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女王 第七章

  沈寂了一个周末,这夜,「晶」的女王陛下再度现身在她的店里,她依旧艳光照人,当了第三者,她好似没有反省,反而变得更美,美得嚣张。
  久候的记者们蜂拥而上采访她,有人问:「辛小姐,你知道江裕先生今天早上和他妻子离婚了吗?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是吗?我没听说。」辛纯恩留给摄影镜头一记巧笑信兮,便走入店里。
  昨晚,陶雨阳协助她打包行李,搬回自己家。最初躲起来主要是为了躲他,如今已经没必要。
  中午时,她收到江裕的短讯,告诉她他已离婚,要和她在一起。她短短回复了六字:「请别再连络我」。
  对这段感情,她并不留恋,但仍无法全然释怀,成为第三者是她心头的最痛,她需要时间让它淡去。
  有体贴的昔日好友、今日情人陪伴她,她相信她很快能挥别它。
  店里一切正常,她进办公室,看完账本,巡视一下店里,和熟客打招呼,才九点半,陶雨阳应该已经回家了,她可以找他吃宵夜。
  她兴致勃勃,正要打电话,店长通知她,有人找她。
  「辛小姐,你父亲带了朋友来,在23号包厢等你。」
  她讶异。父亲不曾来她店里,怎会带朋友来?她来到23号包厢,父亲坐在沙发上,端着酒杯,若有所思。
  「爸,你怎么来了……」看见父亲身边的吴先生,她脸一沈。
  吴先生笑道:「这两天你的新闻闹很大,我和你爸都很担心,过来看你。」
  辛人友很严肃。「那姓江的和老婆离婚了,说要娶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答应他。」她在父亲身边坐下。「那是他一厢情愿,我们分手了,我不会和他在一起。」她踌躇了下,没说出陶雨阳替她做的幕后策划。父亲比前几天见面时更显憔悴,她有点担心。「爸,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辛人友不答,满意道:「你抛弃他最好,这种男人在有老婆的时候劈腿,将来你嫁给他,他也不会对你忠诚。吴先生就不是这种人,这回你出事,他比我还紧张,你如果是和他在一起,我比较放心——」
  「爸,」她柔声打断父亲。「我和雨阳在交往了。」
  两个男人愣住。辛人友脸色一变。「你才跟那男的分手几天,马上又交男友了?你不是说你和他只是朋友?」
  吴先生干笑。「辛小姐真是……不甘寂寞。」
  她秀眉一扬,眸光似冷电,嘲讽地扬笑。「吴先生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没听说我是恶名昭彰的夜店女王,身边男人多得是,换男友是家常便饭,我可不习惯独身太久。」
  「你这是什么骄傲的样子?!」辛人友咆哮:「你就这么需要男人吗?连自己的好朋友都不放过?」
  面对父亲,她凛容,郑重解释和陶雨阳的关系。「这几天我心情很坏,都是雨阳陪我。江裕的事让我想了很多,也改变了我对雨阳的感觉,我也犹豫这么快和他在一起好不好,可是我有直觉,雨阳就是我要的——」
  「你哪次交男友不是靠直觉?你的直觉要是准,还会不停换男友吗?」
  「这次不同,我和雨阳认识很久,我很清楚他和过去那些人不同。」
  「他不过就是个穷小子,他和那些人最大的不同是,他是靠我起家,他的底细我一清二楚!」
  「你是帮过他,但你不能否认,也是他自己努力,才有今天的成就。」
  「他有什么成就?帮几个名人设计房子,靠着和你的绯闻上杂志,这样就算成就?总之,你和他交往,我反对到底,你选他不如选江裕!」
  「爸,你为什么这么讨厌雨阳?」辛纯恩实在不能理解。「你看着他长大,很清楚他的为人,你以前对他没这么反感……」
  「他不要缠着你,我对他的看法就会好一点,事业靠我做起来也就算了,连我的女儿也想要,这男人没骨气!」辛人友缓口气。「像吴先生,我茶馆的生意亏损很多,幸亏他有门路,让我借钱,我们是有缘合伙做生意,但他给我很多实质的帮助,雨阳帮了我什么?」
  「喔,原来你讨厌雨阳,是因为他没借钱给你。」她冷笑,觉得荒谬,又觉得父亲有些怪异,反复不定,那天打电话给她,语气是对她很失望,似乎也不赞成她和吴先生交往,现在却又大力促成……
  「我也不屑他借钱给我。我跟吴先生的朋友借不少钱,对方看在吴先生的面子上,不急着跟我催讨,我实在很不好意思,他也不怪我,只说希望能和你多见面,你看他这么有心——」
  「是,他真有心。」让她父亲欠下债务,因此对她施压,逼她与他交往,这男人心机好重。
  她斜睨吴先生,他悠哉喝酒,听他们父女俩为他厮杀,还跟她举杯致意。她好想拿起他面前的八角酒瓶砸破他的头。她转向父亲。「我每个月给你不少钱,不够你应付开销吗?」
  「不够。」辛人友不安地欠身。「总之,吴先生对你是真心的,他的人品我敢保证绝对比雨阳好,这种男人才值得托付。我也是为你着想,你是我女儿,我希望你嫁个好对像——」
  「你是希望我嫁给凯子吧。」
  「你说什么?!」
  面对父亲厉声怒骂,她无动于衷,心麻木,死透了。她花了多少力气,渴望一声赞美,一点温情,到头来是父亲把她拿去还债。
  如果以为她会束手待毙,父亲就太不了解她了。她冷静问:「你借了多少钱?」
  「……也没多少。」
  「要是我和吴先生交往,这些钱你就不必还了,是这样吗?」
  吴先生插口。「我原本就在安抚我朋友,但我欣赏你也是事实,你一直拒绝我,我才想透过你父亲拉近我们的距离,是时机敏感了点,好像拿这件事在威胁你,其实我没这意思,不过我们要是在一起,我当然会更努力劝阻我朋友,毕竟你父亲的压力,也是你的压力,我也怕你太辛苦。」
  话说得好听,反正就是利用债务压迫他们父女。辛纯恩懒得再理这男人,对父亲道:「钱的问题,我会想办法。我现在有雨阳了,不能接受别人。」
  辛人友深深凝视女儿,沈声道:「你非要他不可吗?」
  「除了雨阳,现在我谁也不爱。」她转向吴先生,皮笑肉不笑地道:「谢谢你的欣赏,万一哪天我和男朋友分手了,我会考虑你。不过,我怀疑有那一天。我还有事要办,失陪了。」
  
  辛纯恩昂首离开23号包厢,快步回到办公室。她没开灯,在黑暗中,跌坐在沙发里。
  父亲的态度让她心寒。的确,她不是很乖巧的女儿,也不太懂如何经营亲情,因为她从小就缺乏和父亲的互动,可是至少她尽力奉养他、关心他,以她所知的所有方式去孝顺他。只是她做的,父亲似乎都不屑,他好像根本不需要她,只想榨取她的价值……她累了,就算她握住一块冰冷石头,它也会因她的体温而温暖,父亲却始终无动于衷。
  她好倦,彷佛被抽空,轻飘飘,像个气球,不知往哪儿去,又好沉重,身体像铅块,不想移动。她无意识地拿来电话,按下熟悉的号码。接通后,低沈的噪音传来。
  「纯恩?」
  「雨阳……」一听见他声音,泪水忽地涌满眼眶。她忍住哽咽。「你在家里吗?」
  「我还在办公室。」
  「怎么忙这么晚?」
  「工作多,我留下来加班。」他温声问:「你怎么了?声音怪怪的。」
  「没有。」她抹掉眼泪。「我刚看了很感人的电影,哭了。」
  「什么电影,这么感动你?」
  「一部老电影。」她含糊带过。「你忙吧,我不吵你了。」
  「我也忙得差不多了,是不小心把工作排太多,才会加班。」
  「你做事一向很有计划,怎会排太多?」
  「嗯,说来话长……我差不多要回家了,你要过来我家吗?」
  「要。」她心情恶劣,想要他陪她。「我直接过去你家等,记者还在我的店外面,你来接我会被堵到。」
  「好,我收拾一下,大约半个小时到家。」不啰嗦,就这么挂断。
  他挂断的瞬间,她觉得有点空虚。就这样?他们的对话就和平时一样,没有甜言蜜语、打情骂俏,他没说他想她,没问她有没有想他……
  他们交往,和当好朋友时,没有很大的差别,除了拥抱与接吻,他对她的态度就和从前一样。他当然是爱她的,但是他们之间缺少热情火花,这段爱情好像跳过了热恋,直接进入稳定期。他是个内敛的男人,要他讲肉麻话,他大概想不出来更讲不出口。
  人无完美,爱情亦然,爱他就要接受他的个性,她也不是非要那一套不可,只是……这就像新婚夫妻没度蜜月,总是遗憾。
  她离开「晶」,前往他家。
  他的家,她来过许多次,今天是第一次以女友的身份踏入。作为收入不错的室内设计师,他的住家却相当简朴。
  她搜出屋主的茶叶,给自己泡了杯浓茶,开了电视看,又拿杂志来看。但想起父亲和吴先生,还是气闷。
  直到大门打开,她转头望去,道:「你回来啦?」
  陶雨阳站在门口,看见她长发披散,穿家居服,在地毯上不雅地盘腿坐着,她喝他的茶,看他的电视,翻他的某志,看见她这么自在地在他屋里,等他回来,他涌上一股感动。
  「我回来了。」
  他放下公文包和随身笔电,见她茶杯空了,顺手拿起,进卧室拿了换洗衣物出来时,已替她添满热水。他将茶杯给她。「我去洗个澡。」又走进浴室。
  辛纯恩继续看电视,唇线却微微扬起。她听着浴室里的水声,电视的声音,她嗅着茶的香味,摸摸他的公文包,感觉他们一起在屋子里,心有种暖得要满溢的幸福感。
  几分钟后,陶雨阳擦干了头发,来到客厅。以往他会坐在沙发上,陪她看电视,但今晚,他在她身边坐下。淋浴过的男性身体散发温暖的香茅味道,她返身扑向他,要求拥抱。
  他接住她,轻抚她长发。「心情不好?」
  她知道他一定在电话里就听出她不对劲,叹口气,将父亲逼她和吴先生交往的事说了。
  「我爸以往都不管我,突然这么坚持,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陶雨阳沈吟。「他没说他欠了多少钱?」
  「没有,他说茶馆生意不好,赚不多,我每个月给他十几万,他应该不至于借太多。」她仰头看他。「债务的事,我会想办法。不管我爸怎么说,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他微笑,轻啄她唇,抱紧她。
  很简单的三个字,就把今晚所有的不愉快都从她心上驱逐出境。她搂着他,问:「江太太——现在应该改叫林小姐,她上班的情况如何?」
  「还不错,第一天上班,她适应得很快,和同事也处得很好。她说她同意离婚时,江先生很高兴,说他马上要向你求婚。」她曾那么爱江裕,爱到为那男人疏远他,现在对方恢复单身,信誓旦旦要求婚,她不会有一点动摇吗?
  「我知道,他在记者采访的时候说了,还发简讯给我,我也很明确地回简讯告诉他,我们不可能。」辛纯恩摇头。「如果他在我们一开始交往时就未婚,根本不会演变成这样。」
  「如果他未婚,现在你不会在这里。」
  她发现失言,忙道:「总之,我不想理他,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对了,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把工作排太多?」
  「因为你说要和我分开,我就把原本用来陪你的时间都排满工作,还计划要回老家一趟,没想到……」情况急转直下,他们在一起了,满档的工作反而成了妨碍。
  她很愧疚,原来是她自己种的因。「那我帮你分摊。」
  「我的工作你不懂,做不来的。」
  「我可以做些杂事,例如帮你泡茶、准备餐点、放你喜欢的音乐,帮你打扫办公室。」
  「这些事,我的助理就能做了。」他故意逗她。
  她不服气。「至少有件事是只有我能做的。」
  「什么事?」
  「女朋友的特别服务……」她分开双膝跪在他腿侧,面对面,她双手搭上他肩颈,替他按摩。「我没帮人按摩过,感觉如何?」
  这角度正好让他饱览她宽松领口里细嫩的颈子和锁骨,还有一小片肌肤,他呼吸不由得短促。「……还可以。」
  「只是『还可以』?以后我要多练习,在你累时,替你按摩,纾解压力。」
  「我很期待。」他微笑,轻轻地将手放在她腰后,尽情呼吸他们的亲近。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他不要乱想,要把握每分每秒,享受所有情人的甜蜜权利。他想拥抱她亲吻她,想要和她更靠近更靠近……
  「等着看,我天天练习,技术会越来越好。」她伸指轻画他脸颊,搔他下巴,喜欢他浅浅胡渣扎着她肌肤。这么近,她强烈感觉到他的身体线条,她的腿内侧抵着他的,他们气息交缠,都微微绷紧的身体,有些发烫,彷佛准备着迎接什么……
  她睫毛低垂,望着他温暖瞳仁,他也望着她,一股热在身体里作乱,他渴望她碰触他,不要只是按摩肩膀,他想要她碰触更多。她俯下脸,吻他,他接住这个吻……然后手机响了,两人同时挫败地叹口气。
  陶雨阳接听电话。「喂……嗯,对,她在我这里。」他脸色微变,皱眉聆听,然后将手机按在手里。「是江裕。他说一直找不到你,猜你会在这里,要听吗?」他私心不想让江裕找到她,但还是决定光明正大地面对。
  看来江江裕不到她不会罢休。辛纯恩无奈,接过手机。「喂,是我……我不认为我们有必要见面,分手那天我说得很清楚了……不,我没说你离婚我就会回心转意……」
  陶雨阳将电视声音切小,以免干扰她。看她神情从不快到容忍,又到妥协,听她约地点和江裕见面。她动摇了吗?要和那男人复合吗?他拿着遥控器乱切频道,不安地沉默着。
  讲完了,辛纯恩切断通话,解释道:「雨阳,我原本打算不再见他,但他不肯相信我坚决分手,我想当面和他说清楚,所以和他约在附近的便利商店见面,你可以陪我去吗?」
  
  几分钟后,陶雨阳开车,送她抵达便利商店。辛纯恩道:「你在这里等,我跟他讲一下就好。」
  陶雨阳只好留在驾驶座上,看她走向便利商店。他看见江裕等在骑楼柱子旁,看见她到来,那男人惊喜交集。他只看见辛纯恩的背影,看不见她的反应。
  那男人虽然对不起她,但他几天内就和老婆离婚,足见诚心,做到这地步,她很难不被感动吧?而他不过是在她最脆弱时伴着她、慰藉她,由此产生的感情真是爱情吗?他的肯定是,她呢?或许她也想确认这一点,才答应和对方见面。
  寒风刮着,旁边大楼投射巨大的阴影,彷佛重重压落在他心上,他握着方向盘,惶然不安。
  江裕看见辛纯恩走来,激动地迎向她。「纯恩!你为什么都不接我电话?我总算说服我老婆——喔,她现在是我前妻了,我和她离婚了,我们可以继续交往——」却见她脸色冷淡。「纯恩?」
  「第一,我没叫你离婚,第二,我也没说你离婚的话,我就会和你在一起。」听他谈起离婚像邀功,辛纯恩不寒而栗。这男人自私凉薄,她为何没有早点发现他这一面?
  江裕震惊。「我为了你这么快速离婚,为什么你不肯回我身边?」
  「你若真爱我,应该先离婚,才和我在一起。」
  「我和我老婆感情不好,我早就想离婚,是她不肯,难道我要跟她耗一辈子,不能追求我真正喜欢的女人?追你的人太多,我怕你先一步被人追走,所以太急着行动了……」
  见她无动于衷,江裕更低声下气。「我很抱歉,我错了,不该隐瞒你,伤害你对我的信任,我会好好补偿你……我爱你。」他眼眶红了。「我是真的很爱你,纯恩。」爱她热情奔放的个性,爱她为情人一掷千金的豪迈,多金又痴情的美人,上哪儿去找?
  「已经太迟了。」眼前的男人好狼狈,辛纯恩看着他,有一丝怜悯,曾经那样深爱,在心头只留下淡淡痛楚。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我喜欢你古板老实,你符合我对好丈夫的想象,但你让我看到你是怎样对待自己的妻子,你有外遇,残忍地逼她离婚——」
  「我说了,我们已经没有感情,离婚是迟早的事。」
  「婚姻不是只有感情,也有责任,无论你和你前妻感情多差,她都是你许下承诺,要共度一生的女人,你应该先解除你对她的责任,才来和我谈感情。」
  「不论如何,我现在已经离婚,我们可以在一起了,不是吗?」
  她摇头。「检验感情的忠贞,机会只有一次,没过关,就是出局了。在发现你已婚的一瞬间,我就下定决心要离开,而且……我已经有新对象了。」
  「谁?」江裕大惊,随即想到最可疑的人。「是陶雨阳?」见她不语,默认,他气急败坏。「我就知道你们有问题!你才和我分手几天,马上投进他怀里,你早就背着我和他往来是不是?因为他比我有钱,你就抛弃我!」
  辛纯恩让他咆哮个够,才淡淡开口。「我始终认定,我和他之间只是朋友,是你逼我和他分开时,我第一次发现,我不愿为了任何人离开他。」
  「所以你爱他,你先背叛我,还敢指责我!」
  「我没有背叛你,但见不到雨阳那几天,我很想念他,那种想念超越朋友的界限,让我明白我对他的感觉不单纯。」
  江裕冷笑。「结果刚好被你撞见我和我前妻,替你们制造机会——」他忽然无言,是他逼她离开陶雨阳,又是因为他已婚,加速她投向陶雨阳,整件事都是他亲手铺好了轨道,促使它发生……
  他不甘心。「你指责我不忠,难道你就问心无愧?你也是在我们分手前就对他有不该有的感觉。」
  她不能否认。「只差一点,我也要对不起你了,幸好你已婚——我不该这样说,但,我真的很庆幸你已婚。」厘清这一切,让她心头清澈,真正释放了被伤害的感觉。她诚挚道:「谢谢你,让我没有错过他。」
  江裕被这话重重一击。倘若他早就离婚,倘若他不是那么强硬干涉她和陶雨阳,也许事情的发展会不同。现在他失去迷恋他的女人,面临老婆讨赡养费的官司,全是他咎由自取。「你真的……一点都不爱我了?」
  她歉然摇头。
  「好吧。」他惆怅,是怨不得谁,但还不放弃希望。「你要记得,我离婚是为了你,我会一直等着你。」
  
  陶雨阳看见江裕独自离开,辛纯恩留在原地,他松口气。幸好,她没跟着他走了。
  她没立刻回车上,她进便利商店,几分钟后出来,上他的车。「回去吧!」
  陶雨阳默默发动车子,驶回家,很想问她他们谈了什么?江裕对她死心了吗?抑或她还是决定回到江裕身边,只是要先和他做个了断?
  她望着车窗外,始终没有开口,他也不敢问,一路沉默到家。
  回到家,他们进屋里,她想问:「我可以留下来过夜吗?」
  「可以。」他一凛。除了十六岁那夜,她从不在他住处过夜,现在她提出这要求,是基于……女友的身份吗?
  「客房的床被我拿掉了,当成书房用,你睡我房间吧。」他走到自己房前,她拉住他。
  「你都不问我和他谈了什么?」
  「你和他谈了什么?」
  「为什么要我提醒你,你才问?」他一脸担心,明明就很好奇。
  「你愿意说就会说,我不想逼你。」
  她叹口气。「雨阳……我希望你表现得更有占有欲一点,要不是我太了解你,你现在的态度我可能会以为你不在乎我。」
  「我当然在乎你,很在乎你。」他急切地握住她手。
  「我知道。」她明白他担心她与江裕旧情复燃,又太内敛,不会坦然表达不安,让她心疼。「我跟他讲清楚了,他不会再来找我。他不断强调他为了我和妻子离婚,说他很爱我,好像这样我就该感激涕零,赶快回他身边。」
  「的确,很多例子都是丈夫外遇后,跟妻子离婚,丈夫和第三者双宿双飞。」所以他很不安。
  「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爱情是两个人彼此喜欢,然后在一起,也许中途不那么喜欢了,爱上别人,那就和旧情人分手,再开始新的恋情。我觉得,每段爱情都是一颗独一无二的糖果,我含着它,品尝它的甜味,我不想和人一起吃这颗糖,我不去吃别人的糖,也不要别人来吃我的糖,我不想当第三者,也不想有第三者来介入我的感情。」
  他扬唇。「我喜欢这个糖果的譬喻。」
  「我也不在乎喜欢的人过去情史丰富,只要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专心专情对我……但是某个人,连没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专心专情对我。」她圈住他颈项,微笑凝视他渐渐泛红的脸庞。
  「我就是没办法喜欢别人……」他困窘地承认。「我认识不少女性朋友,和她们谈得来,兴趣相投,她们条件也都很好,但我就是无法对她们心动。」爱情,是一种身不由己,心不由己,爱上了她,她变成他的主宰,他的一切,全都由她。
  「我懂,我现在也有这种感觉,爱上你,其它人都不放在眼底了。和江裕讲话时,我不断想到你,他开口闭口都在要求我如何,你却从来不要求我什么,你只是默默付出,但我不是因为你宠我、哄我才爱上你,我爱你是因为,你就是我真正想要的……」
  她爱江裕,是爱个理想,爱她想象中的爱情,而他给的是一种实际,一种生活里随手可掬的暖,一把雨天的伞,一件挡风的外套,一个伤心时的拥抱,他自成一种理想,他潜移默化了她,他成了她的理想,成就她最终的爱情。
  她凝视他双眸,微笑道:「我爱你,雨阳……」
  他听着,心强烈地悸动,低下头,吻住她弯起的唇。这一路,他爱得压抑,爱得辛苦,爱得濒临绝望,因她这句话,一切都值得了。
  他搂着她的腰,将她推在门板上,热烈亲吻,无声而激切地诉说这些年的爱恋,她曲线柔腻,紧贴他胸膛的感觉美妙至极。他少有的热情让她招架不住,她软绵绵地靠着墙,他强硬的身体抵着她,像一种暧昧的威胁,令她兴奋地颤抖。
  暂且分开,他们喘息着,眼底情欲蒙盹,他花了点力气才挤出声音。
  「该睡了,你进房间吧,我睡客厅。」他努力不要去想象她躺在他床上的模样。
  「天气很冷,你会感冒。」他的眼睛在说,他不想停止,她的眼睛大概也是。她有准备了,打算让情况顺势发展,没想到他会打住,她有点失望。
  「只睡一夜,不会怎样。」她滟红的唇,柔美的肌肤,凌乱的衣襟,令他天人交战,他想抱她,但没有保护措施,他不想冒险。
  「你不想和我一起睡吗?」她豁出去地大胆开口,双颊烧红。
  这句话差点害他失控,他喉头艰难地动了动,苦笑。「不,我想那不太好……我没料到,没有做保护措施,不行。」他随目口察觉手里被她塞了什么,低头一瞧,是一盒保险套。
  「我刚刚在便利商店买的……」她眼光乱飘,没敢看他,连耳根都红了。
  她主动买,代表她想要……他眼色黯了,握住她下巴,眼对眼,她眸光闪烁,混合着羞涩、坚定与对他的渴望。他再次吻住她,推开她背后的门,进到房间里。
  他没开灯,月光从天窗静静渗入,他将她放倒在床,以身体覆住她,热烈亲吻。她柔软柔腻得不可思议,他吻她,轻轻咬噬,不放过她每寸肌肤,他的爱抚大胆而温柔,喉间低沈地滚动喃喃爱语。
  他的重量令她愉悦,他灼热的呼吸吹拂她肌肤,她敏感地低吟,心跳狂乱,紧紧拥抱他。当衣物褪尽,身体贴住身体,她为他热烫绷紧的躯干亢奋,他们的喘息变得潮湿沉重,他们凝视彼此,看见彼此眼底的欲望张扬。
  他握住她双腕,固定在她头顶上,沙哑道:「我想看你……」
  这受限的姿势很无助,但因为是他,她不怕,温驯柔媚地袒露自己。
  他俯视她,银色月光朦胧,像一汪海,他彷佛潜入夜的海域,在温暖墨黑的波涛下发现她,美丽神秘的人鱼。她柔细的黑发披泻,漫过起伏的雪白胸口,他视线沿着她玲珑曲线往下,记牢她每一寸模样,无一遗漏。
  他的眼神炙热,有点危险,勾引着她身体里的战栗骚动,想占有他,想被他占有。她难耐地低唤:「雨阳……」
  他眸光闪动,俯身,温柔而略带野蛮的吻落上她的嘴。他松开手,感觉她搂住他,他双手滑到她腰后,抱着她沈入被褥里,一同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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