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晨礼循着他的视线往档案萤幕上看,蓦地撑大了眼眶:「你确定要……这、个?」
「晨礼,人是你审核的,你跟嘉豪解释,我中午跟新加坡商会的人有个饭局,先走一步。」谢祖鸿若有所思地盯了儿子一会儿,缓步走出去,跨出门时又回头交代。
「既然回香港了,身边总要有人跟着,要是不习惯就换人。福州帮你别和他们硬冲,时机不对,再过两个月,自然有机会摆得平。」
待那扇双开门一合上,晨礼就适时地发表感慨:「谢伯伯真是关心你啊,为了给你请到这些素质绝佳十项全能的好保姆,几乎翻遍了整个港岛、九龙、新界……」
「保姆?这里哪个是母的?」嘉豪不客气的将萤幕资料对准始作俑者。
晨礼不怀好意地看着三号候选者的照片:「你不是挑中这个了么?」
「那是因为你他妈没有找到一个像样的女人!」
作为资料中唯一的「雌性」,虽然那张中东混血的美艳轮廓有些过于刚硬,绝对不是嘉豪喜欢的型,但也好过让他成天对着一个无趣的男人。
再说,除了纽约那些相濡以沫的兄弟外,他还真不习惯被外人跟,如果要他听一个大男人谈论什么香槟鉴赏、社交礼仪超过一星期,他一定会抽西瓜刀。
晨礼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贼兮兮地笑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噢,你挑的这个也不是女的,你会不会揍我?」
「你什么意思?」
有人的表情已经十分、非常、相当之危险。
「这样好了,我打个比方:从前,有个泰国男孩,从小在姐妹堆里长大,一直梦想自己会成为绝代佳……」
「换人!」迅速打断他的话,聪明如嘉豪,自然已经猜到杨晨礼给他找的什么类别,「我看你大概皮痒了吧?」
「你知道我一向反对暴力的,所以才事先提醒你啊,免得你事后发现冲我发火。不过这位曾是环球小姐的贴身帮佣哎,你不要是你的损失。」
晨礼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向老鸨一样向嘉豪热情推荐他找的其馀几名候选人,「看看这个,给《视觉》做过形象顾问的,还有这个,给布莱德.彼特当过私人助理,还有这个这个……」
说得口干舌燥,当事人却只是无动于衷地问了句:「你哪里找来那么多软柿子?老头子居然要你找这些废物来监视我!」
「厚,你职业歧视噢!看不起娱乐圈的人是不是?不是我说,你难道没发现自己混这行顶适合?要是你谢嘉豪进了董事局,星晖的业绩还可以再翻两番。
「你看看!看看你自己,神秘颓废狂野传奇的钻石单身汉!啧,简直是为媒体量身打造的高级谈资,将来势必受全港待嫁女性追捧。到时候镁光灯打下来,你要是畏首畏尾或凶神恶煞的,岂不浪费了谢伯伯培养接班人的苦心?」
「你是不是该换马子了?」嘉豪听了以上长篇大论之后,掸了掸腿上的灰尘,优雅地站了起来。
「干么?」晨礼不明就里地反问。
「你不但比以前八卦罗嗦无聊十倍,而且还学会联合狗仔造绯闻,一看就知道你最近交了无知未成年女友,劝你尽早回头,免得人见人厌。」毫不留情地批判完毕,他便拾起行李往外走,「我要的公寓搞定没?要带路就快,如果不满意,我会去住酒店。」
「啊,你威胁我!你果然喜欢抓我软肋。」
晨礼边跟上老友的脚步,边追问:「到底哪个啊?我要跟谢伯伯交差的啊!行行好,选一个吧,受不了,我过几天想办法把人弄走,可以了吧?呀,你不会是想找海军陆战队的现役军官当保镖吧?这里可是纸醉金迷的香港!」
「安妮塔。」虽然没有回头,但为了阻止身后的鬼叫,他还是耐下性子随口给了答案。
「谁?」轮到晨礼重新翻阅电子档查看,然后疑惑地追他到电梯口,「哪个安妮塔?这上面……没有吧?」
「二十四、五岁,穿得像随时要去奔丧,扎马尾,深度近视,身高五英尺五英寸左右,没胸没屁股,眼角下垂沉默寡言。就是那个安妮塔。」
「嗯……阿豪,你的品味──什么时候变这么诡异?」晨礼稍一发挥联想,就突然有了灵感,哀号一声,「不会是罗杰身边的那个安妮塔吧?」
「我要她当我助理。」
「老弟,你不要耍我好不好?这可是罗杰的人啊……」晨礼故作深沉的劝戒,心底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自己要我挑的。」
「前二十页啊!」
「前二十页留给你自己好了。」嘉豪没好气地准备下楼,杨晨礼却先他一步挡开电梯门。
「你要答应我不会乱来!」
「让这个罗杰给我提鞋,我就答应你。」
「你很过分哎,真的很过分。」
「彼此彼此。」
门在这时无情地合上,留下虽一脸苦恼但诡计多端的杨经理。
「你以为我没办法治你?」
摇摇头返回办公室,他自言自语道:「幸亏档案里没有佳丽,否则下半年就会有个伤心欲绝的美人挺着大肚子,要我兑现一笔巨额遣散费。安妮塔……呵,居然是安妮塔。」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嘉豪肯乖乖从命,自然不是妥协的前兆,只不过纯粹为图个耳根清静,顺便堵上那些自以为可以约束他的人的嘴巴。
不过嘉豪早已想到,老头子要是给他派来打着花俏领带、像保险经纪的小男人,或是要求他跟着学说标准牛津英语的神经质书呆子,他就直接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打包装箱,空运到撒哈拉以南最贫困地区做志愿者。
当天傍晚,驾着晨礼替他预备好的四驱车,也没有兴致在外逗留,直接开回位于铜锣湾的低层平民公寓。
这是反抗后的成果,之所以舍弃中环的高级住宅和太平山顶的私家别墅,完全是出于不受束缚的本能,嘉豪不想一回香港就从大哥沦为被家长设置门禁强行管制的学生仔。
现在的他,需要的就是眼前这间独立的旧式公寓,正好让他有心思沉淀一下与福州帮恶拼之后的郁气。
姓杨的其他靠不住,拉皮条、处理杂务倒是反应敏捷,让他找一所交通便利、地段隐蔽、治安好采光佳、外观老旧的公寓,他也能依样画葫芦地给你找出来。
室内很通透宽敞,是按嘉豪的喜好布置的,连沙发靠垫都是名牌货。可嘉豪对周遭环境一贯淡漠,几乎没空打量房间就直接进浴室洗澡,十分钟后,他拔掉电话线,裸身倒在了那张卧室的大床上,不消多久便不醒人事。
现在的他只想专心睡个回笼觉,谁都别来烦他。
与此同时,在中环一家新开的旗舰成衣店剪彩典礼上,一名英气的白衣男子在成排的嘉宾当中尤其显得鹤立鸡群。
他挺拔颀长的身形有着令人倾倒的魅力,干净的皮肤被黄昏染成诱人的蜜色,长长的眼梢,略带些男人味的凌厉风情,鼻翼的线条立体,嘴角微抿,突出了沉毅的气韵,下巴稍瘦削,却使侧面轮廓更显得静美高贵,在镜头前有十足的存在感。
他的举手投足间有股潇洒自在,不经意的一次回眸都能让记者猛按快门,所到之处即引来一片片高分贝的尖叫。
罗杰将疲惫掩在茶色太阳镜片下,只预留眼底一线犀利的光华。
毫无疑问,这是一具矛盾综合体,清新湿润又带着残酷的明艳,光从外表,就能博取世人的好感,像所有被严密包装过的亚裔明星一样精致。
但要在这纷繁的浊世中争取观众,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罗杰是被星晖的事务部艺术总监丹尼尔发掘的,后者在去另一家颇有名的广告传媒公司探班时,无意中撞见现场一名平面设计师的朋友,立刻惊为天人,那人便是罗杰。当时他只是背靠着走廊的墙壁,随手翻看书架栏上的画刊。
当丹尼尔调查得知罗杰是演员,且正在出演几部低成本的三级片,基于这样的「非凡前科」,本部的策划机构自然不可能看好他,于是知难而退。
直到那两部片子在地下市场的火爆浮出水面,丹尼尔再次重磅出击,在上门碰了五次鼻子灰后,终于将罗杰挖来星晖。
当时是准备下成本为他造势,可中途广受非议,这位在银幕前才露脸不久的抢眼新星被公司冷冻起来,外界还一度传言罗杰的过去上不了台面,得罪星晖高层遭封杀。
在那期间,足有半年,罗杰除了低调接拍了两部文艺电影,其他商业活动一律停滞,还一并推掉了多部VB大戏。
谁知因祸得福,某部参演的电影获国际某知名电影节最高奖项,罗杰获最佳新人提名,于是重新跃入大众视线,以新身分登陆阶级分明的世界。
由于这张完美的贵族面孔鲜少亮相人前,国外媒体挖出他曾在法国某音乐学院主修大提琴,后因家庭变故而辍学的经历,这神秘离奇的背景被国内媒体争相转载炒作,正面消息也开始不断出笼。
罗杰随即被吹鼓成了风华内敛的落难少爷,博取了大面积的好感与同情。
诱惑的银幕角色、低调的私生活与节节攀升的人气相映成趣,连唱片公司都慷慨相邀,罗杰的片酬更是一路狂飙,让业内人士跌碎眼镜。
一向习惯将各类头衔作哗众取宠的外衣,对外宣称有旷世奇才的娱乐圈新人比比皆是,像罗杰这样经历大起大落的非主流案例实属罕见。
星晖看准时机尽释前嫌,重新给罗杰定位,配合递进式的商业推广活动,市场反响热烈,短期内就取得了超出先前预期的成效,罗杰洗脱罪名,以清冽健康的气质迅速赢得广告商的青睐,一时间几乎荣升为老少咸宜的黑马王子。
这次剪彩活动的排场堪称本年度之最,架高的台下人山人海甚为壮观,邀来的女主持人是本地名角,谈笑风生妙语如珠,人群中时不时爆出阵阵笑声,也不知道怎么的,主持人盯上了罗杰,频频引他开口说话,现场气氛更为高涨。
虽然主办方负责人因为在剪彩仪式当天,没有看见罗杰穿上那套从巴黎为他量身定做的该品牌西服,所以稍有些许不满。
不过看罗杰仪态大方,表现无可挑剔,谁都没敢在台面上提出异议,这男人已经拥有雄厚的资本,用以支援那些别人看起来很莫名其妙的原则。
安妮塔越过人墙从背后望着罗杰,跟着这位老板快满一个月,自然察觉得到他今天的兴致不高,那优雅的背影看起来有一抹淡定的寂寥,似乎被什么压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挤迫成无形的忧郁和焦躁,向周遭扩散开去。
罗杰偶尔会显得捉摸不定,成功并没有使他变得更精明世俗,但只要在他身边待得稍微久一点,你就不难发现他不是个无法忍受瑕疵的男人,只是他的真性情隐藏得比一般人深,公众只能窥其最美好的一面。
时日将罗杰磨砺成一粒赏心悦目的蓝宝石,可如果想要将这块宝石的碎屑占为己有,那是需要勇气和财力的。
看着那群疯狂的fans,安妮塔想:聪明人应该离这具人体磁场远远的,免得被他伤到发肤,得不偿失。
就在豪华的旗舰店门楣前,闹哄哄的人潮与此起彼伏的热情构成一派奇景,罗杰尽心地在露天站足半小时后,才被主办方带到另外场地,参加商会一年一度的酒宴。
几乎每位名媛富贾都有意结识这位娱乐圈新贵。
社交场上,人们的嗅觉是最灵敏的,罗杰的翩翩风度让无数有心者前赴后继地去亲近,当然也有一些男士对他表露不屑,甚至也有遭遇当面的冒犯:「我一直挺好奇,限制级影片的某些镜头,男女是否需要假戏真做?」诸如此类。
当事人不胜其扰,又要保持风度,只得借故去洗手间稍作调整,避开人群。
靠在光可鉴人的台盆旁边洗了把脸,深深吸口气。罗杰低头静默片刻,取出手机,拇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真的按下一个号码。
「张医生,简讯我收到了……我只想知道,到底还有没有手术的希望?」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额前被清水打湿的刘海还没有完全服贴,端正的面容呈现凌乱的性感和颓废的不安,但声音却透着森冷的平静。
「罗先生,您要有心理准备,手术前的C评价并不乐观,根据您母亲的病理类型,我们建议扩大切除,但风险很大,复发率因人而异,老年人身体虚弱,家属须多关心她,之后的放疗化疗,我们需要尊重您母亲的意思。」
「我明白,谢谢。」说着,罗杰缓缓挂断了电话,一抹过滤后的痛苦在眼底铺开,低下头沉思。
等转过身,却发现鼎鼎大名的星晖市场运营部老大倚在门旁边看着他,外头吃过杨晨礼亏的人送了他一个绰号:笑面虎。
罗杰恢复常态,挺起腰杆迎视来人。
「嗨,我们的大明星不是醉了吧?这里的香槟可跟樱桃汁成分差不了几分。」
罗杰挑了下眉,像是猜到对方不是无意搭讪,多少有些预感。
晨礼往周围打量了一下,确定没人,才玩味地问:「能不能换个比较正式的地方谈谈?我只占用你五分钟的时间。」
看对方如此直接,罗杰也不兜圈子,跟着走了出去,一路随他进了一间僻静的贵宾休息室。
晨礼也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问:「听说你对新剧本不满意。」
一听不是兴师问罪的口气,罗杰颇有些意外,不过照例已经备好托辞:「偶尔我的经纪人与我也会有不同见解,虽然导演同我沟通过,可我没做好准备。」
「恕我直言,在我以为,这样的尺度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
一朝是艳星,就永远立不了牌坊,这是生存法则。罗杰淡淡一笑:「落拓作家与房东母子发生的不伦之恋,题材耸动又不易讨好年长观众。」
「题材不会有任何负面影响,片子由星晖监制出品,我们会处理好每个细节,如果丹尼尔他们说服不了你,我想也许我可以。」
「并不是出于后期的考虑,我只是不想加入自己全无把握的剧组,我无法进入到角色,且与主人公毫无共鸣。」
「也许你可以尝试一下与成熟美妇人或年轻男子谈恋爱……」在接到罗杰诧异的一瞥后,晨礼举起手修正,「Sorry,我只是开个玩笑。
「下个月就要开拍,会先跳过感情戏的部分,你再酝酿一下情绪,钻研一下剧本。」
杨经理笑容可掬地劝慰,然后似不经意地说:「这礼拜会替你再换一名新助理。」
「安妮塔不错,暂时还不需要换人。」
晨礼简直想挠头以示困惑,总不能说,是未来少东对此女「一见钟情」,要跟他罗杰抢人吧……这个安妮塔真是有本事,居然能引发两大帅哥之间的争夺战,不晓得众美女会作何感想。
「呃,明天傍晚七点,我有在戈菲餐厅订了座,如果方便的话,替你引见一下本次新片的制片人,他刚从国外回来,也许你们合得来。」
晨礼可没办法告诉他,此制片人即是曼哈顿区色情片老巢「荷瑞普」公司的幕后老板,他们拍摄的《蛇蝎美人》、《波霸传奇》、《酒店孽情》等片在地下交易市场可谓是销售火爆。
「也好,明晚我不赶通告。」罗杰一味清淡地点头告辞,「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一步。」
这个男人再冷漠狂妄,你都不会太生他的气,这就是罗杰。晨礼也承认,世界多么需要绝色男女来拯救,人太虚妄,如果有信仰和追求,又多少可以缓解一些压力。
「那明天联系。」
就这样,一番繁冗的应酬过后,好不容易在酒会挨到脱身,在助手千叮万嘱下,罗杰才终于得以独自驾车,前往九龙。
蓝冠桌球俱乐部位于深水步的一处冷僻地段,设在一家夜总会的地下室,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傍晚后,来这里消遣的,极少是善男信女,他们成群结队流窜在街头巷尾,像是尘世中的沙砾,渺小而麻密。
罗杰深吸一口气,将球帽帽檐压得更低了些,颀长的身影随着鱼贯而入的人流,猫下身从侧门拐进,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第九号桌球房内。
那是一个不足百尺的封闭式包厢,一张寂寞的台球桌,男人与周围黑灰的环境相当匹配,手里的球杆明显被时光磨蚀得黯淡粗糙,也与驾驭它的人融为一体。
那个高大的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在连续击中最后两粒红球后,开始转战其他,直至绿球在洞口停住,未能如愿顺利入袋,他才慢悠悠地转过身,用一张慵懒流气的笑脸面对来人。
「真守时啊,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大忙人总会迟到一次的,可事实证明,你是少数讲信用的人之一,也许是家族遗传。」说着,他神经质地呵呵笑了两声。
那是一张与罗杰酷似的面孔,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甚至是带着冲突和攻击性的,埋在眼角处的灰暗、凌乱的被染成浅棕的发,还有下巴上那一层淡淡的络腮胡印迹,都使他看起来有股被世道遗弃的沧桑。
罗杰一如既往的平静,脱下帽子,看着那人的眼睛:「如果你的球技能跟你的人品一致的话,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对眼前这个人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尊重和理解,反而不容易被激怒。
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如同陌生人与陌生人的对峙。
那人不以为然地哼了哼:「这可不是什么沦落,我是在体验人生!你总是同我不对味,真是伤我心。你现在可好了,抖起来啦,可以端着架子教训亲大哥了!」
重重丢开球杆,走到罗杰跟前,那姿态和神情,像是别人的主宰,「你忘记从前,就以为自己不再是那个拖着鼻涕跟着我的小屁孩?不过到底还是长大好,你成了有身价的人,也不枉兄长的薰陶培养,我是不是该为此感到欣慰和庆幸?」
罗杰退后一步,阻止对方更靠近自己:「这次又想要什么?」
「八百万。」
「呵,狮子大开口。」一次比一次穷凶极恶,罗杰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别跟我装蒜,阿杰,我知道你给得起。」
男人点起烟,慢条斯理地吐一口烟圈才道:「把一切说破,我们也终究是亲兄弟,我怎么会逼你做一些你做不到的事呢?八百万,对你这样的大明星来说还不就是九牛一毛。赚钱的机会多得是,你别对自家大哥这么抠门嘛。」
「我没有那么多。」
「开什么玩笑?你这次坐视不管,我可是会被人当街砍手指的!」
他一步上前,右臂搭住罗杰的肩膀,紧紧搂住,声音却依然平稳而从容,带着特有的揶揄味,「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的亲大哥受罪吧?更不会想让大家知道,你有个刚加入帮派就被搞残废的兄弟吧?」
罗杰微一皱眉:「你是不是跟了臭名昭着的阿D?」
「啧啧,这是什么话!小孩子真不懂事。D哥一向是罩我的,只是这次宏发的人不上道,在赌档(注:有规模的地下赌场)敲了我两笔,还找机会四处堵我。自己人有实力,自然先去投奔喽,难不成要我去抢银行还债啊!
「不要跟我说什么自力更生的屁话,我从来不需要你教,这你知道的。」
「妈还躺在医院里,我不可能用钱填你这个无底洞。」
男人无动于衷地冷笑:「你倒是有良心!是不是想到当初要不是她老人家亲自赶你出门,你也不会有今天,所以知恩图报?」
一股巨大的冲力将男人押到墙角,他霎时间觉得颈上一紧、脑后一凉,那笑才僵在嘴边,罗杰的声音已经在耳边阴沉地响起。
「说话小心点,真的惹到我,你没好处的。我可以让你留在香港,也可以让你滚蛋。」
想挣脱修长手指的威胁,却没能成功,于是他扯紧嗓子怪叫道:「看来有人很不高兴了……有谁看过鼎鼎大名的罗杰这样粗鲁过?真替那些小姑娘伤心哪!你有种在这里掐死我,一了百了!」
「你不值得我为你偿命。」说着,罗杰松开了揪着对方领口的手。
男人抖抖衣服,咬了咬牙:「不要这么绝情嘛,好歹是我引你出道的,你不要翻脸不认帐,要是记不得以前的事了,我随时可以帮你恢复记忆,有些故事的精采程度,可不亚于黄金档大戏哪,保证能让观众兴奋的──」
罗杰的情绪早已在频繁的交锋中平息,所以他并没有对手料想的那样动真气,而是不耐地打断他的叫嚣:「五百万,最后一次,够你还债和去大马投靠梁叔他们,我会帮你安排好车船。可要是你去混黑社会,我不会再饶你。」
男人微微一怔,随即讪笑:「梁彪怎么会肯收留我?你当我跟你一样吃香啊?是不是你想着把我这烫手山芋尽早丢出去,好让别人收拾我?」
罗杰已经懒得向这个人解释什么,言简意赅地表明宗旨:「你爱去不去,谁都不会勉强你!你如果甘心让那个阿D替你收尸,我不会插手。」
「小杰,就算你一直咒我,我死不了又有什么法子?」
一贯的无赖作风,对一切恶评均有免疫,深灰的眼睛里布满走投无路的颓丧和对命运的凶狠抗拒,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便不遗馀力地挥霍现有的资源。
「只要你罗杰在的一天,我罗成就永远会缠着你,谁让你是我亲爱的弟弟呢,而且长得这么有市场,不物尽其用岂不可惜?」
「罗成,我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你要搞清楚,现在我忍你,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因为我可怜你。」
「哈哈!哈哈哈……」罗成笑出来,最后竟有些歇斯底里起来,「可怜我……哈哈哈,你小子真他妈有意思,啊哈哈──」
脚底升起一股悲凉,罗杰不忍卒睹那绝望的丑态,只得别转了视线,自嘲地摇了摇头,唇角像有什么苦涩的东西化开来,惹得舌尖都麻木了。他重新戴上帽子,像是一刻都不愿再耽搁,转身从另一个通道口疾走出去。
他的脚步那样匆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情绪凌乱无章,像在漩涡里打了几个转,直到坐进车里,开启冷气,他的呼吸才逐渐顺畅起来。
人都无法抹去过去的影子,或多或少侵袭尚不成熟稳固的现世和未来,东西有污点可以用抹布擦掉,而灵魂一旦沾上不干净的污点,便会成为终生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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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少归来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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