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信社的效率极高,没多久就找到纪升新的住处。大树按照地址,在阳明山上一栋公寓的顶楼,找到纪升。
「请问有事吗?」纪升开门见是大树,楞了一下,冷冷地问。
大树不理会纪升的阻拦,自顾自地走进去坐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纪升看见大树旁若无人的样子,心里非常不痛快。
「我想跟你谈谈。」
纪升很平静,「我跟你不熟,我想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误会了。」大树心里明白七八分,「我是为了悦慈来的。」
「够了!」听到悦慈的名字,纪升觉得自己快愈合的伤口,又被人把尚未成熟的痂整个剥落,他深吸一口气,「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想找来晚了。」大树有些黯然,「很早以前就想找你好好聊聊,只是一直没机会,不然现在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发生了什么事,又与我何干呢?」纪升口是心非地说,他隐隐感觉到悦慈现在状况并不太好。
「你这么觉得吗?」大树猛地抬头,深深地看着纪升。
「我?关我什么事?」纪升干笑道。这样的谈话让大树感到不耐,他决定单刀直入地说:「悦慈现在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地下室里,不肯见人,我想你会知道原因。」
「地下室?」
「对,就是你曾经住过的地方。」
「为什么?」纪升大惑不解。
「如果我知道原因就好办了。」大树看着纪升,「不过我猜,是因为你。」
「我?」纪升苍凉地笑了,「我何德何能?她最在乎的人……是……」讲到这,纪升的脸忍不住扭曲起来。
「你是这么觉得吗?我跟你才见过一次面……」大树苦笑,他不晓得纪升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在他的印象中,两人只有过一面之缘。
「不止,还有一次,在罗东车站。」想到那个画面,纪升的心又被绞成一团,「不过,你们没有看到我。」
大树想了很久,才会意过来,就在不久之前。他不知道纪升看到了什么,但他肯定绝对是误会。「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大树慨然地摇摇头,「但是被爱情变得愚昧了。我不晓得你看到了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跟悦慈之间,绝对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个样子。」
看着纪升茫然的表情,大树知道,自己非得把那次宜兰之行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不可。
「去宜兰的那次,本来还有可儿,但她临时被指导教授绊住,所以只剩我跟悦慈……」大树简单地把那两天的行程交代一遍,包括在冬山河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从悦慈的谈话里,我感觉出她已经慢慢走出象牙塔,只是还没有勇气跨出最后一步。你知道我心里多么高兴吗?悦慈对我而言,就像自己的亲人,看到她好不容易就要挣扎着离开阴影,迎向自己的幸福,那种喜悦是无法形容的……」
「什么阴影?」悦慈从来没对纪升提过家里的事。
「你不知道吗?」大树有些微的惊讶,「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连可儿都不是很清楚。」他呼了口气,「悦慈是独生女,本来有一个很幸福美满的家庭,在国一那年她父亲有了外遇,拋弃她们母女,就此不闻不问,对悦慈造成很大的伤害,因为她本来跟父亲很亲密的。」
「很典型的父母离异受害者,是不?悦慈其实非常骄傲,父亲的行为对她而言,是一种无可原谅的背叛。知道吗?你是她第一个放下感情的男人。」
大树的话让纪升很惊讶,他从不知道悦慈保护自己到这么严密的程度。
「我不知道……她从没跟我说过……」纪升吶吶地说。
「其实,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曾经很喜欢她。」大树陷入沉思,「也许我认识悦慈的时机不对,她那时甚至还没有办法跟男生好好相处,几乎所有追求过她的男生都碰过不小的钉子,我好不容易才让她稍微放下戒心……」
大树露出顽皮的笑容,「不可否认,一开始接近悦慈我是有目的的,但后来的发展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悦慈自有她的一套法则,由她控制彼此之间的距离。所以说……」他拍拍纪升的肩膀,「你是个幸运的家伙,我羡慕你。」纪升更惊讶了,他原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失败者,没想到竟然被自己视作对手的人羡慕着。
「我不晓得你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大树想起这次前来的目的,「但我希望我刚刚说的你能够了解,你没有必要嫉妒我的。」
纪升没有说话,他想到前几天自己亲手投进信箱的那封信,觉得很惭愧。
大树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纪升会明白。
「我被你说服了。」纪升终于开口,「请你等我一下,我不能这样出现在悦慈面前。」
他满面于思,头发凌乱,一身咸菜干似的衣服像抹布一样地披挂在身上。
「当然,我在这里等你。」大树微笑着,他在纪升身上,看见自己初恋的影子。
趁着纪升去梳洗,大树概略地浏览一下他的摄影作品。纪升的摄影充满感情,即使是无机的静物,也可以在光影的交会中,感觉到蕴藏在平静下的生命力。看着看着,他被一张放在床头的照片留住目光。
照片中的女孩仰着脸,很虔诚地注视着枝头的梅花,一抹阳光正好自树枝的缝隙间流波而下,适度的阴影把女孩脸上的光芒衬托得更加动人,很像传说中的天使。
「啊……是悦慈……」他认出照片中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孩,正是自己的挚友,不由得低呼起来。
「妳是怎么办到的?」纪升刚从浴室出来,大树劈头就是这么一句,他呆了一会儿。
「你知不知道悦慈有镜头恐惧症?大学四年我们三人只拍过一张合照,除了大头照之外,她从不让人帮她拍照的。」
「为什么?」纪升想起那天在阳明山,悦慈对拍照厌恶的表情,不由得好奇起来。
「我追问了很久才知道,她父亲以前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现在好象改行当起建设公司的老板了。」
原来悦慈对她父亲的背叛有着这么强烈的本能反应,纪升忍不住心疼起来。
「那张是有一回去阳明山的时候,我偷拍的。」纪升边换衣服边说,「当时只觉得感觉很美,没想到拍完差点被她臭骂一顿。」他自言自语着:「怪不得我总觉得悦慈会是一个很好的Model…」
「准备好了吗?」大树问他。纪升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可以了。」
一个穿著枣红色套装的娇小妇人,脸色凝重地在门外踱步。她有着和悦慈极为相似的眉眼与脸型,但多了岁月淘洗过的坚毅与沧桑;从她线条分明的下颔看来,是个个性极为崛强的女子。
「方阿姨,别担心,大树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可儿安慰着她。这个被可儿唤做「方阿姨」的女子,正是悦慈的母亲,方婉纯。
「妳说我怎么能不担心呢?这孩子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方婉纯停下脚步,蹙着双眉,「这阵子忙着公司的事,跟小慈通电话的时间减少了,没想到竟然发生这种事……」
「阿姨,」阿闽也加入安抚的阵容,「悦慈应该只是一时的情绪失控,不会做傻事的,您放心吧。」嘴上这么说着,但阿闽心里正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把纪升的脖子扭断。
「唉……」方婉纯长长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婉纯?妳也在这里?」可儿联系上林总的时候,他正在主持一项会议,交代完所有事情之后,便急忙赶到天母。他一步下楼梯,就看见方婉纯的身影,征了一下,惊呼起来。
方婉纯的脸色微变,「怎么?你很讶异吗?这十几年来,悦慈无论发生什么事,哪一次不是我陪在身边?」
「这么多年来,妳的脾气还是一点没变。」林总感慨地说,「我们快十年没见了吧?」
「难得你记得这么清楚。」方婉纯冷冷地说。
「我们都老了,我只希望在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能够得到妳的原谅……」
「我的原谅……」方婉纯的眼光飘向远方,「对你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林总叹了口气,「妳不知道,悦慈前两天曾经找过我,她非常沮丧,非常绝望……因为我们的事,经过这么多年,仍深深伤害她……」
「受伤最深的人其实不是她,是我!」方婉纯秀丽约五官,因为激动而微微扭曲起来。
「是的,我知道是妳。」林总缓缓地说,「但是,对悦慈的影响太大,很可能会误了她一生。她为什么会对爱情这么没有信心?受到伤害就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方婉纯征了一下,「是这样吗……」
两人分手之后,和悦慈母女俩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都浮现出来……
「小慈,妳记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签下离婚协议书的那天晚上,方婉纯忍着眼泪,一字一顿地说,「无论如何,要记着别让男人伤了妳的心。」
「感情是件不值钱的东西,」工作压力很大的晚上,她喝了过量的酒,边哭边说,「他们变心跟翻书没什么两样,过去就过去,好象不会痛似的……」
往事历历,自方婉纯的脑海轻轻掠过,回想自己曾经对小悦慈说的那些话,她也渐渐有了悔意。
「也许,我真的给她不好的影响……」方婉纯喃喃自语着。
「所以,我来请求妳的原谅,不是为妳,更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悦慈,毕竟她是我们最不忍心伤害的女儿。」
「这么多年了,其实,我已经不恨你了。」方婉纯轻轻地摇头,「我也知道,当年你一直想挽回,是我的态度太决绝……」
「原谅我,让我们有机会帮悦慈渡过难关!」林总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扶住前妻的肩头,方婉纯没有抗拒;她有些怅惘地看着他,「我们……真的办得到吗?」
「如果我们能像朋友一样,好好相处,悦慈会变得有勇气、有信心。这是我们应该为她做的事。」林总拍拍她,坚定地说。
当纪升和大树联袂出现的时候,一直在门外守候的阿闽忍不住跳了起来,他一把抓住纪升的领子,「你这混蛋!」
大树还来不及阻止,纪升就挨了阿闽一拳。
「阿闽,别冲动。」大树连忙拉开两个人。
「没关系。」纪升拭去嘴角的血迹,「他打得没错。」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大树望着大门发愁。
「找锁匠吧。」纪界说,「房东太太那里由我负责。」
悦慈蜷缩在墙角,静静地流泪。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会哭的女人,打从把自己关进这间地下室之后,她的眼泪就没干过。接到信的当天一早,她有种想躲起来的冲动,先打了电话到杂志社请假,收拾一些简单的衣物,就离开自己住的地方。
悦慈无意识地游荡了好一阵子,走着走着,发现身旁的景物很熟悉。
--这不是纪升的家吗?
她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去敲房东太太的门。
「您好,请问地下室租出去了吗?」
「啊,妳是昨天来过的小姐……」房东太太对悦慈很有好感,「还没去贴条子,怎么,你要租吗?」
「嗯。」悦慈点点头。悦慈很快就拿到钥匙,房东太太叮咛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她就准备下楼;临走前,她提出一个要求:「房东太太,备用钥匙可不可以放在我这里几天?」
房东太太被这个要求征了一会儿。「这样不太好吧……」
「请你相信我。我只是想清静几天,很快就会把钥匙还给妳了。」虽然这个请求有点奇怪,但悦慈坚定而澄澈的眼光里,有种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
「好吧。可是一定要记得还给我喔。」
悦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去做。开了门,悦慈看着这间曾经很熟悉的房子,现在已经人去楼空,连原本有着阳光感觉的奶油白墙壁也彷佛被扑上一层灰似的,黯然无光,她的眼泪又滴滴答答地掉了下来。
--这就是人去楼空的意思吗?
她打开空调,让空气流通一些。把行李顺手一搁,突然觉得很疲倦,倒在床垫上就睡着了。到了晚上,大树和阿闽找到这来了,不管他们在外头怎么喊,悦慈只是不理。
「妳不是把我们当成妳的家人吗?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大树既愤怒又痛心地喊着,悦慈只是很小声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现在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躲起来。即使是最亲的人,也不愿意让他们看见自己这么狼狈不堪的样子。
悦慈就在这些复杂的心情交相煎熬之下,沉沉睡去……
连续几天,她没有进食的欲望,并不是想绝食,只是连动动嘴唇的欲望都没有了,滴水不进的结果让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视线也渐渐模糊。这样也好,也许不喝水,眼泪就会自己软了。
--她突然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好冷……
悦慈觉得头开始痛了,她拉拉身上的外套,想要让自己温暖些,却被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轻轻地抱了起来。她费力地抬抬眼皮,竟然是纪升,他的身边还有两张同样焦急的脸,是离婚后就不再往来的父母。
「我一定在作梦。」才说完这句话,悦慈整个人就晕过去了。
纪升站在窗边,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寂。
他回到病床边,悦慈还在昏睡,苍白的脸蛋上挂着一丝虚弱的微笑,病床旁边的点滴正透过细小的管线,进入她的体内。
有一度纪升以为悦慈不会醒来了,她睡得这么沉,纪升忍不住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弱,但是平稳。
曾经有一个夜晚,也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地看着她的睡容,心里充满宁静安详的感觉。而这次悦慈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不再被因于黑暗的梦成之中了。
「我怎么曾往这里?」悦慈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好久,醒来的时候,身上正盖着薄毛毯。
「妳醒了?」纪升走向她,「要不要喝水。」
「要……」悦慈突然觉得好渴,她接过水杯,贪婪地辍着清凉的水。
纪升看着她满足的表情,微笑起来,「还要吗?」
「不用了,谢谢。」悦慈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我好困……」重新进入梦乡之前,她微微睁开眼,想看看是哪个好心人帮她倒水;然而,除了纪升之外,房里似乎空无一人。
「我一定在作梦……」她咕哝着,又沉沉睡去。悦慈短暂的苏醒,让纪升精神一振,虽然她的神智还不是很清楚,但至少可以确定没有危险了。他轻吻了一下悦慈的唇角,拿起搁在椅背上的外套,无限依恋地看了悦慈一眼,便转身离去。
当税慈再次醒来,恢复神智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还在作梦。
「妈,你们怎么会……」她膛目结舌地望着并肩而立的父母,这样的情景,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了,从父母离异的那年开始。而现在的场景,让她有种八点档连续剧的荒谬感觉。
「小慈,妳醒了?」方婉纯又惊又喜。悦慈征征地看着她,把眼光瞟向父亲,
「怎么回事?」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林总走近悦慈,微笑地说。
「是吗?」悦慈喃喃自语,「这样……也好。」
除了「也好」,悦慈想不出还能说什么。她觉得自己好象童话故事中的浦岛太郎,一觉醒来,人事全非。不知道该觉得好还是坏。
「我去帮妳办出院手续,等妳休息够了,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方婉纯朝悦慈笑着,「妳那些朋友们先回去休息了,据说他们还替妳准备了一份礼物喔。」
「是吗……」悦慈垂下眼睫,她不明白在这段时间之中发生了什么事。纪升离开了,父母的心结解了,整个世界在一阵天翻地覆之后,重新恢复平静,所有的人似乎都非常兴高采烈,只有她搞不清楚状况。
--还有礼物呢。
悦慈一边换衣服,一边觉得好笑起来,这八成又是可儿跟大树想出来的。
--庆祝新生的礼物吗?
悦慈梳着头发,嘴角轻轻扯了一下,有人说失恋一次就像死了一次。本来_,痛都痛过了,日子还是继续过下去。
「好了吗?」方婉纯看到悦慈已经打扮妥当,「我们走吧。你爸的车在医院门口等我们。」
悦慈点点头,驯服地跟在母亲后面。出了医院大门,阳光正美,她给自己一个灿烂的笑容,决定要重新做一个独立自主的现代女性。
一路上悦慈始终沉默着,她需要花点时间把这些事情一一归档在记忆库里,收藏好了,就不能再干扰自己的生活。
「下车吧。」悦慈被开门的声音拉回现实,一抬头,才发现又回到纪升原先居住的地方。
「为什么来这里?」她一脸疑惑。
「妳不是答应房东太太要还她钥匙的吗?」林总微笑着,「顺便让她看看妳,听说妳住院了,她很担心呢。」
「好吧,我很快就回来。」悦慈不想做个言而无信的人,吸口气,往楼上走去。
「妳出院啦,唉唷,怎么瘦得这个样子,才几天的工夫。我说嘛,一进医院,没病的都会被弄掉半条命。」房东太太看到悦慈出现相当高兴,一进门就忙着张罗茶水零食。
「房东太太,不用麻烦了。」悦慈心里很过意不去,「我只是来把钥匙还给您的,这几天给您添麻烦了。」
「不急不急,妳才租了几天,等到约满了再拿给我也不迟。」
「我想,我大概不会继续在这住下去了。」悦慈的声音苦涩,「至于租金……无所谓了。」
「这……」房东太太沈吟片刻,「好吧,不过有空还是可以来这里找我聊聊。」
「好啊。」悦慈看出这个热情的老太太其实很寂寞,「我有空一定会过来看妳。」
房东太太咧开嘴笑了,「既然这样,妳先去地下室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遗漏了,确定没问题再把钥匙还给我。」
「嗯。」悦慈点点头,往地下室走去。
站在熟识的铁门前面,悦慈拿着钥匙的手微微发起抖来,她用力地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轻轻插入,钥匙缓缓转动。
「啊……」悦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先徒然四壁的地下室,现在充满了带有阳光色泽的蓝色调,整个房间里布满各式各样、以独角兽为主题的摄影作品,天花板、墙壁上也悬吊着大大小小的独角兽玩偶;最神奇的还是房间中间,一只和成人差不多高度的独角兽雕塑,背上的两支翅膀还随着空气流动上下起伏……
第一次让她有类似感动的地方,是「飞翔的亚特前提斯」,然而那里只是静态的展品,在这个重新布置过的房间里,悦慈可以感觉到阳光的温度、独角兽们的呼吸,玩偶和雕塑随着空气动线轻轻摆动着,彷佛真的有了生命,随着牠们自己的意愿悠闲地踱步。恍惚之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听到众神的私语。
为了确定这不是梦境,悦慈怯生生地走向前去,小心地抚摸那只巨大的独角兽,牠的眼睛还一闪一闪地亮着,像是微笑,隐隐映着一个人的影子。悦慈忍不住把脸贴上去,短毛绒布的质感很舒服,悦慈轻轻搂着独角兽的颈子,感觉它似有若无的温度。
「喜欢吗?我跟朋友花了两天日夜赶工完成的。」熟悉的声音在悦慈身后响起,她僵了一下,迟疑着,不敢转身,直到自已被温柔地环抱着,脸颊上感觉到胡渣的轻微刺痛,她才确定这不是作梦。
「妳不是一直在寻找独角兽吗?现在,我找到了,可不可以请妳确认一下呢?」
悦慈转身,对着纪升的眼睛微笑:「我想,他已经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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