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九日,元宵节过没多久,天寒地冻。
这日又适逢下小雪,地面积雪难行,怎么看都不是个易出行的日子。
偏偏……
「嗒嗒,嗒嗒。」
从前朝用至今朝的南北官道上传来了不快不慢的马蹄声。
声音渐近,风雪中显出两骑乘客的影子。
「老爷,如果属下记得不错,前面有家酒肆可以落脚打尖。」恭敬、没有什么特色的男声。
「哦?这附近你熟悉?」声音清悦雅致,那语调一听就知道是生活在上位,惯于发号施令的人。
「回禀老爷,两年前属下执行任务曾路经此处。」没什么特色的声音接口道。
「唔,不知道他们提供不提供客房?这鬼天气,明明就是跟赶路的人作对来的!」做老爷的人抱怨道。
「应该有提供。这附近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家酒肆。」
「是吗?十六,要是他们不提供住宿,你看我把它买下来弄成一间客栈如何?」听语气,这位老爷似乎是位商人。
「老爷,属下不建议这样做。」叫十六的属下用一本正经的声音回答道。
「为何?」问声中传来笑意。
「因为这家店属于拜火教的产业。」
「拜火教?」
「是。」
「我们是不是正在找它?」
「……是。」
「这家店,老爷我不要了。」叫老爷的人嘿嘿笑,「老爷我要把它砸了!走!」
***
一月二十九日,拜火教位于离绍兴百里外的半公开坛口被挑。
没有人知道那晚在酒肆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江湖人竭尽全力打探也只得知,拜火教该分坛教众似乎皆被废除一身武功,而且分坛所有财宝尽被洗劫一空。
二月十日,拜火教宣州秘密坛口被人一夜洗劫一空。而一干教众被人剃光脑袋,还不知道是谁干的!据说该分坛坛主羞愤之下吐血三升,自此卧床不起。
两处分坛被挑,却无法查出对方一点蛛丝马迹。这在拜火教来说还是第一次。
两处分坛被挑经过,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巨细无遗地写在纸上,被送到拜火教总坛。
现在这两卷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就放在拜火教主的书案上。
一只如青葱般的玉手慢慢抚向拜火教主轻皱的眉头。
「不用担心,失去两处分坛还不至于让我们疼痛。对方肯定有比抢夺财宝更重要的目的,我们只要静静地等就好。不要为这种小事担心好么?」称不上清悦的声音,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沉醉。
拜火教主抬起头,放松身体让玉手为他解除疲劳。
久久。
「你说,他现在在做什么?」
……玉手顿了一顿。
***
与此同时,拜火教洛阳公开坛口珍花苑迎进了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商贩。一进门就砸下百两纹银,要与花魁春风一度。
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在今时,一成年男子做力气活一年可得纹银约十两左右。会写字、算账能在大户人家做事的,一年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可以让珍花苑再买进五、六个资质不错的小姑娘。进妓院嫖妓能一下子砸下一百两的也不过数人而已。
所以盏茶过后,络腮胡已经拥着花魁牡丹姑娘,坐进花魁绣房牡丹楼畅饮。
花街上出现了一群人,十几个家丁拥着一辆轿子快速接近珍花苑。
站在门口迎客的龟奴和姑娘们一看这个仗势,心中都有点嘀咕,来花街的客人哪有这样大张旗鼓的?就是再有钱也顶多三、四个仆人随同,十几个一起来还拥着一顶轿子,这……
轿子在珍花苑门口停下。
龟奴与姑娘们对视一眼,不晓得要不要上前迎接。
一名家丁走上前来拦住龟奴,询问刚才有没有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客人来过,并大概形容了对方的身材相貌。
龟奴一听家丁形容就知是那一掷百银的客人,但不知这群人是什么来头,一时不敢回答。
「他和我们主人约好在珍花苑见面。并说会请花魁牡丹姑娘陪同。」
一听家丁这样说,龟奴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道:「有有!这位客人已经在牡丹楼坐下,牡丹姑娘也已一边陪同。大爷里面请!」
轿帘从内掀开,家丁连忙伸出胳膊让里面人搭扶。
一只胳膊伸出,轻轻搭在家丁的手臂上。看不见贵客的手,只能见到长长的云袖,袖口绣着复杂的花纹。
一看到这只袖子,龟奴已经暗道一声不好!
是女人!而且是有钱有地位的贵夫人!
接着贵客探出了头,如丝秀发梳成当时最流行的垂云髻,没有多余头饰,只有一根展翅凤凰金钗斜斜插进发中,凤凰的尾翅闪烁着流光坠下。
光是这根镶满珠宝的金钗,就已经可以看出来人的身分家底一定不凡。
龟奴开始后悔不该多嘴多舌,珍花苑今天看来要迎进了不得的客人了。
贵客搭着家丁的手臂走出轿子。此人抬头的一瞬间,珍花苑门口突然变得安静至极。无论是寻芳客还是花楼的姑娘、龟奴,全都盯着来人收不回目光。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貌,让人完全忽略了她异于常人的身高,一身繁复华贵、艳丽至极的宫装妆点得此女更加高贵美丽不可侵犯。
那是一种气势。凌驾于美丽之上的王家气势。
只有从小生养在大户人家,从小习惯发号施令,从小生活在权力顶端的人才会有的清淡,似乎看见一切却又完全没放进眼中的目空一切。
美丽的贵妇一步步走入珍花苑,看到的龟奴和花楼姑娘竟无一人敢伸手拦阻。一直等到那群家丁拥着贵妇走进大厅引起轰动,龟奴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夫人!夫人!这不是您能来的地方。夫人留步!」
家丁抓住一名姑娘询问花魁牡丹在哪里,那姑娘左右顾盼不敢回答。
「哟,你们瞧,找男人找上门来了!嘻嘻,长得这么美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看不住自己男人,所以说嘛,男人哪有不喜欢温柔乡的。」有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媚笑着讽刺道。
一听此言,当场就有几个姑娘一起合声嘲笑起来。
「就是嘛!生得美,生得好人家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男人跑了!」
哈哈,嘻嘻,嘿嘿的笑声顿时满布大厅。
原来紧张的气氛一松弛,甚至有那好色的嫖客开口调戏贵夫人。
「夫人哪,你男人不要你,我可以要你啊!你长这么美,还怕闺房寂寞吗?哈哈……啊——我的脸!我的脸!」
该嫖客抱着血肉模糊的脸惨叫起来。本来坐在他旁边的花楼姑娘看到他的惨状,也一起发出惊叫。大厅一阵大乱。
贵夫人略略抬手,轻轻吐出一字:「砸!」
家丁们得到吩咐,拿起一旁的板櫈就往厅中装饰砸去。赶来拦阻的龟奴和护院也被打得鬼哭狼嚎。
顿时,珍花苑大厅完全乱了套。姑娘的尖叫声,客人的怒骂声,随着情势越来越混乱,开始有客人往外逃。龟奴又要拦住没有付账的客人,又要阻止家丁闹事,眼看着场面越来越不能控制。
大乱中,那贵夫人离开大厅向珍花苑内苑走去。
几名家丁跟随着她,见门就踹,见物就砸,整个珍花苑片刻间被闹得鸡飞狗跳。
被砸开门的客人有正在办事的,有刚脱了裤子的,有抱着姑娘调笑的,不管原来是什么样,被这么一吓各个丑态百出。
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在苑中大喊了一声:「婆娘找上门了!快跑啊!」
本来就够乱的珍花苑变得更乱。一扇扇门被打开,多少男人提着裤子往外跑,甚至还有不敢从大门走打开窗户跳窗的也有!
「喂!付钱哪!不要跑!」
「好人,奴家可等你再来啊。」
「杀千刀的!你婆娘找上门了就不要老娘了是不是!打你这个薄情汉没用鬼!」
客人闹,姑娘也闹。被派出来的护院身手也越来越高明。可那十几个家丁身手都不错,竟能拦住那些护院还能东砸西踹。
贵夫人终于突破重重障碍走到牡丹楼下。
此时牡丹楼内也已经听到外面传来的混乱声,坐在客人大腿上陪酒的牡丹姑娘正在让使女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砰!」紧闭的大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
牡丹姑娘和正在饮酒的络腮胡一起向门口看去。
就在牡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时,就听抱着她的络腮胡突然怪叫一声。
「你怎么找来了!我、我……只是出来喝点酒,我没有对不起你,我……」
话才说一半,络腮胡竟然一把推开牡丹转身就往窗口跑,推开窗户就跳了出去!
牡丹呆掉,眼睁睁地看着客人跑掉,又看到那不可高攀的美丽贵夫人冷冷扫了她一眼。
只是一眼,就让她呆坐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一下。
等牡丹醒过神来,不但客人不见了,那贵夫人也不见了。
而外面,彻底翻了天。
络腮胡在珍花苑满苑乱跑,那贵夫人紧追不放。到最后干脆打了起来。
妙的是,身为昂藏汉子的络腮胡竟然打不过一身宫装的贵夫人。
「夫人,娘子你听我说,我……哇!」
一道掌劲扫过,门窗全变成碎片。
「娘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们回家好好说!哇!娘子不要再打了!娘子小心身后!」
贵夫人连身都没转,云袖一扫,赶上来的四、五个护院分成不同方向摔了出去。
两人边打边跑,渐渐地,已经跑进珍花苑从来没有客人能进入的内苑。
在这里,他们遇上了新的阻力。
可惜,这对夫妇也不知是不是身手太高,出来阻拦的人要嘛被打得七荤八素,要嘛就被牵连进夫妻的打斗中,被两人连手打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出来拦阻的越是高手,那贵夫人下手也就越重。
在贵夫人的追赶中,络腮胡闯进了貌似珍花苑老板娘的房间。
而外面,珍花苑老板娘胡月华终于露面,拦住了想要随后冲进去的贵夫人。
「不知夫人哪位府上?珍花苑又何处得罪了夫人,让夫人带人冲砸珍花苑?」胡月华心中虽怒,却被贵夫人气质容貌所慑,不得不忍声吞气小心询问。
贵夫人连看都不屑看她一眼,挥挥衣袖就要进入络腮胡逃进的房间。
胡月华作了手势命心腹进她房间察看,一边继续忍气询问。
贵夫人好像被她问得不耐烦,随口吐出三字:「你不配!」
胡月华霎时气得七窍生烟。
「夫人,说话还请三思!奴家就算再不配,也比跑到妓院找男人的夫人您……唔!」
话还没说完,胡月华已经挨了一耳光。
而这一耳光她竟然没有看出对方是怎么动的手。
胡月华不光是羞怒,同时也生出一丝真正的恐惧。
她胡月华表面上看是一青楼的老板娘,但她的真正身分却是拜火教洛阳分坛坛主。能在拜火教坐到坛主一位,除了她本身的努力和付出,她的一身不俗功力也是能爬上此位的原因。
而跻身一流高手境界的她,竟然被人当面打了一耳光还没看出对方怎么出的手,要她怎么能不心生恐惧!
同时,她还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凭藉她做了多年青楼嬷嬷的眼力,眼前这贵夫人似乎有一点奇异,但到底是哪里不对,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
胡月华的房间内传来打斗声。
过了一会儿竟然开始冒烟。胡月华脸色大变,怒瞪了一眼贵夫人就要往自己房里去。
她的房间里另有密室,那里放着分坛所有账册和名录,还包括了姑娘们的卖身契。不管是哪一样,她都不能让它们有失。
这次,却是贵夫人拦住了她。
第二天洛阳街头巷尾已经传遍流言。
在洛阳花街数一数二的珍花苑昨夜被人砸了,不但砸,老板娘住的内苑也被一把火烧了个七七八八。如果不是龟奴护院救助及时,而内苑与前苑隔了一个带水池的花园,恐怕整个珍花苑都会被烧个干净。
现在珍花苑因为损失惨重,暂时关门,再次营业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而做出此事的,据说是个上门寻找丈夫的贵夫人。
还有人说那贵夫人长得美貌无比,珍花苑的花魁牡丹姑娘与她站在一起不光是黯然失色,就是连做人丫鬟也不够气质。
这位贵夫人的身分众传纷纭,从朝廷王室到武林大家,从官家命妇到商家掌权,各有各的看法,各有各的坚持。甚至还有人大胆猜测,此女就是稳坐武林排行榜榜首之位的天下第一美人路依衣,只不过不知她何时嫁了人。
因为贵夫人的容貌和气势给人的冲击性太大,与之相比她的丈夫,那个络腮胡汉子的身分反而不为人所注意。
此时,这位艳惊洛阳城的贵夫人正高跷两条腿,斜躺在一辆内部异常舒适豪华的马车内,品着小酒,读着洛阳最新出版的当朝才子所写的诗词录,时而发出一些或是赞赏或是鄙视的评论。观她神情,当真是再闲适不过。
车外,坐在前面驾车的正是她那位满脸络腮胡的丈夫。
络腮胡一边驾车,一边偶尔从座下拿出一个酒葫芦,往嘴里倒上两口烈酒。
啧!这天冷的。
络腮胡心里也很想钻进后面燃着两个小铜炉温暖如春的车厢内,喝两口酒、吃点东西,最好还能让他眯一会儿。
就在这样想的时候,堡主竟然真的叫他停车进去了。虽然进去才知道是侍候老爷用膳。
「十六。」
「是。」
路晴天丢下一块鸡骨头,对十六笑了笑。「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十六抬起头。
「你一点都不奇怪我穿女装吗?」
原来是问这个。十六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实话,「禀告老爷,属下以前也曾见过一次。」
「哦?」问话的人相当吃惊,偏过头,「你看过?什么时候?」
「一年零九个月前。」
路晴天偏头想了一会儿,夹起酸辣马铃薯丝送进口中咀嚼,随后才淡淡道了一句:「你倒是藏得好。」
十六心中一悚,原本略微放松的心情重新警醒。
「你的眼光不错。」
什么?
「这套衣服我很喜欢,而且很合身。」路晴天丢下筷子擦擦手,眼含微笑。
十六悄悄握紧双拳,那带笑的双眸含了太多意思,一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套衣服?」
十六不自禁地舔舔嘴唇,「就在……老爷公布了那三个条件后。」
「哦,原来你也想娶路依衣……」最后的尾声拖得长长的,路晴天现在的表情相当有意思。
十六张开嘴,觉得自己好像哪里说错了话。但要怎么解释?说他不想娶路依衣,不,他想。说他是为了娶路依衣才准备了这套衣服,又好像不对。
「老爷,属下……」
「十六,你觉得现在的我好看么?」
哈?十六张大嘴巴,半晌才吃吃答道:「好、好……看。」
「那你觉得是那花魁牡丹好看,还是老爷我好看?」
十六觉得老爷思路转变太快,他都快跟不上了。
「当然是老爷好看。」这句话他回答的一点犹豫也无。
「那你觉得是路依衣好看,还是老爷我好看?」
「……属下不知。」十六额头上开始见汗。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属下不知。」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
十六觉得今晚的老爷似乎有点咄咄逼人。
「别再让我听到第三句属下不知。」
十六不晓得应不应该起身,在老爷面前跪下。
「说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路晴天在他起身前按住了他,看他的眼光有着不容含混过关的命令意味。
十六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答道:「八年前,从属下第一次见到老爷的女装起。那时,属下以为您是……」
「八年前?女装?我?」路晴天表情微妙,却不像是在回忆。
「这么说来,你我以前的关系并不像我现在脑中知道的那样简单?」路晴天轻敲桌面。
十六抬起头,大胆地问道:「老爷,请容属下大胆,您是不是失去了一段记忆?属下是说,自从您登上堡主之位后,似乎不记得以前的很多事情,除了一些堡中重要的事情以外。」
净心。
那是净心的效果。
他服下了路家堡前代药师所配的净心,在他即将走火入魔之际。
有了净心,他可以忘却七情六欲,远离尘世烦躁,一心守元归一。
路家堡的家传绝学名为同归,是何人所创已无法可究。同归同归,万宗归一,神功得成之日,也是他无敌天下之日。
只是为修同归,必须切记一点,就是一定要清心明智。如果在闯关之际被外界或内魔影响,就很容易走火入魔。一旦走火入魔,等待他的就是身为路家堡前代堡主也是他父亲的绝杀!
练同归的人不能走火入魔,一旦入魔,便成真魔。武功高绝,失去人性,疯癫狂暴,祸乱天下。
路家每代人在下一代修习神功闯最后一关时,前代人必须在一边相守,以便随时应付。
这次,他不但有父亲相守,还有前代药师专为路家后代以后闯最后一关时配置的「净心」。
他服下了净心。
他神功大成。
他忘却前尘,被告知一些重要的必须被知道的事情。
他以为这样很好,至少在他忘却前尘后并没有觉得什么不便。
只是有一些小习惯、小爱好,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比如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在看到美丽的女子服饰时,会有想要试一试的冲动。
他一直压抑着这种冲动,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自己练功房内秘藏的一套女装,那套衣服很美,穿在身上也很合适,就好像是给二十岁的他特地订做的一样。包括现在插在他头上的一根凤钗,和一双鞋袜。
他避开堡中眼目,特地跑到后山据说是他小时自己搭盖的小木屋中试穿那套衣服。可惜还是给人看到了,路晴天望了一眼正傻傻望着他的十六。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穿上那套衣服后,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什么。重要到他不惜拼命去想,想到头疼如裂的地步。
不过他还是找到了线索,那就是刻在他脸上的四个字——碧落黄泉。
但是这四个字到底代表了什么?为什么重要到他不惜在自己脸上刻字的地步?
路晴天了解自己,他绝对不是个随随便便为一点小事情就会损害自身的人,更何况损害的还是一个人最重要的脸面。
十六,这个人在他失去的那段记忆中占了什么样一个角色?
他,和这四个刻在自己脸上的字有关系吗?
如果说他们曾经两情相悦,那么十六主动侍寝一事也可以得到解释。
可是……
他必须要找到碧落黄泉。
他知道那是一个地点,他知道!
「老爷。」
「够了。」路晴天一挥手,制止了十六追问,也赶走了自己莫名生出来的一些烦躁。
十六咽下了他没有结束的回答。
我喜欢你,从你没有拒绝我,眼中亦没有轻视的那一刻起。
你可知道那时的我,只要你一句话、一个蔑视的眼神就可以把我打到无底地狱?
很可笑吧,喜欢你的原因是如此简单。哪怕在我知道你就是你的今天……
错误的开始,等他觉得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他已经陷下去了。
「过来。」
「老爷?」
「嗯?」某人宽衣解带中。
「属下在这里休息就好。」
路晴天也不多话,一把推倒十六就骑了上去。
「老爷……」十六有点抵抗,这是马车,又是路边,天还未黑,他又不是真的淫-荡成性,在堡中那是无可奈何,避无可避,可这里……
「十六,你要不听话,明天开始你就扮成女人好了,用你的真面目。」
十六不说话了。您老想咋样就咋样吧!
看摊成大字状一脸认命样的十六,路晴天有趣地笑了起来。
「来,把这张脸揭了。」这么一脸大胡子,还没上就先软了。
***
先醒过来的是十六。
马车里暗暗的,外面大概已经天黑。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那人的模样也逐渐清晰。
十六不敢动,他怕惊醒对方。
脸颊边是那人披散下来的青丝。柔柔滑滑的,略微带了一点清香。不同于他的,宛如丝绸一般的青丝。
他的头发很硬很粗,还有点弯曲,头发又很多。
每次侍寝,他从来不会放下自己的长发,他怕让他嫌弃。
曾经有一次,他曾好玩似的放下他的头发,抚摸着,可不到一会儿就失去兴趣,还说了一句:「你的头发怎么这么燥这么硬,像马刷似的。」
他不承认那句话伤了他,但自此以后他会在洗完头后悄悄用一些花油抹抹,后来给小九发现嘲笑了一顿,他就再也没做过相同的蠢事。
路晴天,晴天。你会是我的晴天么?只属于我的晴天?
虽然知道不可能,也不应该这样想,但他也是人,一个普通的有心有灵魂的人。
偶尔,真的只是偶尔,他会偷偷的这样想一想,做一做美梦。就像此时。
如果我真的是个天下无双的美人就好了。
闭上眼睛,十六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微笑。
***
当晚路老爷醒来后,命十六备好笔墨。
十六凑过头,好奇地看他就着烛光在一张羊皮纸上东勾西描。
他知道他家老爷画了一手好画,写了一手好字,但用羊皮纸?
这是?
「堡里的新买卖。嘴巴又张那么大做什么?没见过藏宝图吗?」
路老爷打量画好的藏宝图,似在考虑要把它分成几份。
「再浸浸色就差不多了。你觉得分成六片怎么样?一片底价五千两。」
……十六无言。他真的打从心底佩服他家老爷赚钱的本领。
「那个……六片会不会太多了点?」
「那就分成四片,一片底价八千两。」路老爷拍案定决。
他虽然不知道他在寻找宝藏这个消息是怎么跑出来的,但既然已经有了,不反利用一番,那岂不是很对不起众人期待?
而且有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他不趁此大赚一笔,他就不是路晴天了!
***
几天后,江湖上的传说稍稍有了些变化。
——路晴天确实在寻找宝藏,不过他这些年都在寻找宝藏的线索,一张被分成四片的藏宝图。
真有其事吗?会不会有人信口胡说?
怎么可能!你难道不知道路大堡主已经收集到三张残片,就只差唯一的一片。听说,他为了不让别人捷足先登,向知情人士出价三万两白银购买剩下的那张残片!可惜三万两哪比得上三千万两也许更多财宝的魅力?那拥有一片残片的人不甘心让路晴天独得宝藏,就暗中把消息传了出来。
是吗……那么兄台你是否已有所剩残片的消息?
嘿嘿嘿!
且不说新的藏宝图传说在江湖上又掀起了什么样的风浪,这边,路晴天高高兴兴地和十六再次上路。
「嗒嗒,嗒嗒。」
快速的马蹄声传来。十六扭头察看。是一主二仆三个骑士。
为什么能看出对方是一主二仆,除了对方的身着打扮前后位置,还有就是他们胯下的骏马。
虽然都是好马,但打头的显然不同一般。一身白毛,没有一根杂色,就跟骑在他身上的那位骑士的衣衫一样,一身雪白。
路晴天也听到马蹄声,略略揭开车窗向外望去。
骑士三人绕过他们的马车赶向前去。
在奔过他们车子的同时,那打头的骑士转头看了看他们的马车。
路晴天心中一动。
这人……
那位白衣的骑士只回头看了一眼就加快速度超越了他们,很快,就消失在了路尽头。
十六也在看骑士消失的方向,他在思索,思索那位白衣骑士会是谁。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看的也不是特别清楚。但那人特殊的气质和俊秀清雅的外貌,给十六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他不知道这个人。但这个人一定不是无名人氏。
「老爷,您可看出那三骑士是什么来头?」十六眼睛望前方,随口问道。
久久,一直没有听到老爷的回答。
十六觉得有点奇怪,就提高声音又问了一次。
这次总算是有回答了,但路晴天回答的明显心不在焉,「不知道。没看到任何标帜。但此人一定不同凡响。」
看来老爷的看法和他一样了。
「十六,加快紧赶一程。」
「是。」
在途经一片树林后,马车消失,出来两匹骏马。
而那两匹骏马上坐着的,正是恢复了庐山真面目的路大堡主,和换了一张普通大众脸的十六。
「拿去!」
路晴天从行李中扯出一件披风扔给马上的十六。
十六连忙接过,但也只是接过拿在手里,他还没弄明白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路上风大,我看你也没几件避寒的衣物。这个你拿去挡挡风寒。」路晴天转过头。
这是给我的?还是借?
不过不管怎样,路晴天有这个举措还是让他大吃了一惊。
「呆什么?还不快系上!」
「哦,是、是。」
披风很暖和。虽然十六明白这个感觉主要来自于心理作用。如果不把披风裹紧的话,在马上随风飘扬的披风看起来是很潇洒,但一点实际用处也无。
「出门在外,你不用如此卑躬屈膝。自然点就好。」
「谢老爷。」
路晴天露齿轻笑,「我说了,在外面自然点好。」
「是,老……」
「晴天。我允许你在外可直呼我名。」
爷字咽进喉咙深处,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
那时候他也这样跟他说过,在没人的时候,他可以直接唤他的名。那一个月零十天内。
这次会有多久?
管它呢!能有多久就多久呗!开开心心才是最重要!
「晴天。」十六低低唤了一声。这不是他第一次叫这个名字。
路晴天回他一个几乎可以说是温柔的微笑。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几近温柔的笑容。
路晴天放缓坐骑,慢慢靠近他身边,「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要一路上到处找拜火教的麻烦?」
「是。」十六大多数时候都很老实。
「那你知不知道路家堡最赚钱的营生是什么?」
「私盐。」
没错,就是私盐。在大亚皇朝律法中,贩卖私盐者一律处以抄家问斩的极刑。
刑重,却因为利厚,还是有很多不要命的人在暗中贩卖私盐。而路家堡则是其中有组织有计划最有规模的一支。
当然这都是地下的买卖,明面上路家堡经营的可都是正当生意,从茶叶到丝绸,从古董到书画,从客栈到酒楼,哪一样路家堡都沾了一些。而每一样都做得很不错。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敢经营私盐?」
十六明白老爷问的意思,毕竟九成九贩卖私盐的都是一些亡命之徒,或是被苦日子逼得没法的。像路家堡这样一个家大业大根基深厚的商家,是不可能轻易去碰这块咬不得的肥肉。
「属下……呃,我猜测应该是因为你跟某些王府和大官走得比较近的缘故。」
官商相护,本来就不是什么稀奇事。
「你猜得很接近。不过还不是全部。」路晴天笑得很神秘。
十六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皇族!」
路晴天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竟然点了点头,「没错,我和他们之间确实有些互利关系。」
是哪位?十六想问,又怕触犯什么禁忌。
倒是路晴天的态度很随便,提到皇族时脸上也没有应有的尊重和畏惧。
「最近我和他们老大做了一笔买卖。」
他们老大?皇族的老大?那不就是……
「你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和拜火教过不去吗?」
「和那位老大提出的买卖有关?」十六小心翼翼地询问。
路晴天露出一个赞赏的微笑。
很想问买卖内容是什么,但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可是您这次出门不是为了寻找云小公子的吗?」十六问了一个安全的问题。
「呵呵呵,没错,我是为了找他。」
但为何会和拜火教对上……啊!「是拜火教的人掠走了云公子!」
路晴天点头。
「但他们为什么要掠走云公子?」
这个问题直到晚上他们在野外露宿时才得到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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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上)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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