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绵娥忽然过来请天一,说是月君设宴要请他。药师进了大厅,看见坐在桌边的月君,正在自斟自酌。
天一吃了一惊,走过去拦下了他手里的杯子,「早就说过,你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喝酒,你这个样子,叫人怎么放心?」
「这也不许,那也不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月君躲过他的手,将半杯冷酒倒进了嘴里,一面塞了个杯子给天一,「来来,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也陪我喝几杯。」
天一皱了皱眉,「你今晚心情不好?」每次月君喝酒,一般只有这个原因。
月君以肘靠在桌沿上,忽然半嗔半恼推了药师一把,「胡说,我今天心情可好得很,你不陪我,就早些吃了回房去看你的药书去。」
天一知道月君的酒量一向不好,显然此刻已是醉了。无奈在他身边坐下,却不去碰那酒盅。
月君斜着眼睛看他一眼,淡红染上了眼角,说不尽的媚色如丝,「我看今晚难得是满月,好心叫你出来赏月,你都不领情。」
天一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之前伤得够深够痛,他只怕下一眼就会万劫不复,再也不能从这叫『爱情』的泥泞里拔出腿来--其实早已经无法抽身,连心都陷在里面了,纵然将
来离开了一具躯壳,他也不再是他。
月君果然很高兴,话虽不多,却一直笑声不断。
半空中色皎皎,是皓魄如霜,身边陪着自己的人,是今生所爱,何其良辰、何其有幸。
天一叹口气,决然一般拿过了酒壶,「好,我陪你喝,不过只有三杯。」这辈子,大概也就这三杯酒吧,等到换心术一完成,他俩不再有瓜葛,又怎会再有机会把酒言欢。
月君抬起脸来看着他笑,伸过杯子来重重一碰,「痛快!」
天一仰望饮尽,他甚少喝酒,却也知道这是江南的名酒『一叶青』,乃是用竹露和五更花酿造,入口绵软,后劲却也厉害。
「这第一杯,谢你在谷中对我的照顾。」
天一随即又饮一杯,「这第二杯,这些日子的相处,我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望你原谅。」
两杯下肚,从不饮酒的天一已经觉得酒气上涌,头也有些昏沉沉的,他满上第三杯,笑着对月君说道:「这第三杯……呃,我就算先向你辞行了……」
月君倏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杯子,冷了脸色,「你说什么?」
天一觉得眼前的景物已经晃动起来,月君的脸看上去那么飘忽,他想把杯子抽出来,却被对方牢牢按住,只好笑道:「这第三杯你不让我喝,我还是要走的。」
「把话说清楚再喝。」
「我本不是这谷里的人,现在……」现在知道了你的心思,还有什么必要死赖在这里?天一颓然松开杯子,「等到师尊治好你,我依旧回我的江湖去。」
月君盯住他半响,初似不信,终于一声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却是又冷又干,「你到底还是要去你的江湖,呵呵……好、好!你说得不错,你是客人,要走我也不能强留,只是
这移心之术多少有些风险,我还有一个心愿未了,你不如先替我办了来。」
这冰冷笑声入耳,天一清醒了不少,看清对方的神色不像玩笑。
月君的手握着酒壶,恨不得捏碎它一般,「我要那陈氏药堂里的紫虎茸,那是我娘的东西,我不能让它流落在外面。」
天一看住他片刻,忽然觉得心内剧痛,不由得伸出手去抓住了月君的手,「我何时违背过你的意思?我明早便启程,这欠你的一杯酒,等我回来再还你。」
月君反手抓紧他,咬牙挤出一句话,「那紫虎茸是我的宝贝,你拿到以后一定要仔仔细细检查,内内外外都不要放过。」
这一夜,天一回到房间,本想在书桌前坐一坐就休息,没想到一坐就坐到了天亮,他看到窗外人影闪动,起身过去开门。
门外站的是绵娥,低着头说:「先生,主人叫我过来送您出谷。」
天一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叹一口气问:「你家主人什么时候睡的?」
绵娥摇了摇头,「主人还没有睡,画了一夜的画,奴婢劝了两次,就被赶出来了。」
药师胸中一阵憋闷,手指握紧了又松开,丢下一句话,「你先替我收拾,我过去看看。」
绵娥抬起头,看着他匆匆奔向对面的背影,眼眶又微微红了。
月君果然还没有睡。
天一推门去,银台上的蜡烛早已燃尽了,案角一滩鲜红的烛泪,月君就披着一件淡紫色的丝袍站在案边作画。
听到有人进来,月君有些迟钝地抬眼,半白的发丝遮住了他憔悴的半脸。
看清来人,他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喜悦,「你还没走?」
「唔,我过来跟你辞行。」药师过去,从月君手里把笔轻轻抽走,又帮他把敝开的袍领拉好,「我听绵娥说,你一夜没睡。」
「我等你过来辞行呀。」月君靠在他怀里,故意耍赖一般。
靠得近了,可以从月君身上闻到一股类似紫檀的淡淡气味,接触久了天一才知道,月君吸食的烟草,就带着这个味道。
天一瞄了眼身边搁着的苦竹烟枪,眉头微蹙,「你又碰那个了?」
月君避开药师责问的眼光,转身把案上的画纸卷起来,笑着递给他,「这个送你,上了船才许打开。」
天一不接,「你该去休息了。」
月君点了点头,把画搁在案角,「是该休息了。」他深吸了口气,抱着天一笑道:「药师,我好累,你会抱我去床那边吧?」
天一无奈,只好抱起他,「你怎么又轻了?」
月君搂着天一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胸口,轻轻笑了起来,「我不止变轻了,还变丑了呢……药师,我不想让你记住的是这副模样。」
「说什么傻话呢,我很快拿到紫虎茸就回来,你的病也会很快治好的。」天一的心中猛抽了几抽,原本以为已经痛得麻木的心又刀割般的剧痛了起来。
怀里的这个人为什么可以把假话说得这么自然,明明是虚假的感情,为什么从他嘴里出来,却总能让自己为他心痛……明明万劫不复,还是不能舍弃。
月君见他不说话,反常地多起话来,「你还记得我当初的样子吧?不可以忘记噢!」
天一弯腰将他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勉强笑着说道:「你睡吧,绵娥大概在等我了,我小半个月就回来。」
月君狭长的眸子眯了一眯,弯出两道明月一般的笑意,伸手拉住了想要起身的天一,「药师,我要你哄我睡着再走。」
天一微窘,重新在床边坐下,「你安心睡吧,我在这里。」
月君把手从被角伸出来,隔着衣袖碰了碰天一的手,药师会意,握住了他递过来的微冷手掌。感觉到反握住自己的手心传来的温暖,月君的脸上浮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药师,要等我睡着,才可以走噢。」月君盯着天一的眼睛眨了几眨,忽然打了个哈欠,语气中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倦意。
天一笑笑,「知道了,睡吧。」
灿若星辰的眸子慢慢阖了起来,终于不再多话。
天一等到确认月君已经睡着,才慢慢松开了自己握着的手,探身过去在月君的额上吻了一吻,「你啊,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撒起娇来像个孩子,做起事来却比谁都狠……」
月君的手指慢慢蜷曲起来,在梦里不知见到了什么,嘴角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天一出来,经过书案的时候,停下犹豫了一刻,还是拿过那卷画纸走了出去。
绵娥已经拿了包袱在院子里等着,见天一从月君的房间出来,上前问道:「先生,我们这就走么?」
天一将画卷随手塞进行李,接过绵娥手里的长剑,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身后的房门,「走吧,早去早回也好。」
绵娥不出声了,领着药师一路出谷,到了渡口,薄纱罩面的十二宫娥依旧候在那里。
天一刚要登上船,为首的女子忽然在甲板那边开口,「绵妹妹,宫主的权杖何在?」
绵娥一怔,扬声反问:「这渡口出入,不是一向由我家主人说了算么,几时要起宫主的权杖来?」
为首的女子从甲板上走了过来,绵娥请天一先到树下等候,自己迎了上去。
只听那女子说道:「原本是这样的,只是宫主近来也过问起渡口的事清来,上次还特意交待了总管,不可随意让人出入。」
绵娥大惊,半晌才说:「姐姐不能看在二宫主的薄面上,网开一面么?」
那女子貌似十分为难,绵娥已经双膝着地跪落下去,「姐姐,我家主人待你们一向不薄,请你通融这一次吧!」
为首女子看了树下的药师一眼,连连摇头,「绵妹妹,你们这又是何苦?违背了宫主的意思,大家都是一个死字。」
绵娥默不作声,那女子弯腰去扶她,绵娥忽然跃起,一记手刀砍在对方的后颈上,她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晕了过去。
她俩靠得很近,绵娥用力扶住了女子软倒的身体,众女从船上远远看过来,根本看不清楚,只以为她们是在挨近说话。
天一却把这幕全看在眼里,刚要上前,绵娥已扶着那女子到了一棵大树后。
少时只见为首的女子走了出来,施施然来到天一面前,开口却是绵娥的声音,「先生,我打晕了她,快走吧。」
天一这才知道,绵娥已经换了那女子的衣裳,两人身量相当,又有薄纱遮面,一时也看不出来。
两人走上甲板,众女中两人迎了过来,恭敬施礼,「首领,为何去了这么久?绵妹妹不是一道来了么,他们可有宫主的权杖?」
天一正想这下可要露馅,没想到绵娥镇定开口,声音神态竟跟她们的首领一般无二,「绵妹妹只是送他过来,我已经检查过了宫主权杖,你们去开船吧,舱内有我陪着就行了
。」
那两人告退出去了,药师长舒一口气,笑对绵娥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难怪他会把你当做第一心腹的人。」
绵娥摘下面纱,又变回了那个爱害羞的小女孩,微红了脸道:「先生说笑,主人手下的能人多了,奴婢并不算什么。」
天一叫她把面纱带好,又从包袱里拿出月君相赠的画卷,打开来细看。
画纸一寸寸展开,竟是两人拥在庭院里赏花的情形,春光明媚、满园繁花,躺在自己怀里的月君嘴角微扬,实在难得一见。
药师失笑,「这个人呐,平日叫他多笑笑也不肯,倒难得赶出这么一幅画来。」
绵娥闻言凑过来,只看了一眼,就低叫出声,「主人作画十数载,从来不画自己。先生这幅画,一定要收好了。」
天一听她这么说,不禁又把卷起一半的画纸展开,再去细看那画,运笔清秀、神气内蕴,难得的是人物的神情面容,描摹得惟肖,别有一番仙灵气韵。
天一不解,「绵娥,你说他为什么要送这幅画给我?」
绵娥垂眸不语,片刻方道:「先生,奴婢只知,主人心里有您。」
天一却是哈哈大笑,「画是好画,只是不知道他作这画时的心思……唉,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分不清楚,也懒得去分了。」
绵娥抬起头来,愣愣看着专心赏画的药师,半晌,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湖面上起了风,吹进舱内,把那画纸折得哗哗作响。天一随手卷了画纸,「你把画收好,等我们到了杭州,找个店铺裱上。」
绵娥答应了一声,接过递上来画卷,默默收进了包袱。
* * * * * *
马车进了杭州城,绵娥见天一不真接去陈氏药堂,反而在客栈安顿下来,不免有些奇怪。
住下之后,天一拿了画卷出去,晚饭时候才回来。
吃晚饭的时候,绵娥见四面无人注意,压低了声音问:「先生,您什么时候去拿东西?」
药师挟着一筷子菜,不着痕迹答道:「天云山庄丢了这样子的宝贝,正大张旗鼓地找,我刚才出去打听了下消息,竟然还没有找到。依着陈老头的性格,不管那东西来路怎样
,他一定舍不得主动送回去,所以现在我要等天黑……」
「等天黑?」绵娥一怔,随即把声音压得更低,「先生,您知道他藏在哪里啊?」
药师神秘一笑,「我不知道不要紧,只要陈老头没有把它交出去,就一定还在陈氏药堂里。」
是夜,天一等客栈里的人都睡熟了,换了身暗色的衣袍,翻窗上了屋顶。屋脊角落里的一团黑影,看见他上来,无声无息靠了过来。
天一先是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绵娥,「你干嘛也在这?」
绵娥看看漆黑一片的四周,「不是先生说等天黑么?」
药师的额角滑下一滴汗,「我没说叫你一起等。你快点下去,被人发现不是玩的。」
绵娥摇头,「先生带上绵娥吧,奴婢肯定能帮上忙。」
天一见她身手矫健,又是月君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想必身手不凡,也就不再多言。
两人猫着腰从房顶上一路小跑,转眼奔过几条街,落在了陈氏药堂的后院院墙下。
天一担心地看着高达数丈的青砖高墙,「能翻过这墙么?」他回过头来,才发现一直紧跟身后的绵娥已经不见了影子。
「先生,快上来。」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药师脖子抬得发酸,才看清墙头上坐着的黑影,还在猛朝着自己招手。他无奈笑笑,看样子这下是真不需要担心了。
两人据在墙头,先把院子里的房屋布局看了个一清二楚。院落前后被一片池塘隔开,穿过一道长廊就是内宅,后院里只有一间柴房和半个破马厩,连个看守的家丁也没有。
天一带着绵娥落在院子里,又翻身上了屋顶。
三更已过,各院的角门都锁了起来,只有北面一条长廊可以通行,可是有家丁不停巡逻,还是走屋顶省事些。
前院的书房里,倒还亮着灯。
天一掀开几口屋瓦,探身看下去,原来是陈老头带着大儿子在算帐。月余不见,那老头何止老了十岁,看样子也是紫虎茸焦心成这模样。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天一说完,顺着房檐溜了下去。
绵娥等在上面,少时只见屋里灯光忽然黑了,屋里的人冲到院子里大喊:「有贼啊,快来抓贼!」
一下子从北面长廊应声跑来了许多家丁,一个个明火执仗,院子里乱哄哄吵嚷了起来。绵娥心里着急得不行,肩上忽然有人拍了一拍,回头一看竟是药师对她在笑。
天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怕,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绵娥好奇地问:「先生,你拿了他们什么?」
天一不答,摇了摇手里的帐本。
屋子里的灯重新被点亮,就听陈老头大声斥责儿子,「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又没丢什么东西,要是把你奶奶吓着了怎么办?还不去把家丁都散了!」
绵娥便笑了:「那老头也太粗心了,丢了帐本也不知道呀?」
天一却说:「老狐狸这是欲盖弥彰。」
院子里一会又安静了,陈大当家帐也不算了,锁了门叫儿子打着灯在前面走。
天一拉拉绵娥,「快,跟着他们。」
陈家父子一路走着,竟不是回内院休息,而是跨过长廊向着后院走去。天一跟在后面,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自己要找的东西一定就在那间柴房里。
果然到了柴房前,陈大当家停住了脚,回身接过儿子手里的灯笼,沉着声音叮嘱:「你就在这里,不要让人靠近,等我出来。」
见儿子应了,陈大当家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小心把柴房门上的铜锁打开,推开半扇门闪身进去了。
谁知他半个身子刚进门,就被门后一只有力的手拖了过去,陈老头惊叫一声,手里的灯笼险些落在了地上。
「爹,怎么了?」门外的儿子察觉不对,要推门进来。
屋里的灯被点了起来,父亲的声音不慌不忙响起,「没什么,被干柴绊了一下。你到院子外面去守好,不要咋咋唬唬的!」
向来被父亲斥责怕了,儿子连忙噤声,三步并作两步退去了。
柴房内,真正的陈大当家已经被天一捆在桌腿上,嘴里堵着先前丢失的帐本,一脸惊恐地听着自己的声音从一个十三四岁小姑娘的口中出来。
天一过去他面前蹲下,故意尖着声音问:「陈大当家,这么对你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拜托你配合一下,告诉我紫虎茸藏在这柴屋的哪里好不好?」
他和绵娥都带着黑色面巾,陈大当家摸不清这两人的来历,只拼命摇了摇头。
绵娥也凑身过来,笑厣如花,「先生,秋水神宫有上百种逼供的好办法,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管保这老头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会说实话。」
一听秋水神宫的名字,任是陈大当家之前心里有千般打算,也顿时瘫了半截,老泪哗哗流了下来。
天一皱了皱眉,倒没想绵娥的话有这个效果,想来陈老头也不敢再耍什么花样,抬手拿开了他嘴里的帐本,「陈大当家不要害怕,你说了,我们就不为难你。」
陈老头鸡啄米一般点头,连连哀求,「二位使者,老头子不敢说半句假话,紫虎茸就在屋角柴堆下面三寸的地下埋着,你们挖了就走吧!只求千万别说是在我这找到的,不然
天云山庄也不会放过我。」
药师心中大喜,走到屋角拨开柴草,果然看到下面有泥土新翻起来的痕迹,用剑掘了一掘,挖出一个锦缎包袱。
绵娥不放心,拿剑比在陈老头颈上,「你要是骗我们,可知道得罪秋水神宫的下场?」
陈老头吓得乱抖起来,「二位使者,老头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拿我陈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命当儿戏呀,还有使者在宫主面前多多美言,今夜的事情我一定不会胡说!」
天一打开一看,布包里正是装着紫虎茸的花梨木匣,再开一层,紫玉盒子就在其中,透出莹莹紫光。他朝着绵娥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一掌把陈老头击晕。
两人从柴房的窗户翻出去,又翻过院墙,原路转了回去。
一路上,绵娥忍不住问他,「先生怎么知道,那老头会去察看紫虎茸?」
天一拎着布包,在屋顶上几纵几跃,笑笑答道:「所谓投石问路,这一手古来有之,不算什么技巧。可见人还是不要贪心的好,否则日日心惊肉跳,陈老头纵横商场几十年,
没想到今日也失算了一回。」
绵娥却是佩服不已,「先生真聪明。」
天一大笑:「聪明的是你家主子,知道把你个小机灵鬼派给我出差,才能这么顺利到手啊。」
绵娥脸一红,眼神却是兴奋不已。
两人无声无息回到客栈,绵娥先去休息,天一把灯点上,从包袱里拿出了花梨木匣。
从黄缎里取出精致的紫玉小盒,天一用手掂那似鹿角非鹿角的神物,确定就是自己上次见到的宝贝。
月君的叮嘱又在耳边响起,『你拿到匣子,要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一遍,千万不要弄错了。』
难道这匣子还有什么机关?天一把小玉盒和紫虎茸拿在手里颠来倒去看了又看,还是找不到什么破绽。
大概只是一句寻常的话,是自己多心吧。
天一这么想着,把灯熄了,倒头睡下去。一晚上睡得倒挺踏实,只是梦来梦去,总是觉得那人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静静注视着自己。
第二天清早,天一用着早饭,叮嘱绵娥收拾行李,等他出门一趟就启程回谷。
天一先到画铺里拿了装裱好的画,又想起月君曾经赞过附近的一家糕点坊的芙蓉糕。谁知道店面上的生意太好,队伍排出半条街去,天一估摸了下时间,还是乖乖站到了队尾
。
好在队伍移动得很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快排到天一面前了。
这一盏茶的时间,他后面排着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一直在家长里短的扯着闲话。
忽然一个老妇说道:「你们听说了么?新的武林盟主已经推选出来了,听说是霸刀门的弟子。」
天一竖起了耳朵。
「我说张婶子,这些江湖上的事情,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嗨,我家老头不是给东林彪局看门么,那里每天出出进进的都是武林人,坐在门房里一聊天,不就都知道了。」
「按我说,谁做盟主还不是一样,只要世道太平,那个什么宫的不出来杀人,就阿弥陀佛了……」
「你是说秋水神宫吧,我听老头子说,这次的盟主就是因为找到了秋水神宫的位置,所以才顺利继任的呢!」
天一愣在了原地。
「哎,就是那个秋水神宫。我家的大侄子是武当派的弟子,上次回来过年,就听他说这可是个无恶不做的魔宫。」
「说是魔宫,可也没见他们出来为非作恶,你们谁见过么?」
「我也没有见过呐,不过都这么说,估计也假不了。」
「我们一帮子小老百姓,懂什么魔宫不魔宫的,反正这是那些大侠们的事,我们还是买我的们芙蓉糕吧!」
掌柜的声音插了进来,「喂、喂!小伙子,你要买点什么?」
一群老妇七嘴八舌,「这小伙子怎么呆住了……小伙子,你不买我们可要插队了!」
天一回过神来,看着几只同时在自己的眼前晃动的手,猛地跳起身来,拿着画卷就往客栈跑。
客栈的厢房外,天一大力拍打着房门,「绵娥、绵娥!出事了,快开门!」没有人应门,门栓忽然从里面滑开,房门洞开。
天一站在门外,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瞬间有种非常糟糕的预感。
桌子上,茶壶下压着一张信笺。
他走过去拿起来,纤秀的字迹这么写着:
先生,请恕奴婢不辞而别。主人吩咐奴婢将先生送出谷,就同先生一起留在谷外,但绵娥从小在主人身边长大,不能在最后一刻不守在他的身边。主人心中待先生之情,天地
可鉴,若先生他日忆起主人,请为主人在天之灵祈福诵祷。如此今生再无相见之机,还望先生善自珍重。绵娥再拜。
今生再无相见之机!
天一手里的画卷跌落在地上,盯着那寥寥几行字,一时间目眦欲裂,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真相竟会是如此。
还记得出谷那天早上,月君如小鹿一般顺从地俯身在他的怀里,口口声声要他记得自己,他还只当他是虚情假意。
却原来他亲手赠他自己的画像,差点被他弃之不取,竟是作为留念的意思。
今生再无相见之机!今生再无相见之机!
这几个字,哪里是绵娥对他说的,分明就是月君,带着笑一字一字与他告别。
他以为月君戏弄自己的感情,要的不过是他死心塌地,得到他那些卑微得可怜的爱意。
却原来,月君早已爱他至深。
天一颓然坐倒在地,这一刻心里的痛,才是真正想要呕心沥血!
回谷后的那些日子,月君的笑、月君的柔情、月君的蜜语,都是真实的,没有骗他,再真实不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月君就做了这样子的打算,从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开始,是不是就一面笑着对待自己,一面背负起自己所不知道的悲伤。
天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出那双水波潋滟的眸子,那寒潭一样的眸子里,到底还藏着多少自己不知道的心思?
他忽然想起什么,翻身起来又拿着信看了一遍。绵娥的信里说得清清楚楚,她要回去陪伴月君最后一程--没有自己的心,即便是师尊出手,也治不好月君的心疾。
算算时间,月君的身体最多再捱两个月!
一霎那,焦急取代了心痛。可是绵娥走了,他根本找不到秋水神宫的进口找不到回去的路,他就见不到月君也就救不了人。
胸中波涛汹涌,天一捏着信笺,只觉得额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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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夺心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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