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争虎斗(下) 第七章

  静坐于虎皮椅中的玄羯用手指敲击着桌面,长短不一的节拍泄露出他此刻的焦躁,玄熠的绝尘而去令他紧皱的眉头无法舒展。被看押着的玄赫不动声色的看着玄羯,又看向明显困倦的涟儿与昼矢,不由暗暗着急。不愧是玄羯,以不变应万变,他此刻不动,谭琨也无法进行下一步,这该如何是好?
  忽然策马飞驰的声音传来,帐外一阵乱忙,加杂着几声‘殿下!’的唤喊,玄羯坐直身躯,这才微微舒缓了眉头。帐帷打开,玄熠面无表情的抱着一个红衣少年走了进来,玄赫怔了怔,忽然发觉那根本不是红衣,而是雪白的衣裳被鲜血染红!那是……周缘心……?
  “熠儿?”玄熠异常的表情令玄羯有些不安。
  “放了他们。”
  “什么?”玄羯一怔,随即沉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熠儿?你要纵虎归山?”
  “放了他们……”玄熠毫无波澜的眼波之中忽然涌起一丝温柔,他低下头,痴痴的凝视着缘心:“我答应缘心放了他们……”
  “混帐!”玄羯大怒:“他已经死了!熠儿!你清醒点!”
  “他没死!!”玄熠放声大吼:“只要我答应他的事全做到!他就会原谅我!就会醒来!”
  “熠儿!!”玄羯愤怒的一个巴掌扇来!毫无防备的玄熠几乎栽倒:“醒醒吧!他已经死了!你要为一个死人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吗?!”
  玄熠踉跄的稳了稳身子,凝视缘心的眼神依然未离开:“江山?就算得到苍穹沃土,天下万民俯首称臣,又怎及得上一个周缘心……?”
  “你疯了吗?!”玄羯已经失去原有的冷静,他愤怒的训斥着异样的玄熠:“你要为一个禁脔自毁前程吗?!”
  “缘心才不是禁脔!!”玄熠失控的吼叫着,迸血的双眸难掩他的心碎无痕:“他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我的性命!!”
  “荒唐!!荒唐!!”
  “放了他们!”
  “你休想!”
  寒光悸动,一抹银光倾刻间抵上玄羯的脖颈,本还情绪激动的玄羯瞬间冷静下来!他危险的眯起眸子,冷冷的看向玄熠:“熠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玄熠另一只手紧紧的搂住缘心,无比坚定的说:“我知道,我在履行我的诺言,我在寻求缘心的原谅。”
  “你再一次令本王失望……”玄羯蓦然大喝:“影卫听令!即刻将玄熠拿下!”
  霎时黑影闪过,锋利的刀刃轻盈的划过玄熠的手腕,几乎在鲜血还未迸出的同时手已经失去知觉,长剑落地,随即黑影由背后一记重击!玄熠如同毫无反抗力的婴孩栽倒在地!缘心自怀间滑落,忽然腾然而起,黑衣影卫竟如此轻巧的将缘心由玄熠怀中抢走!
  “把缘心还给我!!”玄熠发狂一般扑去,却被毫不留情的按翻在地,动弹不得。
  “把此人的尸身弃之荒野!”玄羯怒愤的喝道。
  “不!!!”
  玄熠近乎崩溃般嘶声惨叫着,他拼命力求挣脱禁锢,缘心就这样近在咫尺,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弃之野外吗?
  “不要!不要这样对缘心!求求你!”
  无法动弹的玄熠只能用头用力的磕着,尊严、高傲,一切的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唯一清晰的,是一想到会失去缘心时那股撕裂般的痛楚压在胸口,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从未行过如此大礼的额头很快因地面的坚硬而破了皮,沙尘浸入肌肤,如针扎般疼痛,可是,磕头的人却麻木一般依然如此用力的磕着……
  “我已经亲手害死了他……如果再令他的遗体不得善终……我会疯的……父亲……求求你……”哽咽着,哀求着……
  玄羯不经意的为这个轻轻的称谓所动摇,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泪光,只是过于深邃的眸子掩去了它的存在:“熠儿,你病了,所以才会以为他是你的一切,迟早有一天,你会醒悟过来的。如果那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你会后悔末及!所以为父帮你守住这一切,直到你完全康复起来,那时,你就是至尊无上的帝王!”
  “我不需要了!你明不明白!父亲!!”玄熠仿佛倾尽了一生的泪水:“你以为我为何如此拼命的想爬上云端?你以为我为何小心翼翼的步步为营?不是因为醉心皇权,更不是因为我想统领河山!只是因为我想将世间最好的一切献给我所爱的人!无人敢歧视他!无人敢喝斥他!无人可以凌驾于他之上!因为我是他最坚实的保护者!这才是我的目的!我的动机!我拼命周旋于权贵之间的唯一目标!”
  “熠儿……”玄羯仿若被轰雷劈中般震惊,声音开始颤抖:“这么多年来,本王看着你如此辛苦的运筹帷幄,费尽心力一步一步得到众臣认同,你是如何努力的没人比本王更清楚!可是,你居然只是为了如此不堪的卑微心愿……?”
  “它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它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生机!”玄熠的目光望向近在咫尺却无法触摸的缘心,痴迷的目光令人心碎:“我只想守着他,实现他所有的愿望,我不能让缘心受到半点委屈,我要让他在最为安全、无人可以干扰的环境中畅快的大笑,所以我要成为皇帝,无人敢违逆的皇帝……可是……可是……”
  断续的倾诉再也无法说出,只有抽动的身躯与微乎其微的呜咽表明着某人的心碎无痕。玄羯一步步后退着,最后无力的倒在椅中,痛苦的抚住头部,悲痛道:“熠儿……你会康复的……这些疯语本王不会在意的……”
  “我没有疯,我说得是真相……缘心不在了……可以与我分享那份喜悦的人儿不在了……我要皇位又有何用……父亲,不要再错了……求求你……”
  “来人,将殿下扶回帐营,好生照看。”玄羯无视玄熠的喃喃低语,回头命令道。
  “他爱缘心!你看不出来吗!”突如其来的童稚的怒喝声令所有人惊愕的看向涟儿,这个蓦然站起的孩子:“对于他来说,缘心比皇位更重要!你不明白吗?你想毁了他吗?你看不出他快崩溃了吗?!”
  “混帐!你懂什么!”接连的打击令玄羯早已失去了沉稳:“他迟早会后悔的!本王要替他保住江山!等他醒悟!”
  “那你要怎么做?他绝不可能以这种情形登基,你要让皇位空悬吗?”一直默不作声的玄赫忽然说道。
  “就算先找个傀儡做皇帝也无所谓!本王可以立帝自然可以废帝!这个皇位最终只能是熠儿的!”
  玄赫慢慢、慢慢扬起嘴角,那莫名的笑意令玄羯一怔,玄赫缓缓看向帐内的数名影卫,淡淡道:“你们都听到了吧?以维护皇权、保护帝君为己任的你们,看到如此狼子野心的叛逆之臣,还要助纣为虐吗?”
  “哼,可笑,”玄羯明白了他的意图,不屑的冷笑起来:“就凭你三言两语想动摇十三影卫,真是自不量力!”
  “十三影卫!”涟儿昂首而立,目光犀利,透着与孩童截然不同的沉稳干练,童稚的声音中竟带有难以言喻的威严:“你们也听到那道遗诏了吧?谁是谁非,相信你们心中也有定论。不论你们为何听令于摄政王,但世袭传承的影卫却是绝对不可能背叛皇帝的,不是吗?所以我想,唯一的可能是先帝遗命,令你们遵从摄政王调令,对吗?”
  看到玄羯的眉头一皱、影卫互递眼神,涟儿更加确定的大声道:“先帝宅心仁厚,又怎预知摄政王私欲舞弊,竟私改遗诏,另立亲子为帝,混淆皇室大统!若他早知今日,又怎会令你们听从他的安排?如今新帝是谁已诏告天下!朕,玄冰涟,便是你们的新主公!”
  铿锵有力、抑扬顿挫,带着孩子气的稚嫩,却难掩龙威的雏形!影卫面面相觑,一时无措。
  “十三影卫听令!朕命令你们即刻将叛臣玄羯拿下!剿灭党羽!平定乱军!”
  “混帐!十三影卫听令!即刻将这个满嘴胡言的小儿拿下!斩立诀!”
  近乎胶着的窒息感弥漫于空气之中,两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暗流涌动,一个孩童,一名男子,明明极为悬殊的对歧竟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僵持,每个人都不由汗流浃背,冷汗直冒,这二人,不论谁是谁非,都不可否认的具备帝君应有的气势!那种无形的僵持竟如同有形的战火,激烈的动摇着原有的信念。
  “臣,玄赫,叩见皇上。”
  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莫名的僵持,只见玄赫跪立于涟儿之前,深深的一叩首,他头额着地,虔诚恭敬的如同膜拜天神一般。涟儿怔了一下,然后将手轻轻的置于玄赫的头顶,微微的笑着。
  尊贵仅次于皇帝的太子殿下,此刻如此卑微的跪倒在一个十岁大的孩子面前,一个神情虔诚,一个微笑得温柔慈爱,仿佛一个荒谬的倒置造成如此奇特的情景,却,偏偏有着不容置疑的圣洁之感震慑着每一个人……
  那是一名将臣向他的皇帝表示忠诚的最为肃穆的仪式,那抚于头顶的手,是皇帝表明信任的最为荣耀的默许。
  没人说话,因为这一场景震慑住每一个人的心灵,它以最平淡却最为强烈的形式植入每个人脑海,那份悸动,甚至令人遗忘呼吸。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有可能露出如此平和却又威严的神情吗?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会与名扬天下的摄政王僵持不下吗?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会令太子玄赫心甘情愿的跪倒在地,俯首称臣吗?
  答案是什么……?
  “草民昼矢叩见皇上。”
  昼矢跪下了,深深的磕了一个响头。
  “罪臣玄熠,叩见皇上。”
  玄熠也跪下了,玄羯愤怒的大声喝斥着自己的独子,可是,后者只是恭敬的叩了三个响头,便保持着跪立的姿势不动。
  反扣玄熠胳膊的影卫松开了手,犹豫了一下,抱拳而拜:“影卫赵乾,拜见主公。”
  玄羯如被电击般剧颤一下,果然,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形发生了。其它影卫纷纷收起兵刃,一一拱拳。
  “影卫罗凯,拜见主公!”
  “影卫陈雄,拜见主公!”
  “影卫李子义,拜见主公!”
  一直立于玄羯身后的黑衣影卫后退一步,玄羯直直的盯着他,那神情,仿佛看着最后一线希望……
  那人走至帐门前,吹响一个幽长的口哨,片刻间,哗哗的衣袂声响起,帐内很快聚集了数名同样打扮的黑衣人。
  那名黑衣人拉下面罩,露出刚毅有形的脸孔:“影卫之首---袭墨,率十三影卫叩见主公!”
  十三名黑衣人尽数褪去面罩,拜倒在地,向他们新的主公致以最高的致意。玄羯绝望的闭上双眼,无力的坐倒在椅上,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曾有人戏谑的说过:如果要坐牢,就坐天牢;如果要死,就被赐死;如果想遗臭万年,就得罪皇帝。玄羯自嘲的笑着,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幸体验到此三事。此刻,自己被困于天牢,很快便会以谋反罪名赐死吧?然后在历史上会留下一个伪善狠毒的叛逆之臣的罪名吧?
  其实,已入不惑的自己早已看透世事,生死之事更是淡之又淡,而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大概就是独子玄熠的处境……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落地轻微,步子细小,应该是个不大的孩子……
  玄羯抬起头,毫不意外的看向牢门外的涟儿。此刻的涟儿身着腾龙飞天的白蟒袍,腰系攒玉湘妃斑金丝带,束发银冠净白簪缨,原本就娇好的玉颜此刻更加美秀非常。背手而立,目似点漆,静静的凝视着玄羯,一声不响。
  “皇上纾尊降贵亲访犯臣,真是折煞玄某人了。”玄羯淡淡的笑道。
  “皇叔……”
  玄羯怔了一下,微笑着摇摇头:“皇上,玄某从未充当过‘皇叔’一职,不过沽名钓誉,虚与委蛇,莫要再以此称谓相称,玄某自知有愧。”
  涟儿慢慢的坐到冰凉的地面上,小腿蜷起,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坐在牢门前,目光落到自己的小龙靴上,闷闷的说:“其实……我想了好多……从未这么苦苦思索过……每个人的仇恨都事出有因,每个人的报复都理所当然……如果是我,也会这样做的……所以,我已经不知道你们到底做错没有……”
  “成王败寇,千古不变之恒理,世人只看结果,你又何必去拘泥孰是孰非?”玄羯淡淡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世人只知胜者威猛,又有谁去关心万千白骨之功?若论公平,将军只需统率三军的勇气,而将士却需以鲜血完成将军的功勋,公平何在?所以,世间没有绝对的正与负,只有胜与败。今日我败,你杀一儆百无可厚非,不必内疚,因若今日是你败,我亦会如此。”
  涟儿怔了半晌,才低低的,用细如蚊蝇的声音说:“可我并不想杀你……”
  玄羯半晌未说话,只是看着眼前仿佛在闹别扭的小孩子低着头喃喃,许久许久,他才终于开口:“养虎为患,你一日不杀我,就难保它日我再掀波澜。”
  “……”涟儿抬起头,清透的大眼睛闪动着坚定的光彩:“我想赌一下。”
  玄羯扬起一丝很冷的笑意:“代价会是江山。”
  “我不认为父皇信任的男子,会是一个残忍成性之人。”
  玄羯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天下最为可笑之事:“先帝?他信我?没错,他是信我,蠢到极点的信任!他以为我会永远是他的好皇弟,哪怕他夺走我毕生所爱?可笑!他最为愚蠢的是驾崩之前任命我为摄政王,辅佐幼帝,还令十三影卫听命于我!这一切,都成为我谋生反念的契机!”
  “皇叔,我不太记得父皇是怎样一个人,可是你应该了解他,他,是一个愚蠢的人吗?”
  玄羯一怔,低头沉思了一下,缓缓摇头:“皇兄文韬武略无所不精,运筹帷幄得心应手,心思细密无所不知……”
  “这样的父皇,你认为他会看不出你恨他吗?”涟儿睁着大眼睛说道。
  “……”
  “我问过袭墨,他说父皇临终前特别叮嘱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保你周全,哪怕是新君圣旨……”涟儿一顿:“所以,袭墨告知我,若我想杀你,十三影卫便会遵从父皇遗命,誓死将你救出……”
  玄羯的身子轻轻一颤,轻微的几乎感觉不到,但双手的细微颤动证明着他此刻内心的憾动……
  “皇叔,你告诉涟儿,为什么父皇会特别言明:不论任何事,哪怕是新帝圣旨?”
  “我怎么知道……”玄羯有些呼吸不稳的瞪着涟儿:“我从不明白你的父皇在想些什么!若说他信我,就不会事事瞒我,对我欲言又止!若说他防我,偏偏委与重任,呵护备至!我根本不明白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
  “贤妃……是你所爱的女人……父皇知道吗?”
  “当然知道!”玄羯一提起此事,顿失冷静:“因为是我蠢到找他分享我的喜悦!我当天才告诉他我是如何爱她,一定要娶她为妻。而你的父王,却在第二天下旨,封她为妃!这就是一个好皇兄应做的事吗?没有应有的祝福,却横刀夺爱吗?!”
  涟儿紧咬着下唇,犹豫了很久,才低声道:“父皇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可是,如果是我……”
  停了好久,涟儿才终于鼓足勇气,看着玄羯,慢慢说道:“……喜欢上一个自己不能喜欢的人,只能看着他,却不能厮守……而有一天,我知道那人就要成亲,永远的失去他……我想,我会疯狂的去阻止……”
  玄羯剧烈的一颤,几乎是愕然的看着涟儿,涟儿又低下头,神色黯然道:“我看了史官的笔录,写了好多好多父皇与你的事……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合理,因为他太宠你了……可是琨哥哥却说,这种宠溺,如果没有某种感情在里面,是不可能如此的……大皇兄也说,兄弟之间亲密无间者甚多,可是,能做至父皇那般的,却史无前例……”
  “你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父皇好可怜……”涟儿的眼中慢慢溢出泪光:“教条礼法令他裹足不前,或许也是不敢吧,怕连兄弟的薄纸都戳破……只能默默的看着、守着……最后,因嫉妒而做出的决定又令对方痛恨着自己……所以,临终前,他明知那人起了歹念,却依然嘱咐最忠诚的手下去保护他……”
  “够了!你闭嘴!!”玄羯愤怒的大喝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让自己的父亲背负不伦的恶名!你想让他遗臭万年吗?!这一条罪名足以毁去他所有的功勋伟绩!”
  “我只是说出他没能说出的东西……”涟儿的声音加杂起咽呜:“皇叔,不要恨父皇了……你好好回忆一下以前的点点滴滴……昼矢说,有些事,回过头,再换一个立场去想,反而会很清晰……所以,你想一想啊……”
  “不!不!不……”玄羯痛苦的摇着头:“皇兄才不会对我……不可能的……他对我只是……不……不会的……”
  “皇叔……”
  玄羯忽然笑了起来,带着无限的悲凉与凄楚:“玄冰涟,你很有心机,你在劝降是吗?你想化解我对先帝的仇恨,甚至不惜编造一段不可能的故事来动摇我!”
  可是,眼角却闪动着久违的泪光……
  “你知道的……你心里很清楚……对吗……?”
  涟儿的眼神非常悲哀,为前辈们自欺欺人酿造的悲剧叹惋,如果再坦诚一些,如果再勇敢一些,那么,就不会有今天如此之多的悲伤了吧……
  “够了……”玄羯无力的抱着头:“不论如何,他已经死了……让我去追逐一个死去人的爱意吗……我不会这么做的……就算是事实又如何……他已经死了……”
  “皇叔……”
  “你回去吧……明日要召令群臣宣布遗诏,你会有很多事要忙……不必在此扰乱我的心……”
  “皇叔,明日同样也要宣布关于你的事情,我不想伤害父皇如此拼命保护的人!我不能杀你,可是也不能放你,只能软禁你一生!我不想这么做!父皇任命你为摄政王,就是希望你可以辅佐我啊!那是他一个深埋心底的遗愿啊!他在暗暗期盼你可以原谅他,辅佐他的儿子,所以才会明知你的仇恨却仍委命你为摄政王!不是吗?”
  “就算如此……就算我也原谅了他……”玄羯浅浅一笑:“……你又凭什么让我臣服在你脚下?”
  涟儿一怔,有些苦恼的皱紧了眉头:“我不知道……可是你可以考验我啊!如果我不适合当皇帝,你再起兵也不晚啊!”
  玄羯听着这句显露出几分孩子气的话语,不由轻笑:“那好,告诉我,你登基后第一件事是什么?不要说什么大赦天下,那是仪式之一,不算你想做的事。我只想知道你最想做的是什么?洗去谭府冤屈?赏赐护主之人?物色心腹?拉扰民心?”
  “……”涟儿沉思一下,缓缓吐出数字:“不,杀人。”
  玄羯一怔。
  “他们太危险了……”涟儿一字一句道:“寥寥十三人,可以数度扭转乾坤,血雨腥风只因此团倾向便可分出胜负,数万大军不及十三人之力,生死悬殊却因他们而形势逆转。他们是帝君之福,却,也绝对会是帝君的噩梦……”
  玄羯的震惊十分明显,他愕然的看着涟儿,仿佛从不认识眼前的孩子,不知过了多久,涟儿几乎被他看得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时,玄羯的低喃声才缓缓传来:“你……”
  ……太过聪明了……没有为得到如此神兵而欣喜,竟已高瞻远瞩的看到十三影卫潜在的危胁……而你仅十岁……
  但玄羯没有说出此话,只是语锋一转,淡淡道:“给你一个忠告,你若真要杀他们,绝对是自掘坟墓。”
  “所以,”涟儿忽然甜甜的一笑:“我要皇叔教我如何安然无恙的解去他们的大权啊。”
  看着眼前孩童无邪又带点淘气的可爱笑容,玄羯又愣了愣,忽然苦笑起来:“玄冰涟,你是天生的帝君之材……”
  因为他如此之小就已窥得如何运用人心的驾驭之术……
  “涟儿还要皇叔教诲才可真成大器呀!”
  玄羯好笑的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无奈,却又有几分……爱怜……犹如看着一个太过聪明,却依然只是个孩子的小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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