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守(上) 第五章

  墙上超薄超大的屏幕上演着没有营养的综艺节目,萧雪森一脸无聊地坐在高级绒面贵妃椅上,翘着长腿,手中握着一只精美的瓷小罐把玩着。
  一旁的鸳鸯优闲地喝着下午茶,左边眼睛上盖着的黑底银边眼罩据他说是特别命他专属的服装设计师设计出来的五十款眼罩中其中一款,作工精美,造型时尚,搭配鸳鸯那张艳丽的脸蛋,反而添赠一股妖娆的媚态。
  「其实我鸳鸯就算少只眼睛还是美。」鸳鸯自恋地说道。
  「少两只眼睛更美喔。」
  萧雪森放下腿,宝石般的蓝眼睛往他看过来,白皙的纤纤五指向他伸过来,鸳鸯赶忙将身子往后一缩,手中茶盘茶杯差点端不稳,整个人还差点摔出椅子。
  结果那双手只是伸往放在鸳鸯面前桌子上的电视遥控器。
  「你好讨厌喔,干嘛这样吓人家?」完全不在意自己方才的失态,鸳鸯放下茶具,软绵绵像是没骨头似地,嗔笑着往萧雪森贴过来,只是还没贴到就立刻被后者一腿踹开。
  「离我远一点。」
  「呜呜……你抛弃我……」
  萧雪森懒得理那个坐在地毯上一脸可怜兮兮泪眼汪汪的鸳鸯,早就习惯了夏雨农那演戏狂热的萧雪森,对这种人免疫。
  抓着遥控器转来转去,全世界几千几万个频道也不知道要看哪台。拥有私人卫星却没有对外联络的工具,萧雪森打从一开始就没相信鸳鸯说的话,不过和那只低格调的鸳鸯辩论是没意义也不会有任何效果的,所以萧雪森也没打算浪费时间在那上头。
  最后画面切到了某新闻台,屏幕上过度血腥的场面引起了萧雪森的注意,让他停止漫无目的的转台。
  残缺尸块散落堆积在路面上,一些肉块浆汁喷洒在停泊的车子上,大量的血液将原本应该是灰色的路面染成了刺目的红色,举目所见都是红色的,就连在电视机前面都仿佛能闻到现场浓烈的血腥味。
  整个现场闹哄哄乱糟糟的,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从那紧张到有点结巴的记者口中听出个结论:
  吸血鬼族长陈圆圆和同车的大长老马盖先一同被暗杀身亡,连同一大批的随扈全军覆没都成了陪葬,而凶手到底是谁,因为看到的人都死光了,所以没人知道。
  画画切换到陈圆圆被打扁的头,头部以下不知道被切碎成几百段散落在一旁,大长老马盖先像是被刨刀刨过的丝瓜,现场人员是在那一条一条切割整齐的皮肉长片的其中一片,找到马盖先那代表性的小胡子,再加上掉落在一旁的名牌眼镜,勉强才将他辨识出来。
  吸血鬼族长被毅,不管在吸血鬼界还是人类世界,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萧雪森一连转了好多台都在报导这则事件,虽然吸血鬼族长死不死他不怎么关心,但心中却隐约生出莫名奇妙的不好预感。
  每次,他有这种不好预感时,多半都和他家那小子有关。
  果不其然,没多久相关新闻出现了新的发展,找到了几名生还者,被记者疯狂包围着的几名生还者,身为随扈的高人身形缩成一团抖个不停,不是眼神空洞表情呆滞,就是面露微笑神情恍惚,不管记者问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明显惊吓过度精神失常的样子。
  这几名生还者,却有个相同点,就是每个人都像被催眠变成录音机那样,不停喃喃自语重复着一个句子:
  「萧雪森,快回家。」
  「喔喔……好浪漫……」鸳鸯用嫉妒羡慕的眼神看着一语不发的萧雪森。
  而萧雪森的脸上却是鸳鸯几百年来从来就没有见过的惊愕表情。
  「我也好想要有这样的恋人喔……」
  「……」
  惊愕的表情一点一点被冷冽的表情取代,萧雪森缓缓地把头转向鸳鸯,眯着眼睛一宇一字地说:
  「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事情?」
  话说得很慢,音量不大不小语调不高不低,但鸳鸯却充分感受到这句话背后的杀气腾腾。只怕他的回答只要稍微有点不顺萧大牌的意,马上就要追随族长去也……
  「误会!我哪有那么神!」鸳鸯连忙撇清,然后连人带椅倒退到五公尺外,保持距离以测安全。不过在确定了自己没有危险之后,本来花容失色的脸突然表情一转,懒懒媚媚的笑容又浮上他优雅漂亮的嘴角:
  「话说回来,我家小春教出来的徒儿,哪个不是跟他一样的偏执狂啊……」
  「春秋?」
  「呦呵呵,你们家农农不会连这个也没跟你讲吧?」鸳鸯轻轻拍手掌,一个清秀小仆僮恭恭敬敬地从门外端着一个上面铺着丝绒的碟子走到萧雪森面前,上头放着一张没见过的照片。
  「你家农农,真的是强者喔。」
  照片中的人因为是侧面对着镜头的,看不清楚五官,黑色的发丝沾着雨水贴在苍白的脸蛋上,脚边堆着几团被大卸八块的肥胖尸身,衣服上沾满不知道是死者还是他自己的鲜血,削瘦的身形像是耗尽所有力气那样很勉强地站立在血泊中,垂在身旁的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长刀。
  照片有些模糊,而且还是侧写,但对萧雪森来说,不要说是侧面了,就算照片只照到手指还是脚趾,凭他对夏雨农上心的程度,他也能立刻指认出那就是夏雨农……而那几团尸块勉强也看得出来是几年前被传说中超强道长暗杀的大长老。
  就连夏雨农手上那把黑色长刀,萧雪森对它的来历也是一清二楚,那是离暖的刀子,而离暖死后,春秋接收了它。视那把黑色长刀为死去弟弟留在世界上唯一遗物的春秋,竟然会把这么重要珍贵的东西交给夏雨农使用,想必身为师父的他对这个徒弟有多看重。
  这些事情萧雪森却全不知道,他不知道夏雨农过去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不知道他就是那个杀掉大长老的传奇人物,不知道他当了春秋的徒弟,接收了离暖的刀子,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走上这条路。
  就如同他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夏雨农可以仅仅为了把他找回家而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不知道夏雨农竟是如此疯狂偏执的人。
  活了那么久,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以为自己没有看不透的事,结果对唯一放在心上那最重要的人,竟是完全的不了解。
  「小春的功夫有一半是本人传授的,这么说来我也算他的师父噢!所以你家的农农应该叫我师祖,所以小雪你既然是农农的另一半也应该跟着叫……」
  「师你妈……」结果连这只死鸳鸯都知道得比他还多吧?正在郁闷的萧雪森听到鸳鸯还在那不识相地喋喋不休,本来就已经很坏的心情当下更坏了,二话不说站起身走向门外。
  「小雪你要去哪?」鸳鸯赶紧跟上去。
  「我要回去。」
  「可是直升机……」
  「我鸟你妈的直升机。」
  「你对我妈到底有啥意见……」
  绕过长廊弯道,萧雪森走向走廊尽头那豪华的盥洗室,打开盥洗室金碧辉煌的门,打开金碧辉煌的马桶盖,打开手中瓷罐的盖子,在鸳鸯尖锐的惨叫声中将里头那团红红糊糊的东西全倒入马桶中。
  「我投降!我投降!我马上就给你叫飞机来!」
  紧紧抓着萧雪森按在马桶冲水手把上的手指,向来华丽娇艳雍容华贵的鸳鸯露出了难得的咬牙切齿表情。
  ***
  一步,两步,三步……每踩一步就滑一下,然后留下一滩红红的液体,红红的鞋印。楼梯的扶手上也沾满了他的血手印,整个公寓楼梯间给他搞得血迹斑斑。
  管他去,反正那房东那么讨厌又爱钱又枢又痴肥,给他一点点劳动工作对他身体健康有帮助。
  夏雨农拖着疲累疼痛的身子,很辛苦地一步一步爬上楼梯,第一次在心中嫌弃起他和萧雪森那位在六楼高的窝。等他爬到六楼差点没直接倒在地上一趴不起,靠着仅存的一点点力气和意志力走到门边,掏了钥匙却发现插不进去钥匙孔。
  「更!」
  死房东!恶房东!不过五天没缴房租就来换门锁!夏雨农后退三步,拔出背上那把沾满血的刀,用力砍掉门锁,然后踢开大门,拖着蹒跚的脚步走进去。
  眼皮好重,身上的伤口也疼得受不了,真想就这么走回卧房往床上一倒好好睡一觉,不过这一身有血有尸块有脑浆的要沾上萧雪森的床,恐旧等他回来会被他一脚踹到地上然后本来没死也一命呜呼。
  除了不愿意弄脏雪森的床之外,夏雨农更担心自己剧毒的血会伤到雪森。
  恍恍惚惚地走向浴室,把刀子放在马桶上,爬进狭窄的浴缸内开了水龙头,冷冰冰的水打在身上,伤口是疼上加疼,不过半弥留的脑袋也因此清醒了一些,没立刻睡着在浴缸里。
  等半天没有热水,不会是瓦斯用完了吧……懒得再从浴缸爬出来去叫打电话瓦斯,就这样坐在那任凭莲蓬头冲出的冷水打在身上,衣服上和身上沾染那些不属于他自己的血一点一点淡去,随着水流入了浴缸排水孔中。
  痛死了……真的是太大意了。
  自负又自信到几乎是自大的夏雨农确实有他自大的本钱和本领,吸血鬼族长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再加上一两个长老和一堆杂碎萝卜,他也没有放在眼里。
  杀戮进行得如他估计中的一样顺利,他是夏雨农,杀吸血鬼是他的专长,不过接子弹可不是他的专长了……那么漫天盖地的枪击,就算他再怎么灵敏矫健,毕竟他是人类不是吸血鬼,脆弱的血肉之躯只消吃上一颗小小子弹就够他受的了。
  夏雨农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腹部不停涌出来的血,不管水怎么冲,那鲜红好像越来越浓怎么也淡不去,叹了口气,有点自嘲地笑了。
  他堂堂一个杰出的道长,人类的骄傲,结果没败在吸血鬼手上,而却是败在人类自己发明的武器上。
  「……」
  千里迢迢回到住家楼下,还没上楼就闻到夏雨农那香香浓浓的血味弥漫在整条巷子里,踏进公寓,便见几个吸血鬼倒在地上扯着喉咙抽搐着,有几只比较肉脚的甚至已经肚破肠流直挺挺地躺在那动也不动。这些家伙肯定是被楼梯问那一滩一滩血的香味所诱来的,贪吃没好下场,夏雨农的血哪是这些低等吸血鬼能够承受得了的?
  萧雪森没心思去理会那些用求救眼神望着他还在垂死边缘挣扎的吸血鬼,光是看到楼梯上那此面,他脑袋慌乱得几乎快不能思考了。
  那么多的血,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
  心里想着要飞快上楼去,可是脚步却是不听使唤地沉重,一步一步跟着那血掌印血鞋印,六楼仿佛永远都走不到的遥远。
  如果上楼去见不到夏雨农的人,却见到夏雨农的尸体该怎么办……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碎感充斥在胸口,痛到萧雪森停下脚步来握着楼梯扶手蹲下身子,抓着胸口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那样的疼痛太热悉,仿佛他已经经历过了那样,可如果真的经历过了,那样的痛又怎么可能会忘记?
  「我会好好守着自己的命,陪你久一点。」
  这是夏雨农说过的话吗,或者是他遗忘掉的过去中,有谁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那是夏雨农的声音,是夏雨农说过的话。萧雪森松开紧紧握住的指尖站直了身子,继续往六楼走上去。
  从小到大,夏雨农说过的话,承诺过的事情,很少会食言。所以萧雪森相信,他没有那么容易就死掉的。
  客厅门被破坏,上面贴着没缴房租之类的字条,萧雪森用膝盖也猜得出来是什么情形。
  之前就交代他记得月底要去缴房租他也答应了,结果食言。
  电热水器传来瓦斯点不着的答答声,想必是瓦斯用光了。
  之前就交代他瓦斯快用完要打电话叫人送他也答应了,结果食言。
  推开水声不断的浴室门,当他看见缩着倒卧在浴缸里湿淋淋却动也不动的夏雨农时,萧雪森有一瞬间真的以为夏雨农又食言了。走到浴缸旁关上水龙头,萧雪森看着脸色苍白眼睛闭得紧紧的夏雨农,就算已经闻到那属于活人的新鲜血味还是忍不住皱眉头,也不管夏雨农腹部汩汩流出的血液沾在自己身上那腐蚀肌肉般的剧痛,萧雪森将夏雨农从浴缸里抱出来,朝着卧室走去。
  夏雨农一双清澈的眸子,总是闪着天真无邪的晶彩,清秀的脸上有事没事就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于是一直以来,萧雪森合理的认为,夏雨农是个单纯善良没心机的乖小孩。
  后来仔细回想过去发生的许多事情,萧雪森承认定他自己太过一厢情愿了。
  记得夏雨农送他的第一份礼物吗?那绦又烂又小的香蕉。因为穷,小时后的夏雨农总是爱到附近菜市场的水果摊,通常水果摊老板会把成色不好或快坏掉卖相不佳的水果拣成一袋等收馊水的人来取,而小夏雨农会先一步把还能吃的水果抢回来去填肚子。
  认识萧雪森之后,夏雨农常常会带着他捡来的「战利品」来拜访他,除了烂香蕉之外,有时候是烂苹果,烂番石榴,烂橘子……然后瘦瘦的小手宝贝地捧着那些烂水果,表情是九分的诚意加一分的依依不舍,无辜可怜又可爱的大眼睛直盯着他,然后腼腆地对他说:
  「大哥哥,这看起来好好吃呢,你要不要吃?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哪个人会好意思跟个营养不良的小鬼分东西吃啊?况且萧雪森从来就不觉得那些烂水果看起来「好好吃」。
  「不用,你自己吃就可以了。」他总是这样回答。
  「真的不要吗?」小鬼总是一问再问。
  然后隔天,萧雪森会抽空到菜市场,买份新鲜完好的水果带回家。
  「这苹果真的是要给我的?真的吗?」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泽。
  「真的。」
  「可是,可是我昨天才吃了一颗……」
  「以后少吃那种烂掉的水果。」
  「大哥哥,你对我真好,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眼中泛泪光。
  没隔几天,同样的戏码又上演。
  当时,萧雪森还不知道夏雨农有演戏癖。
  除了烂水果的戏码之外,常常上演的还有跌倒的戏码。小时候的夏雨农常常跌倒,不管是下楼梯,走平路,跑步,玩耍,逃命……或滚或翻或跌,小小身躯摔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模样,小小脸蛋上沾满泥砂灰尘又疼又委屈的表情,再怎么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会觉得他好可怜好可怜。
  不善于讲安慰话的萧雪森,总是默默地把小鬼扶起来,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尘,揉揉跌痛的地方,摸摸他的头安抚他受惊吓的心情,抚抚他的脸把挂在脸上的眼泪抹掉。有时候看他摔得厉害了,索性就把他背在背上送他回家。
  现在仔细回想,为何那小子不管跌得多严重,全身像泥人那样甚至膝盖手肘的衣物都跌破了,但怎么好像从来没看到他把自己跌出一丁点的破皮还是伤口?如果是运气好,那也好过头了吧?
  当时,萧雪森也还不知道夏雨农有演戏癖。
  萧雪森用力叉起一块削好的苹果,瞪着和他面对面坐在病床上的夏雨农。
  因为失血过多所以那张脸几乎比萧雪森还苍白,口中刚塞入的一大块苹果把右边脸颊撑得鼓鼓的,两丸深黑色的晶莹眼珠子一贯无辜地凝视着他。
  看起来就像真的很无辜那样。
  医生说:「子弹从那样的角度穿透身体却完全没有伤到内脏只有大量失血,除了奇迹之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到底在想什么?」萧雪森的蓝眼珠子在不悦的时候,那眼神就像冰刀子一样戳死人。
  「什么?」口气有点畏缩,眼神却是迷惘地回望着他。
  「你觉得拿命来玩很有趣?」
  「……我没有,我只是想找你回来……」
  「死了怎办?」萧雪森的口气越来越严厉,夏雨农自知理亏,手指头绞着被单,小小声说道:
  「我知道我不会死……」
  「血流光了不会死?」萧雪森指着夏雨农腹部包着绷带的伤口。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所以你是故意的?」
  「我不是……」夏雨农委屈地抿着唇。
  他的确是能够闪过那颗子弹的。
  只是在子弹射向他的那一瞬间,脑中突然出现了「如果这次受伤了,雪森会不会因此再也不会离开我?」的念头。怕痛的夏雨农很快就打消这个念头,然而就因为这么一闪神,避开了迎面而来的子弹却来不及闪掉另一个方向朝他飞来的那颗。亏他反应快,对人体构造又极端了解,才将那贯穿的伤害减到最小……他真的不是故意。
  而且,明明是雪森先不告而别的,明明错就不在他,为什么现在被教训的是他?越想,越是觉得委屈,越想越不爽……
  「你有什么话要说?」萧雪森看得出来夏雨农那双盯着他看的黑眼睛中充满了不甘心,明明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又紧紧闭着嘴巴。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
  「我为什么不回来?」
  「你不告而别,我等你等你等了十二年,一直等一直等,你没回来,也从没找过我。」
  「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是小孩的时候,你就已经不在乎我的死活了,若不是师父,我应该早就被吸血鬼吸光了吧……」若不是靠着不断杀戮来填满所有的心思,我早就因思念你而亡了……
  「我以为……」想要说些什么来辩解,但不告而别却是不争的事实,有什么好辩解的?
  「你不要我了,凭什么现在你却要来指责我不爱惜生命?」
  萧雪森从来从来就没有在夏雨农那张纯真爱笑的脸蛋上看过如此气愤的表情,也从来从来就不知道自己当年的离去,对夏雨农而言那意义竟是等同「抛弃」。
  「你……」夏雨农突然伸手抓住萧雪森的领子用力将他扯到自己面前,一字一字慢慢地说:
  「萧雪森,你再有离开我的打算,或是丢弃我的念头,就等着被我杀掉吧。」
  「……」那不是演戏,也不是威胁。萧雪森从夏雨农的眼中看到了绝对。
  绝对的认真,绝对的占有欲,似曾相识的眼神,但却不应该是属于他所认识的夏雨农的眼神……
  「你是谁?」萧雪森将扯着他领子的手指一根一根扳开,反过来捏住夏雨农的颈子强迫他将脸抬起来面对他的脸。
  「……夏雨农啊。」蹙着臂弯的眉毛,噘着双唇,夏雨农一脸不解地望着萧雪森。
  「……」是夏雨农没错,除了他,还有谁会有这样又傻又媚的神情?
  手中捏住的颈子滑嫩的触感是夏雨农的没错,隔着薄薄一层皮肉下那血管内所流动的血液也是他所熟悉绝对不可能错认的味道。
  「雪森……你快掐死我了……」夏雨农将舌头微微吐出,双眼一翻,整个人往前趴倒在萧雪森身上。
  「……」萧雪森任凭那温暖身躯黏在他身上乱蹭半天,叹了口气,伸出双臂轻轻搂住他。
  这样喜欢一个人到骨子里去的感觉,除了对夏雨农,还能对谁?
  「我没有想过要离开你,在以前那是误会,在以后不可能发生。」
  「唔……」埋藏在萧雪森胸前的脸露出了窃笑,折腾了那么大一圈,终于有了回报……唉,要他家这只吸血鬼讲些体己话还真不容易。
  「我在乎你,远比在乎我自己还多。」
  「唔……」爽得嘴巴快要笑裂开了……
  「以后,你大可不必为这种事担心。」
  「唔……」爽啊!嘴巴笑裂到耳朵去了啦~~
  然而在这么感人浪漫这么爽的时刻有人还来打扰真是太不识相了,夏雨农人还腻在爱人怀中,嘴巴还在裂,手却飞快地伸向床边桌上抄起水果刀往窗口射去。
  水果刀不偏不倚插入窗外那被强迫来当探子的倒霉鬼眉心正中间,然后刀子从后脑穿透出去,强大的力道将他整个身子一起往后带,直直摔到楼下的医院中庭,看来就是吸血鬼也难活了。
  「是来找你的?」夏雨农抬起头,皱眉问道。
  「如果是,也是你惹来的。」萧雪森冷冷地瞪他一眼。
  不用看,他们都能感觉到整个医院外都迅速地被吸血鬼众给包围了,其中高手不少,甚至有跟大长老同样厉害的高级吸血鬼好几只,而远方接近中的吸血鬼那阵仗根本就是军队吧……
  「……」夏雨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
  这点伤,应该还不碍事……
  「想都别想。」萧雪森看出了这家伙又想要疯狂大干一场的企图,立刻将夏雨农按压回病床上,用不容妥协的口吻说:「在你伤好之前,别想离开这间病房。」
  「萧雪森大长老,前几天族长不幸遭遇不测,大长老马盖先也壮烈牺牲了,我族惨遭如此重大变故,现今族内人心惶惶动荡不安,族外又有道长界虎视眈眈想趁虚而入,我族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下官特请大长老一同前往圣殿,商议我族救亡图存之大事。」
  「……」听那宏亮如大钟的声音和八股的用词,发言者应该是他们吸血鬼族的军团总司令。救亡图存之事?八成是要把他抓回去开批斗大会吧?连军团都来了,还说什么「请」啊!
  死了族长和那么多吸血鬼,早就知道麻烦迟早会找上门,特别是夏雨农那白痴还将他的名字报上去,在全世界的媒体公播……想要脱关系恐怕没那么容易了,那群吸血鬼哪个不是千方百计想找机会把他除掉的?
  不去,可以,但往后他和夏雨农想要平静的过日子根本就没门。看来这一趟还是得走,到时候见招拆招吧……
  至于这小子,只要他自己不惹事,应该也不会有谁想来找他的麻烦。没看见楼下那大批鬼马连上来都不敢上来只敢在下面放声吗?吸血鬼也是很爱惜生命的。
  「不要去。」夏雨农紧紧抓住萧雪森的手。
  夏雨农的表情是那样慌张和无助,完全无法想象眼前这家伙是几天前新闻中那血腥现场的制造者,他甚至感觉那向来温暖的手冰冷发凉,那不是演戏,从掌心传达而至的那强烈恐慌是那样真确。
  夏雨农的恐惧触及了萧雪森内心最柔软之处,冰蓝色的眼睛带着温和宠溺的神情,弯下身反手将抓着他的手轻轻按在床铺上,另一手抬起夏雨农的脸颊,用自己微凉的唇将那微张着还想说什么的嘴堵住。
  与其说一堆安抚的话,不如用这种方式来得实际有效。
  果然,夏雨农被萧雪森那从来就没有过的主动热情和从来就没有过的温柔举动给惊呆了,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整个人给吻得浑浑噩噩的,唇舌勉强还有自己的意识知道要响应萧雪森在他口腔内的肆虐,可装在脑袋里原本想要说的话全都忘光了……等他神归来也之时,萧雪森已经离开房间下楼去了。
  「萧雪森!」趴在窗口朝着楼下大叫着。
  「……」萧雪森拾起头朝上看,而一旁的吸血鬼众个个见鬼似的紧握手中武器,全身紧绷地望着夏雨农。
  「如果我养好伤了你还没回来,我会去找你。」
  「……」想也知道……
  「必要时就算要血洗你们吸血族也无妨。」讲完,立刻用力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夏雨农知道自己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萧雪森离开而不追上去,可是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就算追上去了也只是给萧雪森添麻烦。
  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一次他一定会回来。
  「呵……」萧雪森忍不住笑了出来。
  夏雨农那撂狠话的恶模样真不是普通的可爱……而更好笑的是身旁大大小小的吸血鬼一听他的宣言,每个都露出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血洗吸血鬼一族啊……
  听到这话时,萧雪森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幅景象:处处散落着吸血鬼尸块和鲜血的吸血族圣殿。
  景象中血腥的程度和杀戮的规模,都远远胜于前几天的新闻画面。画面清晰细致的程度,也不像是出于他自己凭空的想象。
  是已经发生的过往?
  或是即将发生的预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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