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情海盗 第六章

  一下子像浸在冰水里,一下子像身在烤箱中,玉龄浑身发抖又喊热,意识已经被高烧摧残得片甲不留。
  医生看诊半晌后,诊断是上呼吸道严重感染导致发烧,因此替玉龄打了一针退烧剂。
  “等到药效发生作用,出了一身大汗之后她就会好一点,如果没有的话,届时就得送到医院打点滴。”医生对唐易说明病情。
  唐易不怎么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他紧紧抓住医生,神色焦虑紧张地道:“她到底怎么样?”
  医生差点被他捏断手,他频频擦着额上的冷汗,“放心,尊夫人不会有事的。只要你好好的看顾她,随时注意她的情况,还有,帮她擦掉身上的汗,千万别让她再吹到风。”
  “这样就行了吗?她真的不会有事?”唐易满脸急切。
  “真的没事。”医生再三保证,“至于费用,你再拿健保卡到医院来补缴就好,那我先走了。”
  “大夫,多谢你。”
  虽然他弄不懂什么叫作健保卡,但是此刻的他也无暇去搞清楚。
  唐易来到了玉龄的床前,坐在一旁守着她。
  他的眼睛紧紧锁住她昏睡着的脸庞,心底翻腾着酸楚,痛惜和不舍。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更恨自己不能代替她受苦。
  望着她一脸发烧涨红的模样,一个认知像是闪电一般劈进了他的脑袋里。
  他绝对不能失去她!
  “你绝不能有事,我不许你有事。”他喃喃低语,“玉龄,请你快点好起来,求你!”
  唐易体贴地替她拭去汗水,握紧她的双手。
   § § §
  从昏迷中醒来后,玉龄只觉得全身软瘫无力,喉头发干,但是脑袋已经清醒许多了。
  她眨眨眼,这才发觉到小手被一团温热包围着,那股热力经由她的手掌,缓缓地钻入了她四肢百骸。
  是唐易的大手,她吃惊地瞪着趴睡在她床边的唐易,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他睡得好沉,疲倦和忧虑的线条深深刻划在脸上,凹陷深黑的眼圈和下巴初生的青喳,更显得他憔悴不已。
  她不敢也不忍惊醒他,因此没将手抽离他的掌握,免得把他吵醒了。
  不过这倒是一个大好机会,她可以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地端详着他。
  玉龄的心禁不住狂跳,偷偷地凑近了他的脸庞。
  如花岗石般的脸庞,性感坚毅的嘴唇,挺直的鼻梁,再配上那双张开后,相当深邃动人的黑眸。
  睿智,固执,侠义,这就是她所喜爱的唐易。
  玉龄羞涩地低低窃笑着。
  哎,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色了?
  不过既然时机正好,她可以做一点小小的坏事吧?
  玉龄心跳如雷,她凑得更近了些,颤抖着唇轻轻偷吻了下他冰凉的唇瓣。
  她的心脏都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这种感觉真是甜蜜……
  玉龄傻笑着,浑然不知唐易已经醒了,正以释然和好笑的眼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表情。
  直到唇被深情的吻封住了,玉龄才赫然察觉。
  “唔,你……”她惊愕地瞪着他。
  唐易再也止不住心底的怜惜和柔情,他大胆地放任自己的痴狂爱恋,深深地汲取着那份撼动人心的甜美馨香。
  久久,他才眷恋不舍地放开她柔软的樱唇。
  但是,他的手依旧保护性十足地紧搂住她,似乎害怕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玉龄被他的举动吓住了,随后却忍不住头晕心跳,脑袋里好像突然冒出了许多甜甜的泡泡,教她无法思想。
  看她傻傻瞪着他的样子,唐易深呼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地轻道:“我或许是逾越了点,可是我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今天总算得偿宿愿。”
  她的脸瞬间红艳似火,不敢置信地讷讷道:“你、你想吻我,已经想很久了?”
  他缓缓点头,态度诚挚,眉宇间犹留着方才未褪的热情。
  玉龄还是傻傻地望着他,结巴道:“可……可是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他倏地蹙起眉,莫名其妙地问:“我讨厌你?什么时候?”
  “至少你也谈不上喜欢我。”她自我解嘲。
  他神情复杂,“我并非不喜爱你,只是我自觉没有资格去喜爱你。”
  “喜欢我还要有什么资格?”
  “就如同你说过的,我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他勉强一笑,“像我这样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再谈情爱?”
  “我不介意。”她冲口而出。
  在他好不容易打开心房后,她自是不愿见他再退缩回去。
  他看起来有点困扰,又好像是松了口气,“你确定?”
  她深吸口气,环抱住他的腰,轻轻笑了。
  “你说呢?”
  他的眸子亮了起来,“玉龄。”他深情地轻唤。
  玉龄满足地轻叹一声,窝在他胸膛。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快乐幸福过……
  真希望这一刻美妙的时光,能凝结成永恒。
   § § §
  唐易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种涨满喜悦与满足的感觉了。
  卸下了一些些心头上的沉重包袱,他才发现日子原来可以活得这样闲适自在。
  早晨,当初升的阳光穿廊入户地洒落进来时,挂在他脸上的已不再是冷漠和疏离,而是一朵浅浅的,愉悦的笑容。
  “唐大懒猪,起床了。”
  门外陡然响起一个叫声,伴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钻入他的耳膜。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你有没有衣冠不整?我要进去喽!”
  “事实上,我现在浑身不着寸缕。”
  门外的笑声戛然而止,起而代之的是尖叫。
  “哇!暴露狂,快点把衣服穿起来。”
  他挑起一道眉毛,揶揄道:“我是古代人,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穿衣服’这三个字总听得懂了吧?”玉龄在门外脸红心跳地道。
  “可是我还想再睡会儿。”他故意逗她。
  然而门外久久没有回声。
  唐易一愣,咦?难道她当真就这么离开了?
  他轻快无声地跳下床,迅速打开房门。
  只见玉龄好整以暇地倚在门边,挑眉道:“你的回笼觉这么快就睡醒了?”
  他吁了口气,“你真贼。”
  “还好,比你贼一点而已。”她打量着他身上的休闲服饰,“嗯哼,不着寸缕?”
  “你很聪明。”他笑道。
  “现在想巴结我太慢了,你已经伤到我纯真幼小的心灵了。”她故作捧心状,痛苦地揪紧眉头。
  唐易信以为真,霎时慌了手脚,“玉龄,抱歉,我方才是跟你闹着玩的。”
  玉龄眼珠子一转,心底窃笑得都快要抽筋了,但是她的脸上还是装着悲伤,甚至啜泣起来,好像被欺负得多惨似的。
  唐易一颗心揪了起来,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心疼不舍地赔不是。“别哭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捉弄你的……该死,我忘了你跟雪绣一样,都是容易受到伤害,我、我混蛋!”
  闻言,玉龄心里的笑意瞬间消失。
  一丝醋意爬上了她心头。
  她和雪绣一样?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戳得她一阵心慌。
  他该不会是……把她当作雪绣的替代品了吧?
  她无意吃一个已逝的可怜女子的醋,只是,她也不愿意见到他拿自己当作雪绣的影子来爱。
  “你怎么了?”怀中的玉人儿一下子没了声,他更是心慌意乱,紧张地抬起她的脸蛋端详。
  “我……”她看着他流露出的焦急关怀,到嘴的问题不由得咽了回去,“没事。”
  她害怕勾起他的伤心事,再加上他向来不屑说谎,而她很怕从他口中听到那个答案。
  “你真的没事就好。”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紧紧抱着她。“那么你原谅我方才的行为了吗?”
  “傻瓜,我刚刚也是在跟你开玩笑呀!”她瞅着他,眼神不自禁地放柔,“我们彼此互整,就算扯乎了。”
  “怎能扯平?”
  “不然你想做什么?”
  他温柔地答道:“我们一辈子都不要扯平,这样才能纠缠一辈子哪!”
  玉龄眼眶一热,“唐易。”
  “你说好吗?”
  “傻瓜,当然好。”她又哭又笑。
  两人紧紧互拥着。在这充满甜蜜的时刻里,一个最严重的关键性问题被忽略掉了,那就唐易始终还在寻找回家的路。
   § § §
  时序在进入八月中旬后,澎湖依旧是艳阳晴空的好天气。
  唐易一早起来就照往常般地练武,他今天没有练刀法,而是练习拳法。
  他凝神练起一套破玉拳,动作沉稳精妙。
  倏地,他收起拳,皱眉望向正朝这里走来的一位老人。
  那老人肩上荷着一把老旧的锄头,看模样好像要到后山的花生田里耕作。
  “哇,少年郎,你的身手真好。”阿康伯一脸赞赏,不可思议地道:“很久没有看到像你这样会武术的人了,日据时代的妈宫城里也有一些会打拳的老师父,可是我看他们都没有你打得好。”
  这是唐易第一次跟这村里的人交谈,他谨慎地也以漳州话答腔,“哪里,是您不见笑。不知道老伯怎么称呼?”
  “大家都叫我阿康伯。咦?少年仔,你好像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哟!是从外地来的吧?”他呵呵笑道。
  “是的。”唐易点头。
  “你是阿龄的朋友吗?”阿康伯虽然年老,可是脑袋还很灵活,马上猜测出来。
  “老伯怎么会知道?”唐易心一凛,防备地看着他。
  阿康伯回答:“哎,那还不简单,这村子就属阿龄住的最北边了,附近又没有别的住家,而你现在又是站在阿龄家旁,一看就知道你是阿龄的客人。”
  唐易迟疑地看着他,思索着如何解释和玉龄的关系,免得阿康伯因此而误解,污蔑玉龄的清白。
  姑娘家的名节何等重要,他一介江湖男儿并不拘礼,却不能辱没了玉龄。
  阿康伯见他不说话,又主动示好,“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迟疑了一下,“我叫唐易。”
  “唐先生啊。”阿康伯摇头晃脑。
  “老伯,您唤我阿易就可以了。”唐易谦让有礼地道。
  阿康伯满意地瞅着他,啧声道:“嗯,不错,这款少年郎很知礼数。对了,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呀?”
  “我……”唐易眉头一皱。
  “阿康伯,他是我在台湾的朋友,是来澎湖观光度假的。”玉龄的声音及时响起,解救了唐易的困窘。
  她笑着走向阿康伯,熟稔亲匿地勾起老人的手臂,“阿康伯,怎么半个多月都没有看到你来田里工作?”
  阿康伯见到她,立刻眉开眼笑,“阿龄呀!半个多月不见,你越来越标致了。我是到台湾去看我那两个儿子,昨天下午才回来的,咦,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时间还没到,现在才六点半而已。”
  托唐易的福,她每天都要配合他早起的习惯,起床做早餐给他吃,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黎明即起,洒扫庭除”的生活。
  阿康伯疼爱地拍拍她的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道:“哎哟!正好。”
  玉龄和唐易相觑一眼,又同时望向老人。
  “什么正好?”玉龄笑问。
  阿康伯兴高采烈地道:“我们村子里前一阵子不是办了那个妈妈教室吗?”
  “我知道,县政府和文化中心协办的,怎么了?”
  唐易用心听着他们的谈话,但还是弄不懂意思。
  “我们村子办得很成功,大家的反应也都很好,所以前几天里民大会时,就有里民提出要再办一些好的活动……”
  “您不是昨天下午才回澎湖的吗?怎么知道的?”
  “我这个村长又不是干假的,像这样的事情,我一回来就努力的去给它关心了。”阿康伯挥了挥手,“总之,里民们想要参加一些强建身体的活动,比方说学打太极拳还是跳韵律舞什么的……县政府打算要补助我们还让我们去请老师呢!”
  “可是我要上班,没空参加。”她摇头。
  “啧,我不是那个意思啦!”阿康伯瞅着唐易,笑得有点贼,“我是说,你的朋友拳打得这么好,不知道他肯不肯当老师,教里民们打拳强身?”
  “啥?”
  玉龄不可思议地瞪着阿康伯,连唐易也傻住了。
  “呀啥米?”阿康伯亲切地跑去拉拉唐易,拍拍他的肩头,“阿易,你愿不愿意来教我们里民打拳?”阿康伯亲切地跑去拉拉唐易,拍拍他的肩头,“阿易,你愿不愿意来吗?”
  “我?”唐易作梦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代里教人打拳。
  虽说他在员峤教过岛民们一些武术,可那是为了要让他们保命护身的,为了让里民健身而教拳,他想都没有想过。
  “阿易,你预定在澎湖住多久呀?度假到什么时候?”阿康伯热心地探问。
  “呃,他近期之内还不会离开啦!可是……”玉龄看看唐易,再看看阿康伯。
  “我答应。”唐易缓缓地说。
  “什么?”玉龄吃惊地望着他。
  唐易微微一笑,“反正我每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教大家打拳强身,这样一来我就有事可以忙了。”
  他已经厌倦了每日无所事事,也讨厌自己毫无贡献。
  教人打拳至少可以让他自觉还是个有用之身。
  阿康伯高兴地大笑,一边拍拍他的背,“嗯,你这少年郎很好,啊,我不能再叫你少年郎了,应该叫你师父才是。我造就去召开里民大会,跟大家宣布,至于详细情形我会再过来请你去商谈,你说好不好?”
  他一说完兴匆匆地就要往回走,玉龄忍不住叫道:“阿康伯,你不是要到田里去吗?”
  “啊,我一时兴奋忘记了。”阿康伯挑着锄头,又跑了回来。“我田里的草已经好多天没有除了,恐怕都长的比人还高,我得先去除一除才行。”
  “需要人帮忙吗?”唐易开口。
  阿康伯一愣,随即大喜,“哎,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那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你。走吧走吧!”
  唐易看了玉龄一眼,征求着她的同意。
  玉龄笑着点点头。
  她很乐意见他融入这个纯朴的村子,和村里诚恳热情的人们打成一片。
  她希望他在这里也能感受到一份真正的归属感。
  望着那一老一少的身影,玉龄忍不住笑咧了嘴。
   § § §
  唐易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员峤岛上的岁月一般,他每天早晨就到村里的庙口前教里民们打拳,还顺道跟他们讲讲古。
  其实这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某日早上他教完拳术后,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留下来听着他们闲聊或说说以前古老的传说。
  当中有几位老人讲起朱元璋打天下的诸多战役,不久便对一些细节争得面红耳赤的,最后是他看不过去,忍不住插了口讲解一些事。
  谁知所有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还直追问他更多的故事细节。
  唐易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讲古”的天分,他一直以为自己不擅言词呢!
  不多久,他突然变成这个朴实单纯的村子里最受欢迎的红牌人物。
  没有人追究他的来历,也没有人怀疑他的身分,大家所关心的只是他这个人,以及感佩着他教导里民们练拳习武的盛情。
  因为唐易除了教导大家习武强身外,还教导了他们侠道的精神。
  这使得一些村子里毛毛躁躁,血气方刚的青少年们,变得越来越懂事内敛了。
  村子里的人甚至开始尊称他“唐师父”。
  面对这样亲切热情的人们,唐易感觉他所有的空虚都被填满了。
  他的生命重新找到了一个出发点,一处栖息地。
  唐易一天比一天快活,也更加愉悦了。
  虽然玉龄每天忙碌地工作着,但是,她也感受到唐易在村子里所受到的欢迎程度。
  有一天她去杂货店买酱油,远远就看到一群孩子起劲地打拳,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后来那群孩子还热烈地讨论,不知唐师父明天会教什么样的新拳法?
  玉龄听得既咋舌又好笑,心底倒也不由自主地生起一股骄傲。
  那是她的唐易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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