个大圈,她也只好随着学生们的喜悦一同笑了起来……
叶莲娜:先别忙着谢我,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巴沙:怎么,不知道?瓦洛佳没对您说?
瓦洛佳:我只是打好了基础,巴沙,但是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承诺我了。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是不是承诺我了?
叶莲娜:是的,不过……
瓦洛佳:看您的行动了!
停顿。
拉拉:(微笑)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是不是保险柜的钥匙由您保管?
叶莲娜:哪个保险柜?拉拉:存放我们考卷的保险柜。
叶莲娜:在我这儿,怎么了?
拉拉:您能不能把它交给我们暂时用一下。
叶莲娜:为什么?
拉拉:(带着迷人的微笑)怎么跟您解释呢?
巴沙:(模棱两可地)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都考文科大学。数学考试的题嘛,我们做是做了,可没来得及做完……嗯,错儿还不少。问题是,除了维佳,我们不幸都需要五分的成绩。
瓦洛佳:对不起,我不需要。我再说一遍,我没有任何问题。我只不过是为你们,对不起。
拉拉:(极度天真地)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能不能把钥匙暂时借我们一会儿?我们改了错就还给您,啊?
维佳:啊哈!我们有正确答案。(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我们……只要一……调换就行。(停顿)怎么了?要是不考大学,成绩爱多少都无所谓。
巴沙:这么做关键是没人知道,没人受害。我们考人文学院,所以不会挤掉哪个数学天才。我们不跟他们竞争。
瓦洛佳:如果您———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害怕的话,我们向您保证严守秘密。
维佳:天衣无缝。不必怀疑!巴沙:得五分的学生多了,领导还会表扬您呢。
面对维佳手中的已经填完答案的试卷、巴沙看似合乎情理的解释和拉拉单纯直接的请求,叶莲娜老师几乎被震惊了,她好像渐渐明白了这四个学生今天真正的来意……
停顿。
维佳:您干吗这么瞧着我们?
叶莲娜:(缓缓地)这么说,你们到我家来是为了拿钥匙?
维佳:是啊……为什么?
巴沙:不是这么回事!
拉拉:不仅仅……
瓦洛佳: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当然是给您过生日!
叶莲娜:可你们还是把想要作弊的考卷带来了!
拉拉:噢,您怎么这么说,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想和您交个朋友才来找您。我们真的以为可以和您沟通!您会理解的。
叶莲娜:卑鄙无耻!
叶莲娜老师终于从四个学生的包围中挣扎了出来。她站起身来,将这群孩子甩在身后。她激动的内心在不断绞痛着,她或许在自责:这就是我培养的学生?与此同时,四双满怀期待而又惶恐不安的眼眸在她的身后闪烁着,四个学生似乎也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是他们是新时代的年轻人,他们是有信仰的,他们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巴沙:(苦闷地)瞧,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早料到了。现在您会跟我们讲所有的响亮的空话,我们对这些空话烦透了。
叶莲娜:不,巴沙,这不是空话,我很遗憾你们不明白。(声音颤抖,但她控制住自己)那么,亲爱的同学们,收起你们的礼物,然后出去。我能为你们做的顶多是———不向学校汇报你们的行为。再见!
停顿。
瓦洛佳:(温柔地)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大可不必指责我们道德上的不检点。我们不是小孩子,我们很清楚我们的要求极容易被误解。所以我在一开始就声明了,您也马上同意帮我了。许多人———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受到一般的道德局限……
叶莲娜:我不想再听你的辩证法,瓦洛佳。请你也别为我母亲费心了。
瓦洛佳:想不到您这么聪明的人,会这么解释……
叶莲娜:我母亲的病,国家会管的。病情需要的话,不用你帮忙就会送她去波波夫的诊所。
瓦洛佳:我毫不怀疑,您相信全体社会成员在理论上享有平等就医的权益。反正我不这么认为。除此之外,我一开始就声明,我本人对您没有要求。我仅仅为朋友办事,同情有天分的人,他们的个人生活道路中总是充满障碍,而他们自己却总是无能为力。
叶莲娜:不对!真正的天才都能为自己的人生开辟道路。
瓦洛佳:对不起,怎么开辟?……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多大了?叶莲娜老师堂而皇之的说教被无情的学生打断了。
瓦洛佳和自己的老师对峙着,他第一次在亲爱的叶莲娜老师面前显示出如此的不尊重。这个场面却没有让其他的孩子有任何的不自在,叶莲娜老师在一张张冷漠的脸庞上已无法找到先前的热情。她失落地将身体背向她的学生们……
停顿。
叶莲娜:你们能不能坦诚地告诉我,如果钥匙在玛丽亚·瓦西里耶夫娜手上,你们也会这么去她家,向她要钥匙吗?还是只对我才这样,因为你们对我……不尊重?……
维佳:我们尊重您,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甚至热爱您。
巴沙:如果钥匙在玛丽亚·瓦西里耶夫娜手里,问题倒简单了。玛丽亚·瓦西里耶夫娜是我们的班主任,她可能和我们一样,关心班里的考试成绩和升学率。我们能和玛丽亚·瓦西里耶夫娜谈拢的。
叶莲娜:教务主任家你们也去?
维佳:怎么了,难道薇拉·伊万诺夫娜就不是人?她的儿子也要考大学嘛。
巴沙:有什么区别,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所有人的目的和任务都是一致的,都为了出好成绩。
叶莲娜:你们肯定不会遭到拒绝?
瓦洛佳:毫无疑问。
叶莲娜:这样的话,你们在我这儿可没那么走运。
瓦洛佳:(不清楚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这得看立足于什么观点了。优势在我们一边,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一个人居住,问题就简单了。我们和您谈话,没有证人在场,谈上一整夜也没关系。
叶莲娜:这个你们就别指望了。
瓦洛佳:为什么?我看,这会儿不会再有人来做客,我们也对家里都说了,今晚我们可能不回家。
叶莲娜:你们留下看住我?
瓦洛佳:我们希望能和您友好地告别。停顿。
叶莲娜:听着,你们不怕我明天向学校告发你们?
瓦洛佳:您不会。
叶莲娜:凭什么?
瓦洛佳:因为您会给我们钥匙。
叶莲娜:如果我不给呢?
瓦洛佳:我们会说服您。
叶莲娜:你肯定?
瓦洛佳:或者强迫您给我们钥匙。
叶莲娜:(强压住愤怒)现在就从这儿滚出去!
瓦洛佳依旧隔着餐桌与自己的老师对峙着,他高大魁梧的体魄与桌子对面瘦弱单薄的叶莲娜老师形成巨大的反差,我们不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的兴奋和得意,似乎好戏才刚刚开始……
瓦洛佳:(严肃地)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哪儿都不去。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您拒绝了他们,也许就是逼他们犯罪。
叶莲娜:我?!犯罪?您疯了!你们能干出什么坏事来?
维佳:我们无恶不作。
叶莲娜:唉,维佳,别跟我这儿张牙舞爪的,你根本不会,说实话。听着,也许,你们是跟我闹着玩儿的?啊,巴沙?不可能是真的。先生们,多么荒唐!……就像做一场噩梦似的,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拉拉,你怎么不吭声?不要开这种愚蠢的玩笑,孩子们,这样不好……维佳尴尬地表演着他的“无恶不作”。
停顿。
瓦洛佳:我们没开玩笑,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
停顿。
叶莲娜:遗憾。
瓦洛佳:怎么,我们就这么站着?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而我们站着。(微笑着走近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伸出手)把钥匙给我,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像朋友似的分手吧。
叶莲娜:走开吧!现在走还不晚!难道你还不明白?
瓦洛佳:我们哪儿也不去。
停顿。
叶莲娜:那么,这样的话,我走。
巴沙:对不住,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我们不能放您走。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冲向门口,但维佳和巴沙挡住她。
叶莲娜:怎么?想用暴力?!
瓦洛佳:(温柔地)我们本不愿意。
叶莲娜:我……我报警。(拿起话筒)号码是多少?
维佳:(机械地)02。
瓦洛佳:劝您别这么做,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看着维佳)嗯,何必……叫警察呢?……
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拨电话号码。
维佳:噢,不要这样!没有必要,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扯断电话线)我可是说了!唉!
停顿。
扯断了的电话线还攥在维佳颤抖的手中,话机被砸在地面上,巴沙张开手臂挡住了去路。叶莲娜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一幕景象,我们分明可以从她眼中的湿润里找到“失望”……
叶莲娜:知道吗,我原先觉得这一幕只有在恐怖片里才有……上帝保佑别让我真的遇到。你们刚才还口口声声说是我的朋友来着。(停顿)奉劝你们想一想,然后走人。现在还不晚!
叶莲娜走进厨房把门关上。学生们有点慌张。瓦洛佳在聚精会神地思考着什么。拉拉开始穿外衣。
维佳:你去哪儿,拉拉?
拉拉:回家,找我妈去。
维佳:你怎么,想走?那我们怎么办?
拉拉:不知道。(嘲笑地)我还以为,你的头头不至于这么傻呢。
维佳:你等等……瓦洛佳!
拉拉:还等什么!我劝你们也走吧。对不起,告诉她,说我们醒悟了,从这儿走吧。
维佳:就是说,我就只能得两分了,啊?
拉拉:两分总比蹲两年大狱好。(对巴沙)走啊!
巴沙:可能,的确不值得?……有时候理智地收手……
瓦洛佳:(轻声)滚!你们全都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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