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又是两天以后的事了,几天没进食的那颗烂胃又开始隐隐作痛,头昏脑胀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到了天堂,好半天视线才顺利对焦到眼前的那双凉鞋上。
堂堂吸血鬼王,却爱穿着运动凉鞋走来走去,连品牌都跟雪森穿的那双一样,你说他不是雪森是谁?!百分之百他也和萧雪森一样不爱穿三内裤只偏爱宽松的四角裤吧!
吸血鬼王的四角裤是蝙蝠图案的吗……想到这夏雨农忍不住轻轻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雪的声音冷冰冰的,从顶上传下来。
「笑四角裤……」
「你还有多少时间能笑?」
「不多了。」艰难地撑起虚弱的身体坐起,夏雨农缓缓地说道:「我认输,这就把毒解了,给你当早餐吃。」
「解法。」雪蹲下身,瞇着金色的眼眸看着夏雨农。
「先让我离开这间鸟殿。」
「妄想。」
「那就在这里吻我吧。」
「叫条狗来吻你可以吗?」
「不可以。只有你可以,当然如果你要自认自己是狗我也不反对。」
「少耍我。」一巴掌挥过去,然后扯着夏雨农的衣襟道:「和个不爱你的人索吻,你不觉得你有病?」
「和个快死的人计较这么多,你不觉得你很小气吗?」夏雨农伸出舌头舔了舔破裂嘴角渗出的血丝,甜甜地微笑道。
心中却是苦的。
就连雪覆上来的唇,一点感情都没有的吻,都尝起来好苦……
可他却舍不得分开唇舌,舍不得结束……
「你骗我?」
「你好好骗。」
夏雨农笑得很开心,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然后伸手紧紧搂着雪的颈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所以我绝对绝对不会死在你手上。」
然后闭上眼睛,手一松整个身子失力地往下滑,不负责任地沉沉昏睡去。
让你打,让你揍,反正这一觉睡下去应该不会醒来了,你怎么打我揍我也不痛不痒,顶多死得比较丑而已。
***
「妈妈,里面有个大哥哥在吐血!好多血!」
小男孩碰碰跳跳地跑向公园的公共厕所,才踏入厕所内没三秒又碰跳出来,一脸惊吓鬼吼鬼叫地冲向他阿母。
「快走快走!说不定是黑道什么的……」阿母拉着小男孩转身就走。
「我们不用叫救护车吗?老师说……」
「老师说的都是屁啦!快走啦!」
「可是人家尿急啊!」
「等下去树后面尿啦!」
「可是老师说不能随地……」
「老师说的都是屁!」
是血流得太慢,还是他吐得太多,还是根本就是水管不通啊?不怎么大的公厕洗手槽,眼看着里头暗红色液体几乎要满出来了!夏雨农双手紧握着洗手槽的边缘好撑着他发软的身躯,垂着眼睑喘着气,不太敢把眼睛睁太开,方才呕吐得太剧烈,眼球不知道有没有松掉,不小心掉下来就糟糕了……
所幸呕势好像有逐渐缓下来了,可喜可贺!扭开水龙头洗了把脸顺便将满口的血腥味漱掉,这才头重脚轻地走出公厕。
外头艳阳高照,足足有两个月住在那不见阳光的吸血鬼圣殿的夏雨农对这刺眼的阳光还不是很适应,伸出手挡了挡顶头的阳光,脑袋又是一阵晕眩。
原本还以为,他再也没机会见到太阳了呢。
原本还以为他夏雨农要英年早逝在那吸血鬼的圣殿了。
结果他赢了。
当他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的景象既不像天堂,也不像是地狱,身旁没有牛头马面在等他当然更不要说是小天使来迎接了,被太阳烘烤到快冒烟的公园连只粉鸟都没有哪来的小天使……连不锈钢椅子都烫得像烤肉架,躺在上头的夏雨农差点没变成熟肉一块。
最讽刺的事是,正好头顶上的阳光就是他身上的毒的解药,那囚禁他两个月囚禁不出个所以然的吸血鬼王要知道了,不悔得跟他一样呕血才怪。是说,那只大蝙蝠算是有公德心,没将他随地乱抛还知道要将他物归原处,连他的包包都安稳地躺在椅子边,仿佛那晚他只不过是在公园里睡了个觉做了个梦,这两个月的一切悲惨都没发生过那样……
夏雨农真的很想知道知道雪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将他送回来的……悻悻然?挫败?咬牙切齿?槌胸顿足?
不用想了,九成九还是那张冷冰冰没表情的脸。
这场赌注,输家自然是得不到想要的,但赢家也占不了啥便宜。看看他这残花败柳的身体……身体伤了,心也很伤。在看着自己所爱的人用那种仿佛在喝洗脚水的嫌恶表情和自己接吻后,夏雨农真的、真的好希望就那样不要再醒来了。
我赢了,但不是因为他舍不得找,他只是舍不得我的血。
而我舍不得的,却是他的一切。
到底谁才是赢家?
***
将脸埋在几乎已经快没有雪森味道的枕头棉被中狠狠地睡了三大,最后是因为肚子饿得受不了才不甘不愿地离开那张床。
大蝙蝠没找上门。
估计那脸皮薄自尊心又高的家伙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再对他穷追猛打了。
小蝙蝠们也没敢找上门。
连大蝙蝠都制伏不了的人类,还有谁敢碰……
下了床,穿上了平常雪森专用的那双拖鞋走到浴室,望着漱口杯里那成对的牙刷半晌,最后抓起了雪森的那支挤上牙膏塞入口中,刷完牙后,又用了雪森的毛巾洗脸。
有洁癖的萧雪森如果知道自己精心呵护的盥洗用具被他人用过了,搞不好会把「他人」的盥洗用具扔到马桶里泄愤。
「你再不回来,我连你的内裤都拿来穿,恶死你……」夏雨农对着平常总是会有个家伙坐在上头看报纸但现在却空无一人的马桶自言自语道。没精打采地走出浴室,却被挂在浴室门外墙上那面全身镜给吓了一跳。
见鬼了,这憔悴的干巴骷髅人是谁啊?难不成是那个青春可爱俊俏结实的夏雨农我?两脚踏上镜子前的体重计,指引指着的那数字让他更是错愕,步下-体重计又踩了回去,数字没变,体重计没坏……夏雨农天生就是那种掉肉容易长肉难的体质,自己倒还不怎么在意,但雪森对此可是斤斤计较,甚至还特别买了一台体重计放在这逼着夏雨农天天秤给他看,严格规定上头的数字只许增加或维持,不许减少,少个零点零一斤都下成,锱铢必较的程度活像主妇在菜市场买猪肉。
现在一下子少了十公斤,就算接下来半年餐餐吃一堆猪肉都补不回来……
「你找死啊?枉费我辛苦赚钱养你全都白养了!」看着镜子,夏雨农模仿着脑海中萧雪森不爽时的口气和表情说道。
「对不起,主人,奴才不能为您去参加神猪大赛了。」下一刻,又变回了自己嘻皮笑脸装模作样的表情。
「白痴。快去吃饭!」
「雪森,人家的消瘦是因为缺乏爱的滋润,就好比花朵……」
「要是不想被仙人掌滋润,马上去吃饭。」
「啧,没情调……」
停止了自言自语自说自唱,镜子中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彻骨的冷……夏雨农伸手紧紧地环着自己的双臂,紧到胸口都发疼了,紧到快要不能呼吸了,却还是感觉冷得要命。
我好想你。
没有你爱我的日子变得好长,长到我快要想不起和你相拥的温暖感觉了。
用雪森的杯子喝完了一杯冲泡咖啡,用雪森的筷子吃了一碗泡面,坐在沙发椅上雪森专属的那个宝座看了一个下午的幼幼频道,点了一支雪森的烟抽了一口呛了十口,从衣橱内翻出雪森的衬衫一件穿上,一照镜子却发觉松垮得滑稽可笑……叹了口气,他深深觉得自己有义务替这些东西将他们的主人找回来。
翻出包包里头剩下的那两管金色玻璃管,随手将其中一管塞到床头缝中,剩下的另一管握在手中。
百分之二十的存活率,不死也重伤。
到底发明这玩意的人,要对付的是吸血鬼,还是人类自己啊?如果连这么先进的东西都能发明出来了,那怎么没人发明出可以控制颜面神经,可以一直保持笑容,让人即使心里头难过都还能微笑面对的药?
如果连笑都笑不出来,是不是连坚强下去的力量都会一并失去?
***
「亲爱的,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有没有很寂寞?」
「……」
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但笑容却依然的灿烂,弯弯的嘴角,弯弯的眉毛,连凝视着他的那对墨黑色大眼睛也莹亮莹亮地闪着笑意。
不知情的人看了那神情听了那真情的口吻,也许还真的会以为他俩是小别胜新婚的小情侣。
只是小情侣的其中一位一张脸冷得快结霜了,另一位脸上虽然是笑着,手中却抄着斧头,血管里流着毒血。
吸血鬼王虽然表情是冷的,但瞪着夏雨农的金色眸子里却隐着他人难以查觉的怒意。那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生来的怒意,当四天前这家伙昏倒在他怀中时,当他的手触碰到那骨瘦嶙峋的单薄身躯时……还有四天后的现在,当他又见着夏雨农出现在他面前,再次用那该死的毒药摧残着自己的生命时。如果他真的活得不耐烦了,那为何又那样执著地守着自己的命?求死与求生,难道不是互相矛盾的两个行为?
只因让他努力活着的,是那根本已经不存在的萧雪森?
只因让他宁可死也不愿妥协的,却是自己?
手指头不自觉地握了握,突然地他非常想要杀掉眼前这个人类。这次却不是因为他长得像那八百年前的仇人雨。杀意出自于想要毁灭掉那属于萧雪森的一切,包括萧雪森爱的他和爱着萧雪森的他。至于那完全化的问题,早被他抛在脑后。
「别用那么可怕的表情看人家……你不会是想要谋杀亲夫吧?!」
「你到底想怎样?」
「想跟你做个交易……」
夏雨农笑吟吟地往前靠了几步,完全忽视吸血鬼王那凌厉的杀气,伸出食指比了个一字,不急不徐地说道:
「陪我睡一个月,我就把这条命送你。」
话一说完,一旁的高级吸血鬼们哗然成一片,阿不打比气急败坏地怒吼道:
「该死的人类!竟然如此侮辱尊贵的吾王!你……」
「关你屁事,又不是要睡你老娘,你吵什么?还有,要不是你这短小王八拆散我们,我们小俩口现在还不是甜蜜蜜的睡在一起?不要说是睡觉,你尊贵的「吾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早给我摸光了,轮得着你来啰唆!」夏雨农一脸恶狠狠地吼回去,手中那把方才砍了不少挡路吸血鬼的斧头也一并朝着阿不打比飞了过去。
「你……」狼狈地闪过斧头,虽知道夏雨农说的是事实,阿不打比还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吾王』,考虑得怎样?」回过头,恶狠狠的表情立刻又变回笑吟吟,翻脸比翻书快。
「你要我陪你睡一个月,还是要萧雪森陪你睡一个月?」雪怒极反笑,薄唇微微上扬,弯出了个极美的弧度。
美人的笑容美则美矣,但那皮笑肉不笑的阴冷却令在场的每个人看了只觉一股寒流沿着背后那条脊椎骨窜上窜下。
没计较那乱七八糟无礼的话,没计较夏雨农提出的荒谬交易,却和那不存在的人格计较了起来。
雪意外地察觉到,最乱七八糟最荒谬的,原来是他自己。
「那有什么差别吗?」夏雨农笑容里有着绝对的坚定,回答得也很干脆:「你就是你。」
你就是你。
和八百年前的那人,竟是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我才不管你是吸血鬼王还是什么猪王狗王猫王的!」
「你就是你,就是我最喜欢的雪而已。」
一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了他心脏一下,好像有什么温暖的酸涩的,从那微不可见的针孔儿渗出来。
温暖的酸涩的,像是泪水。
金色眼睛里头的杀气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惘,浓浓的哀愁……缓缓地伸出手扣住夏雨农纤细的颈子,轻轻地说道:「雨,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是夏雨农。」
「雨,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是夏雨农……」
「你为什么要杀我?」
「……」夏雨农没回答,也快没命回答了……死命地扳着扣在自己颈子上的指头却扳不开,随着那手指逐渐的紧缩,能够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少,缺氧的肺部好像被灼烧着那样剧痛。
可是眼前那张越来越模糊的脸,却让他心更痛。
那是什么样的表情啊?绝对绝对不是憎恨,不是怨,不是仇。明明就是很深的思念,很深的在乎,很深很深的依恋啊……说过在乎他甚过在乎自己的雪森,说过除了他没想抱过其它人的雪森,他的雪森,却曾经对他以外的人有那样深刻的情感。
在他之前,在那远古远古他夏雨农根本还不存在的八百年前的世界。
雪不爱夏雨农,他应该是爱着那个背叛了他的雨吧。
雪森爱夏雨农,但怎么从来就没有想过那样的爱是不是只是一种栘情?
他怎么忘了,雪森就是雪,雪就是雪森……如果是那样,真的死了算了。
眼前一黑,双手渐渐地停止了挣扎,雪却在此时松开了手,夏雨农便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头一垂整个身子软绵绵地摊往地板上。
「雨……夏雨农?」
眼中的迷惘逐渐散去,仿佛正在作梦的人突然被唤醒那样,但漠然的表情,却在见着躺在脚边没了气的人时,闪过了那么一丝的紊乱和惊慌。立刻提起脚用力往夏雨农胸口踹了一下,一口气提不上来正往北边靠的夏雨农在这重重一踹下,微弱地哀叫了一声醒转了过来,抱着发疼的胸口不停咳着。
这次又没死成……却是托雨的福。
有些事情夏雨农突然看清楚也想明白了,雪不会杀他。
从他放过了他第一次开始,就注定了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根本就不想杀他,夏雨农几乎可以肯定,一个月后吸血鬼王依然不会要他的命。
但这样的留情却不是留给他夏雨农,也不是留给夏雨农的血,而是留给那八百年前的雨。
对夏雨农来说,看清这样的事实却让他感到更难受。至少血还是他夏雨农身上的产物啊,而那个叫雨的古人,却和自己一点也扯不上关系。
他抬起头看着那面无表情望着他却藏不住眼神中一抹关切的雪,心头漾着一分的甜蜜,和九十九分的酸楚。
雪啊,雪森啊,你不杀我,不代表我不会杀你。
如果爱情不纯粹,那我势必会亲手毁掉它。
「雪森,如果你心里有我以外的人,我一定会杀了你。」
「杀我?拜托你也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好吗?连杀条鱼都要我帮忙,蒸螃蟹还会被螃蟹夹伤鼻子的家伙,你拿什么本事杀我啊?」
「不要笑,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总会找到办法的。不要小看纯爱少年被辜负后的反扑力量。」
「好吧,纯爱少年,那你杀了我以后,谁来养你?」
「咦?情杀以后不是通常会殉情吗?」
「夏雨农,你是不是连续剧看太多脑袋浸屎了?」
总会找到办法的。
夏雨农还是伸出手指,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种心情下还能笑得出来:「一个月,你考虑得怎样?」
「凭什么我要答应你?」
「就凭你舍不得我死掉。」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不是,不用劳烦你,我自己随便都能找到几万种方法死。」
「我连血液流动的方向都能控制喔,像现在,只要让某几条血管内的血液逆流,很快就会死掉的。」一面笑着,一面站起身,整个人蹭上了雪的胸膛,再一次不怕死地伸出双臂勾上了雪的颈子紧紧拥抱着他。
「就这样说定了,跟我回家吧。」
夏雨农笑得很自然,笑得单纯可爱,但雪在那双黑亮的人眼睛里却看不到笑意。
夏雨农明明是笑着,但雪怎么看都觉得他在哭泣,所以他竟然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突然地他又觉得夏雨农和雨完全不像。
这个叫夏雨农的人类,像是凤蝶的翅膀,那一举手一投足一言一语都是那样漂亮又张狂,吸引着他人的目光,刺激着他人的神经。
但却又脆弱得仿佛一捏就会粉碎掉那样。
***
清晨无限好。
被睡相难看的萧雪森踹下床去,这种事情从前一个礼拜约会发生六次,但夏雨农从来就没用这么感动的心情来看待这件事情过。连贴在身下冷冰冰硬梆梆的地板,那触感都是如此地温润舒适,靠近脸旁的那只脏拖鞋看起来都是那样可爱……从地上坐起来,看着床上那睡相极为难看的美人,夏雨农有种恍若隔世的感慨。
最后一次和雪森同床共枕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以为在雪森把手表送给了他,把小菊花的第一次也给了他之后,从此他们就会过着神雕侠侣……不,是神仙伴侣般幸福快乐的日子,再也没有分别,没有误会,没有心结,水乳交融情更切……结果隔天早上,从那个早上睁开眼睛,他的苦命人生就此展开。
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像只猫咪般蜷着身子卧在美人的身旁,贪婪地嗅着那熟悉到不行了的气息,贪婪地望着那爱到心坎里去的睡脸。虽然他知道这家伙前一天晚上为了压制身体内暴走的力量,还要一面被迫听着他在旁喋喋不休地讲着他俩过去的鸳鸯蝴蝶史,早就累得筋疲力尽睡死不起,可是睡死的狮子毕竟还是活的狮子不是死狮子,睡死的吸血鬼大蝙蝠也不是死掉的吸血鬼大蝙蝠,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醒来咬人啊?
折了胳膊折了腿也都还好,夏雨农很清楚这家伙的起床气向来就不小,最近不但把爱人夏雨农给忘了,而且还对他非常有意见,他夏雨农脖子就这么细细的一根,折了可就玩完了。
所以他的动作很轻很轻,屏着呼吸凑上了嘴唇,连情不自禁地偷个香都轻得如点水的蜻蜓那样。
只是轻轻的一点一触碰,胸口仿佛有什么甜甜又苦苦的东西化了开,这些日子来的委屈和辛酸沿着泛酸的眼眶滑落,一滴一滴在枕巾上晕了开来。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多好……如果他不要睁开眼睛,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可以假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他可以忘记被五指插肩的感觉,可以忘记骨头被踏碎的感觉,可以忘记被踹被揍的疼,可以忘记被那刀刃般冷漠的眼神和言语所伤,就连那不被雪森所爱的锥心疼痛,也都可以忘记。
只要他别张开眼睛,让他继续吻着就如往昔那般,还要再深再沈,再多一些的温柔缠绵,惊醒睡狮的危机早抛到脑梭,蜻蜓点水的浅啄已是无法满足那深刻的想望和爱恋……
清晨无限好,就算现在死了也很好,无论是他死,抑或我亡……
然而雪对夏雨农那致命的浪漫却不领情,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得大大的,伸手用力推开缠在他身上的夏雨农跳下床,狂风一般的速度冲进浴室。
「妈的……呕……」
对着水龙头灌了一肚子的冷水,再用细长的手指深入咽喉,将吞入的水和那带着剧毒的甜蜜血液一并呕吐出来。连续重复了几次灌水呕吐的过程,终于白色洗脸台中那呕出来的血水逐渐变成粉红色,最后完全透明。
到底那家伙趁他熟睡时让他咽了多少血进去?如果不是他警觉性高,也许现在已经化作一滩尸水在那床上!怒气冲冲地抹了抹嘴跨出浴室,正想将那企图把他毒死的恶人抓起来狠扁一顿,却被眼前满床单的鲜血和恶人一脸无辜的表情给愣住了。
「不好意思啦不是故意的,少年郎血气方刚,早上起床总是会出点汤……」坐在床上的夏雨农扯着身上同样沾到了鲜血的T恤擦着嘴边还在涌出的血,然后脱下T恤连着床单包成一团抱着,摇摇晃晃地下床走往放有洗衣机的前阳台。
那表情说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脸色说有多惨白就有多惨白,而且吐了那样海量的血叫人怵目惊心,有那么一瞬间雪还真的相信这一切都是意外。直到当夏雨农抱着床单从他身旁擦身走过时,雪不经意地瞥见那没有血色的唇微微上扬露出了狡猾的轻笑。
「……」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似有意,也许无心。
的确,方才吻得正浓情密意却碰上了突如其来的毒发时,夏雨农不是没有动过「干脆毒死他」的念头。
死去的雪森,就不会再传递任何不爱他夏雨农的讯息,死人的嘴也不会再说出任何关于不爱的言语。
不爱他的雪森,不应该存在这世界上。
只是念头转过的那一剎那,也是雪惊醒的那一剎那。
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连夏雨农自己都不确定。
吐了那么一堆血夏雨农整个人只觉得四肢冰冷头重脚轻,胡乱地将一团被单塞入洗衣机中又胡乱地倒了整盒的浓缩洗衣粉进去,盖上洗衣槽盖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按了洗衣钮还是脱水钮就让它去胡乱地转。
晕头转向地飘回客厅,朦胧的视线中,熟悉的身影坐在他惯坐的那个位子上,那盘着腿坐把玩着电视遥控器的姿态也是如此地熟悉……几个月前,他家的雪森每天早上起床不就那副德行坐在那?
摆在雪面前桌上那只装着水的马克杯不也是雪森的吗?夏雨农可没那好心告诉他马克杯收在哪,也没告诉他哪只杯子是他专用的,更不曾告诉他雪森习惯看的频道是哪一台。
仅此一位,别无分号。
他是雪森。夏雨农在心中重复地说着。
他家的雪森啊……每天早上起来总是盘着腿坐在那看着某台新闻,用他送给他的马克杯装着一杯温温的开水一口一口慢慢地啜着,要这时候在帮他的肩膀推拿几下消除他辛苦工作的疲劳,那双冰冰冷冷的蓝色眼睛便会舒服地微微瞇着,薄薄的唇微微扬着,那表情总是妩媚得嘻夏雨农心甘情愿当他的小奴婢帮他连马个一节也毫无怨言。
然而手指才刚碰到那人的肩上,就被那冷冽的语气给定住了。
「别碰我。」
「人家只是要帮你马杀鸡……」不安分的手指继续在肩膀上爬动。
「别碰我。」转过脸,那双金色的眼眸带着杀气扫射过来。
明明是绚烂热情的颜色,怎么装到了这人的眼眶中就成了冰块那般冷?被恋人用那样冷漠的眼神看着,夏雨农打从心底就不爽,本来轻放在雪肩膀上的手指突然缩起扣成叉状,直往那双金色眸子插去。
夏雨农的指头在距离吸血鬼手眼珠子零点零一公分处就被雪出手截停,指尖已碰到了那密长的睫毛,而那双金色的眼睛却连眨也没眨地望着夏雨农。
「今天,你第二次攻击我。」
「不是故意的……哇啊啊~~」
话还没说完,一股强大的力量拖着他的手将他往前扯,他甚至还来不及作出任何防守姿势整个身体就被扯翻过那张沙发,头下脚上直直地往前方的桌子坠下。
死定……这次真的死定了!
那张花岗岩材质的桌子,之前雪森不知道称赞了多少次,说它历久弥新一张可以用个千百年,说海会枯这张桌子也不会烂,说它坚固耐用遇到大地震就算整间公寓都震垮了只要人躲在这桌子下面一定安然无恙,说它稳如泰山就算在上头做爱做的事情也不怕垮,真是绝妙好桌!可此时此刻眼看着自己这皮肉包骨头就要往那绝妙好桌撞上去了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吸血鬼王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竟大发慈悲,抓着夏雨农的手腕一转,将他整个人扔往沙发上。
躺住沙发上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顶头上的那张脸,夏雨农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样的慈悲,那样的不舍,都是给那个雨的吧?但却还是忍不住妄想着,有没有可能,有那么一点点,是为了夏雨农?毕竟,他曾经是如此那般地呵护爱惜着他的萧雪森啊……
「雪森啊……」
似低吟又似叹息的轻唤,其中包含了那样沉重的爱恋和忧伤,听在雪的耳里,却是令他感到无由来的焦躁。
那是对他的轻唤却又不是。
过去,现在和未来,这世界上会有人用这样深的感情来唤着他吗?被这样狠狠地爱着,被这样执著地放在心上,应该会感到很温暖吧?曾经,曾经他也有过类似这样的温暖但,那却是建立在有目的的欺骗上。
「闭嘴。」别再让我听到这个名字。
「雪森……」
「闭嘴!」别再让我听到那样深切的唤语。
「雪森……」
「闭嘴!我不是你的雪森!」别再让我看到那样赤裸裸的感情。
「你明明就是雪森!」
「你找死啊!」无端的愤怒,抓起躺在沙发上的人压在地上就是一顿暴打。
「哎哟!好痛!停……救命啊家暴啊!我要打给晚晴协会……说你酒后乱性打老婆唉哟!」
直到发现身下的人乱七八糟的叫声渐渐微弱,然后一动也不动了,雪才停了手。
不会吧……他竟打死了他?他不过才甩了五巴掌踹了六脚顺便赏上数枚老拳……
感觉到夏雨农那浅浅薄薄的呼吸让他松了口气,但瞧着他脸上那青青紫紫的「家暴痕迹」,揍完人才梢微舒开的胸口又郁结了起来。望着地上昏死过去的夏雨农好半天,雪慢慢伸出了手指,拭去他嘴边的血丝,拭去他眼角的泪。
你为什么哭?
而我……为什么觉得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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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守(下)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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