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伟强站在繁嘉面前的时候,他真的不知该说些啥好?没有眼前这位“贵人”的出手相助,自己怕是早已象郝蕾说的那样“命已难保”了!自己的生命中出现了救星、自己的这条命因为有了他才得已重生。
现在,这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突然,繁嘉想起了老男人,那个曾想给他一个避雨挡风的屋、给他一个温暖疗病的夜的老男人。在自己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在自己最危急不安的时候,老男人不也是伸出了他的援手?虽然,老男人那些令他无法承受的举动吓得他和他翻了脸,但,内心深处,繁嘉还是对老男人心存一份感激。想到这里,繁嘉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份?也许一辈子都没结过婚的老男人真的是从心里喜欢他、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可自己为了那些说不出口的事就和老男人翻了脸,没有一点感激之情的跑了?而且,还骂他“有病”?……
“你不是上海人吧?”周伟强削了一只苹果,递给繁嘉:“是来打工的吗?你知道你那个样子有多危险?”
周伟强的话打断了繁嘉的思绪。繁嘉一五一十地把自己为了来找蓉蓉而和家里决裂、火车上蓉蓉的地址被偷、找不到蓉蓉又无法回家的事和盘托出,但,老男人家的一幕,繁嘉没好意思说。
周伟强笑眯眯地点点头,说道:“哦,看来你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孩!不错!不过,为了感情放弃亲情可不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你才十九,还小,感情上很多事你还不懂,还没有深切的体会,以后你会慢慢地明白的!你这样离开家,你妈妈会是什么感受?……”
繁嘉听着周伟强语重心长的话,感觉有一股明澈的溪流流进了自己的心田。眼前的他多象一位可亲可敬的大哥?给了自己身在异乡的温暖。他为自己做的事甚至于超过了大同乡下的一母同胞,平生能有这样关爱自己的人做大哥那将是多大的福份?!
“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在上海怎么生存?”周伟强一脸的严肃:“人是不能靠爱情活下去的,连生存下去都成了问题,你要爱情还有何意义?”
繁嘉望着周伟强:棱角分明的脸上,岁月没有留下多少印记。炯炯有神的大眼里闪着智慧的光茫。伟岸的身板成熟、坚强,象一堵可以倚靠的墙!繁嘉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夜在大同乡下用又臭又脏的破布鞋狠狠扇了他二嘴巴的大哥……
“其实,上海人并不象很多外地人说的那样一味地排斥外来人员,可对你这种不计后果、盲目冲动的行为决不欢迎。看看现在,你说你怎么办?”周伟强拉着脸,在屋里来回踱步。片刻,问道:“说说你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打算?繁嘉一脸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是啊!事已至此,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繁嘉发现,刚才还和蔼可亲的大哥,此刻表情肃然。他一定是看不起我了?……
晚饭过后,繁嘉觉得精神好多了。他在病房里走了走,想着早点出院的事,郝蕾见了直劝他多休息。繁嘉心想:五里屯的人可不是这么娇生惯养的、五里屯的汗子们从不会把身体上的小毛小病挂在嘴上,他们照样下地干活、上山背煤。何况,住在这里一天得花多少钱呢?
八点过后,周伟强又来看繁嘉。
繁嘉执意要求出院,他穿上了周伟强为他买的运动服,显得精气神十足。
周伟强眼前一亮,赞道:“哇,不错啊!挺标致的男孩子!”
繁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身上的运动服,喃喃着:“真不知该怎样报答您?大哥,您替我花的钱我会想法子还给您的”
还?繁嘉的脑海里一片茫然?眼下自己就连生存下去都是个巨大的问题,更何况到哪里去找那一大笔在他眼里看来简直就是天文数字的巨款?
“先说说你怎么活下去吧”周伟强摇了摇手:“我不喜欢听人说大话,你出了这扇门,去哪里?住哪里?吃什么?”
繁嘉没作声,他实在没法回答周伟强的话。
“我不是可怜你,也不是钱太多了烧的慌,看见你倒在雨地里,救你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你是上海人还是外地人?只知道我不把你扶起来?一条生命也许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替你付钱,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既已救你,总不能眼看着你再倒在医院的门口吧?”周伟强眼望窗外,声音低沉地说道:
“所以,你不需要报答我什么?因为你并不欠我什么?你明白吗?不过,以后有可能的话,钱,还是应该还的!”
“我明白”繁嘉低下头:“我要还你的不只是钱,我要还你的很多、很多……”
周伟强的手提电话响了,他出门去接听。繁嘉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上海陌生的夜又来临了。
“这样吧”周伟强接完电话,回转房来说道:“既然你和家里闹翻了不能回去?还想找你的那位‘朱莉叶’?再则,你不还说要还钱给我吗?可现在你一出这扇门,先要做的就是怎么不饿肚子?怎么样,给你找个活干吧?”
繁嘉一听,差点跳起来。
“别忙着高兴”周伟强一脸严肃:“你一没带身份证?二没办暂住证?三又没什么专长?在上海找个好工作绝非易事,弄不好还要被谴送回去连累别人,这些你都想过吗?”
繁嘉心里明白,在这人地生疏的上海,要想落脚扎根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梦想。但他已经没有了退路,虽然前方一片迷茫,他只能硬着头皮地往前走,没有余地可以停留。
繁嘉出院的那天,周伟强开车来接他。对周伟强的感激之情,繁嘉感到无法用言语表达。
繁嘉第一次坐在轿车里,浑身上下只觉得松软,这种感觉平生从未有过。一路上,绮丽的灯火耀得繁嘉睁不开眼,入夜尤喧的街市使得他目不暇接。大上海的感觉真的就是不一样!繁嘉想起了蓉蓉常对他说的话“晚上出门眼都花了”……平日里,听到上海这个名字,他便会想起天堂一般的另一个世界、就会想起在那个世界里独立奋斗的蓉蓉。多少回他梦里去到了那个人们叫做“十里洋场”的地方,和心上的女孩并肩努力、双伴双飞……每每想到这,他都会情难自控、夜不能寐。此刻,他已经站在了这块魂牵梦绕的土地上、已经置身于这流光溢彩的“天堂”里!可前路何方?
繁嘉恍若梦中。
繁嘉第一天来“鸥宝”上班,周伟强把他托给了领班大卫:一个高高瘦瘦、英俊和善的青年。繁嘉的眼里,大卫脸上的笑不曾消失过。
看着领班大卫不厌其烦地指点繁嘉的样子,侍应生杨康对杉杉说:“看见了吗?又来一个”
“妈的,看来你我第兄要吃瘪了?”杉杉忽然有了种强烈的不安。说道:“老板可真行啊!又来一手?”
“这小子可比你我有型!年龄又小,看来,你和我都没戏了!”杨康泄气地叹道:“来‘鸥宝’?不用大卫教,没几天他就上手了,你看那些屁的眼睛……”
“我就不信,这样一个土巴巴的乡下人,一下子就骑到我们头上了?”杉杉一脸的不服:“还不知道谁骑谁呢?再说,他真的有花头,老板能叫他来‘鸥宝’?”
杨康想想也是,周伟强上海滩生意做的那么大,怎么会把自己看重的人按排到一间小小的“鸥宝”酒吧里来做点头哈腰的侍应生呢?何况,“鸥宝”是周伟强眼里最无所谓的小生意。
“不过,你和我不也只能在‘鸥宝’里点天哈腰的做吗?”杨康还是觉得想不过来。
“鸥宝”酒吧利用地下室重新装修,面积虽不大,但整间酒吧极力营造一种浪漫怀旧的经典气氛,背景音乐尽显老歌,闪烁的烛光、漫散着不经意的伤感、诱人在淡淡的暗色调里品味出一丝丝似曾相识的经历。
繁嘉这几天心情好极了!他一直默默地问自己:这是不是梦景?自己怎么会有如此戏剧性的经历?在“山穷水尽”的时刻,突然地又“柳岸花明”了?他甚至于会偷偷地咬咬自己的手臂,清楚地告诉自己这一切竟然不是梦?不是大同乡下天天做的梦!
“鸥宝”里的活虽不繁杂,但却累人。每当夜深路静的时分,却是这里人气高盛的时刻。
第一天上班,繁嘉就手忙脚乱地把酒杯翻倒在了一位看报纸的男子的西装上,吓得繁嘉呆在了那里不知所措?那男子拼命用手里的报纸去擦被酒溅湿了的西装,嘴里“你、你……”气的说不出话来。
杉杉对杨康使了个眼色,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幸好大卫忙不迭地拿来了毛巾,不住地陪笑脸:“实再对不起!他是今天新来的”
男子用厌恶地目光狠狠地扫了繁嘉一眼:“帮帮忙,周老板怎么会请这种笨手笨脚的木头人?今天第一天上班?我的西装今天还第一次穿呢?”
大卫的笑脸漾的很开,高高的个子腰弯的很低:“请多原谅!今天您的单免了”
“真没劲,下次看到你们周老板非要抄他鱿鱼不可”男子气尤未消。
“快,去给康先生换杯酒来”大卫一边拉了拉傻站在那里发呆的繁嘉的手,一边对男子说道:“这事请多包含!周老板面前就不要提了,他就是周老板亲自请的!”
“他?……”男子望着繁嘉离去的背影,将信将疑地问道:“周老板怎么会看中他?”
繁嘉躺在床上无法入睡。
在“鸥宝”上班以来,繁嘉实再觉得不习惯。一来他总是感到手脚不听使唤,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客人们都满意?他不住地对客人点头说“是”、“就来”……
跑前跑后地满足着客人们各种各样在他眼里看来稀奇古怪的要求,如汽酒里要加点盐什么的?再则,进来的客人说的那一口流利的上海话,使他感觉就象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国度,更不能忍受的是每当请他们用普通话复述一遍时,很多客人立刻会抛给他一个冷冷的白眼并甩过来一句:乡下人。
繁嘉暗暗地下定决心:为了能早日找到蓉蓉、也为了报答救他一命的周大哥……就是再苦再累、再多的冷嘲热讽他也要挺下来,决不败下阵去!
他迷迷糊糊地刚想睡着,杉杉和杨康进来了。杉杉和杨康的家也不在上海,酒吧按排繁嘉和他俩同住一间宿舍。平日里,他俩常常不回来过夜,也几乎不和繁嘉说话。
“那家伙说下次一定带我去,你等着看吧,他老爸又从美国给他寄了一大笔钱回来,非得好好地开销他一笔”繁嘉听得杉杉在说:“他妈的!这家伙命可真好!有个大靠山老爸倚着,天天潇洒还不用上班,不象你我被人管、受人气、还要被人玩……”
“有什么办法?这就叫牛吃稻草鸭吃谷,各人生得各人福!”杨康无奈地在叹:“我妈又打电话来催我结婚,烦死人了,我妈就知道催、催、催,可钱呢?钱哪来?不是开玩笑,要很多钱的?”
繁嘉听得杉杉在洗脚:“就是,我大哥残废的腿弄一弄不也得要好几万吗?每天咱们看到的钱不少,可是,有几张进了你我的口袋?哎!别想了,想想烦死人的”
“对了”杨康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上次康健给你介绍的那个马来的老东西还够放吗?听说他身价有好几亿呢?”
“嘘……”杉杉压低声音提示杨康,很显然,怕睡在床上的繁嘉听到:“小心定时炸弹!”
杉杉倒了洗脚水,往杨康身边凑了凑:“妈的,恶心死人了,一身的臭肥肉,那个肚子就象几个月的女人,我差一点厥倒,可你知道最后出了几滴血?”
“几滴?”杨康象是自己会到手多少一样紧张:“他可有好几个亿哦?”
“呸!”杉杉气得声音都提高了:“不给,有他妈的几百亿也是个屁。老狗,整整弄了一夜?给了这点就打发我了,我他妈的是叫花子?”
杉杉还是怕繁嘉没睡着,做了个手势,杨康“哇”的一声叫道:“三百?这个老王八蛋,他当我们垃圾吗?”
“你要死了,叫什么叫,当心定时炸弹,报告上去,他晓得了立马叫我们滚蛋,他最恨做这种事的人了。你忘了当初诚诚不就是和我们一样,开了点小灶、弄了点小钱被他知道后开除了吗?……”
杉杉提起过去的同事诚诚,杨康气不打一出来:“真气人,不管怎么说,好歹也跟了他那么多日子,一点面子都不给?都是这种人,何必一本正经的!我们只不过业余时间扒点小分罢了!自己生意大小一把把,我们弄点辛苦钱他也要管?真是狗拿耗子!不过,诚诚也太不小心了,会被老派拿了去。这小子没义气,人家标哥叫他去见日本来的朋友是给他机会,他竟狮子大开口?最后弄得把标哥都卷出来了……还好标哥路子粗,否则,吃不了兜着走呢!”
“标哥还算不错,不计较诚诚和我们是同屋,常常关照我们。不象他,拿着大把大把的钱去做什么善事?白白扔进水里。要是标哥以为我们和诚诚是一路货?哼,会给我们好果子吃?标哥不要太辣手哦”杉杉说着标哥,繁嘉听得一头雾水。
“话又说回来,以前标哥和他既是朋友又是生意上的伙伴,怎么一下子就分道扬镳了?”杨康不解地自语着。
繁嘉不明白杨康和杉杉说的“他”是谁?标哥又是谁?繁嘉也无从知晓“鸥宝”里的人曾发生过怎样的故事?“他”?诚诚?标哥?都是些啥样的人?大上海,也许本身就有太多他不知道的故事?
“你说他会不会觉察到我们什么了?”杨康一边脱衣裤一边问杉杉:“要不,怎么会放一颗定时炸弹在我们身边?”
“我也在想”杉杉钻进了被窝:“他在上海滩有财有势,耳目又多,以后我们要小心点。别看我们跟过他,那早已经是老黄历了,虽然不见得他是什么大好人?但是,多少我还了解他一点,他最看不起我们做的那些事了!翻起脸来,他才不管过去的那挡子事,非把我们扫地出门不可。他要做正人君子,不会放码头给我们的。”
“那可不行”杨康有点急了:“我还需要很多钱呢?管他什么正人君子,最多‘鸥宝’不做好了”
“猪!”杉杉骂开了:“你他妈的屁眼犯贱是吧?就知道钱,他要做正人君子,会让他手下的人坏了他在上海滩的好名声?也不想想,我们做的那种事要是别人把手指到他的脸上,他能受得了?真是个苯鸟,他不要你的命才怪?”
杨康听了杉杉的话,楞了半天没出声。繁嘉心里直打鼓:难道他俩说的那个正人君子是“他”?
“说你笨鸟真没错”杉杉又开口了:“看把你吓的?他现在早不知又泡上哪位帅哥了?生意又那么多,还会有闲功夫来管我们?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拨掉眼中丁?别让他碍了我们的事?……”
“有什么办法呢?”夜幕里,杨康一个劲地点头。繁嘉突然感到一阵阵的寒意袭来,他忙用被子蒙住了整个脸,把黑漆漆的夜挡在了不想看见的外面。
“刹车了”繁嘉听得杉杉的声音:“免得触了雷!睡吧,我的腿都要断了。哎,我说你他妈的怎么不洗脚啊?”
“我累的洗不动了……”
“欠操……”
周未,午夜时分。
“鸥宝”的客人特别多。繁嘉跑出跑进,暗淡的光晕晃的他眼睛火辣辣的。傍晚,周伟强来过。和大卫低着头说了半天的话,走过繁嘉身边点了下头。繁嘉有一个多星期没见到周伟强了,今天见他,平添了一份威严。
有一位看上去年龄没过三十的男人伏在三号桌上,眼皮红肿。这几天他每晚都会准时来“鸥宝”报到。每次来,几乎都要拉着繁嘉的手和他聊天。繁嘉听着他唠唠叨叨,半天才弄明白,原来这个“心要碎了”的男人失恋了!和他同居八年的女友上个月结识了一位马来富商,没几天就跟着富商跑了,还把他所有的东西都卷走了,连招呼都没打一个。他越想越窝火,差点跳了黄浦江……后来想想家里还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母需要照顾,便打消了跳江的念头,可一肚子的闷气无处发泄,所以天天泡在酒吧里,“鸥宝”是他和那女人定情的地方,他不由自主地就走到这里来了。
繁嘉极同情他!自己不也是为了想和心爱的女孩天天在一起才和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吗?一个情字,有多少痴男怨女为其所困?看着痛不欲生的他,繁嘉想起了同在上海却无缘相见的蓉蓉……
有位客人要了杯“江山美人”,繁嘉送过去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这不是第一天上班就被自己弄湿了西装的康先生吗?今天,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个子不高但发型用发胶拉的很高的男子。繁嘉见他俩有说有笑地找了张靠角落的桌子坐下。
领班大卫接了个电话,出去了。杉杉赶忙溜到了吧台里点了支烟。繁嘉正和那个失恋了的男人聊天,杨康走了过来:“喂,二十一号桌有客人,你去招呼一下”
二十一号?那不是繁嘉的服务区、那是应该杉杉招呼的客人?繁嘉不解?心想:他自己躲在吧台里抽烟,却要我……
“还不快去?”杨康瞪着大眼睛,汹巴巴地吼道:“刚来就学会偷懒?老板派你来疗养的吗?人小心眼到不少”
繁嘉被杨康没头没脸地一通教训,愣了半饷才回过神来:自己是周伟强派来的,千万不能给周大哥丢脸,多干一点有何妨?比起在大同的矿上背煤来,这点活算的了啥?
繁嘉没再思索的走了过去,二十一号桌紧靠角落。繁嘉蓦地想起:这不是康先生和他朋友的位子吗?此刻,位子上空无一人,桌上杯里的啤酒早已喝了一半。怪了?人去了哪里?
繁嘉茫茫然刚要离开,康健出现了:“咦?你在这干吗?我又没叫你”
繁嘉刚想解释,康健不耐烦地摆摆手:“走走,我怕了你,还想再让我出洋相?苯手苯脚的,看见你就讨厌”
繁嘉没来由地被骂,心生委屈。面对客人,有理让三分。他刚转身,背后传来了康健带着上海口音的普通话:“乡下人!”
泪水在繁嘉的眼眶里打转,他不想让眼泪流下来,起码,决不在这个男人的面前流泪。繁嘉跑到更衣室,一任羞辱的泪水奔涌而出。他想起了身在上海的蓉蓉、想起了还在大同乡下的妈妈……
外面有人叫他,繁嘉赶忙擦了泪,走了出来。迎面看到的却是使他辛酸流泪的康健,繁嘉不想听他再说什么,忙着避开。
“站住!”繁嘉的身后猛地响起康健带着怒气的叫声:“叫你呢,乡下人!”
繁嘉不知何为地返回身来:“先生,您有何吩咐?”
“你偷了我的手机”康健怒气冲天,手指到了繁嘉的鼻子:“拿出来,快把我的手机交出来”
“什么?我、我偷……?”繁嘉被突如其来的事惊呆了!他的意识一片空白,眼前一片模糊。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一会,他们身边聚起了很多人。
“我……
我真的没拿你的手机啊!”繁嘉几乎要哭了,在他眼里:偷窃是天底下最为可耻的行为!妈妈曾一再对他说过,人就是饿的上街要饭,也不能去做偷鸡摸狗的勾当!五里屯的各家各户晚上白天从不锁门。在那里,女人卖身、男人偷盗被看作是最见不得人的事!繁嘉做梦也没想到?今天自己被人指着鼻子骂作“小偷”?成了最
“见不得人”的人?
“这个乡下人,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眼睛贼溜溜地,我上洗手间,手机忘在桌上,我前脚走、他后脚就来偷。还不拿出来,等着我动手吗?”康健暴跳如雷地叫着:“再不老实就对你不客气了?小贼?”
“我不是贼!”繁嘉据理力争:“你说我拿了你的手机,你有何证据?不信?我可以给你们搜”
“嘴还蛮硬?”和康健同来的发型拉的很高的男子在一边发话了:“你偷了东西当然不会那么傻的带在身边了,你的更衣箱呢?我们去搜。”
繁嘉心想:去就去!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带着一伙人进了后间的小小的更衣室。
小小的更衣室里挤满了人,显得有点乱。
康健和他的朋友一里一外地夹着繁嘉,气势汹汹。 繁嘉孤立无援,不断地申辩着。
“哪个是你的更衣箱?”康健推了繁嘉一把,动作粗鲁:“自己打开”
繁嘉心底坦然:自己没有做过窝奸藏盗的事,何惧昭白于天下?他不加思索地打开了属于自己的小小的更衣箱。
“又没上锁,你们看吧!”繁嘉理直气壮地大声说道:“我不是贼!别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
“把里面的衣物全拿出来”康健话音未落,他的朋友一个健步地走上前来,把繁嘉的衣裤背包一把拉了出来,只听“砰”的一声,众人的眼睛都直了!
“手机?真的有手机?”
繁嘉看着地上象变戏法一样突然显身的手机,惊得目瞪口呆!傻了!
“好啊!”康健火冒三丈地大叫:“果然是这乡下人手脚不干净,偷了我的手机还嘴硬?”
“看不出,小小年纪贼胆挺大?”
“喔呦,这样的酒吧用这样的小偷,下次谁还敢来,不要都被他偷光的?”
“送到老派里去……让他去吃官司”
……
繁嘉大声疾呼,拼命辩解:“我没偷!……我真的不是贼!……”
繁嘉的声音夹杂在人们乱哄哄的声浪里显得微不足道,人们把包围圈缩得越来越小……
“这小子还嘴硬?揍他!狠狠地揍他!”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嘈杂的人群象得了最高级别的指令,飞舞的拳脚雨点般落向繁嘉。繁嘉拼命用二只手臂遮挡来自四面八方的冷拳热脚……他的工作服从领口自上而下的被撕开、头发被抓乱、嘴角被打破、血殷红了他的白色衬衣……
“住手,别打了”繁嘉听得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叫大喊:“你们要把他打死的?你们放过他吧……”
愤怒地人群失去了理智,“打死这个小偷、打死这个乡下人……繁嘉只觉得自己已无力抵抗周围这些气急败坏的人们疯了一样不断袭来的暴力,渐渐地觉得整个身子软绵绵地摇摇欲坠、他的眼睛被一层淡淡的血色模糊、眼前的一切都若即若离了……
他感到有个人使劲地拽着他的臂膀,拖着他疯狂的向一个方向冲。他被他紧紧地牵着,二只手似成一体。他晕晕糊糊被动地跟着,这股强大的力量拖着他不停歇地奔跑,好象走了几个世纪?
繁嘉几欲不支……
躺在床上,繁嘉感到心口闷堵至极。浑身的酸痛已使他分辩不出哪里有伤?哪里在痛?
繁嘉的眼睛被冷冷的毛巾压着,他感觉钻心地凉!这份凉,直透心腑。他的耳边还在轰轰作响,疯狂的呐喊和吼叫象堵不住的洪水还在冲击着他的耳膜,黑漆漆中来自四面八方的拳脚似漫天飞舞的吸血蝙蝠还在汹残地向他袭来……
繁嘉惊恐不已!
“你没事吧?”
繁嘉努力地睁开眼来,无奈眼部被人打出了大包,视线显得扭曲。在他面前,一张熟悉的脸正俯下来关切地注视着他,脸上满是焦灼忧虑。
繁嘉认得出:正是这段时间天天来“鸥宝”泡吧的“失恋了”的男人---何威!
“好惨!”何威用手轻轻地抚了抚繁嘉肿涨的额头:“真是畜牲!下手这么狠毒”
繁嘉试着想坐起来,但浑身的痛使得他直冒冷汗。何威制止了他:“躺着,我去请个医生来”
“别”繁嘉拉住何威的手:“不要,我没事……躺一会就好了”
“也好!”何威为繁嘉拿来了药水:“他们一定到处在找你?不能让他们发现你的行踪,我看到有人打了110了?”
消炎药水渗透进破裂的伤口,象刀子钻心。繁嘉紧锁眉头,牙齿咬得很紧!他恐惧地问道:“110是干啥的?”
“就是公安局啊!”何威笑了:“专门处理各种治安上出现的突发事件、紧急情况。刚才要是让110把你带了去,你可就麻烦大了,各种情况对你都极其不利。再说,你人生地不熟,年纪又小,很可能出事?……”
繁嘉看着何威严峻的表情,似乎看见有一股巨大的阴影在包围着他。他的内心虚空无底,脑海里茫然一片。他忽地感到:自己一踏上这块梦寐以求的土地,就好象被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了,这张网漫天遍地,即便他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也始终无法冲突、无法挣脱。他几欲力竭,自己的命运将罩在这张网里被蹂躏支配,他几乎失去了仅存的一点点反抗的勇气和力量。
“情形对你的确很不利?你又拿不出足够的证据来应对这件事?而且,你的同事也没有一个能站出来替你作证的?所以,你面临的麻烦足够你头疼的”何威坐在繁嘉的床边,神情凝重:“对了,你办了暂住证了吧?”
繁嘉茫然地摇头:“我刚来,什么都不懂?连身份证都也忘在了家里”
“那就更麻烦了”何威站了起来:“凭我的直觉,你不会是一个坏孩子!我的直觉不会有错,我信你!目前你只能先待在我的家里,千万不要乱动,一来你有伤、二来也不要给我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你懂吗?”
何威语重心长,繁嘉感激地点点头:“我听你的!是你救了我!我要……”
何威急着摆了摆手:“不必!不要和我客套。我认定你是被人冤枉的,在‘鸥宝’里我观察你好几天了!当时我虽然一下子没有办法搞清事件的原委,但是我决不能眼看着你被那些畜牲打死……我也是在冒险!没想到,真的能把你从他们的包围圈里拉出来,你知道,当时太混乱了,整个酒吧都闹哄哄的……手机虽不是太贵重的物品,但,我总觉得这里面很蹊跷?你想想,他的手机怎么会跑到你的更衣箱里去呢?再则,二十一号也不是你的服务区啊?还有……”
繁嘉从未有过类似的经历,在这样的突发事件面前,他真的乱了方寸。仔细想想:的确有很多地方和细节值得推敲。
“别急”何威安慰繁嘉说道:“这事决不简单!事件的来龙去脉有很多地方存有很大的疑问?如果有人存心要害你?循着蛛丝马迹去查其实并不很难。我所考虑的是,今天‘鸥宝’里发生的事,你们周老板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何威的话使繁嘉想起了周伟强,他要是知道了自己成了“小偷”?会作何感想?在繁嘉的眼里:大上海真的就是浩瀚莫测的海洋,自己刚下水就快被淹没了。
繁嘉思绪混乱,躺在床上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凝神发呆。这时,何威家的电话响了。
“是张军啊?……什么?怎么会这样?……好的,我就来!”何威接了电话急急地出门去了。
繁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情无法平静。几天来的所经所历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和热情,他已无法再承受更多更大的打击。在大同乡下的时候,妈妈常对他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朝难!现在回想起妈妈的谆谆教导,繁嘉真是感慨万千!
繁嘉想起蓉蓉、那个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此刻,自己背负着巨大的压力、身处险恶的境况,这一切她都知道吗?为了她的一次次的召唤,自己冲破了一层层的阻力,千辛万苦的来到上海。可是,眼前面临的险境不能不使他生出了些许的心灰意冷。
何威没再和繁嘉多说些什么?繁嘉只是觉得这几天何威特别的忙,出出进进,几乎没有和繁嘉聊天说话的时间。繁嘉突然发现:此时的何威没有了前段日子来“鸥宝”泡吧的那种失落和颓废,俨然一个正在从事一项什么神秘重要任务的干将!
在繁嘉眼里,青春仍在的何威浑身充满了成熟和练达,中等偏上的个子结实饱满,二条健壮欣长的腿和宽阔发达的胸部尽显阳刚男子的力度美。何威始终把旺盛的胡须刮得青光泛起,整个人显得清爽整洁。
何威不知不觉中的变化,没有逃过繁嘉的眼睛,他百思不得其解:短短几天,他象是换了个人?他究竟是干啥的?他家里其他的人呢?他不是说他有位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吗?怎么几天来只看到何威一个人进出于这扇家门?这几天把他独自留在家中,何威在忙些啥呢?……
繁嘉记得昨日夜深,他被何威叫醒,何威急急地替他涂抹药水,身上穿的风衣都还没来得及脱?繁嘉既感动又疑惑?且不便探问,但,心里的迷茫日甚一日。
窗外,阳光灿烂,窗台上的圣诞树红叶夺目。繁嘉用力摆动了一下手臂,觉得已无大碍。看着还在沙发上熟睡的何威,忽地生出了一丝怜惜之情。为了不影响繁嘉休息,何威已在这并不宽大的沙发上睡了几天了,而他绻缩着的欣长健壮的腿却象二条展不开的蚯蚓,让繁嘉看了眼酸。
繁嘉试着打开了煤气炉,在牛奶里放进了二只鸡蛋,这是何威几天来为繁嘉准备的早餐。繁嘉学着做好,端至餐桌上用毛巾包住,免得何威起床时早已凉了。繁嘉看看墙上的挂钟,到了何威每天该起床的时间,可今天他却睡得一点声息都没有。
繁嘉不愿叫醒何威,这几天他一定是忙得筋疲力尽,该让他饱饱的睡一觉。
“几点了?”
繁嘉刚把地板抹干净,听得何威在问他:“你怎么起来了?伤还没好,快躺下”
繁嘉用力地转动了一下身体:“没事了,我全好了!再说,我们乡下的人不是这么娇贵的,放心吧,大哥”
何威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了桌上热气腾腾的牛奶和繁嘉刚煮好的面:“哇!让你伺候起我来了?看样子,学的不错,我真的没看走眼,你是个做事挺认真的男孩”
看着何威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繁嘉坐在一旁,说道:“大哥,我想今天就走?住在您家,太麻烦您了”
何威的筷子停住了,问道:“走?往哪走?你有地方可去吗?”
“我也不知道?可我不能再住在您家,已经够烦您的了。我想再去找找,看看有没有可以给我做的活?”繁嘉很感激地说道:“我会回来看您的,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你想过没有?”何威瞪了繁嘉一眼:“你出了这扇门,再被他们抓了去怎么办?他们可正到处找你呢?”
“在找我?”繁嘉一脸迷茫。
何威一边继续吃面、一边问道:“等过一段时间吧,避过了风头你再走不迟,何况,走了?你住哪?”
繁嘉低着头,一言不发。何威吃完面,点着了一支烟:“如果我没判断失误的话,你那天的事一定是有人蓄意合谋、精心策划的。但是,算计你的那些人到底想达到什么样的目地呢?从我得到的证据来看,‘鸥宝’里有‘内奸’。对了,你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繁嘉迷惑地摇摇头:“我生怕自己哪里出错会惹得他们不高兴?所以对人对事都是小心翼翼的,应该没有!”
“那个叫杉杉的是和你合住吧?”何威大大的吐了一口烟,有所指地问道:“他对你如何?还有那个杨康?”
繁嘉惊奇地看着何威,他竟然对“鸥宝”里的侍应生如此熟悉?平日没见他和他们有过来往?甚至于聊天何威也没找过杉杉和杨康?
“他们大概是瞧不起我?在酒吧和宿舍里他们几乎都不和我说话,我也不敢得罪他们。”繁嘉想起杉杉和杨康的亲热劲,说道:“他俩挺要好的,同出同进,说话还常常打耳语,象对兄弟似的,挺让人羡慕的。对了,那晚我睡的早,都下半夜了,我迷迷糊糊的听到他俩从外面回来,嘀嘀咕咕的,又是标哥、又是和谁‘生意’来着?我没听清?“
“标哥?”何威猛地扔了烟头,紧张地问道:“你听到他们说做的是什么‘生意’?还说了些什么?”
繁嘉心里纳闷:为什么何威对他说的这些话如此感兴趣?他想了想,说道:“当时,他们说的很轻,有一句没一句的,加上我睡的迷迷糊糊,实再没听明白?”
“我就知道这里面有‘戏’”何威在屋里来回的走着,表情严峻。繁嘉不知道他们的葫芦里都在买些什么药?一脸的不解。望着何威冷峻严肃的表情,繁嘉猜想:莫非有什么极重要的事要发生?
“我出去一下,你待在家里”何威一边穿风衣、一边取包,嘴里自言自语着:“奇怪?他周伟强派人到处找你又想干什么?”
“是他吗?”繁嘉听得何威的话,赶忙问道:“你是说周大哥在找我?”
何威蓦地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忙着掩饰道“没……没什么!我听到别人在议论,不必当真!你别放在心上。我有点急事,一会回来再和你细聊”
没等繁嘉追问,何威早已跑出了门。
顿时,屋里重归静寂。
繁嘉坐在窗前,望着窗台上红叶如火的圣诞树,心里泛起层层涟漪:风雨之夜,是周大哥伸出援手救了他!也是周大哥在他孤立无援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了他在上海落脚活命的机会!正如酒吧里的同事议论的那样,领班大卫就是因为周大哥的嘱托才对他指点有加、关照有加!对周大哥,繁嘉心存感激!那晚,自己出事的时候,大卫正好不在场,否则,他一定会为自己做主、也一定会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及时报告给周大哥,周大哥知道了自己无端被坏人冤枉肯定会替自己鸣不平的!对,应该尽快让周大哥了解这件事的真相,起码不能让周大哥也把自己看成一个鸡鸣狗盗之人!
想到这里,繁嘉一下子心里有了底:一定是周大哥知道了自己出走的原因所以才会急着派人到处找他?!而自己却躲在这里?……
快快去见周大哥!繁嘉拿定主意,给何威留了张纸条,压在何威每天喝茶用的杯子下面,关好了门,急急地去往“鸥宝”酒吧。
繁嘉的思绪象天上飘动的云,缠缠绕绕。他走在街上,感觉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紧紧地盯着他,目光汹冷、充满敌意。
走在穿流不息的人海车海中,繁嘉觉得自己始终是融不进这个氛围里的一个格格不入的异乡客。他的脚踏在上海的土地上,但感觉只是徘徊在一个长长的异乡的梦境里。
转过大厦的停车场,前面就到了“鸥宝”。繁嘉的心一下子抽紧了,要是周大哥不在“鸥宝”怎么办?哪里才能找得到他?找大卫?他又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繁嘉想起了那个令他心惊胆颤的夜、想起了那个要置他于死地的康健和他的同伙、想起了总是冷眼以对的同事杉杉和杨康、想起了110……繁嘉不寒而栗。
繁嘉一边想一边急急地赶路,却不料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是你?”繁嘉大吃一惊,面前站着的正是他最不想见到最害怕见到的人:要抓他去吃“官司”的康健。
繁嘉转身就跑。
“别跑”康健在繁嘉身后紧追不舍,嘴里大叫:“你站住!我有话对你说……”
繁嘉顾不得康健的大叫大喊,他拼命奔跑,想快速地把康健甩掉。他知道:如果被他抓住,那么就象何威大哥说的那样“麻烦大了”。
康健见繁嘉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急得叫道:“听着!你不是贼!你没偷我的手机!……”
康健的这些话,繁嘉隔的很远也听的清清楚楚。他一下子愣住了,停下来呆在那里。
康健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汗流了一脸:“我越叫你越跑,你跑什么跑?我是老虎?会吃了你?乡下人!”
繁嘉还没还过神来,康健说道:“听我说,那天是我冤枉了你,我的手机不是你偷的!给你打个招呼,看在大家无冤无仇的份上,这事就这样算了吧!”
“什么?算了?”繁嘉将信将疑地问道:“是谁偷了你的手机?怎么会放进我的更衣箱?”
康健不自然地笑了笑:“误会,是个误会”
“误会?”繁嘉一头雾水:“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哪里有什么名堂?你千万别胡思乱想”康健有点紧张地说道:“都弄清了,是朋友和我开玩笑的,无意间放在了你的更衣箱里,可后来没想到这事就弄大了,都怪我没搞明白就错怪了你,还差一点把你当小偷抓去公安局……好了,看在周老板的面子上,你别生气了,以后大家做个朋友吧!”
繁嘉一知半解地望着面前满脸堆笑的康健,心里全是迷惑,几天来,让他感觉迷惑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好了好了”康健把手搭在繁嘉的肩上,真的象个好了很久的朋友,亲亲热热地搂着他向“鸥宝”走去:“不打不相识吗?对不对?我是很拎得清的人,你也不会不上路吧?”
繁嘉不明白康健话里的意思,没有作声。康健笑吟吟地说道:“其实,你一来‘鸥宝’上班我就注意你了,你长得蛮帅的!比杉杉和杨康他们帅多了!一点也不象个乡下出来的人,我特别喜欢你的鼻子和唇,太完美了!看了真叫人心动。要是你出台的话……我准保你大红大紫还赚大钱……你懂我的意思吗?”
繁嘉茫然地摇摇头。康健大笑:“很正常哦!杉杉告诉我说你不是的?我还不信,在‘鸥宝’里打工的有他妈的几个不是的?时间一长不是gay也变成是的了!”
“你说啥呢?gay是啥?”繁嘉简直迷糊了。他一点也没听懂康健所说的“是的”“不是的”究竟代表什么意思?
“看你的样子可象个处哦?”康健眨了眨他冷俊的眼睛,笑的很好看:“纯纯的!我到是有点喜欢你了,真的,我这人敢想敢说,很直的!记得吗?你第一天上班就弄湿了我的西装,其实,当时我可以避开的,那样就不会使你倒翻了酒,是因为你长得太英俊了,我光顾了看你的鼻子就撞翻了你端的酒杯,想想蛮不好意思的……”
繁嘉心想:怎么自己遇到的男人都忍不住地欣赏他的帅呢?就连周大哥那样饱经世面的人也都会夸上一句,难道自己的相貌真的连男人都被倾倒了吗?繁嘉想起了蓉蓉,她不是就常在自己耳边说:“你的脸咋这么好看?”……繁嘉记得那天兴冲冲地回家,说起蓉蓉夸他的话,一边的爸爸冷不丁地甩过来一句:“好看能换来白米大镆吗?你个小子家的模样就是再好,日后靠它能养活家里的女人和娃?”,是啊!男人家凭着好看也不能养活一家子人呢?从那以后,繁嘉再也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容貌长相是帅还是丑。
“想什么呢?”见繁嘉出神,康健问道:“周老板那去过了吧?”
“去他那?做啥?”繁嘉不解地问道。
“做啥?”康健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放肆暧昧。
“你这人,笑个啥?”繁嘉被康健笑迷糊了:“没事我去周大哥那做啥吗?”
“哦,叫的蛮亲热的吗?”康健眼光异样:“你觉得周老板这人如何?长相还喜欢吗?”
“周大哥救过我的命!他的为人没话说”繁嘉说的是心里话:“至于他长的如何我从没想过,不过,周大哥也算仪表堂堂了”
“看来你是对他很有好感喽?”康健笑的怪异:“周老板可是很关照你的哦!为了你的事,他竟然亲自出马帮你摆平?亲自给我打照呼,还差点拿他的那些‘小弟’们开刀,真想不到啊……”
“‘小弟’?谁?”繁嘉问道。
“不谈了。反正周老板在上海滩也是个人物,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他的大名?能和他平起平坐的除了标哥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康健说着,拍了拍繁嘉的肩:“有机会,介绍你认识标哥,他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大卫看到繁嘉,惊讶地叫了起来:“天啊!你怎么来了?大家都在找你呢?”
“找我?”繁嘉不解地问道:“你不会也相信我是小偷吧?”
“哪里的话?”大卫牵着繁嘉的手往小办公室里引:“谁说你是小偷?都是他们在捣浆糊瞎闹,偏巧我又被周老板叫去了,才让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周老板狠狠地骂了我。给我点面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大卫的话说的繁嘉心暖融融!想起平日里大卫一直都很照顾他,现在为了他的事却被周伟强骂,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周老板知道这事后很生气,把我们每个人都好一顿臭骂,还差一点就把杉杉和杨康开除了”大卫拉开办公室写字台的小抽屉,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繁嘉:“周老板吩咐我们每个人都出去找你,限我们一个星期里必须要把你找回来。可是,我们找了几天都没有你的影子,眼看限期已到,急得我们都要哭了,你这一回来,就是救了我们!这就好了……”
“让你们受连累了”繁嘉接过大卫递过来的信封,疑惑地问道:“这是啥?”
大卫语气轻松了许多:“这是周老板准备好的,要我们一找到你就交给你,周老板说让你受了委屈他过意不去,表示点心意,你工作表现不错,客人反映不错!就算给你的奖励,拿着吧”
繁嘉忙着把信封往大卫手里推:“不不,我没啥表现,这钱我不该拿,再说,现在事情都搞明白了,我也没啥好委屈的了,你还给周老板吧,这不是该我拿的!”
“周老板的话我们可从不敢违抗”大卫神情严肃地说道:“我看你还是拿着吧,如果你一定不肯接受,那你就自己去还给周老板,反正这里也有他的名片,上面有他的地址”
繁嘉没想到几天前的事件竟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结果,又是兴奋又是不安。兴奋的是自己面临的巨大危机烟消云散了,不安的是周伟强给予他的赏赐是他不愿接受的。看着面前一脸难色的大卫,因为自己而倍受连累,繁嘉不忍心再让大卫难做,打定主意亲自去周伟强的住所把钱退还给他,也借机向周大哥说明事件原委。
繁嘉对上海的路向实再有点头晕,在“鸥宝”里上班的这段时间,他没事从不敢独自上街,怕迷了路。
周伟强的住所“缘源园”在浦东的滨江大道边,繁嘉循着名片上的地址找去,到也没费太多的时间。他上了电梯,找到了周伟强所在的2号。繁嘉伸了伸手,心跳突然加快,忽地有了惧怕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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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繁嘉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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