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佚当晚住下。第二日一早起来,天上正下着瓢泼大雨。这样的天气自然不能赶路。范静渊无可奈何,只好留夺佚继续住下,直到雨停再走。没想到天助夺佚似的,这雨一下就没个完,让夺佚又多住了两日。
外面下着雨,两个双生子无处可去,便整日跟着夺佚,寸步不离。他们的问题真多,从凉国问到福麟,又从福麟问到楼兰公主。
“她长得美么?”
夺佚大为尴尬,干咳两声, 含含糊糊道:“没仔细看。”
没想到这两小家伙却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是楼兰公主美,还是我姐美?”
“当然是你姐长得美。”夺佚不假思索答道。
“那为什么你要娶那个公主?”双生子一左一右紧紧贴着夺佚,目光炯炯:“你那天跟爹说,你是一定要娶她的。你明明喜欢我姐,为什么要娶她?”
“这里面的原因,说了你们也不懂。”夺佚只觉身上发热,只好将两人推开半寸。可是那两人又紧跟着贴了上来:“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们不懂?”
“这个……”夺佚招架不住,连忙转换话题:“每次提起你姐,你们怎么从来不伤心?”
福璟福瑀对视一眼——哈哈,爹爹料得不错。他果然会从我们这里开始套消息——他们不慌不忙答道:“我姐去西北的时候,我们年纪很小。她每年回来,只在家里住几日。所以我们和她的感情很淡。她不在了,和她去西北,没什么区别。”
“那么你爹娘呢?怎么也没看出他们伤心?”
“当然伤心了。”福璟忙道:“当时干爹送姐回来,娘哭了好几日,眼睛肿得这么大……”他比划着给夺佚看。福瑀接着道:“别看现在爹娘都平静了,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这番话貌似说的滴水不漏,却还是让夺佚找到了线索:“你干爹也回来了?怎么从来没有见到他?”
“他很少到前面来的。”双生子还是太小,没有看出夺佚的陷阱:“他忙着在后面照顾……”说到这里才骤然醒觉,连忙双双闭嘴。
可是夺佚已经听出端倪,逼问道:“后面?后面在哪里?”
双生子噌的跳起来就往外跑:“做功课的时候到了。再不去,爹爹要骂了。”跑到门口,又回头对夺佚嘱咐道:“我们劝你别在后花园里到处乱走。到时候迷路了,别怪我们没有提醒你。”
这话便是越发让人起疑。夺佚当即便去了后花园。这里他从来没有来过,来了才知道这里面真是大有乾坤。花园不大,可是一花一木,一草一石,都是按阵法布置。夺佚不谙阵法,只走了一会儿便觉得头晕,连忙在凉亭里坐下,默默思索——范静渊为什么把这里布置如此多机关?是为了被皇上发现藏身之所的不备之需?还是藏了什么秘密?那个“后面”又是在哪里?——他正百思不得其解,脚下忽然一个软软的东西触着他。他低头看去,一只金毛小狗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珠看着他,尾巴摇得飞快,乍看过去,和小时候的阿福一模一样。
夺佚俯下身去抱起小狗,笑道:“你从哪里跑出来的,怎么从前从来没有见过你?”小狗好像听懂他的话,伸着舌头去舔他的脸,又把肚子露给夺佚,让他爱抚。夺佚抱着它,才玩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身后的假山里有人说话。
“你说女人是不是很烦?”是双生子中的一个:“自己说不见不见,可是却总在问他吃了什么,睡得好不好,胖了还是瘦了,每天翻来覆去问的都是这几句。奇怪了,我从前又没见过他,怎么能知道他是胖了还是瘦了?”
另一个接道:“就是就是。一听她比楼兰公主好看,就笑,可是接着听说他要娶楼兰公主,就哭。喜怒无常啊,真是!”
“别说那么多,现在赶紧把狗狗找到才最要紧。这可是爹送给姐解闷的。若是丢了……”双生子扯着嗓子叫起来:“阿福,阿福!”
“阿福?!”夺佚心头大震,看着怀里的金毛小犬翻了个身,快乐的汪汪回了两声。
“是阿福!”双生子欢天喜地从假山里跑出来,和夺佚面面相觑,一惊,连忙站在原地。
夺佚面色惨白,沉声喝问:“福瑛在哪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双生子一边说话,一边慢慢朝假山后退:“她……她不是不在了么?”
“还想骗我?”夺佚将怀里的小犬提在眼前:“阿福这名字,是福瑛起的吧?”他忽然看到小犬颈间系着铃铛的丝带——这么拙劣的针线,还能出自谁之手——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时怔住了。
“快走!”双生子趁他失神,慌忙回身朝假山里跑去。福璟跑得快些,钻进假山没了踪影。福瑀却被夺佚一把揪住了后领。
“快说,福瑛在哪里?”夺佚喝问。
“我……我不能说!”福瑀在他手里扭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对着夺佚身后叫道:“爹!”夺佚忙回头看去,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福瑀却趁这一刻,挣脱夺佚的挟持,跑进假山。
“往哪里跑?”夺佚又气又恼,跟着往假山里钻去。
假山里其实是一个复杂的石阵。福璟福瑀早就不见踪影。夺佚在里面胡乱闯荡一气,终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颓然靠着身边石头坐下。
——边城不见柩木,江南不见灵堂,人人不露哀色。这么多的破绽,你怎么就一点都没有怀疑其实福瑛没死?笨蛋!夺佚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无论如何,她现在还活着,而且就在这假山后!
他把脸贴在巨石上,心里说不出的喜悦。正在思忖如何走出假山,巨石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不好好躺着,出来干什么?”
一个女子的声音低低回了一句。那男子便道:“我知道你想到处走走。可是你有了孩子了,还是应该多休息。听话,我们回去。”即使隔着巨石,还是听出他语气里的温柔。
夺佚凝神听着,那边却再没有了声音,看来两人已经离开了。
——会是谁?
夺佚暗忖,那说话的男子应该就是雷远了。可是那个女子,却又是谁?双生子的一句话忽然在心头一闪。
——干爹忙着在后面照顾…——是福瑛!——夺佚心头陡然一亮。是福瑛没错。她受了重伤被送回来,当然是需要照顾的。
——可是从雷远方才的话来看,她和他现在十分亲密。而且,她还有了他的孩子!
就像一个闷雷打下来,打得夺佚眼前一黑——福瑛从前对雷远就有情愫,雷远送她回来,一路上定是悉心照顾。她对我失望之至,正好让雷远乘虚而入!难怪我来了江南她都不愿见我!我们分开才三个月而已,他们却连孩子都有了,竟然……会这么快!
——慢着!——夺佚忍不住大叫一声——有哪里不对!福瑛伤得那么严重,现在是否养好了身子都不一定。她爹娘又怎么会让她和雷远成亲?
——若不是雷远的,那么这孩子又是谁的?
真相赫赫摆在面前。夺佚只觉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急站起身来,在石阵里狂奔起来。不知道奔跑了多久,他终于站在出口前。他迫不及待跑出去,环视四周——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他又回到了后花园。
“只要出来就好。”夺佚施展绝顶轻功,发足朝范静渊夫妻的卧房奔去。
果不出所料,两人现在都在房里。隔着窗,仍可以听到舞萼道:“听雷远说她今天感觉不好。我等会儿过去看看。”
范静渊嗯了一声,道:“你怀孩子时有她这么辛苦么?”
“她和我不同。”舞萼道:“她身子这么差,能把孩子保下来就不错了。多亏雷远照顾得仔细。”
夺佚再也听不下去,一掌拍飞窗扉,飞身跳进房去。房内两人都吃了一惊。范静渊下意识挡在舞萼身前,这才看清来人是谁:“你干什么?”
夺佚不答,直挺挺往地上跪了下去:“福瑛的孩子是我的,和雷远没有关系!”
舞萼惊呼:“福瑛她……”话未说完,范静渊打断了她。他朝夺佚逼近两步,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到这个时候了,夺佚什么都不再顾忌:“在凉国我和福瑛已有夫妻之实。我是她孩子的父亲!”
“你……她……”范静渊气的说不上话来,半晌才道:“胡来!”回头对舞萼恨道:“我们怎么教出这么不懂事的女儿?”
“不怪福瑛!”夺佚忙道:“是我强迫的,和她无关!”
这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大错特错。果然范静渊慢慢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凶恶的可怕:“你强迫的福瑛?”
舞萼心里大叫不好,还没有来得及出言阻止,范静渊已经一掌向夺佚劈去:“畜生!”夺佚本不想挡,却看掌风凌厉,大有取自己性命的势头,慌忙起身,身子向后急退,让开范静渊这一掌。范静渊紧逼上前,又是呼呼数掌劈去。夺佚被逼无奈,只好抵挡。两人顿时打成一团。两人武功不分上下,不知不觉几百回合下来,还是未分胜负。
夺佚毕竟年轻,体力上胜范静渊一筹。他看范静渊有些气喘不适,连忙停住攻势,退后几步,道:“我真心喜欢福瑛。还请您成全。”
范静渊冷哼一声,毫不理睬,提掌朝夺佚颈上劈去。夺佚却纹丝不动,朗声道:“毕竟是我伤了福瑛在先。女儿吃苦,父亲心疼,也是理所当然。这一掌我不避了,就当是您对我的责罚。即使是打死我,也是我应得的。”
范静渊微微动容,慢慢收势,可是掌风仍照着夺佚劈头盖脸劈去 “住手!”一人急奔过来,架住范静渊呼呼落下的手掌。范静渊怒道:“雷远,你来干什么?”
“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雷远把范静渊拉开,回头看着夺佚厉声道:“还不过来道歉?”
夺佚终于见到雷远,心潮起伏,急道:“我十分感谢你照顾福瑛。可是福瑛的孩子是我的。还请你把她们母子还给我,让我来照顾。”
“这是怎么回事?”雷远一脸愕然,正要问范静渊,廊下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爹,爹!”
夺佚心头一震,飞身而起,两个起落,落在急急奔来的少女面前,不等她说话,伸手抓紧了她——没错,是那魂牵梦萦的容颜——他不禁热泪盈眶:“福瑛……我终于见到你了!”忽然又想起什么,急道:“你有孩子了,怎么还能这么跑?”情急之下,就要把她拦腰抱起:“我送你回房去。”
“谁说我有孩子了?”福瑛又羞又气,拼命跺脚:“你都跟爹说了什么?”
“不是你?”夺佚看到舞萼扶着一个中年女子蹒跚着走过来,顿时大窘:“糟糕!原来……原来有了身孕的,是雷夫人。”
“你为什么不去成你的亲,来这里干什么?”福瑛气的呜呜哭了起来:“把这里闹得一团糟,你高兴了?”
“是我的错。我太鲁莽。”夺佚伸手去拭福瑛的眼泪,笑道:“不过,若不是这样,你也不会出来见我。”
“她本来就不想见你!”身后范静渊冷冷道:“放开我女儿!”不等夺佚放手,便将福瑛拉开,指着前庭道:“你们两个,去那里等我!”又对雷远道:“小孩子不懂事胡闹,还要你和翠儿劳神跑来。这里没事了,你和翠儿先回去吧。她身子不好,别让她担心。”
雷远携着翠儿走远了,夺佚和福瑛也去了前庭。舞萼看身边无人,对范静渊道:“其实夺佚对福瑛……”
“我心里有数。”范静渊打断她:“你去为今晚准备些酒菜。”
“干什么?”舞萼道:“你要给夺佚送行?”
范静渊不置可否应了一声,朝前庭走去。
等他走到前庭,福瑛已经伏在夺佚怀里哭成一团,看到范静渊走进来,连忙分开。范静渊佯装没有看见,坐下来,低喝道:“福瑛,给我跪下!”福瑛乖乖跪在他面前。夺佚也随着并肩跪在她身边。
范静渊冷声喝问:“夺佚说他强迫了你,可是真的?若是真的,我现在一掌就打死他!”
福瑛身子一震,忙道:“不是真的。他没有强迫我,我也愿意的。”
“女经你都是白读了么?”范静渊痛心疾首道:“用家法!”
夺佚大急,忙道:“她说的不是实话。是我当时强迫的。我当时喝多了酒,所以……我以为这样可以留住她,可是没想到她还是离开了……”
“然后落在了扎提手里。”范静渊淡淡接道:“为了救你和福麟,她自己以身涉险,受了重伤。对不对?”
“对!”夺佚道。福瑛却在一边阻拦:“不对不对!我受伤和夺佚没有任何关系!”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帮着他说话?”范静渊慢慢站起来:“福瑛,这人前两日还跟我说,他是一定要娶楼兰公主的。他终究不能全心全意对你。你为什么还这么袒护他?”
“我不娶了!”夺佚忙道:“我回去就给楼兰退亲。”
“不能退!”福瑛急道:“你要是退亲,就要和楼兰打仗。你打不赢楼兰,就会失去凉国!我不能让你为了我,让凉国灭亡!”
夺佚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你诈死,让我娶楼兰公主?”他提高声调:“现在你知道了,即使我以为你不在了,我也不想娶她,更何况你还活着呢!我更是不会娶她的!”
“那凉国怎么办?”福瑛红着眼圈看着他。夺佚心头一片茫然,无言以对。
“我平生最恨受人胁迫。”一片沉默中,范静渊忽然开口:“依我看,趁人之危建立的盟约并不平等,不要也罢。楼兰和凉国的这场仗,迟早都是要打得。凉国不是没有胜算。”他扫一眼满脸震惊的夺佚,对福瑛道:“福瑛,福麟说凉国会灭亡,是什么理由?”
“楼兰和汉人两相夹击……”福瑛心头陡然开朗,笑道:“我明白爹的意思了。朝廷正为我哥焦头烂额,而我哥又不会对凉国出兵。现在只剩楼兰了。”
夺佚早就明白,万分欣怀的伏下身去:“多谢范先生成全我和福瑛!”
“我还没有答应福瑛嫁给你呢!”范静渊冷冷道:“战场上刀剑无情,你先保了一条命回来再说。”
福瑛这时才听懂两人在说什么,看夺佚含笑看着自己,双眼晶亮,不禁脸颊飞红,嗔道:“谁要嫁你?”夺佚情动,忍不住去握她的手。
范静渊冷哼一声:“福瑛你伤口初愈,还是回房去歇着。”看福瑛不情不愿的站起来,又不离开,只和夺佚的视线痴缠,不禁叹道:“夺佚你送福瑛回去。”
两人欢天喜地牵着手离开了。舞萼从门后走出来笑道:“我还真怕你棒打鸳鸯。”
范静渊笑着揽住她的肩:“若那小子不说要退亲,我还是会棒打鸳鸯的。”
“可是你一直不喜欢他,”舞萼奇道:“现在怎么又舍得把宝贝女儿交给他了?”
“我先前以为福瑛是被他抛弃了才回的江南,没想到却是福瑛自己胡闹一场。看他对福瑛也算诚心一片,哎,算了,女大不中留。”
“女大不中留。”夺佚也这么对福瑛道:“你爹一定是看你这么喜欢我,无可奈何,只好松了口。”
“谁喜欢你了?”福瑛看夺佚喜滋滋的,忍不住伸手拧他。夺佚捉住她的手,放在胸前,柔声道:“我被你害得一条命都去了半条了。你怎么补偿我?”
夺佚眼神炙热,看的福瑛浑身火烫,羞涩难当:“养病的时候,我给你绣了很多腰带。”
“我可不希罕腰带!”夺佚凑近她,低笑道:“亲一下。”
“不亲。”话虽这么说,福瑛却踮起脚,双手勾住夺佚的脖子,嘟起嘴唇。
“我就说女人喜欢言不由衷。”不远的葡萄架下,两双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吻得昏天黑地的两人。“我长大了,绝对不找姐这样的女人,麻烦,真麻烦。”
另一个点头不迭:“对,要找就找娘这样的……”话未说完,耳朵一紧,已经被人拧住。
“十六爷。”双生子哇哇一阵乱叫。唐十六佯装没有看到匆忙分开的夺佚和福瑛,扯着小三小四的耳朵道:“吃饭了。你爹和娘都等着呢。”
晚上的饭菜十分丰盛。滚香的热汤,精致的小炒,再加上醇浓的美酒。大家吃得十分畅快。舞萼却有些怅然,环视宴席,低道:“谁都在,只差了福麟。”
“福麟!”夺佚在席下偷偷握紧福瑛的手:“倒把他忘了。居然设了那么大个骗局来诓我。看我回去怎么找他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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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君庭II 第二十八章 南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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