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声无息地躺着。
她面色红润,呼吸均匀,好像就是睡着了。
任何一个人看到她闭着眼睛,脸上泛着梦幻般的神采,都会以为她正在睡梦中,而且,正做着一个好梦。
一只修长的手抚上她如花脸颊,轻轻地,似乎怕惊扰了她的梦;似乎,带着无尽的怜惜。
手,修长而有力,十指修剪得很干净,指与指间有些硬茧,更添了它的力度。
这只手,绝对是一只适合杀人的手。
杀人的手必须冷酷、坚硬、干净以及——无情!
但是,现在这只手却十足多情。
多情的手正抚着多情的人。
她,曾是多情的人。
他,却是无情的人。
他们的相识,可谓偶然,但,兴许是缘分使然,在看到她手执花束,站在园中以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时,他无情的心在瞬间崩离。
没有人能解释这是为什么,他在理智还未清醒之前,就已决定今生要她陪着他一起度过。
奇怪吗?一个从没有家,并且连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人,竟然在瞧见她的一刹那,突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归属感,想要求生的念头猛然跳进脑海。
然后,便是相识——
不对,正确的该说是了解。因为,莫名地,他潜意识里认为他与她,早在见面的一刹那,就已相识了很久很久,久到没有了记忆。
她是多情的人,对于他的行为自然难以接受。但,却未曾开口要求他结束他的杀手生涯。
他是无情的人,但有她相伴之后,他无端地涌起归隐的念头,并且徘徊在脑中,挥之不去。
然后,他的最后一宗任务上门。当她听到之后,只是默默地继续浇花,那背影,在他眼中却是格外柔弱。
于是,他走了,走得无牵挂,因为,他知道,从此后,他再不是无情的人,再也不会没有家。
有她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任务,完成得很顺利,简直比想象当中不知顺利多少倍。以往日的直觉,他本该怀疑,但他没有。
因为,她在等他。
她在等他,所以他完成任务后,兴匆匆地往家赶。一路上还累死了几匹马。
她在等他,因此他买了花种回去,准备替她的园子增添些色彩。
她在等他,这个念头在他回到家里之前,一直是他脑中惟一的念头。
接着,他到家了——
他以为,她会如往常一般在花园门口静倚门扉,带着浅浅的忧愁与热切的眸光迎接着他的归来。
他以为,从此她与他便是相依为命的两人,生死不分开了。
他以为……
该死的他以为!
他当初怎么会没想到,那个任务,那个简单得不用他费吹灰之力就能完成的任务,只是别人的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呢?!
当他赶到时,迎接他的并非是轻灵温婉的她,而是苍白如死灰的她!
心,剧烈地跳动,种种臆测盘旋在脑中扰乱着他的思绪!
作为一个杀手,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必须具备的冷静,在那时他却悉数忘得一干二净!
当他终于记起要找大夫时,她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他的怀中,对着他展露生平最美的虚弱一笑后,便晕了过去!
并且,未曾醒过!
他曾经找过再世华佗、重生扁鹊……但凡在江湖上被人尊称为神医之流的人,他或求或迫地找来为她诊治过,却一直束手无策!而人称“救鬼不救人”的都九公,也是无法将她救醒过来。
他也曾寻过派给他任务的人,但那人仿佛从这世间消失一般,再无人知道他的踪迹。
他做得最多的是,守在她的床边,千万遍地请求上苍将她还给他——
很可笑,一个将别人的性命视为草芥的人,竟也会相信真的有神灵的存在而日夜祈祷!
如此,一天,二天,三天……
他不曾放弃过对她的希望,她却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呼唤、他的哀求、他的思念,还有,他的爱一样,沉沉地睡着,梦中,还带着她一贯的多情而温婉的笑。
她可曾知道,思念将他原本就无情的心,更加折磨得仅剩点点哀戚。
想必,她一定不知道吧?否则,她怎么还能忍心他独自忍受着这非人的折磨?!
这折磨时时凌迟着他的心。如果,她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娇美的容颜,那么,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也许,他又会回到还未认识她时的聂魄吧?
那么,世人又要遭殃!
她是多情而善良的,必然不忍见他再造罪孽,也不忍见世人无辜枉死。
那么,她为什么不醒来,不醒来告诉他,如果他再杀人,她就离他而去?!
她若那么说,他一定从此手不执剑,生平再不动武!时时刻刻陪着她养花弄草,做一对与世无争的平凡人!
她为什么不醒?!
九公曾说,如果要她醒过来,只需采得千年野山参,外加他的“鬼哭神号”,捣碎成汁,分十二次让她服下,不日便能苏醒。
若要她恢复到与先前一般无二,还得再加一味南海墨于黑灵珠。
千年野山参他已找到并伴以“鬼哭神号”让她服下。那南海墨于黑灵珠,他业已知道在谁那里——而且本已取得,但他未曾料到,那名女子竟然是嵇言冷的未婚妻!他生平无好友,只除了他视如己命的她和人称“儒侠”的嵇言冷。非到必要,他绝对不会对嵇言冷的未婚妻动手。
可是,九公说惟一能让她恢复正常的东西只有嵇言冷未婚妻所拥有的南海墨于黑灵珠!
而今,她服了九公开的药却仍未苏醒?!那么,难道九公说错了?难道南海墨于黑灵珠才是使她苏醒并且恢复神智的惟一良方?!
如若是这样,那么,他必须为了她而得罪生平惟一好友。可他能做到吗?
当然,他也可以上天入地地去追寻那将他引开对她下毒的人。可是,九公曾告之于他,她的时间只有二十日。而今,时间已经过去一半,就算他能找到下毒之人又怎么样,他未必能得到解药。而南海墨于黑灵珠却离他近在咫尺!
两个选择摆在他面前,问题是:他,该选哪一个?
取珠,势必与嵇言冷再无朋友之谊,并且连他未婚妻的性命说不得也要搭上——九公曾言道,南海墨于黑灵珠能解百毒,只有身中剧毒的人才会用它来压制毒性,那么,他若取走南海墨于黑灵珠,嵇言冷的未婚妻也将没命!
追人,他赌不起!尽管嵇言冷所认识的人中有最擅长找人的,人称“乾坤在握”的于萧烟,但茫茫人海,他已经没有时间!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他与她的情分就止于此?
难道,上天非得以这种方式来惩罚他曾经造的罪孽?!
上天何其残忍,为什么不将惩罚加诸于他身,却要连累无辜的她?!
聂魄将脸颊贴上她露于被外的手背,沾湿了她洁白晶莹却无血色的手。
这双手,十指纤纤,是一双温暖的手,也是将他从无底的地狱般的生活中带离的手,他决定与之偕老的手!
窗外春色满园,粉嫩的蝴蝶纷飞在花丛间。
聂魄的双眼自进这屋子之后,从未停留在窗外的满园鲜花上。如今侧首,方惊觉景色怡人。
那花,曾是她的钟爱。如今,虽乏人问津,却是开得格外艳丽。
花依旧,那么,人,什么时候才能够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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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绝楼……”游春跟着嵇言冷在一间装饰得很是精美豪华的酒楼前站定,纤指直指楼前横挂的巨幅匾额,念着朱漆大字。
冠绝楼?听起来很有那么一点架势,店主人定然是认为此楼的菜色堪称一绝,才会将店名如此命名。
呵,好狂的口气,就不知是否担得起这个名号!
游春朝店内一瞧,发现这里的生意倒是真的不错,虽早早过了用晚膳的时辰,但此时店内却是几乎座无虚席,很是热闹。
春日里的夜来得还是很早,然而,那么一大帮子的人全部集中到一处,不是有点问题吗?
冠绝楼,真的如店名吗?她发觉她很想进去一试。然,一楼的客座已几乎满客,偏她到现在还不是顶习惯与人共处一桌,尤其是店内这帮看来是善类,却给人决非善类感觉的食客。
“怎么不进去?”嵇言冷轻摇折扇问道。打他们停在冠绝楼开始,他就发现到一个奇怪的现象,眼前娇小可人的游春似乎对冠绝楼的店名情有独钟,甚至胜过了早已叫了上百次的肚子和——他!
怎么,她有研究别人家店名的嗜好?看不出来。
在爹替他订下这门亲事之前,他未曾听过游春的名。之后,他才从爹娘口中对她略知一二。
他从爹娘口中得到关于她的信息的确不多,不外是游季的小女儿;年方十七;会武功却不精;聪慧过人……但凡大家闺秀该有的节操她似乎都具备。而有关于她的,也仅此而已。
作为她的未婚夫,他对她的了解显然是不够的。
然而,在更多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之前,他的未婚妻,也就是眼前的游春小姐,居然不满这桩婚事,私自离家出走了!
很大胆的作风,却好似与他眼中的人不怎么相配。
“我在想……”游春咬着指腹,思索着开口。
“想什么?”嵇言冷静静地等着她的发言。他刚刚才觉得,他对于她此刻的脑袋瓜中想些什么,很是好奇。
挺奇怪的一件事。他素来不太爱管别人的闲事,今日却要破例?无怪,她是他未来的妻子,他想了解她也属正常反应。
“我在想,”游春对着近在咫尺的嵇言冷灿烂一笑,“这冠绝楼是不是真的有写得那么好。”非常想一试!但,看店里的客人的穿着与店里的装饰,恐怕那菜价也是……
嵇言冷闻言愣了一愣,特别是看到她那灿如朝阳的微笑,他突然忘了接口。好半晌,才恢复一贯的自持与和煦,道:“你真的想知道?”
他真的有点不对劲了,怎地老是失常!如果再下去,他可就要枉费江湖中人称他为“儒侠”了!“嗯?!”游春眼睛一亮,“你想请我吃东西?”
嵇言冷点头。
“好啊好啊……等等,”是很开心啊,不过——“你不是要带我去另外一个地方吗?”虽然她肚子有点饿了,又天生地对吃非常喜欢,但,她既然答应了要随他去一处地方,怎可在此逗留。
“我要带你去的,正是此地。”这是他早就决定了的。
“是吗?”游春嘿笑两声,双手捧着呱呱叫的肚子,以委屈的姿态面对嵇言冷,“不瞒你说,我还真有些饿了呢……”
“那还等什么,进去吧。”
“好。”
游春走在前面,嵇言冷跟着,两个人走进了闻名的冠绝楼,原因之一只是因为游春想验证一下它的菜色是否真的冠绝一方。
“客官,里边请……”搭着块汗巾的店小二见有人上门,殷勤地招呼着。这小城小镇的,难得见到几个入眼的客人,这两位客官怎么看怎么养眼。先说说走在前面的这位姑娘,身材玲珑,衣着华丽,一张精致的瓜子脸配上水灵灵的大眼睛和一对墨黑墨黑的眸子——那可比她脖子上戴的那一串小小的黑珍珠饰物都还要黑上几分——这样的姑娘,端的是灵气逼人。
再看后面摇着一柄雪白折扇的白衣公子,那也是器宇不凡,俊雅文儒!一袭雪白的儒衫穿在他身上更加衬出他的儒雅气质。还有他挂在脸上的宽和的微笑——不止脸上,他的眉梢眼角,还有那嘴角唇边也都是无尽的笑意。那笑啊,简直让人如沐春风!看来,这位公子是个常笑之人,而且性情宽和。
好出色的一对人儿,看他们二人的举止与神态,好似一对神仙伴侣!也是,只能是那样的姑娘才配得上这样的公子。
唉,他只是个店小二,也只能对着他们在心底钦羡了!
“二位客官,不知要来点什么?”引领他们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定,店小二边替他们倒了杯茶,边以一贯的口吻问着。
游春巴巴地望着嵇言冷,她身上的银子只够她吃几顿客饭,所以,这一顿摆明了是由他来请,而出钱的是老大,自然她全听他的啰。也只怪自己走得太匆忙,忘了该多带些盘缠要继续逃命。
“你为何看着我?怎么不点菜?”嵇言冷好笑地望望游春。
“我点?”游春吃惊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她没听错?哦,是了,嵇言冷人称“儒侠”嘛,自然是比较有礼貌有涵养有……啧,她在干什么呀。
在嵇言冷的颔首下,游春朝一直恭立在侧的店小二扳着手指,“先来个笋烧肉好了,然后我要菠菜豆腐,然后……喂,”游春唤着仅微笑着听她报菜名的嵇言冷,“你想吃什么?”她可不能只顾着自己爱吃的菜,把眼前这位金主给忘记了。做人家的客人可不得如此无礼哦。
“随便,你点就可以了。”这小丫头还挺可爱的。
“哦,那好……”继续对店小二道,“那么再要一个雪里红、西湖醋鱼吧……就这些。”好像叫太多了?两个人能吃完吗?
“好,客官请稍坐,菜马上就来……客官要不要先来点酒?我们这里的女儿红不错,客官要不要尝一尝?”店小二不愧是老手,很懂得生意之道。
“不用了,快些上菜吧。”
“好的,请稍等……”店小二又恭身退了下去,留下游春与嵇言冷面对着面。
“你……”游春道。
“你……”嵇言冷同时道。
然后,两人相视而笑,嵇言冷伸手,“游春姑娘你先说。”
“我是想说……”游春犹豫了一下,方抬首道:“我想说的是……我……”懊恼了半晌,游春突然觉得面对着永远以微笑示人的“儒侠”嵇言冷,她说不出话来。不对的呀,她不是心里头有很多的话要问的吗?还在家里时,每每听到他的故事,总是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他的画像,但,为何他就真真实实地坐在她面前了,两人就隔了一个桌子的距离,她怎地就无话可说了?往日多话的性子丢到哪里去了?怎么觉得此刻场面似乎很……尴尬?!
“你想说什么?”嵇言冷心里失笑,果真是可爱而率真的女子。
“我……”
“我”了半晌,游春仍然我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泄气地垮下双肩,道:“还是你说吧,我突然忘了该说些什么话了。”看来她必须反省一下自己的口才了。
“嗯?”一时反应不过来。
游春朝他皱皱鼻,嵇言冷终于忍不住道:“你怎么好像对我很了解?”问出口的话,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哦,这个啊……”该怎么说呢?“那就得从我是谁的女儿说起啦……”话题很长,不知道他有没有足够的耐心来听她讲那长长的,却也算索然无味的家族历史,那历史可以追溯到她的爷爷辈。
“怎么说?”她的话有点怪,但,他知道她的爹是怎样的人,从爹娘偶尔的对话中已经明白。果然是怎样的爹教出怎样的女儿。但是,听说他未来的妻子的三位姐姐都是温柔贤淑而不多话。怎么她就是个异数?
“我……”正要回答的游春,让端菜上来的店小二打断。
“客官,菜来了……”
“刚才来的好像不是你!”游春指着全然陌生店小二道。
“姑娘说的是,”尽管说着话,他的动作却没停,“我是负责上菜的,刚才姑娘见到的那一位是负责招呼客人的——分工不同嘛!”
“哦……”游春了然。
“来了?”嵇言冷端详这个上菜的店小二良久,冒出一句。
“是啊,客官请慢用。”布好菜的店小二收起托盘,恭立一旁道,却没有走的意思。
“好像来早了……”嵇言冷的话说得可奇怪。
“早来了可以早点吃嘛,我可真的是饿坏了!”不由分说,游春卷了卷袖子,拿起筷子就开动。
“是啊,因为就在附近嘛。”店小二答得也很有水平。
“哦?!原来如此!”嵇言冷像是满意了他的话,挥手让店小二下去。
“怎么,你不吃?”夹了口菠菜放到嘴中,游春道:“很好吃的!”果然是没辱没了店名,够水准!而,似乎可以让人吃了一口就不想放下筷子!
“你先吃……”嵇言冷微笑地看着游春近乎狼吞虎咽的吃相。
“哦……”也不管他,径自吃了。
须臾,方才上菜的店小二又来了,“客官,楼下有个人找您。”话,是对着嵇言冷说的。
“我知道了。”等着游春咽下一口菜,他道:“你先吃,我下去一下。”话,是有所保留的。
“唔……”虽然不解,也有好奇心想知道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他,但,她没理由去探听别人的私事,何况她才认识他不到几个时辰而已。算起来,他们也只能说是半个熟人而已。
“慢用……”嵇言冷收起折扇,起身步下了楼梯。
望着消失在楼梯口的嵇言冷,游春没来由地对面前的佳肴没了胃口。很奇怪的事,方才她还像饿鬼投胎,转眼间却仿佛毫无兴趣去碰一碰那些玩意。
也好,等他一块来吃吧!
于是,她双手托腮,眼巴巴望着桌子,等着下去的嵇言冷来共同享用美食。然后,很久了,他还没有来。
“小二,”她叫了下正在隔壁桌招呼的店小二,“刚才下楼的公子呢?”没理由见个人那么久!就算有事要离开,他也会上来先告诉她的吧?
“小的不知。”
“哦……”游春无力地点点头,嵇言冷他到底上哪儿去了?她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在灯笼映照下的街。街上人不是很多,大部分是行色匆匆的人。
“客官?”
“啊?”游春回头,却见刚才上菜的店小二又来了,手上还拿了一张纸——
我有事先走,保重! 嵇言冷上
“他走了?”抛下她?
然后,她看见了她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爹?!”游春呆愣,因为接连意外!
要死了,爹怎么那么快找到她?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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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客官,您的茶来了——”简易的茶棚,是专门为了出门逛街的人休憩而准备的场所。
“嗯。”嵇言冷端起茶盏,轻轻呷了口。味道不错,虽然称不上香茗,却足以解渴。
春日里,满街都是出门踏青的行人,若要想图个清净,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好。但,为何有那么多的人愿意来挤呢?就因为街上热闹吗?
嵇言冷摇头,脑海中不免想起了昨日被他丢在冠绝楼的游春。她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吧?否则不会那么容易亲近。
“客官,莫非小店的茶不合您的意?”茶棚老板端着弥勒佛似的胖乎乎的笑脸,看起来十分地小心翼翼,仿佛怕砸了自己的生意。
“没,只是不太习惯。”给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他当然不会告诉他,他这泡茶的技术多么有待改善。
“那就好,那就好……”老板哈着腰,退了开去,顺手一抹额上的汗。这位公子看来是非富即贵的人,如果得罪了,恐怕他难以承受得起。做生意,可真是难!
他似乎怕他?由茶棚老板离去的背影以及他的谨小慎微的小动作看来。难道,他还不够表现得温和而平易近人?!嵇言冷忍不住抚上俊美的脸庞。自小,冷家的孩子在身为商人的爹爹的教导下,练就了一身表里不一的功夫。对人,礼三分,笑三分,总是不错的。因此,出了江湖,他被人冠以“儒侠”的名号,不只因为他爱穿儒衫,更是由于他待人接物总是客套而面善。大家都以为,那个好好人一样斯文的嵇言冷是最好说话,最好相处的。
不错,他的性子是比较接近他给人的表象不错啦,但是,他也不是完全如此的,很多时候,他也会搞搞恶作剧,开开别人的玩笑,还有——
不留情面!
他的敌人都知道,必要的时候,他是可以绝对无情,可以做到心狠手辣!然,这样的机会不多罢了。因为至今还没有真的碰到过可以让他完全撕下和善的面具的事情和——人!
“要再添一点茶吗,客官?”
“好。”今儿个茶棚老板怎地特别热情?嵇言冷摇头,那似乎不关他的事情,他也无意去探究。他该关心的,该是如何回家去。
然而一想到家,就不免又连带地想起那个已是他未婚妻,将是他妻子的女子——游春!
怎么了这是,他今日已经想起她不止一回了!是因为他对昨天的不告而别而对她心生愧疚?还是因为是他引来了她的爹,他的未来岳父,将她带回游家准备成亲?他记得,她是因为不想要嫁他才逃家的!看来,她是不怎么满意他这个未婚夫哪。那么,他也就不必去解救她了,等着娶她进门就好了。
娶妻,没什么不好。何况他已见过他的妻子,尚在勉强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好吧,他承认,比勉强要好一点!至少他对她的印象还不算太坏,那么,他们两个是可以慢慢地培养感情的。
娶妻,是没什么不好,只是代表他必须在心中牵挂一个人而已,必须在与人交手时随时记得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因为有人会因为他的不幸而不幸!
想来有点烦,但,一切已成定局,没法改变了,即使他的未婚妻曾经逃家,但,恐怕这次在成亲之前,恐怕她没有机会再逃一次吧?
而,他很期待在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刻,他的小妻子游春,见到夫婿是他时,那俏脸上是何等生动的表情!
正要再喝,突然教一人撞了下,茶水洒了开。何处来的莽撞的人,这般不小心!
“嵇言冷?!”对方又惊又喜的语气迫使他抬起头来——
“游春?!”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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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春曲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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