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坏小师妹 第二章

  时值唐末,群雄并起,各处节度使据地为王。
  在湘境,则为武安军节度使——楚王马殷所管辖,以潭州为都。
  马殷崛起于安史之乱后。
  那时中原经济受到了极大的破坏,马殷原是蔡州节度使秦宗权的部将,中原大乱,军队为求活命,秦宗权命令部将孙儒率领刘进锋和马殷所部南下攻掠,却在扬州被杨行密打败。
  孙儒被杀后,刘进锋与马殷率残部逃到洪州,重新招兵买马,并进占潭州。
  由于军士们欣赏马殷的为人谨厚,是以杀刘拥马,拥立马殷成为武安军节度使。
  接着马殷继续攻州掠县,占据了湘境大部。
  此时的中原北方已是梁王朱全忠的天下,马殷向梁王纳贡称臣,被封为楚王。
  马殷度德量力,闭关自保,守土居民。
  在政治上他采取「上奉天子,下抚士民」等政策,算是给了人民一个较为安定的环境。
  他以铅铁铸钱于境内流通,形成了以潭州为中心的楚国商业区。
  虽然在政治经济上,马殷还算得上是位有为有守的君主,却嫌生活过度骄奢。
  他在楚地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后,极尽奢华,僭越本分,导致他的子弟、仆从亦享有极大的势力及名声,但对于文修武治却不特别留意。
  于是当时便有人在暗地里为马殷取了绰号,叫他做「酒囊饭袋」。
  除了生活过于奢靡,马殷尚有一大隐忧。
  那就是妻妾成群,儿子太多了点。
  儿子多,继位者却只能有一个,也难怪马殷后宫中经常风波不断,一大群儿子表面上和睦融融,私底下却是较劲不断。
  而马希尧,正好「不幸」地身为马殷的长子。
  因「长幼有序」这四个字,即便马希尧无心于父亲王位「头号接任者」这个位置,却也无法避免成为众矢之地,诸位同父异母弟弟的头号竞争对手。
  有心者都爱将心比心,以为自己拚了命想要得到的,别人也一定是垂涎三尺。
  是以,无论马希尧平日在人前表现得再淡然、再无争,那些人照样能有话说。
  他们说这就是大皇子高招的地方,以不动制万动,以很想要伪装成没兴趣,不但可让楚王对他更是倚重,亦可让众人对他少了戒心。
  但马希尧自己很清楚,他是真的对王位没有兴趣,而这一切,源自他十二岁时,无意间知悉了生母死因的真相。
  他的母亲,在父亲受封为楚王的同时被追谧为俪妃,当时她已过世了六年。
  逝者已矣,一切富贵俱已成过眼云烟,更何况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头衔?
  在当时他认为父亲追谧的作法没有必要,却在后来才知道了原因。
  父亲追谧母亲,或许确实是搀杂进了些许思念因素,却也有过半是因为他良心不安。
  原来他母亲并非死于对外所宣称的「突罹急症,药石罔效」,而是死于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外加一碗被下了毒的鸡汤。
  母亲的死,父亲或许不是主谋元凶,却是终其一世也甩脱不掉帮凶的罪名。
  若非有父亲一笔接一笔的风流烂帐,他的母亲怎会枉死?
  那凶手若非是仗着得了父亲专宠,又怎敢恃宠而骄大胆行凶?
  他是曾经想过要替母亲报仇的,但在他采取行动前,凶手便先遭到了报应。
  那女人双瞳暴突,面色死白地被人在荷花池中发现,死因是「失足落水」。
  到底她是不是真的不小心失足落水,对于一个已经死了,再也无法与人争权夺势的失败者而言,没有人在乎。
  凡是生于帝王或富贵家族的人,都要学会冷硬心肠,这样方好度日。
  马希尧之所以会对争夺王位没有兴趣,除了母亲,还有他那才呱呱坠地,就被迫分离的孪生兄长。
  没错!母亲当时生下的是双生子,但那时外头时局正乱,父亲找来了他素来倚重的相士为这两个孩子卜卦。
  根据卦象显示,一胎双子之兆,将不利于正待一统湘境的马殷。
  所以马殷必须将其中一个儿子,亦即那脚踏七星,生有帝王命格的大儿子往东送去千里外的道观,由修道之人代养二十年后方可接回。
  那孩子在出生的隔日就被人带走了,但那批负责护送孩子的人马却在回程时意外遭到了敌军歼杀,以至于孩子究竟是被送往何处,也没人知道了。
  于是他们这一对几乎是在同时来到这世间,拥有相同血缘,原该是最能够分享彼此情感、想法,甚至是生命,原该一生紧密相依,无论是苦是痛是喜是乐,都该要一起分享的孪生兄弟,就这样被人给活生生拆散了。
  可笑的是多年后的真相大白。
  原来相士之语,竟是出自于落了把柄在马殷别的女人手上,只好答应帮忙将双生子拆散,送走一个算一个,留下来的再想办法除去,就连那批负责护送孩子的人马之所以会丧命,也是被那女人找人去杀了的。
  不过这桩阴谋出了点错,否则那个被送出门的孩子,是不可能还会让他活着的。
  就是这样一桩接着一桩的冷血算计,告诉了马希尧宫闱之争有多么的黑暗,多么的卑鄙,他会继续留在王宫里,除了搁不下的父子亲情外,也是想藉着皇子之位,为黎民百姓做点事情,而绝非图父亲的那个宝座。
  但就是因为早已被那些宫廷恶斗给弄冷了心,他才会在八个月前,当裘忠——已退休的前任殿前都卫统领——兴高采烈来告诉他,说有了他孪生兄长的消息时,他会对于要不要去寻回对方而举棋不定。
  听裘忠的意思,他那孪生兄长似乎过得不错,意气风发,甚至还有了意中人。
  如果连马希尧自己都厌倦了这种时时得提防着暗箭的皇子生涯,又何必再多拖个倒楣鬼下水?
  如果他大哥愿意不计当年被抛弃的不甘埋怨,想回来瞧瞧父亲及弟弟,又怎会至今毫无音讯?
  他是不想来、不屑来,不愿来,还是不敢来呢?
  太多太多的想法及猜测让马希尧无法采取行动,只能要求裘忠先将此事压下,连父王那里都没说。
  他素来谨慎,行事冷静,在决定做一件事前多半要先经过深思熟虑才会去做。
  多年来他始终坚持着这样的行事原则,鲜少会有破例,却在近一个月前,他破了例,为自己捡回一个大麻烦。
  方才在朝廷上与群臣论政时,他神色自若,侃侃而谈,在阻止几位亲王联手想向人民增税,以增建佛寺时,他语言精练,字字含针,逼得人不得不退让。
  他向来不怕面对困难,不怕处理棘手事,却在最近这段时日里,对于某个让他很头疼的麻烦精所惹出的麻烦事,常常深觉无力。
  就好比眼前吧!
  他才刚下朝,遣退了随从,才踏进了「谨言宫」的月牙门,就让迎面而来的画面,给逼停了脚步。
  「呱呱呱呱……」一群白鹅活像身俊有鬼在追似的,扭腰摆臀,逃出月牙门外。
  如果他的眼力没出错,那些是白鹅没错,且应该是让福公公给养在「谨言池」里,来自于苏州的上等观赏用白鹅。
  只是此时的它们,一只只都被人拔去身上近一半的鹅毛,身上稀稀落落的,像是得了皮肤病的癞痢鹅。
  继成群的癞痢鹅后,他看见了一路上抱树痛哭的园丁们。
  都说男人不是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时,那么这些园丁何以会哭成这样?
  直到他瞧清楚了那些种植于路两旁,被修剪成了一坨坨盘屎状的路树后,他虽然不至于会想哭,却也忍下住叹气。
  好丑!
  连他这个向来对于景观要求并不是太高的人,也不得不这么承认。
  他一路走去,一路饱受惊吓。
  居中还偶尔穿插几幕在他右侧天空,一个接一个的小太监边尖叫边被弹飞至空中,接着坠湖的画面。
  他忍不住头痛的掐着额,这条在以往他觉得短的路途,竟是变得出奇地漫长。
  等马希尧终于来到殿外,还不及拾级而上时,就见着了一坨肥肉由阶上蹬蹬跑下,且还边跑边以双掌掩面哭泣。
  他原先没认出对方,是在听见那把熟悉的阴柔嗓音后,这才认出了是已在宫中训奴四十年,人见人怕,泼辣刁蛮,护主第一的福公公。
  「大皇子哪!奴才不依!奴才不依!如果这回您再不帮奴才教训教训那可恶的臭丫头,奴才就……就……就……」
  哭得像个小媳妇儿似的福公公,用力跺足,扭了扭水桶腰后才继续往下说。
  「就索性跳湖死了算了啦!呜呜呜……」
  马希尧脸上未动声色,却打从心底佩服起父王来了。
  虽说父王对于后宫里的琐事也会犯头疼,但那是因为他养了太多女人,而他,不过才捡回一个小小女子,竟然就要大喊吃不消了。
  对于其他人的受苦受难,马希尧还能装作没看见,但是对于福公公,这个在母亲过世后,始终忠心耿耿陪在他身旁,虽说性子有些跋扈,却是世上仅存不多,真心关怀着他的老人,他无法再佯装无事了。
  「她对你做了什么?」
  不必指名道姓,主仆两人都很清楚他们在说的人是谁。
  因为在这世上善于使坏作恶的魔女并不多,不幸的是他家主子,就正好捡回了一个超大号的混世魔女。
  「她……她她她……呜呜呜……老奴不会说,大皇子,您自个儿瞧!」
  一双老肥手颤巍巍地移开紧捂着的老睑,马希尧见了瞪直眼,好半响挤不出话来。
  这个一天不使坏就不快活的小丫头呀!
  居然拿他作画用的石青、石绿、赭石和丹黄,在福公公脸上作起画来。
  而且还不是乱画一通,她画了只在对天狂吠,少了根尾巴的乌龟,旁边还写着——
  无尾之龟靠着壳—虚张声势!
  「你……你是怎么让她给画成这个样子的?」也未免太不小心了。
  「呜呜呜!小魔女会点穴,她一指点下,我整个人一僵,半个时辰还不够她发挥吗?」
  「她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马希尧光顾着细审那童心未泯的「画作」,没留意到竟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口。
  听见主子这样问,福公公再度嘤嘤哭了起来。
  「大皇子聪明过人,怎么可能会看不懂?呜,您肯定是让那鬼丫头给带坏,所以才故意这样问奴才,这话不正是在嘲笑奴才没尾巴,少了根男人有的『那话儿』是只只会仗着主子的势,躲在主子给的庇护壳里,虚张声势的王八!」
  话一说完,福公公再度掩面,头一回没得到主子的应许就退开了。
  盯着福公公扭腰飞奔的背影,马希尧心底生惭,暗暗下了决定,这回无论如何也要管管那个小闯祸精了。
  就在他敛起面容时,一道香影旋风似地扑至他眼前,正是那个制造出了一长串麻烦的罪魁祸首。
  马希尧正想开口训人,却让对方紧挨着他的身子,一对藕臂缠住他的颈项,以及她每回一见他便先投怀送抱的「坏习惯」给弄窘了俊颜,好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终于回来了!」
  小闯祸精在他怀里磨蹭娇嚷,像只向主人讨宠的乖巧猫儿。
  「人家好想好想好想好想你喔!」
  俊眸闭了闭,他不许自己沉溺在她的娇态里。
  他告诉自己,她口中的「你」并不是他,他不过是她失忆时的「代替品」罢了。
  话虽如此,马希尧还是无法让自己不因她的亲昵或娇语而心跳加速。
  吸气宁神,他终于恢复了力气,将那双缠着他的小手拉下,并将她推离自己寸许,要自己别忘了该先帮福公公以及其他人讨回公道。
  「飘飘,你又干坏事了。」他冷声开口。
  会喊她飘飘是因为她虽然忘了一切,却经常作梦,她常梦到有人喊她「天飘飘」,于是就决定拿来用了。
  在她的想法里,名宇不过是个代号,叫「天飘飘」或是「地摇摇」,甚至是叫「鬼跳跳」都无关紧要,重点是能让她知道对方在喊的是她就好。
  她比较在乎的是那些被她遗忘的记忆。
  尤其是那些与眼前男人有关的点点滴滴,她不想忘,也舍不得忘。
  怪的是她明明在潜意识里对他的「人」十足熟悉,却对他的名字「马希尧」三个字,陌生得不像话。
  老实说,如果能有得挑,她才不要喜欢上一个以动物名为姓氏的男人呢!
  像马、像熊、像牛、像杨啦,都会让她联想到那些动物,并且一直想偷笑。
  但人间事无法尽如人意,她偏偏喜欢上一个姓「马」的男人。
  如果将来她真嫁给了他,别人还得喊她「马夫人」呢,唉唉,想想还真是叫人好生沮丧。
  但若换一个角度想,冠了夫姓后她就叫「马天飘飘」了,满天的飞马飘飘飘,这个好!这个妙!她喜欢这个画面。
  见她不出声,唇角勾生着奇诡的笑容,马希尧便知道她又在天马行空地魂飞飘飘,没好气地将嗓音降得更冷。
  「飘飘,我在和你说话。」
  被他的嗓音冰到,飞马咻地一声从云端上跌下。
  天飘飘摸摸鼻头、噘噘小嘴,小手把玩起他悬挂在腰际,象徵着皇子身分的翠绿玉玦,不太敢瞧他。
  她是喜欢他的,但同样的,她也是怕他的,怕他那过于正经冰冷的语调,
  好半晌后,天飘飘才终于开口,「其实那些也算不得什么大坏事啦,不过就是……就是和大家玩玩嘛!」谁教那些人那么没有幽默感。
  见她嘴硬不认错,马希尧那张俊脸布满了寒霜,眼神冷漠地将玉玦从她手中抽开,决定和她逐笔把帐算清楚。
  「抬头看着我,天飘飘。」
  连名带姓地喊,听得出他这回是真的光火了,始终垂着脸蛋的少女,终于显露出了不安。
  好啦好啦!早死早超生啦!天飘飘乖乖抬头,一双瞪大的无辜水眸,里头闪着星光点点,可怜兮兮地觑着马希尧。
  就像是一只即将遭人遗弃的小狗,以眼神向它的主人控诉——
  你不要我了吗?主人!你生气了吗?主人!
  不许软化!不许动摇!不许退让!不许中计!
  马希尧一边在心底重申着在面对这小魔女时的「四不」原则,一边冰冷开口。
  「谨言池里的白鹅,是让你给拔光毛的?」
  「哪有拔光?我只拔了一半,又没让它们着凉……」
  直视着她的冰冷眸光让天飘飘知道了他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只好硬着头皮再开口。
  「天气快转凉了,人家是想帮你弄床鹅毛被嘛!你对我这么好,我总得适时给点回报。」
  「如果你真的有心回报,就别再在我回家时,让我一路上饱受惊吓。」
  「有这么严重吗?它们只不过是少了点毛,还不至于会丑到吓人吧?」
  「单看一只或许不会,可当它们一群没命似地乱跑乱窜,那景象就会让人作呕。」
  他必须说得严重一点,省得她日后再犯。
  「好啦好啦!」可爱菱唇不悦地嘟高,天飘飘总算肯认错了。「这件就算是我多事了,我会把它们全都捉回来,跟它们磕头认错,顺带为它们做心灵辅导,如果这样你还嫌不够,我不介意为它们来场『鹅掌按摩』,以纾解它们身心受创的紧绷。」
  一番话听得马希尧俊眉深锁。
  这丫头是真心真意地在悔过吗?瞧瞧她,又是一堆鬼主意冒出头。
  什么叫心灵辅导?什么又叫鹅掌按摩?
  她就不能有点属于正常人的思路吗?
  这丫头究竟是打什么鬼地方教养出来的?即使失去记忆,依旧保有着她那潜藏于骨子里,一有了机会便想整人使坏的老毛病。
  马希尧忍住叹气,「你什么都别做,你只要放过它们就好。」接着他清算下一笔帐,「那么,那些路树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路树呀……」天飘飘亮出了一对可爱小虎牙,得意地笑着,「那可是一种创意发挥哟,要不院子里的每一棵树都嘛长得一个模样,规矩死板,要多乏味有多乏味。」
  「乏不乏味下关你事,它们都是有专人在负责的,你想要改变就得先经过人家的同意。」
  「听到了啦!下回知道了啦!』知道要先让那些笨蛋点头后再去做了啦!
  天飘飘伸手捂住小嘴,不耐地打了个呵欠。
  「不会吧,你真打算就这样和我罚站在这儿,一桩一桩地清算到底?」
  你本事,发火时还能站得直挺挺的,但她可是个「柔弱」女子,脚会酸的耶!
  马希尧挑眉,强行抑下那骤然涌上心头的心疼,他不该心疼一个魔女的,她只是站着嫌脚酸,而别人可是因她承受了多少痛苦。
  「对于你其他的恶作剧我尚能容忍,但你不该使坏到福公公头上。」
  按年岁福公公都能当她爷爷了,她怎能连他老人家都玩呢?且还玩得过分!
  先前的事天飘飘都乖乖认错,唯独在福公公这一桩上,她不肯了。
  「他活该!谁让他先骂我的。」
  「他骂你?」虽是含讶问道,但其实马希尧心知肚明,要在谨言宫里找出一个没让福公公骂过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
  但福公公这个人就是这样,心不坏,就是嘴坏。
  「是呀!他骂我不该缠着你不放,说我根本就不是我自以为的那个『跟你很熟』的人,你也不是那个我以为『跟我很熟』的人,他骂我不该藉口失忆,赖在这里不走,不去试试能不能早点恢复记忆,连累你三不五时为我耽误了正经事,还让你坏了自己不碰麻烦的规矩,反正在他嘴里眼里,我就是一个麻烦精,一个没有自知之明,不懂得被人讨厌的麻烦。」
  天飘飘愈说愈觉得委屈,向来澄澈无云的灵眸里,难得布满了水气。
  「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无法反驳只能任由他骂,但就是因为受不了他的指控,所以我才会恶整他。你说你说!你自己说!他讲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也当我是个甩脱不掉的失亿麻烦精吗?」
  被她的问题给问倒,马希尧好半晌无法作声。
  他想点头,因为福公公没有说谎,他们之间确实不是她所以为的关系。
  他想摇头,即使她真是个小麻烦精,但他从没想过要甩掉她。
  每当她好奇地问起两人之间的「往事」时,他原当据实以告,却只是沉默回应。
  他让她误以为他若非是天性害羞,性子淡漠,就是想让她自己去想起两人之间曾共同经历过的一切。
  他不但没将他们的真实关系交代清楚,甚至是恣意地骄宠她,让她想啥得啥,让她在谨言宫里当个小小土霸王,甚至还放纵她在人前人后向他撒娇,跟他玩闹,与他互动亲密频繁。
  是他!
  是他始终放任两人之间的暧昧不明继续延烧的。
  为什么要这样?因为他想将她留在身边,用她的温度,来煨暖他冰冷的世界。
  对于她,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存有私心。
  从他看见她的第一眼,从他躲在树上一整个晚上,见她像个女巫似的又是小心翼翼炼药,又是得意洋洋地笑着自言自语,这个会使坏的可爱小女巫,就已经把他的心给偷走了。
  所以他才会带她回来,才会任由她继续误会两人之间的关系。
  也才会明明听见她说她好像姓「天」,与他那无缘的孪生兄长同姓,而她喜欢的人又恰巧与他有着同样面貌时,猜出了她与他的孪生兄长之间关系匪浅,若他真有心想帮她恢复记忆,就该朝那个方向去找,但他却宁可装傻装胡涂,装得什么都不知道,硬要留下她。
  他从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坏的,却因生平头一遭的心动喜欢,让他宁可当坏蛋。
  见马希尧老半天只是恍神思索不说话,以为他真的认同她是个惹人厌麻烦精的说法,天飘飘气恼的眯起眼,转身就走。
  「成了!大皇子不必再为难该如何开口,我这个麻烦精,哼!会识相地滚蛋。」
  他伸手扯住她,不让她走。
  「你想上哪儿?」
  「我只是失忆不是失智,不会笨到了不知道好歹得找个欢迎我的地方。」
  「我没有不欢迎你。」我巴不得你能留在我身边一辈子!
  「你身边的人不欢迎我。」
  「如果你不先去招惹人家,谁敢不欢迎你?」除非他们想死。
  「可我的个性就是爱去招惹人家!」
  他叹气,「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不能稍微忍耐一下吗?」
  她尖叫,「为了你?!我为什么要为你忍?你在我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我就连我们之间到底曾经做过什么都记不起来,我为什么要为你……」
  天飘飘的声音消失了,因为让他给猝然扯进他怀里,用他的唇,火速覆上了她,吞没了她的话。
  她的声音断得突然,神智也是。
  她整个人呆掉,全身僵硬。
  她无法思索,只能感受到他以大掌托紧她粉嫩双颊,以他那略嫌冰冷的唇瓣在她的粉唇上缓缓辗转,温柔舔尝。
  他甚至将舌探进她口中,勾引着她的小舌,陪他翩翩共舞。
  她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全身滚烫,不知今夕是何夕,好半晌后才终于能抽回神来,因为听见了马希尧在她耳畔的深情呢喃。
  「以前的事忘了就算了,给我时间,我会尽我所能的,将你脑海中那一片空白,重新填满。」誓以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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