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情夫 第五章

  墨维站在窗边注视着与台湾几无二致的亮夜街景,旧金山唐人街最主要的街道——格伦特大道上有同样的中文招牌和同样的夜生活,尢其晚饭后八、九点正是华灯初上、人们各自寻求轻松欢乐的时刻。翩然站在窗的另一边凝视着他,不顾一切、满怀爱意地凝视着他。
  “我要告诉你关于我的过去,然后你再决定能不能接受我的一切。”墨维举手阻止翩然说话。“我要警告你,那绝对是很丑陋可怖的。”
  翩然点点头。
  “我是个孤儿,一个完全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的孤儿。”
  翩然不喜欢他声音中的冷酷无情。“墨维……”
  “没错,那是我的名字……”
  翩然困惑地看着他。
  “我还有一个代号,”他非常紧张,甚至还带着恐惧,但是外表仍是完全不动声色。
  “鹰眼。”
  “鹰眼?”她茫然重复道。
  “我是个杀手。”他沉静的说,等待她恐惧与厌恶的爆发,还有,唾弃他的一切。
  一阵长长的静默,他看着她设法消化他的告白,她的眼神由困惑不解到若有所悟,然后是……兴奋!
  她手掌心在额上重重拍了一下,“该死!我早就该猜到的,毕竟有那么好的胆识跟身手绝对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而且你也告诉过我你杀过人……”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但是你还是应该早一点告訢我的,这样我就不会以为你斗不过那四个黑社会的人,白白替你担了那么久的心!”接着她的嘴角竟然开始顽皮地上扬。
  “真酷!杀手耶!”她的脑袋俏皮地歪了歪。“告诉我,墨维,你很厉害吗?我是说你很出名吗?”她的语气相当认真,似乎她真的很好奇似的。
  墨维惊愕而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他花了同样多的时间去消化她的反应。
  “怎么样?”她催促,“你到底是无名小卒或是享誉国际?”
  又诧异了片刻后,墨维也不由自主地微微翘起嘴角。“那很重要吗?”
  “我想那不是很重要的,”她低语呢喃并悄悄抬起手去碰触那张曾经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此刻却荡漾着若有似无笑意的嘴。“重要的是你是否在我身边。”
  他喟叹,翩然感觉他的手指轻触她的嘴唇,在最隐密的地方激起无数的震颤与渴望,他凝视她的双眼热切得令她感动得差点哭出来。他的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感受片刻它的柔软细致后才放手。然后他后退一步,她的视线与他的交缠,深陷在他眸中危险而奔腾不息的暗潮中。
  “我在十二岁时杀了第一个人。”他口气中有着赤裸裸的自我厌恶。
  “十二岁,大约像温家的小弟一样大。”
  他充满痛苦愤怒回忆的眼睛直直射人她眼里、剌入她的心,她的心因他的自鄙而哀伤,她迫切地想抹去他眼中的痛苦、抚平墨维眉宇间的皱褶,但是翩然明白现在她只适合做个忠诚的聆听者。
  沐浴在她眼中那陌生的体谅及毫不质疑的接受,还有那浓郁得化不开的爱意缓缓传送过来的温暖,墨维可以感觉得到心中那道牢不可破的冰墙在崩塌、在融化。突然间,他意识到这便是他多年来一直在寻觅的,它不是自由,而是某种难以捉摸却又深刻得足以洗涤他内心污秽的感受。
  他强迫自己再后退一步,摆脱此刻的亲匿。翩然了解,于是她也退后数步坐下来,默默地等待他继续吐露他不堪回首的过去。
  “七岁时,我从孤儿院中逃出来。如果我不逃,我的下场不是饿死、冷死,就是活活被打死,所以我偕同八个院童一起逃跑。
  有两个被追回去了,我和另外六个院童一起过了三个多月又偷又骗的日子。
  然后,我们遇到了他——-孤狼,一个退休杀手,他把我们一起带回去,开始我们另一段艰辛的日子。
  那时我才了解到,孤儿院里那些残酷的童年对我日后的遭遇反而是很好的磨练,我从中学会了如何掩饰真实感受、如何不在永无止境的学习与严酷的训练下崩溃,这正是我能继续生存下来的原因。
  而另一个重要的生存条件便是绝对的冷酷、彻底的无情,这一点我倒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做到了。这真的很容易,因为我根本不了解何谓温情。”他冷笑。
  “大部分的人都以为只要敢杀人就可以成为杀手了,或许是可以,但是只拥有杀人胆量的杀手很容易便会成为停尸间的另一具尸体。
  我们没有去过任何一间学校,没有上过任何一种正式课程,但是我们的学识比任何专家都要专精。孤狼告诉我扪,要做一个顶尖杀手,丰富的学养是最基本的需要。
  历史、地理、物理、化学、医学、语言、电子、建筑、机械……甚至烹饪,举凡你说得出来的,我们都逃不掉。从最简单的小匕首到所有各种最尖端的武器,我们也都要有最深刻的了解和最快速的制造能力。
  世界上各国的情报掮客,黑、白两道的详细资料,武器供应商,甚至其他杀手的状况、恐怖组织、游击队,所有杀手可能接触到的,我们都有最清楚、最详尽的资料。
  当然,在学识教育的同时,我扪也同步进行各种武技及体能的训练。
  我们每一天的睡眠时间只有四个小时,三餐饮食、洗浴时间加起来不过一个钟头,三餐之间各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我们的生活紧密的令人难以置信,常常有人吃饭吃着吃着就睡着了,脸孔就掉落在自己的饭菜里,那情形实在又可笑又可悲。”
  他苦涩地笑笑。
  “孤狼的家、或者该说是我们的住处是位在只有直升机才能到达的高崖,一个即使想逃也逃不出去的绝地。所以不管我们有多苦,依然只能像机器人一样没有自我、没有思想的听命行动。
  当我们十二岁时,我们每一个人就被要求能够闯入任何一个防备最精密的电脑系统。
  在这个科技时代里,几乎所有的情报都可以从电脑中攫取,只要有足够又精密的情报,便能将杀手在执行任务时的危险减至最低。
  因为,以孤狼的声名,他接受的任务一般都是有相当程度的困难性,而且通常我们的标靶,也都有一定的知名度且是普通杀手无法得手的。
  不管能力够不够,这时我们就得开始出任务了。我是七个人里头年龄最小的一个,所以我是最迟才被命令出去行动的,有一个同伴在出第一次任务时就失手而牺牲了,我们都被吓死了,可是我们没有权利说不。
  只要没死,我们的生活就得照样继续着,有任务时就轮流出任务,没有工作时依然有持续不断的教育和训练等待着我们,因为孤狼要求我们随时都要保持最颠峰状态,直到有一天……”
  墨维停下来自我解嘲地哼了哼。
  “直到有一天,我的名声开始传播开来,因为我完美的终结标靶方式,因为我从不失误,因为我都以最短的时间完成任务。越来越多的雇主指定我的‘服务’,我的价码也越来越高。到了二十岁,在孤狼指定外出独立的时候,我已是相当有名气的高手了。”
  墨维疲惫地揉揉太阳穴。
  “孤狼说:要经历各种生活上的磨难,才能随时保持警觉慎重的态度。
  所以每个人一满二十岁就得滚出去自力更生。
  那实在不容易,虽然我有身分证明,也有最丰富的知识涵养,却没有任何学历证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认识的人都没半个,除了身上的一套衣服,我连一毛钱也没有,所以,世界有名的杀手居然饿了两天之后才找到第一份工作——-搬运工,真的很可笑,不是吗?”墨维嘲讽着说道。
  翩然沉静严肃地望着他不发一语。
  “我知道我的同伴们有的人直接去做打手或保镖,能够学以致用兼填饱三餐,日子也可以舒舒适适地过。但是我不想,我杀的人已经够多了,实在不需要再多几个来点缀,既然没有学历,我能做的就只有不要求学历的劳力工作了。其实那也不错,至少我很平静。”
  他转头望向窗外。
  “我想你心里一定会有疑问,为什么我不在那时候乘机脱离孤狼呢?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是吗?答案很简单,那时候我是很厉害没错,但还是没有他那么厉害。我知道自己绝对逃不过他的追踪,而逃跑被抓回之后的结果是什么,我一点也没有兴趣知道,我只要知道那绝对不会很愉快就够了。
  当然,随着时日的逝去,我也更厉害了,或许我早已经不需要怕他了。
  但是……”他蹙眉深思。
  “也许是麻痹了,甚至是习惯了,也可能是我觉得欠他的,他把我们养大了不是吗?
  虽然日子过得很艰辛,至少不愁三餐,他也从不打我们,或许会责骂,但是他自有一套惩罚方式。而且他也教会我们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还有一技之长,尽管这个技能并不是我想要的,但是,至少就这两点上来说,我算是欠他的。
  所以,我一直没有脱离他,依然听命执行任务。我不知道人情债要还多少才算还清,我只能顺着这条布满鲜血的路一直走下去,麻痹的生活在这世界上,没有心、没有灵魂,只有一具空洞的躯壳像行尸走肉般生存着,直到有人喊停。
  十年后,也就是我三十岁那一年,孤狼因癌症过世,当初的七个同伴也只剩下三个人,其他四个人全在任务过程中丧生了。他把我们各自的酬劳分别存在瑞士银行的私人帐户内,在他临终前,他把它们还给我们,同时也把我们的生命与自由还给我们。
  过去,我一直遵行着自己定下的生存原则——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不交朋友、不和任何人扯上私人的感情瓜葛、不跟任何人合作、不相信任何人、不多管闲事、不和同一个女人做爱两次……”
  翩然始终一动不动仔细聆听着,直到此刻她才突然扬了扬眉。
  “……那是一种孤独至极的生活,这样的生命既寂寞又空虚,但是——安全。
  直到我得回自由后,才允许自己改变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的原则。
  因为我厌倦了,厌倦我的工作,厌倦漂泊不定、居无定所的日子。
  虽然瑞士银行里有惊人的存款,虽然许许多多的雇主仍然指定我的服务,但是我宁愿选择单纯却实在的劳动工作,至少那是我自己的选择,至少一点一滴流出的汗水能让我感到自己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再是个傀儡。”
  但是他一直找不到他的归属,所以他依然漂泊不定。四年多来,他无止息地搜寻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事物。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痛苦的过去,但是他的未来却仍隐藏在阴郁晦暗的灰色海洋中,所以他必须继续搜寻,没有选择。
  然后,他来到了他身分证明上的出生地——台湾,也找到了他真正渴求的目标——她。
  他温柔地凝视她。
  “将近二十年的杀手生涯里,唯一令我感到安慰的是,我从未伤过女人和儿童,也从未伤及无辜。”
  墨维微微一哂。“当我十五岁时头一次拒绝接下孤狼派给我的任务——
  一个富豪之家的九岁继承人,他气得差点失手把我给杀了!但是我告诉他,我宁愿他将我杀了,否则不伤妇孺及无辜者将会是我的杀手格调与原则。如果他不杀我,那就最好记住我的原则。”
  “嗯……”翩然故作正经地点点头赞同。“不错的格调,极好的原则。”
  墨维有点迟疑地在她身边坐下。“所有的人都害怕杀手。”
  “我的胆子比别人大。”翩然很自然地把身躯偎过去,脑袋倚在他的肩窝上。“而且你说你不杀无辜者,那么他们都是罪有应得的。”
  他闭起双眼。“依旧是满手血腥。”
  “如果我有那个能力,我也会去做,这叫替天行道。”
  “我动手的时候,可一点也没有想到对谁有好处,我只是一具没有感觉的杀人机器。”他自嘲道。
  “但是有心。”
  “我……”
  翩然以她所知道最好的方法阻止他无聊的自鄙,一个热情的亲吻。片刻之后,她才移开她的唇靠在他身上喘息着。
  “你们都退休了吗?”她随意问道。
  搂着翩然,墨维把头凑在她发上闻嗅着淡淡的发香,同时慵懒地说道:“他们两个没有,依然在接受任务。”
  “你呢?”
  “虽然到现在都还有人要求我接受任务,但我从得到自由那天起到现在四年,都没有再接受任何任务。”
  翩然抬眼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有人来找你吗?我怎么都不知道?”
  墨维笑着把她的头再压回他的肩窝。“没有人知道‘鹰眼’的真面目,除了剩下的那两个同行伴外,全世界就只有你知道‘鹰眼’就是康墨维,所有的任务要求,都是寄到野兽窝的电子信箱里,偶尔我会进去看看。”
  “野兽窝?”
  “孤狼的住处,也是我们二十岁以前的住处。”
  翩然想了一想。“他们不会泄漏你的身分吗?”
  “他们不敢。”墨维眼里闪过一丝酷寒。“他们知道如果胆敢泄漏我的身分,我绝不会放过他们的,而世界上绝对没有人能够逃得过‘鹰眼’的手掌心。”
  翩然抬头以奇怪的眼光注视着他。
  墨维不安地收敛起狠辣的神色。“我……我吓到你了吗?”
  想到他从没有过快乐的童年、自由奔放的少年时期以及恣意放肆的盲目追求年代,她的心就感到紧绷扭绞、疼痛不堪。没有家人亲戚,也没有朋友知己,更没有人爱护和疼惜,生命中除了杀戮之外就只有孤独寂寞和紧张戒备,天哪!这是怎么样一种恐怖可怕的人生、怎么样一种悲哀无望的生命?
  轻轻的,她抬起手拂去他额前一绺散落的发丝,在那副僵硬、冷漠的面具下藏着一个寂寞小男孩的心和一个感情丰富男人的身躯。
  “不,墨维,你没吓到我,你永远也不可能吓到我。事实上,”翩然微笑着把头往墨维的怀里钻,像只撤娇的小猫咪似的,双手还紧紧地环抱住他的腰。“我喜欢,你实在很酷,我真的好喜欢!”
  墨维深吸一口气。“你真的不在意我曾经是个满手血腥的杀手?”
  “就算你是希特勒,或者是毛泽东,还是海珊,我都一样爱你。”
  墨维低吟一声,不由自主地收紧搂着她的手,他可以听到心中最后一块冰墙倒塌的声音!
  “我爱你,翩然。”
  “我也爱你,墨维。”她嫣然笑着柔声说。
  他深深地啜了口气,因为紧张,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他的呼吸也变得困难而急促。
  “我无法想像失去你的生活,翩然,我再也无法忍受任何一个见不到你的日子。”
  她俏皮地歪着脑袋问:“那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想……如果……”他吞吞吐吐地说,神态紧张又迟疑。“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愿意嫁给我,那一切……”
  “我愿意!”甚至没耐心等待他说完他的求婚,翩然便急着答应,随即毫不温柔地扳下他的脑袋送上热情的亲吻。
  墨维高兴得心都快爆炸了,他终于觉得自己是个完整的人,他生命里再也设有空虚寂寞,因为他找到了他的归属!
  她就是他的归属!
  ★★★
  虽然有半年多的时间,方安然的公司都是处于群龙无首的境况,还好公司一直是在稳扎稳打、力求安定的发展下走过来的,所以尚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方安然用三天的时间,快速地处理掉必须由他亲自处理的公事,之后便专心地帮翩然看顾着超商。
  方美然也常来帮忙,同时和方安然讨论自己的婚姻状况。她有预感丈夫的情妇若是有了孩子,届时便是她该离开婆家的时候了。
  最令人忧烦的是,那批混混自从得知墨维不在之后,骚扰的次数便急遽增加,而且总要毁坏到某个程度才肯离开。有些人忍不住又通知警察,然而情况依然不变,依旧是在警察到达之前,人就溜得一个也不见。而他们一旦报警,骚扰的次数就仿佛在惩罚他们似的更为加倍,几乎是一天两次来报到,简直是不堪其扰。
  一年一度的春节就在愁苦惶然中凄凄惨惨地度过。
  谁也没有想到,即使墨维自己也不可能想到,他的离去竟然会造成整个康乐社区的困扰。
  ★★★
  兴高采烈尚不足以形容翁镇福此刻的心情,他咧着一张大嘴望着正在报告好消息的韩山,心中考虑着要不要给他加薪。
  还是不用吧,他想,反正他又没有抱怨。
  “……照这种情形继续下去的话,他们来找我们卖土地的时候应该不远了。”
  说完后,韩山轻轻吁了口气,情况的转变实在出人意料之外,就在他束手无策之际,那个拦路闸突然消失不见,然后一切就此顺利进行下去。
  翁镇福满意地点着头,接着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那家伙怎么会不见了?被人宰了吗?”
  “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差不多在过年前一个礼拜便突然不见踪影,到现在已经半个多用了,他仍然没有出现。也许是辞职了,如果是这样就很完美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从我一得到他不在的消息之后,就叫弟兄们增加‘拜访’的次数,而且尽量把他们的损失扩大。弟兄们也回来报告说,他们这次的年过得可凄惨了。”
  翁镇福嘉许地直点头。
  “估计最慢再两个月左右事情应该就可了结了。”
  “好,好。”翁镇福禁不住大笑。“真他妈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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