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
楚行飞耐心地排队,等着领取属于他的那份食物。
与他一同排队的人,大都是同样狼狈不堪的,一身破旧褴褛的衣衫、肮脏纠结的乱发,以及因为许久不能洗澡在身上积聚的难闻臭味。
臭气熏天,但楚行飞并不介意,或许因为他早已习惯,也或许因为他自己身上也有同样难闻的味道。
这些人与他一样,都是没钱、没工作,甚至连一处遮风避雨之处都没有的游民,他们在纽约这座国际闻名的首善之都徘徊,灵敏的神经机警地寻求任何一丝能苟延残喘的机会。
求生的本能让这些人群聚到纽约,一座最光鲜亮丽、也最污秽龌龊的城市,有穿梭于顶级俱乐部、打扮入时的上流人士,也有蜷缩在不通风的地铁车站,甚至连一袭完整的衣裳也没有的贫困游民。
一提起这些游民,自命清高的纽约客若不是一副不自在的尴尬神情,就是完全的冷漠以对。
对他们而言,这些只会破坏市容的肮脏游民简直就是最恶心的毒脓,明明就该化开散去,却一直固执地紧紧积聚着,弄得人心烦意乱、作呕不已。
因为实在无法赶开,他们只好对之视而不见,假装他们并不存在。
但他们的确是存在的。楚行飞讥诮地想,不仅存在于这座城市,甚至还利用这个国家宽大的福利政策,在这里持续苟活。
虽然纽约客对游民们厌恶至极,可碍于美国一向自傲地对国际社会标榜自己是人权国家,又不得不对这些人予以照顾,每个礼拜固定在街头提供这些无处可去的游民足以果腹的食物。
所谓足以果腹的食物,不过是一块早已发霉的硬面包,以及一碗稀淡难喝的玉米汤。
但总比没有东西吃好,总比还得伸手向人乞讨、忍受他人鄙夷不屑的眼光好。排队领取食物固然悲哀,至少那些负责分发食物的社工还不会给他难看的脸色。
楚行飞想着,接过属于他的那一份餐点,找了个角落坐下,捧着凉透的玉米汤静静喝着,蓝眸则迷蒙地盯着前方,看着街上衣装笔挺的男女迈着迅捷坚定的步履。
他们步伐快速,一个个笔直地朝自己的目标前进,甚至不曾向四周扫上一眼。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只离他们数步之遥的街角,有一群落拓的游民正等着领取食物。
他们只是快速地走着,快速地前进,前进到一个楚行飞几乎已经忘怀的灿烂世界。
原来数步之遥,就足以相隔整个世界……
他想着,没注意到一个正朝他走近的小男孩,他悄悄地踅向他,在确定楚行飞神思迷离后,小小乌黑的手臂一伸,夺去了他手上那块发霉的硬面包。
楚行飞一惊,瞪着黑人小男孩飞奔而逃的褴褛身影,却一点咒骂或追逐的欲望都没有。
他只是怔怔地凝望着小男孩的背影,视线逐渐迷蒙,而心底,逐渐升起一股似曾相识的苦涩。
他不想责备小男孩,更不想从他手中夺回应该属于自己的食物,他只是突如其来感到一阵悲哀。
那孩子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吧,却已经必须学会用这样巧取豪夺的方式来求得温饱。那孩子──像他,像二十年前必须在旧金山华埠孤身求生的他……
※ ※ ※
“妈妈,我们要去哪儿?”
一艘在惊涛骇浪中摇摇欲坠的破船里,一个瑟缩发抖的小男孩轻轻地问着一个面容苍白疲惫的女子,他望着母亲鬓边早华的白发,蓝眸清澈澄透。
“我们去美国。”他的母亲幽幽回应,嗓音粗哑。
“去美国?做什么?”
“找你爸爸。”
“找我爸爸?”小男孩一怔,俊秀的小脸浮上一抹类似恐惧的神色,“他不是死了吗?而且,他埋在爱尔兰啊。”
“他不是你爸爸,你的父亲在美国。”女子低低回答,嗓音满蕴深刻的疲惫。
“什么?”母亲突如其来的宣称令小男孩心一颤,瞪大一双惊恐的蓝眸,“妈妈,你是不是病了?你发烧了吗?为什么这么说……”
“我没有病,盖布欧,我跟你的父亲……唉,一场孽缘。”女子幽幽叹息,与小男孩同样清澈美丽的蓝眸轻轻扬起,凝定不知名的远方,“当时我已经跟杰克结婚了,刚刚生下你哥哥,却在五月祭的狂欢舞会巧遇你父亲……”
小男孩听着母亲仿佛坠入遥远时空、漫长而恍惚的叙述,一颗小小的心逐渐揪紧。
原来那个在去年因酒醉车祸而去世、每回喝醉酒总会痛打他们兄弟俩的酒鬼父亲不是他真正的父亲,他父亲另有其人。
他在美国,在旧金山,是母亲真正爱恋一生的男人。
原来他的父亲是中国人,怪不得母亲坚持偷偷送他到附近的一个中国人家里学中国话。
“我爸爸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很高大、英挺,气度不凡,是难得一见的伟岸男子。”
他是英雄……小男孩蓦地领悟了,小小的心灵漫开无限希望与幻想。
他亲生父亲是英雄,不是一无是处的醉鬼,他是白马骑士,是可以为他和母亲斩妖屠龙,为他们带来幸福的男人。
他是英雄,一定是!
还未见到那个只闻其名的亲生父亲,男孩一颗心已对他充满了向往,他一直固执地相信,相信那个男人一定是能解救他们母子脱离苦海的英雄好汉。
可当船终于在美国西岸靠岸时,小男孩心中狂炽燃烧的希望火苗已灭了一大半,因为他的母亲,他可怜而虚弱的母亲已不堪这一路的悲惨折磨,病逝于肮脏污秽的船舱。
而当他坚强着脆弱的身心在旧金山华埠打听据母亲说是他亲生父亲的大名时,火苗便燃尽了,只余一堆死灰。
他的父亲不是英雄,他是欺压华埠华人的黑帮头目,他是那个旧金山华埠的百姓们提起时,总要沉下一张面容的万恶黑帮──龙门的最高首领。
他们叫他“龙主”。
他的父亲──楚南军,只是一个无恶不做的黑帮龙主,根本不是什么英雄人物!
※ ※ ※
可是他最终还是认了亲生父亲。
午夜梦回,当楚行飞从游民收容所简陋的通铺醒来时,他轻扯嘴角,愕然自己竟会梦见这早该从记忆中淡去的陈年往事。
他竟梦见了十岁那年,刚从爱尔兰偷渡到美国西岸,千里寻父的往事。
当时的他,因为不愿服气心中对亲生父亲的遐想只是一场幻梦,宁可一个人在混乱肮脏的华埠街头讨生活,也不愿去认自己的亲生父亲。
当个人人喊打的街头小流浪鬼,也比当个虽然人人表面上敬畏臣服、心底却暗自咒骂的黑帮少爷强。他不愿去依附那样的父亲,不愿相信本来应该是热情正义的英雄父亲其实是个残暴冷酷的黑帮头子。
这样的父亲不比一个苍白堕落的醉鬼强!
楚行飞承认,他小时候性子确实是挺倔的,要不是那天为了解救同父异母的妹妹楚天儿免于危难,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与楚南军碰头。
但命运之神却像有意捉弄他们父子俩,他们还是在意外中照面了,而楚南军一眼就认出他是自己在爱尔兰留下的私生子。
他终究还是认了自己的父亲,乖乖地随他回到龙门,之后也一直依顺父亲对他的各种安排──教育、接班训练,甚至婚姻……
一念及此,楚行飞漂亮的嘴唇一抿。
他并不是如表面上那么温顺的,接受父亲的一切安排也不代表他认同龙门的所做所为。
他只是在等待机会,等一个亲手摧毁龙门的机会──既然是他的亲生父亲一手创建了这个凌虐百姓的万恶组织,就由他这个私生子毁去这样的组织吧,以赎父亲的罪愆。
这不也算是一种报答养育之恩的方式?只是他没想到这样的养育之恩最后竟差点要他偿付自己的生命──虽然他终究逃过了一死,但仍然被剥夺了两年的自由,两年的自尊。
楚行飞笑了,笑声沙哑轻微,却蕴着浓浓的嘲讽。
他翻身下床,虽然天色才蒙蒙亮,虽然通铺上其他游民们依旧睡得深沉,他却已了无倦意,只想起身走出户外,让夏季清晨的沁凉空气洗净他一身罪恶尘埃。
当他就着一盆浅浅清水洗脸时,晶莹的水面反照出的是一张清秀俊逸的脸孔。
在离开加州后不久,他便刮去了面上的胡须,并且设法在一条溪边洗净自己肮脏的身躯,以及一身同样污秽破旧的衣衫。
还原整洁外表后,他发现自己比较容易在路上招到便车了,人们不再怀疑他是刚刚从狱中脱逃的罪犯,只以为他是个遭受失业之苦,准备动身到异乡谋求温饱的可怜男人。
他们看他的眼神少了恐惧和厌恶,却多了同情,还有,仿佛是一点点轻蔑与自得……
楚行飞丝毫不介意。这些人要同情他也好,轻蔑他也罢,他都不在乎。现在的他只求一份工作,三餐温饱,能够恣意呼吸得来不易的自由空气。
可他没想到,即使是这样淡泊的愿望也因为他曾经入狱的身分成了最奢求的梦想。
没有任何雇主肯信任他,在看着他的简历时,即使他仪容再整洁,他们看到的也只是一个无恶不做的罪犯而已。
他们赶他离开,就像赶走某种最令人厌恶的害虫似的。
而当其中有一位雇主无意间得知他竟曾被控谋杀,那满面惊慌、又仓皇又恐惧的神情几乎令楚行飞放弃了寻找工作的念头。
那名照理说也是见过世面的大老板,一面颤声喃喃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一面怯懦地瞥向他,惊恐的眼神明明就是哀求他千万别动粗,平静地离去。
他立即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并且从此以后放弃在办公大楼谋求白领阶级的工作。
现在的他,只适合从事那些平常人瞧不起的低下工作,因为只有在应征这样的工作时,那些人可以不在乎他的过去。
一路打工求职,他终于辗转来到了纽约,可即使到了这座生机蓬勃的大城市,他仍然摆脱不了沦为流浪汉的命运。
曾经在美国西岸呼风唤雨的龙门少主如今沦落成东岸街头一名不起眼的流浪汉,说出来谁会相信?
也算是个传奇了。
说不定以后他可以用这样的传奇写个自传来赚钱?他嘲讽地想,唇角跟着牵起似笑非笑的漂亮弧度。
可笑的想法,但也并非不可能,只要他有办法东山再起的话──只要他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名利地位双收,哪个出版商不会捧着条件优渥的合约等着要签下他的自传?
曾经入狱的龙门少主再度掀起漫天风云,怕是怎样没有商业嗅觉的人也嗅得出这股浓烈的铜臭味吧。
随手以衣袖擦拭沾染水珠的脸庞后,楚行飞仰起脸庞,眯起蓝眸,任仲夏灿烂阳光在他俊逸的脸庞折射出数道震撼人心的彩虹。
他们击不倒他的,不论是那些因为他曾经入狱、就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连个工作机会都不肯给他的势利雇主,或总是冷着一对白眼、从来不曾将他瞧入眼里的纽约客。
他们击不倒他的,总有一天他会东山再起,令所有人刮目相看。
他有自信,迟早有一天他会写下属于自己的传奇。
※ ※ ※
纽约下曼哈坦(LowerManhattan)
加长型的白色劳斯莱斯轻柔而优雅地滑过港边深灰色的柏油马路,却在一个弯角不小心遭空中落下的鸽屎袭击,高贵洁白的身子顿时显得有些狼狈,她懊恼地驻足街头,等待穿着黑色制服的司机为她拭去这难堪的污秽。
但在因步入中年动作显得稍微迟缓的司机还来不及下车时,路边一个身形纤瘦却精干的黑发男子已敏捷地靠过来,右手一阵挥动,湿润的白色抹布迅速抹去劳斯莱斯身上的污点,跟着喷上蜡油,又是一阵用力擦拭。
当司机黑着一张脸下车时,黑发男子早已将蒙尘的劳斯莱斯打理得干干净净。
“你做什么?”司机粗声粗气地问,对黑发男子的自作主张显得相当生气。
对他的愤怒黑发男子不以为意,“打蜡。”
“谁让你这么做了?”司机皱眉,盛气凌人地瞪他,“你们这些街头流浪汉就是这样,想乘机敲竹杠吗?”
“我只是想取得我应得的报酬。”黑发男子淡淡地说,依旧细心地擦拭着微微起雾的透明玻璃窗,没注意到窗内一名白衣女子正愣愣地注视着他的动作。
“不要做了!”见到车窗内女子的表情,司机语音顿时拉高,双手开始粗鲁地扯着男子的手臂,“你会吓着我们家小姐!”
黑发男子不理会他,迳自抹去窗上最后一块污点才转身,“一块美金。”他简洁地说道,假装没看见司机在认清他俊美异常的脸孔后倒抽一口气的震惊神情。
好一会儿,司机才从茫然的震惊中收回心神,仿佛为自己的失神感到懊恼似的,他两道灰色眉毛攒得更紧,“你这自以为是的家伙!我一毛钱也不会给你。”他尖刻地宣布。
“一块美金。”男子依然只有这么一句。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简直莫名其妙!”司机诅咒着,“像一群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谁要你们来替我们清理车子了?这是劳斯莱斯啊,不是你们这些手脚肮脏的人碰得起的!你们……”
他还想继续咒骂,却被黑发男子一记凌厉的瞪视给吓怔了,不知不觉闭了嘴,身子跟着一阵莫名瑟缩。
“本来……本来就是……你自作主张……”他嗫嚅着,语音不禁发颤,“我没……可没说错……”
黑发男子瞪视他良久,“你可以不给钱。”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字正腔圆,显示出不该出现在一名街头流浪汉身上的良好教养,“但请你不要侮辱我们。”语毕,他转过身,笔直的背影流露出百折不屈的骄傲。
他才刚刚迈开步伐,便被一阵清柔的女声唤住,“等……等一下,请你等一下!”女人的腔调虽然优雅,却流露出淡淡的犹豫。
他旋身,清澈的蓝眸一扫,与车内的白衣女子相接。
她不知何时摇下了车窗,一张白皙柔嫩的脸庞正对着他,有着两扇浓密眼睫的眸子却低垂着,仿佛不敢直视他。
是不敢?还是不屑?
黑发男子嘲讽地撇撇嘴,眸光不驯地瞪着她。这女人一看就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身上穿的、手上戴的,皆是名牌精品,非一般百姓消费得起。
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唤住他一个街头无赖究竟有何指教?
“做什么?”他冷冷地问。
“给……给你。”她轻轻地说,白皙的藕臂伸出车窗,递出一张美金一元的钞票。
有数秒的时间,他只是瞪着那张一元钞票,终于,嘴角嘲弄地一弯,右臂一伸,夺过那张钞票。
才正要再度转身离去,她又轻轻唤住了他,“请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
“你……你……”
“我怎么样?”两道浓密而锐利的剑眉微蹙,对她带着犹豫的嗓音实在有些不耐烦。
“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这女人怎么回事?堂堂千金大小姐连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你是……楚行飞?”
突如其来的中文令他倏地僵凝,蓝眸凌锐地凝定她。
她仿佛感受到他的注视,眼睑怯怯地扬起,露出一对清澄动人的美眸,但只一会儿,她立即别开眼神,双手紧张地拢着耳畔的柔发。
他瞪着她拢发的动作,呼吸奇异地一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听闻他微蕴怒气的质问,白衣女子仿佛全身一颤,“你真的……真的是楚行飞?”
“我是楚行飞。”他不耐地说,“你又是何方神圣?”
“我是……我是……”她颤着嗓音,深深呼吸,好不容易那两瓣柔美的玫瑰唇瓣才缓缓张开,“戚艳眉。”
乍闻此芳名,楚行飞如遭雷殛,冻立原地。
※ ※ ※
戚艳眉!
楚行飞瞪着眼前容颜清丽的女人,她的五官细致而优雅,嵌在一张线条柔美的脸庞上,流露出一股让人舒服的气质。而那对眸子──那对始终不敢向他瞧上太久的美丽眼瞳,是那么清澄透彻,毫无一丝沉淀,轻轻地荡漾着温柔水涟。
那是一对从天上俯视人间,不曾沾染一丝尘埃的美丽双瞳。
黑色的翦水双瞳,比他的蓝眸还更澄透几分,不教人猜疑,只有完全的纯洁与真诚。
真如此纯洁真诚吗?楚行飞不敢相信,瞪着这个四年前曾是他未婚妻的女人。是的,虽然他们俩不曾见过面,但当时由东部前来西岸开会的戚成周对楚行飞经营企业的能力十分赏识,主动提出将远在英国读书的独生爱女下嫁的建议。
这样的婚约正是楚南军梦寐以求的,他早想与东岸的上流社会挂钩,与得意于政商两界的戚家联姻,正是漂白龙门企业的大好机会。
虽然没想到连自己的婚姻也成为父亲的筹码,楚行飞仍是顺从了父亲的命令,与素未谋面的世家千金定下了婚约。
但没有感情为基础的婚约终究只是一场可笑的闹剧,戚家在两年半前他被卷入谋杀案时并没有因为他是戚艳眉的未婚夫而伸出援手,甚至还落井下石,单方面解除了婚约。
这女人对他不仅无情,甚至无义……
一思及此,楚行飞嘲弄地勾勾嘴角,蓝眸掠过锐利的光芒。
这样对他无情无义的女人今日为何要邀请他坐上私家轿车,坚持要与他一谈呢?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楚……楚行飞,”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戚艳眉才颤声开了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她的眼睑依旧低掩。
楚行飞忍不住一股厌恶。究竟是哪一种骄气的大小姐会连问人话时都不屑直视对方?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极度的厌恶令他口气不觉微微粗鲁,“难道我活该一辈子被关在牢里?”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身子一颤,仿佛很为他那句话惊愕,“我是说……你出狱那天妈妈派去的人没有找到你……”
“你母亲派人找我?”楚行飞拧眉,“为什么?”
“是我要求她的。”
“是你的要求?”他更惊异了,“为什么?”
“我想……我想……”明透的美眸怯怯地扫了他一眼,“请你帮忙。”
要他帮忙?他一个刚刚出狱,连自己都自顾不暇的人能帮她什么?更何况她可是戚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啊,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哪需要任何人的帮忙?
“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没立刻回答,贝齿轻轻咬着下唇,眼眸直直盯着他牛仔衬衫的钮扣,“我想……我想……”
“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他蓦地低吼。
而她似乎吓到了,身子狂烈一抖,眼珠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就是不敢朝他看去,而双手不停地抚弄着鬓边的秀发。
她看来似乎十分紧张,简直像只受惊的兔子。
他是这么可怕的一个人吗?楚行飞更愤怒了,莫名的怒火在胸膛里漫开,“你听不懂吗?在跟人说话时,看着对方是一种礼貌。”
“是,我知道。我只是……”她细碎地抽气,眸光在一阵不安的流转后总算凝定他俊逸的脸庞,“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无礼,我只是……不习惯这样看陌生人……”
不习惯看陌生人?这是什么见鬼的借口!她干脆坦白说她不屑直视一个如此落魄的男人不是更好?
想着,楚行飞微眯双眸,下颔跟着抽紧。
“你生……你生气了吗?”望着他阴沉的表情,她不确定地问道。
他冷冷一撇嘴角,“别告诉我你在乎。”
“我不希望你生气。”她紧张地说,语气却十分真诚,“我经常像刚刚那样无意中得罪人,我不是故意……”
“别担心,堂堂戚家大小姐得罪一、两个小人物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她咬着唇,看着他充满讥嘲的神情,不禁无助地绞紧双手,“你真的生气了。”
她秀眉微颦,浓密漂亮的眼睫拚命眨着,一副又忧愁又烦恼的模样。
楚行飞看着,忽然心软了,“算了,你别介意。直接告诉我你究竟想要我帮什么忙吧。”
没想到堂堂一名世家千金竟是如此慌张怕羞的小女子,他怀疑她从小接受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教育,怎么会这么一副见不得世面的模样呢?
“我想……我想请你……”
“请我做什么?”
“请你……担任集团总裁。”
“什么?”楚行飞怀疑自己的听觉。
“我想请你担任戚氏集团的总裁。”戚艳眉重复一遍,言语清晰。
“你──”他瞪她,神情怪异,“确定自己没发烧?”
他想得没错,这个女人不是平常人,她简直太奇怪了,莫名其妙嘛!
“发烧?”她似乎很讶异他这么问,玉手一扬,探了探自己的额头,“没有啊。”
见她的举止,楚行飞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正常人听到他如此讽刺会是这样的反应吗?
“我问你有没有搞错!”他低吼,“戚氏集团的总裁不是你父亲吗?你干嘛莫名其妙在街上拉个外人来充数?”
“爸爸……爸爸他……”
“他怎样了?”这女人说话怎么老是要吞吞吐吐的啊?
“爸爸过世了。”
“他死了?”楚行飞不禁拉高声调。
“嗯。”她轻轻应了声,半晌,又补充一句,“在两年前。”
他瞪着她,“那现在戚氏集团的总裁是谁?”
“我舅舅。”
“你舅舅?”他拢眉,“那不是挺好?”
“我不……我不喜欢他。”
“你不喜欢他?”他冷哼,这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难道你喜欢我?”
她却仿佛没听出他语气中的讥刺,明眸凝望他好一会儿,然后,居然认真地点头,“对。”
对?楚行飞简直要疯了,他瞪着眼前不可理喻的女人,简直怀疑她美丽的头颅里是否还有大脑的存在。
“我喜欢你。”仿佛嫌带给他的震撼还不够似的,她还这么细声细气地加上一句。
而楚行飞只能举双手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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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再起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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