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内,仅有高处一个小小的通风口泄进一丝半点的阳光,借着微弱的光线,坐到草铺上的锦衣少年饶有兴趣的看着墙角的蜘蛛在勤奋的织网。他一身锦服,珠光宝气,尊贵的气质与一副慵懒闲暇的神情,不禁令人怀疑他只是一时调皮跑到这里体验阶下囚的感觉而已。
“九殿下好有闲情怡致,”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居然如此轻松悠闲?莫非已知自己再无机会观鸟赏鱼,索性赏起蜘蛛来了?”
玄熠毫不意外的笑了起来,慢慢回首,望着牢门外那个面色不是很好的少年,深邃的笑容涌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殿下还真是自信。”谭琨凉凉的说。
“当然是因为……”玄熠慢慢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意:“某人的良心很不安……”
谭琨的手不经意的一颤,但他压低嗓音,刻意的掩饰住自己一瞬间的慌张:“若一夜之间除去百人性命的人都不会良心不安,那么又有何立场去要求别人良心如何?”
玄熠心情极佳的看着谭琨,双眸含笑,俊俏的面容愈发英气逼人,可是谭琨却莫名的感觉到没来由的烦燥,令他几乎要怒喝玄熠为何要这样看着自己!
仿佛看穿谭琨此刻的内心动荡,玄熠微笑着转移了话题:“你适才问我为何有此闲情?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因为,我从未觉得自己会在这里结束一生。”
谭琨哼笑一声:“莫非殿下以为弑杀皇子、意图篡位之罪轻如鸿毛?”
玄熠欢愉的笑着:“谭琨,敢不敢再与我打一赌?”
谭琨不屑的哧之以鼻:“殿下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兑现筹码吗?”
玄熠毫不理会谭琨的冷嘲热讽,淡淡笑着:“就赌,我三日之内就能从这里走出去。”
谭琨冷哼一声:“莫非殿下在等人劫狱?”
“错,”玄熠自信满满的嚣张笑意涌现:“是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谭琨顿时怒不可遏!眼前少年的嚣张跋扈,仿佛在说这个十足的劣势在他眼中却不过是一场好玩的游戏,不论游戏的结局如何,都能令他乐在其中!而且,那种自信与胸有成竹犹如这场游戏从头到尾都由他掌控一般!令人气闷的扼腕!
“而且,我还知晓了一件事……”玄熠故意拖着长腔,意有所指的笑着。
“九殿下有话不妨明说,若不想说也不必用激将法,谭某还没兴趣知道,所以要令殿下失望了。”谭琨冷冷道。
玄熠啧啧摇首,缓缓道:“我终于知道,某人为了打败我已经开始不择手段的应用卑鄙伎俩,这岂不说明……那人亦知,若光明正大,永远不是我的对手。”
谭琨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情愫如同严冬之中最后一片挣扎的枯叶,单薄却凄绝的摇弋着良知的悬丝,岌岌可危的强制僵持瞬间出现崩溃,理智无比清晰的告诉良知,那费尽心力的冥思苦想,在那报仇雪恨的毅然光环下,以最低劣的形式实现,却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定义。原来,那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击败那个意气风发的光鲜少年,为了向他证明,自己并不输他……
多可笑的理由呵,居然包裹了一层又一层华丽的伪装:为报灭门之恨、为报杀父之仇、为了社稷江山、为了黎明百姓、为了纠正正统皇权、为了回报涟儿的真心……所以到了最后,连自己都忘了……
谭琨面如死灰,在他的预料中,玄熠一定会恶言相讥。可他仍然来到他的面前,仿佛自虐般想从他口中听到恶毒的话语,用污秽的辱骂来稍稍平息一下内心的忐忑与不安……可是,为什么得到的是赤裸裸的真相?毫不留情的撕开了故意忽略的真相……只是为了一个输赢,只是为了一个输赢啊!就牺牲了一个无辜少女的性命!只因为她的逝去是一颗最为有利的棋子!仅仅因为如此,就决定了她的命运……
谭琨!你与禽兽有什么区别!
谭琨的良知叫骂着。他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耳中充斥着玄熠得意的大笑声!他痛苦的紧掩双耳,如同被梦魇追赶般不敢滞留!
“谭公子?”
谭琨剧烈的一颤吓到了通报的小厮,谭琨自觉失态,强颜欢笑的说:“有什么事吗?”
“王爷唤谭公子共进晚膳,正在观心湖的凉亭内候着呢。”
“好,我马上就去。”
谭琨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已至此,只能继续走下去,直到涟儿平安顺利的登基为帝之时,再来为今日种种愧疚吧……现在,绝不能退缩!
在摄政王府中有一处另辟格局的别馆,如同写意山水诗画般自成意境,浓萌如盖的群生梧桐环绕润池,四周俱静,唯有潺潺溪水鸣涧悠长,一派如梦如幻的怡人美景。身处如此佳境之中,连心情沉重的谭琨都不由为之一缓郁闷。
“草民谭琨叩见王爷。”谭琨向凉亭之中悠悠品茗的玄羯行礼。
玄羯微微点头,示意谭琨坐下,然后道:“本王此次唤你,是有一罕物想与你分享,还望谭公子不弃。”
“王爷折煞谭某人了。”谭琨的目光落到石桌上的一个密封的黑匣与砚台,不由好奇。
“这是远从西域带回的‘沉墨香’。”
玄羯打开黑匣,取出一块金色锦布包裹,绣满名花秀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谁知,打开层层包裹的正中,居然只是一叠宣纸?
仿佛看出谭琨的不解,玄羯微笑着将砚台放置于宣纸一畔:“谭公子有所不知,此纸尊贵,近不得劣墨污渍,若非上等好墨配以绝世好砚,就无法保持白净鲜亮。若靠近下等浊墨,纸质变会发暗僵硬,慢慢变黑,如同浸入墨中,所以得此谑名:沉墨香。”
谭琨困惑的看着玄羯,本能的知道他意有所指,却不知他在暗示什么……
“其实,说白了,此纸原本可以一生纯净无暇,配以佳墨奇砚,题写绝世惊文,流芳千古,价值连城……”玄羯指着开始慢慢发暗的宣纸道:“可惜,它的身旁有着一滩污墨,白白污染了原本尊贵的宣纸,变得一文不值……先知精辟,曰:近·墨·者·黑。”
谭琨蓦然一颤,勉强笑起:“王爷在说什么?草民愚钝……”
玄羯的手轻轻的抚过沉墨香,眼中闪过惋惜:“涟儿……就是这上好的沉墨香……”
沉敛的目光缓缓抬起,谭琨忽然犹如被凶禽紧盯般无法动弹……玄羯的目光如剑般犀利,毫不掩饰其中的锐利!
“谭琨,你是个奇材,可惜生不逢时……你与熠儿、涟儿、甚至昼矢同生于一个年代,注定你无法傲视群雄、功成名就,只因……你不够狠毒。”玄羯站起身,背手立于栏前:“若你不被你的良知羁绊,应该可以与熠儿一较雌雄……可惜,只怕今生你也胜不了他……”
“草民不懂……”谭琨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你应知本王在说什么。”
谭琨如被雷劈般再难克制内心的动荡!他面色惨白的看着玄羯,后者以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视着他。
连王爷也知道了……他知道是我做的……
“既然可以确认涟儿确系先帝血脉,那本王自当竭力栽培!也自然容不得这上好沉墨香平白因一滩浊墨而沦为一纸废物!”玄羯逼近谭琨,后者不由后退数步:“本王会为涟儿除去一切屏障,力保他平安登基!所以本王明知熠儿冤枉,却不点破,皆因他城府太深、心狠手辣,难保不会危及涟儿,所以只能尽早除去!至于你……”
玄羯龙眸半拢,缓缓道:“你举棋不定、摇摆不明,手段有余却心机不足。涟儿是未来帝君,容不得半点怯懦犹豫,一个踌躇的后果有可能是江山丧尽!所以,本王不希望他有个亲近的坏榜样在旁……”
谭琨怔怔的发呆,一时脑中嗡嗡无法思考……
“所以,本王希望你可以离开涟儿,永远……”
仿佛一记晴天霹雳!混厄的脑海中清晰的显现出一个孩童的莺莺欢笑,他调皮的伸着双臂讨抱,甜甜的冲自己笑着,轻声的唤着:琨哥哥……
而自己,要永远消失在他的面前?永远见不到……?
“不!!”脱口而出最不甘的叫喊:“涟儿需要我!!”
“不,他不需要。”玄羯淡淡的扼杀着谭琨最后的坚持:“你已不是显赫的谭家少爷,你无任何靠山、任何背景,你在朝廷之中犹如初生婴孩般没有任何抵抗能力,这样的你,能帮到涟儿什么?相反,他贵为皇子,更是未来储君,他身边云集的将是泱泱众生的佼佼者,而他则是主宰群雄的帝王!这样的他,会需要你吗?”
颤抖的身躯,微抖的嘴唇,想说什么来反驳却偏偏无法说出……没错……他说得一点没错……
可是……太忽然了……从未想过在没有天人永隔的情况下与涟儿分离……以为,那天的降临只会在生死之际……
不甘心!怎么能甘心!
“本王在江南一带赠你豪宅三所,万顷良田,算是玄氏一族对你谭家的一点补偿,你不日便可启程动身了。”玄羯淡淡道,但言语中的逐客令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王爷……”
“谭公子,你也真心希望涟儿可以拥有一抚袖动荡河山的权力吧?你难道不希望他名垂青史,成为一代帝君?”
“可是……”
“谭公子,不送了。”
谭琨怔怔的看着玄羯,太过急转的突变令他无从反应,不解于眼前的王爷为何如此执意要将自己撵离涟儿……?可是……那不容置疑的虎目龙眉以慑人的气势紧盯着自己,仿佛包含着最鄙夷的不屑……
也许……我找到了原因……
谭琨苦涩的扬起一丝笑意,深深的鞠了一躬:“涟……不,十三殿下就拜托王爷照顾了……草民告退……”
顿了一顿,谭琨抬起头,正色道:“适才草民去牢房内探视九殿下,他信誓旦旦声称三日内能光明正大的走出牢门,所以王爷切记要万般小心,此人狡猾难缠,莫要纵虎归山……”
“谭公子莫非信不过玄某人?”玄羯一扬龙眉,语气不善道。
“草民不敢……”谭琨苦笑不已,那言语之中的敌意已经如此明显,连善意的提醒都成了意有所指……
“本王自有分寸,谭公子不必费心了。”
“草民告退……”
谭琨无言的再鞠一躬,转身离去,委靡的背影透着几份沧桑无奈,显得有些凄楚……
“三日吗……”玄羯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精锐:“熠儿,你果然还是稚气未脱啊……居然如此明白的告诉敌人三日之内会有变故……自信的后果很可能是满盘皆输啊……”
意味难明的微笑扬起在玄羯俊美的脸上,那笑容,有着太多的深意,所以,无人看懂……
谭琨木然的移动着脚步,目光扑朔,犹如迷途的幼鹿般脆弱。他只是机械的向城门走去,大脑却一片空白,紧攥于手中的细软已经变形,在主人复杂的心情起浮下惨遭蹂躏……
前方喧哗的人群令谭琨稍稍回神,放眼望去,朱红金兽环的城门紧闭着,城门前聚集了无数人在吵吵嚷嚷。谭琨微微皱眉,拉住一个在看热闹的青年,问道:“这位小哥,前方因何事如此吵闹?”
那人一脸好事的模样立刻回答道:“你不知道啊?太子玄赫带领三万大军从缅甸凯旋而归,因无入城令,便驻扎在城外等待宣见。谁知摄政王却下令关闭城门,无通关官文任何人等不得进出。结果两边便僵上了!嘿!太子殿下还真跟围城似的包了一圈,就这么等开了。咱们这些老百姓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那三万大军的阵势可是难得一见!”
谭琨微拢剑眉,不由陷入沉思。太子预定回朝并不是鲜事,但已经归朝却不宣不召,不得入城,又是为了什么?摄政王此举于理不合,莫非,另有隐情?脑中蓦然跳出玄熠的三日之限……
玄赫的回朝虽然在预期之内,但不排除几日的延误,以三日为限……莫非,玄熠的变数就是玄赫的回朝?三万大军压城……将会掀起何等血雨腥风!必可扭转乾坤!
身体轻轻一颤,而玄羯,早在我说出玄熠的自负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他会走这一步吗?所以提前封锁城门,将三万大军关于城外,扣留玄熠,中断了他们的联系,这样,玄赫未收到消息前势必不敢轻举妄动……
谭琨再度凄楚苦笑,摄政王果然名不虚传,目光深远,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辅佐,涟儿又怎会大器不成?而自己,还有什么用处……还是……离开吧……
拿出官文,正欲上前,忽然人群之中一阵喧哗骚动。只见灰色的城墙之上一抹雪白随风飘扬,它的出现如此突兀,却又如此耀眼的擒获了所有人的目光。守城的官兵慌忙奔去,只见那白衣之人轻盈的跃上石栏,拉开手中的黑色物体,只见一道火焰急窜上天!在空中划出一个醒目的弧线,闪着刺眼的光芒,向城门驻扎的军篷飞去……
是信号!
谭琨本能的感觉到一丝不祥!官兵很快将那白衣少年拿下,但是,毫不反抗的少年气定神闲的好似再平常不过,亦或,他有绝对的自信可以毫发无伤……?明明相距甚远,但谭琨却仿佛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个弱质纤纤的少年脸上扬起一丝淡如浮萍的笑容……
他是……吏部侍郎之子,周缘心?那个信号……与玄熠有关??
“快紧闭城门!!!”
谭琨放声大叫起来!可是守城的官兵哪有空暇去注意喧吵人群中的一声不明显的喝声?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城墙之上……于是,那道本为持有官文之人外出方便而虚掩的城门,如同激流洪水的突破口,一下子被汹涌的撞击击溃!一直以来的相安无事已经麻痹了守城官兵的警觉,一直安分的城外驻兵令他们已经遗忘了不让大军入城的背后深意,所以,皇城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
……
……
浑然不知琨哥哥已经离去的涟儿,正躺在软席上午憩,丝毫不知安逸的王府外,已经风云变色、杀机四起!直至不寻常的厮杀声已经传导至内厢,涟儿才混厄的睁开惺忪的双眼,有些大梦初醒的困惑,无法立即明白出了什么事。忽然,三名身着银色甲胄的士兵破门而入!涟儿吓得一颤,慌忙爬起,正欲开口,谁知那三人竟挥刀便劈了过来!
“你们是何人!”
涟儿狼狈的闪过锋利的刀刃,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床上跌落在地,没时间喊痛,便拼命向外奔去!
“来人呀!来人呀!”
平日总有丫环仆人守候的屋内竟空无一人!涟儿慌乱的四处寻找救兵。忽然身后一股疾风袭来!涟儿本能的闪到一旁!无数青丝飞起,发髻竟被生生削断!寒意划过头皮,涟儿第一次意识到死亡正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自己,双腿有些发软,他只能借着身子的小巧闪进桌椅的间隙之中,在那些人挥刀狂砍的时候争取一点点逃脱的时间!
救命!救命!为什么没有人?下人呢?王爷呢?琨哥哥呢??怎么只剩下我……?
“啊!”
后脊间一痛!涟儿当即栽倒在地!鲜红的血水迅速浸透宝蓝色的锦衫,涟儿脸色煞白,无数汗珠迸出,却无法移动身躯,有些认命的放弃了挣扎……
莫非我要命丧于此?可是……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不想不明不白的去见娘啊……
“涟儿!!!”
熟悉的唤喊令涟儿混沌的意识蓦然清醒,但未及反应便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感觉顿时将自己包裹!紧接着,是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弥漫在身体周围!涟儿强挣着从严密的包裹之中露出双眸,却看到骇目的血水染红了大地……而那血水之中,浸泡着一条断臂……
“琨哥哥!!!”
涟儿惨叫出声,谭琨强撑起身体,尚存的右臂当即将涟儿紧紧的搂入怀中!
幸好……我赶回来了……幸好……
那三人互相对视一下,一语不发的再度袭来!谭琨蓦然抚向伤口,将满手血腥洒到最前方的那人脸上!那人反射性的一闭眼,谭琨当即冲上!以身体重撞而去!趁那人踉跄之际一把夺下长刀!一记反手直直刺入第二人体内!耳边呼呼作响,谭琨急忙闪过,脸颊却忽然一阵火热!但他根本来不及细想便劈刀砍去!刚解决了二人,适才险些跌倒之人已经扑来!谭琨忙举刀封住他的突袭!双刀碰撞!迸出寒光!二人纠缠起来!
但重伤在身的谭琨很快便支持不住,眼见险象环生,频处下风,谭琨的心也随之一分、一分下沉……
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闪入二人的眼帘,两人均为一愣。只见涟儿蓦然抱住那人的小腿,死死得不肯松手!就在那人低头欲除掉腿上的累赘之时,谭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而去!尖利的刀尖刹时贯穿脖颈!那人愕然的看着谭琨,直直的倒下,再无动静……
涟儿的小小身躯也随之倒地,明知那人已死,却无力松开双手……
“涟儿!!”
是琨哥哥……
涟儿艰难的睁开双眼,看着眼前面色痛苦的谭琨,只是,琨哥哥那么痛苦的表情是因为身上的伤,还是因为我……?毫无血色的双唇轻轻哆嗦一下,涟儿强挤出一个看似调皮的笑容:“琨哥哥……涟儿很勇敢吧……”
“傻瓜!笨蛋!若你有所闪失要让琨哥哥怎么办!!”
涟儿嘿嘿的笑着,背部已经痛得麻木了,他的呼吸虚弱却急促:“琨哥哥……快去找大夫……你还在流血……”
声音轻轻的隐没,眼睛缓缓闭上,轻轻的,笑了一下……
琨哥哥没事……太好了……
“涟儿!!!”
谭琨悲戚的哀嚎声冲破云霄,久久的徘徊在死寂的王府上空……
空中飞过的不祥乌鸦停留在枝头,看着一个失去胳膊、浑身是血的少年抱起一个衣服被血浸湿的孩子,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血水,一滴、一滴坠落……然后,少年无声的倒下,但仍紧紧的搂着怀中的孩子,仿佛潜意识仍在固执的保护着他……
大批人马奔跑的声音远远传来,似乎有人在向这边迅速靠拢,但血泊中的人儿却已不能知晓……
一双鹿皮官靴慢慢走至倒地的二人前方,慢慢弓身,探向谭琨的鼻息,然后,一丝令人心悸的笑容慢慢堆砌到英朗俊俏的面容上。
“谭琨,你真命大,这样都死不了……看来,我们的游戏还没有结束……”
“九弟,你要如何处置他们?”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那人慢慢回过头来,有些脏皱的衣服也不能掩去他通体弥散出来的锐利英气,俊秀的面容此刻挂着一如即往的狂傲与自信,他的话语中加杂着几分得意:“自然是好好招待他了……”
当朝太子---玄赫的目光落到那个小小的身躯之上,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九弟,那十三弟他……”
“皇兄,你的十三弟在后面呢。”玄熠微微笑着。
随从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孩子推开前方,他不是昼矢还能是谁?口中被塞满布巾的他,蓦然瞥见倒在血泊中的谭琨与涟儿,顿时像疯了一般向前扑去!却被一阵无情的暴踢而栽倒在地。两只眼睛死死的盯向玄熠,双目仿佛能迸出火花一般!
“不过……”玄熠仿佛没有看到那双仇恨的眼睛,笑得十分温柔:“这个可爱的弟弟很不幸的遭到了谭府余孽的毒手……可悲可叹啊……”
温柔的话语之中却透露出无情的杀意!昼矢毫不惧怕的怒目相瞪,却只得到一个冷冷的笑容回应。玄赫无言的沉默着,他慢步走至涟儿身畔,蹲下自语道:“不论如何,让这个孩子入土为安吧……”
忽然,玄赫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光芒,他将手放至涟儿鼻间,一缕细微的几乎感觉不到的气息幽幽的触碰到手上……
“他还活着。”玄赫缩回手臂,看向玄熠:“要如何处置?”
玄熠半眯起眸子,忽然挂起孩子般顽皮的神色:“皇兄,他明明已经死了啊,我看也别入土为安了,在身上绑几块大石直接葬于湖中岂不风雅?”
“唔!!”
昼矢拼命的摇头,死命挣扎着!却被众人按倒在地无法动弹。玄熠笑着一扬手,几名手下立刻将涟儿抱起,手脚利落的在他身上绑上几块沉重的大石!玄熠一直笑意盈盈的看着,看着他们将那个孩子抬到湖畔,用力抛出,在湖中惊起一大片水浪,沉石带着娇小的涟儿,迅速沉浸下去……
“好弟弟,”玄熠的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这清澈幽美的静湖,很适合你呢……”
玄赫仿佛不忍心般别过头去,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昼矢的身子颤抖着,泪水布满脸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湖中的涟漪慢慢归于平静,仿佛那里没有沉入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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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争虎斗(下)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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