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结绿 第十一章

  在那一瞬间,李安楚看到了他眼中难舍的泪水与无限的歉意,凄厉的“不”字未及出口,手中已陡然一轻,本能地收紧了交缠的手指,却如同绞在自己的心脏上一般,带来一种绝望与濒临崩溃的痛。就这样看着他的身体如飞絮飘落,溶化般地被雪白的浪尖吞没,而手里还紧握着他余温犹存的手,那是用全身心去挚爱的小孩的手……
  只有一只手而已……
  轻飘飘的份量,渐渐冷却下来的温度,却好似还有千万斤的吸力,引着李安楚不顾一切地想向崖下扑去。就在此时,纪人戚的手抓住了他双肩的琵琶骨,锁住了他一切行动。
  目光迷离地看着崖下奔腾的海水,纪人戚放声疯狂地大笑,边笑边捧住李安楚的脸道:“跳下去了……哈哈……跳下去了……我原以为只有恨才能使人跳崖呢……好可笑是不是?你是贵族,我是海匪,在失去的时侯,原来竟都是一样的痛……”
  手指抚过脸颊,慢慢滑到脖颈,纪人戚柔声道:“好可怜,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我来帮你解脱好不好?用不了多久我也会过去的,到时就轮到你帮我了,你会帮我找到小荻的是不是?”
  李安楚根本没在听他讲什么,整个眼神空洞的可怕。
  纪人戚的目光却变得很柔和,口角含着怜惜的笑,两手在安楚颈部合拢,就在将要用力的那一刹那,他的身体突然一震,手指渐渐松开滑落,不稳地后退了一步,低下头去看自已的胸前。
  那里透出了一小点雪白的剑尖。
  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纪人戚的脸象是解脱般舒畅,目光游离地落到地上纪人蛟的尸体上,他微笑道:“真好,你和我……都算死得其所……”
  在叹息般的咳嗽中,他拭去唇边的血丝,头也不回地问道:“人蔷……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实话了……荻的尸体……你已经找到了吧?”
  纪人蔷的手此时方才放开刺入他胸膛地剑柄,冷冷地道:“你放心死吧,荻和你不一样,我绝不会让他尸骨无依,他死的当天我就找到他了,现在就埋在那片椰林里。不过我是绝不会让你有机会和他埋在同一片土地上的,我将把你的尸体运到大海中间抛落,叫你来生来世,永永远远都没有机会再纠缠他。”
  “好啊,我们试看看吧,看来生,我能不能真正得到他……”纪人戚仰天大笑,血一股股从口中冒出,染血的身体缓缓倒下,笑容却越来越平静,眼睛到死都一直望着椰林的方向,怎么也不肯闭上。
  几乎是紧跟着纪人蔷赶到的李康泰已经呆住。视野所及未见卫小典的影子,只看到木然不动的李安楚手里紧握着一只苍白秀美的断掌,当下心头狂跳,立即扑上前去搂住他的身体,激烈地摇动着喊道:“安楚!安楚!你怎么样?回答我安楚!你别吓我啊———”
  栗原夫妇此时也匆匆赶到。尽管同样担心焦虑,但比起已完全乱了方寸的李康泰来算是镇静了许多。栗原立即解开安楚肩部被制住的穴道,同时鲁娜帮他包扎腿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两人都未敢开口询问卫小典的情况。
  李安楚表情中有一种可怕的平静,他一恢复行动自由,就立刻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断掌交给鲁娜,叮嘱道:“这是小典的左手,我房间床下有一瓶用降龙草(还有哪位大人记得这个吗?)配制成的药水,请将这只手放进去浸泡着,可以保持三天存活,等我去把小典的人找回来,就可以帮他再植回去了。拜托你鲁娜姐。”
  他的语气相当平缓,好象一点没想到就算这只手尚存活,但手的主人却可能已永远无法活着回到他身旁了。
  鲁娜含着泪捧着这只断掌,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就起身狂奔着离去。
  李安楚推开康泰环抱着他的手站起来,看也未曾看他一眼,只对栗原说了一声:“我去找小典,来帮我一下好吗?”说着就快速地从崖边攀着岩石下到海边,顺着海流寻找,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腿上的伤痛。
  栗原同情地看了李康泰一眼,也跟着爬了下去。
  被独自留下来的康泰凝望着安楚身影消失的地方,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忧伤,不自禁地将下唇咬出一个殷红的血印。尽管他从派卫小典来这个是非之地的那天起就做好了安楚会恨他的准备,但当这一天真的来到时,才发现原来这种无奈的伤痛竟是如此让人难以忍受。他并不是真的想让卫小典出事,毕竟从某种方面来讲他其实也蛮喜欢这个可爱的少年,只是有时侯当自己满怀的柔情被忽视被拒绝时,身为太子的高傲自尊也曾驱使他动过“如果没有卫小典”之类的念头……
  纪人蔷没有理这边的混乱场面。她明白从今天起青鸥帮的百年基业算是已灰飞烟灭,覆巢之下无完卵,作为帮中重要首领的她最终也逃不过被清剿的命运,所以她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在官兵尚未完全攻上无崖岛前处理掉纪人戚的尸体。看了地上的纪人蛟一眼,她叹了一口气,如今已经没有时间管他了。在这一生中,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成为哪个人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但他却比其他人都快乐,因为他心里从未曾有过恨,只有单纯的爱与满足。
  拖抱起纪人戚的尸体,她向李安楚等人的反方向走去,还未走几步,就听到一个人叫了一声:“纪姑娘……”
  一开始她并没意识到这是在叫她,毕竟除了纪人荻外,从来没有一个人记得她其实是一个女性。回过头来面对着脸色依然苍白的青年,唇边不自禁地现出一抹冷笑。
  又是一个强求而不得的人。这世上失意人总是大大地多过得意人,纵然想怨苍天,也不知是该怨它太无情,还是该怨它太多情。
  “纪姑娘,在下有一事相询。”康泰勉强压抑住了心头的负面情绪,暗暗嘲笑自己即使已明白不会被接受,却仍是无法坐视他的绝望与痛苦。
  纪人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从纪人戚对纪人荻的执着来看,在他落崖后必是动用了所有人手发疯般地寻找过,而最后居然被你一个人在他死的当天就悄无声息地找到,这怎么看,也不象只是运气问题。”康泰紧盯着纪人蔷的眼睛道。
  纪人蔷仍是不置一词。
  “看样子你似乎没有走任何的冤枉路,根本就是知道他会被冲到哪里去。所以……请教纪姑娘,这南崖下的海域,是不是有流向固定的暗流?”
  纪人蔷绽出一丝冷艳的笑容:“看来你也不笨嘛。没错,这下面确实有暗流。纪人戚以前杀人从不自己处理尸体,总是叫我将尸体丢下海,后来我发现凡是从南崖扔下的尸体,最后总是会在同一地方被发现。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所以当他还在象没头苍蝇一样乱找时,我就已经将人荻妥善安葬了。”
  李康泰立即急切地抓住纪人蔷的肩膀,厉声道:“你快带我到那个地方去!”
  纪人蔷冷冰冰地道:“刚才掉下去的那个是你们的人,与我何干?抱歉我现在没时间,一点儿也不想去。”
  李康泰深知现在不能急燥,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你肯带我去,我可以免去你的所有罪名,放你一条生路。”
  纪人蔷放声大笑起来,道:“生有何欢,死又何惧?拿这个利诱我,你也未免太可笑了!”
  李康泰正又急又怒时,一个优雅纤柔的声音道:“利诱不成,只好威胁了,如果你不带我们去,我们就把纪人戚与纪人荻的骨灰拌在一起,埋在同一个地方,叫他们世世代代纠缠不清,这样好吗?”
  纪人蔷脸色一变,目光从李康泰身上扫向神情闲适地斜依在一块岩石上的鄢琪,停留片刻后又转了回来,咬着牙对康泰冷笑道:“卫小典是你的情敌,李安楚也算是他的情敌,你们俩个为了情敌这么费神费力做什么?!”
  鄢琪顿时涨红了脸道:“你胡说什么?谁是我的情……情敌?”
  李康泰却根本没在意她说什么,见她口气已有松动,急急地问道:“你到底带不带我们去?”
  纪人蔷面色如冰道:“人都是有弱点的,你们拿人荻威胁我,我怎敢不听?但我有个条件,等我带你们找到卫小典后,无论他是死是活,你们都得让我带纪人戚的尸体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不能阻拦。”
  李康泰立即满口答应。
  纪人蔷丢下纪人戚的尸体,当先引路,鄢琪低头跟在最后。
  穿过岛中一片混乱的战场,纪人蔷随口丢下“帮主已死,停止抵抗”的命令,向西边走去。从一处颇为险峻的突崖处爬下,沿着海岸绕了几折,最后爬上一块巨大的海岩,向另一侧看了一眼,淡淡地道:“啊,已经冲过来了……”
  李康泰用力将她推在一边,探头望去,数十步开外一处舒缓的沙滩上,伏着小小的身体,满头乌发已完全散开,盖在脸上。
  立即从岩上跳下,李康泰飞奔了过去,用两手抱起软绵绵的身体查看。因为含盐的海水清洗,整齐的断腕处已停止流血,泛出惨白的颜色。康泰用发颤的手摸摸他冰凉的胸口,又战战兢兢将脸颊贴向口鼻之间试探气息。
  鄢琪气喘吁吁跑过来,紧张地问道:“怎……怎么样……还…还活……着吗?”
  李康泰结结巴巴回答:“不……不太清楚……”
  鄢琪跺跺脚,急道:“真是的……你快抱他回房,我去叫李安楚来,要快!”
  李康泰忙脱下外衣,裹住小典的身体抱了起来,鄢琪也转头向南边奔去。
  被视如无物般丢下的纪人蔷耸耸肩,摇头叹息般地苦笑,喃喃道:“都是一些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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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迷雾般混沌的意识中,最清晰鲜明的的概念就是“对不起”三个字,无论是被冰凉的海水淹没,还是被灼人的高热侵袭,时断时续出现的,不是身体的痛苦,而是心底浓浓的不舍之情与内疚之意。在四周绝然的黑暗中,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抚摸他的脸颊,有人在耳边絮絮低喃,有温暖的嘴唇轻轻送来甘凉的清水,但有时随着那游动的舌尖也会滑入苦涩的药汁……努力想回应,努力想寻找一处光源,努力想睁开铁一样沉重的眼皮……
  “小典……小典……”声音很遥远,却越来越清晰,“我在这里……你睁开眼睛……睁开啊……”
  “安楚……小典的情况稳定多了,你也该休息一下,好几天不吃不睡,要是连你也病倒了该怎么办?”另一个声音在劝说着。
  哦……安楚……好亲切、好熟悉的名字……
  不知又过了多久,乍然感觉到柔软的手指在拨弄眼睫毛,暖暖的唇在面颊上厮磨,眼帘处透过一小线细细的光亮,虚软的痛觉象苏醒般地席卷全身,口角泄出凭人耳几乎无法捕捉的呻吟。
  “小典,小典,你醒了是不是?”让人从心底里发疼的声音立即急切地传来,“小典,试着睁开眼睛……你能睁开的……试一下……”
  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微微地张开眼帘的一隙,但已经足够了,已经看到了在黑暗中也未曾忘怀的面容,熟悉却又陌生。那脸是从未见过的苍白,双眼是从未见过的红,眼中泉涌般滴落的……是感动喜悦的泪珠……
  再一次醒来时似乎是黄昏,远处隐隐传来海潮涌动的声音。温暖的气息包围着全身,努力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爱人轻皱着眉头安睡的脸映入眼中。心弦似被不经意地拨动,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抚平他的眉宇,刚刚一动,就感到一阵尖锐的痛楚。
  李安楚立即惊醒,撑起半边身体,用手指捋开小典的额发,惊喜交集地道:“小典,你觉得怎样?”
  小典眨了眨眼,向自己的左手看去,目中尚有些许困惑。
  李安楚立即解释道:“暂时还不能动,但血脉已可以流通了,再过几天,就能试着动一下手指,要完全康复需要六七个月的时间,只是……”他的神色黯淡下来,“可能没有以前那样灵巧有力了……”
  卫小典脸上浮起一个美丽无比的笑容,忍着喉部的不适缓缓道:“没关系,只要还活着,还能和你在一起,就算两只手都断了,也没有关系。何况,又不是右手,不妨碍我使剑的,青萍公子仍然是青萍公子,你可不要以为从今以后就是你结绿公子的天下了。”
  安楚也不禁解颐一笑,道:“我可不敢跟你抢风头,青萍结绿,你永远排前面好不好?”
  卫小典含笑向他依过去,两人相拥在一起,想起那几乎天人永隔的一幕,许久许久都默然无语。
  天色暗淡下来,安楚起身点亮了灯,捧来一碗温热的粥,一勺一勺喂小典喝下,又连劝带骗地哄他吃了药,才重新上床,将他的上半身靠在自己怀中。
  “这道伤痕,恐怕永远也消不去了。”小心地捧起卫小典的左手,李安楚感叹地道。
  如雪玉般苍白的手腕上,留有一圈半指宽的殷红伤疤,突兀而又刺目。
  “我又不是女孩子,这么一道伤疤算什么。”卫小典满不在乎地说。
  “可我每次看到的时侯,心里都特别难受,明明有我在你身边,却还让你受这样的伤……”李安楚幽幽地道。
  卫小典转动了一下眼珠,突然道:“楚哥哥,把你的剑拿来。”
  李安楚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将自己的结绿剑拿了过来。
  “把剑缨解下来,系在我的伤疤上,这样你就看不见了。”卫小典笑眯眯地看着腕上的绿色丝绦,道:“等回京城后,大家一定会很吃惊地发现结绿公子没有了,我现在是青萍结绿集于一身,风头绝对盖过你!”
  李安楚忍不住扑哧一笑,捏捏他的脸道:“什么青萍结绿集于一身,真亏你想得出来。好吧,只要你高兴,什么都可以送给你,一个结绿公子之名又算什么。”
  卫小典毕竟是重伤未愈,虽因大难未死而开心,但聊了一会儿就精神不支。李安楚轻轻将他的头捧放在软枕上,缓缓拍抚着他的背心,陪同他一起安心睡去。
  卫小典养伤期间,李康泰已处置完清剿余匪等所有善后事宜。纪人蔷在纪人荻埋骨处的椰林祭拜后,也带着纪人戚的骨灰离去。在善后过程中,康泰发现栗原行事相当有章法,是个难得的人才,便在被收复的几个海匪盘踞的岛屿上建立府衙,移民居住,让栗原在此进行治理,并相约在最初几年由朝廷进行补贴。
  鄢琪不知怎么的突然与栗原夫妇变得极其要好,不是煞有其事地和栗原一起讨论如何发展岛上的民生之事,就是和鲁娜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讲什么悄悄话。
  卫小典毕竟年轻体健,没过多久就可以在李安楚的陪同下出来晒太阳。两人乐得把杂事都丢给那个苦命的太子,一起溜到椰林里去甜言蜜语。
  刚刚接了几个小吻,闪眼就看见鄢琪躲躲闪闪地进来,卫小典一时好奇,强拉准备上前打招呼的李安楚藏起来偷看。
  只见鄢琪来到林中,在每一棵树旁跳来跳去的寻找,最后在上次李安楚与卫小典发现刻有“荻”字的那株椰树旁蹲了下来,用一块削得尖尖的木片掘了个深深的洞,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埋进去。
  卫小典乘他填土的时侯走近来看,也没看出是什么东西,只好开口问道:“你在埋什么?”
  冷不防听到人声,鄢琪吓得手一抖,连木片都掉在地上。等看清是卫小典与李安楚,才拍拍胸口舒一口气。
  “在埋什么?”卫小典又问了一声。
  鄢琪低声道:“纪人戚的一块骨头,是纪人蔷焚化他时我偷偷收起来的。”
  “你收那个魔鬼的骨头做什么啊?”卫小典相当吃惊,李安楚却没有说话。
  “纪人戚的确是个魔鬼,但我总觉得,今生今世他已经失去了纪人荻,如果连来生也没有机会的话,未免实在太可怜。”鄢琪黯然道。
  “可怜?那个家伙可怜?”卫小典觉得不可思议地瞪着鄢琪。
  “也许因为身世相似吧,我有时很能理解纪人戚心里的恨。他的确手段残忍,除了那些该死的人外也杀了好多无辜的人,但他绝不是天生的魔鬼。如果不是因为爱上纪人荻,如果不是最终又失去了纪人荻,他也许报过仇后就会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他……真的爱纪人荻吗?爱他为什么又要逼死他?”
  鄢琪向他苦笑了一下:“象你和李公子这样可以两情相悦,幸幸福福在一起的人并不多。你们没有见过纪人荻,他是一个象水晶一样透明和脆弱的人,他可以透过所有的伪装看见每一个人的真正面目。在他眼里,纪人蔷是个需要被男人爱护的女人,就常常偏向她,照顾她;他一直都知道纪人戚心里的计划是什么,但他还是尽力从别的少爷们手中保护他不被欺凌。后来纪人戚长大了,慢慢强壮起来,人荻又开始从他手中保护别的少爷们免遭他的毒手。可惜的是,这一次他从未成功过。为了保住父亲的性命,他最终做了纪人戚的情人。我来到这个岛上时,他怜惜我生得柔弱,便让我待在他身边,以此来护卫我。他们俩也曾有短暂的平静时光,但好景不长,纪老帮主突然在囚禁地被人杀死,人荻以为是纪人戚毁约下的手,极度的愤怒,即使在纪人戚忍下高傲的脾气亲口向他解释后也不肯相信,坚持要离开无崖岛,不想再见到纪人戚。尽管早就知道人荻不是因为爱他才和他在一起,纪人戚还是不肯放手,将他软禁在房间里,除了我和纪人蔷,谁也不许见他。人荻很痛苦,他常常流着泪看着我不说话,但纪人戚一进来就闭上眼睛。他因为不肯吃饭,瘦骨支离,纪人戚就找来最名贵的人参熬汤一口一口哺给他喝。我还曾经看到过纪人戚丢掉自尊低声求他吃东西……但无论如何,他不肯放他走……一直到那一夜……”
  鄢琪略略停顿了下来,李安楚悄悄将听得入神的卫小典抱起来,以免他站得过久身体不支。
  吸一口气,鄢琪继续道;“那一夜是纪人蔷帮人荻逃出房间的。她一直很爱人荻,但她明白自己根本不是纪人戚的对手,纪人戚也根本没把她当成对手。当她看到人荻铁了心不原谅纪人戚时,她就知道人荻这一生永远也无法获得幸福。既然不能将活的纪人荻带走,至少她也要让死的纪人荻脱离纪人戚的控制。我知道他们的计划,也知道那是死的计划,但我不能阻止。那晚的暴风雨真的很猛烈,人荻说想喝新鲜的的鲷鱼汤,纪人戚就带纪人蔷与纪人蛟去捕。人荻用纪人蔷给他的迷药迷昏了守卫,为了不让我受连累,他也迷昏了我。后来的事你们就知道了,人荻直接去了南崖……我只知道纪人蔷一定找到了他的尸体,但那时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把人荻埋在了哪里,也一直没有问过。”
  卫小典向李安楚的怀里缩了缩,感叹地道:“比起他们,我们不仅幸福,而且更是幸运。纪人戚一生作恶无数,最后却是为了不是他的做的事而失去所爱,真可谓造化弄人。纪老帮主到底是怎么死的,可能永远也不为人知了……”
  “是我杀的。”鄢琪淡淡道。
  卫小典吓了一跳。
  “你们大概都知道我的身世了吧,”鄢琪唇边露出一抹忧伤的笑,“我到这个岛上,可不是来玩的。也许比不上纪人戚血腥,但那个老家伙何尝不是一个恶魔?人荻最不幸的,就是身为他的儿子,背负了他的罪恶,所以今生才得不到幸福。也许来生有机会,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这么说,只有你知道纪人戚是冤枉的?”
  “我对人荻坦白过,但他以为我是被纪人戚威逼来背黑锅的,怎么也不肯相信看起来这样软弱的我会去杀人。”鄢琪笑得有些无奈。“自从人荻死后,纪人戚就完全变成了无可救药的魔鬼。他开始杀戮、征服,一个接一个换女人,只是从来都不碰男人,也许是因为男人的身体会令他想起人荻吧。”
  “不…不碰男人?……那……那……”卫小典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问。
  鄢琪向他笑了笑,道:“卫公子想问他有没有碰过我?”
  小典的脸更红,慌慌张张地摇头:“不……不是……”
  “其实纪人戚是个很忠实的情人,人荻死前他连身体也很忠实。他留我在身边,是因为我曾亲眼见证过他与人荻最幸福与最痛苦的时光,只是他不知道一手断送他所有希望的人也是我。每天夜时他都会梦见人荻在他眼前跳崖而死,不管睡前他曾经怎样跟女人欢爱,只要睡着了,就会作梦。他不愿意被其他人看见自己这样脆弱的一面,所以要我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好及时叫醒他。对纪人戚来说,最可怕的不是噩梦,而是噩梦醒来,发现那就是事实。”鄢琪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尽管我很害怕他的喜怒无常与残暴,但一到这时,心里就忍不住觉得他真的好可怜……”
  卫小典听得呆住,小嘴微微张着。李安楚问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鄢琪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扭头看向一边,道:“还能有什么打算,留在这里帮栗大哥鲁娜姐的忙啊。”
  李安楚微微一笑:“就算知道你是渔村里出生的,还是看不出你哪点象海边的人。我倒觉得可能京城的生活更适合你,你为什么不跟康泰走呢?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鄢琪撇撇嘴道:“我才不用谁照顾我呢。太子殿下身份高贵,也不适合我这样的人跟在身边,他一时高兴,又养得起,所以捡我回来,虽然给我锦衣玉食,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我鄢琪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也算有点傲骨,才不会明知人家不在意你,还厚着脸皮赖着不走的。再说了,”鄢琪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他也没叫我跟他一起回去啊。”
  “也许他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不需要叫啊。”卫小典冲口道。
  李安楚忍住笑,附和道:“是啊。小康的脾气我知道,越是要紧的话越不肯说。上次我误会是他狠心逼你上岛做内应,他竟一个字也不解释,实在拿他没办法啊。”
  鄢琪默然良久,方轻声道:“我知道你们的好意,但是……,反正海岛上也没什么不好,我也住惯了。不说了,你们两天后就要启程回去了吧?就不打扰了。埋骨的事还请你们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担心被纪人蔷知道了风声,她一定会回来挖的。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聊。”说罢,转身就向林外走去。
  卫小典准备追上去,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被人抱着的,回肘在李安楚胸前轻轻捣了一下。
  “先别掺合,”李安楚亲了他一下道,“给小康一点时间,也让鄢琪好好考虑一下,他们都是聪明人,会弄明白自己正确的选择应该是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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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两天鄢琪去帮忙组织移民的事情,闲下来的李康泰十分无聊,被安楚和小典拉出去捡贝壳、看涨潮落潮,觉得自己真是悲哀,竟没人体贴他是在痛苦的失恋期,是应该被安慰、被开导的,可见平时做人太坚强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启程的那天风平浪静,艳阳高照,一百艘战舰出动来接驾,可惜无崖岛港口太小,只靠过来十艘,场面一点也不气派。
  鄢琪躲在栗原背后,安静地站着。李安楚扶着卫小典,含笑朝他们挥手道别后上了船。
  康泰端着太子的架势吩吩了栗原几句后也随后上了船。船长前来请示是否可以起锚了,李康泰左右看看,目光一路找回到岸上,断喝一声:“琪琪!都快开锚了,你还在磨蹭什么,快点上来!”
  李安楚笑眯眯地抛给鄢琪一个意为“我说是吧”的眼神。鄢琪嘟起了嘴以掩饰唇角的笑意:“上来干什么?”
  “干什么?”康泰大为吃惊,“要开船了啊,你不上来怎么开船?”
  “你们自己走啊,我又不去。”鄢琪将头扭向一边。
  “不去?那你想干什么?你没跟我说要留下来啊?”康泰几乎跳了起来。
  “你也没跟我说要我一起走啊。”鄢琪回嘴。
  “那还用得着说吗?你当然是要跟我回去的!别闹了,快上来!”
  “你没叫我,所以我没准备行李。”鄢琪还是躲着不动。
  “没什么要紧东西就别准备了,缺什么我给你买。上来,安楚他们等着呢。”康泰头痛地招招手。
  “那有我妈留给我的手链……”
  康泰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吼道:“那还不赶快去拿!真是的,满船就等你一个人。”
  鄢琪吐吐舌头,转身跑开,背对着康泰绽出开怀的笑容。
  船上的康泰摇摇头,对李安楚抱怨道:“我家琪琪就是任性,让人一点办法也没有。”见偎在一起的两人都睁大眼睛直直地看他,不禁问道:“看什么?怎么啦?”
  李安楚与卫小典一齐忍笑,一齐摇头,一齐道:“没什么。”然后一齐转过头去欣赏海景。
  康泰莫名其妙地瞪着两人。天哪,是不是每对情人都象这么恶心的?
  叹息着又将目光投向岸上。真是的,到底拿什么去了,怎么还没有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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