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苏少钗的年纪，庄冬芸不得不改变收留她的想法，虽然她模样看似稚气，然而还是不适合和其它学生共同学习。
　　「少钗，你的年纪真的不适合再念书了！所以我想过，不如你就当我哥的帮手，协助他训练学生，这么一来你也可以顺便一块儿学习，如何？」庄冬芸想来想去还是认为这法子最好。
　　苏少钗用力点头，「只要能学武，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芸儿姊，真的很谢谢妳！」
　　庄冬芸笑了笑，「你别谢我，我是因为被你的认真所感动，不过还有一点可能对你有点不利。」
　　「不利？是指什么吗？」她问道。
　　「你没有任何亲人、也没有住处，倘若我们收留你，希望你也能为学馆尽点心力，这么说......你懂吗？」
　　「芸儿姊的意思是要用我当杂工吗？当然没问题，你们肯收留我，我就很高兴了，当杂工根本算不了什么。」W「少钗，你别误会，其实也不算杂工，只是协助其它老师处理一些杂事，顺便整理他们的房间和为他们跑跑腿，办些事。」
　　「不管是不是杂工，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都愿意做！」苏少钗热血沸腾地道。
　　庄冬芸看着她，忍不住笑出来。这么认真又单纯之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好了！就是这里了！」马车突然停下，庄冬芸就笑道。
　　苏少钗主动扶着庄冬芸下马车，顿时「庄思德」三个大字映入她眼中，她愣愣地看着眼前这间庄重、严肃的学馆，心中一阵激荡。
　　她吞咽一下口水，带着紧张的心情跟随庄冬芸踏进学馆。
　　庄思德学馆不像其它学馆那样死气沉沉，而是有一股活跃、热闹的气氛。
　　一路上，两旁种植了许多花草，那淡淡的馨香令人心情愉快又舒适。
　　「好棒的地方！」苏少钗沿路欣赏，连日来的紧张与不安在此时消失，取而代之是轻松与宁静。
　　庄冬芸开心地道：「是不是爱上这地方了？」
　　「嗯！我好喜欢这里！」她发自内心的点头。
　　庄冬芸心生骄傲。学馆里的学生们全都与苏少钗相同，初次踏进学馆就深深喜爱上这里，对于往后的生活更是充满期待。
　　「少钗，我带你认识其它老师，以后他们有什么吩咐，你就为他们去办吧！」庄冬芸带她朝他处而去。
　　苏少钗收回欣赏的视线，忙跟上她的脚步。
　　学馆目前有六位师长，其中两位年级略大，另两位则是中年男子，第五位则是教授琴艺的方弘，最后一位是教授武术的庄将圣。
　　庄冬芸带苏少钗进入琴室，方弘正好在休息。
　　「方大哥，我来了！」庄冬芸笑着推开门。
　　方弘抬起头，一见到她，就离开位子，「芸儿，妳怎么跑来了？仲照知道吗？」
　　苏少钗自庄冬芸身后探出头，一见方弘猛地抽口气。
　　方弘的气质独特，虽然一身男装，但精致的五官有着让人猜不透的阴阳交错之感。翩然潇洒、似男似女，非柔非刚，令人讶然。
　　苏少钗怔了好一会儿，直到方弘注意到她，对她投以好奇目光。
　　「这位是......」
　　「你好，我叫苏少钗，今天开始帮忙，方师父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苏少钗忙低头行礼。
　　「方大哥，少钗是为了学武才来学馆，以后他就是我哥的帮手，不过我也请他帮你和其它老师跑腿办事，所以你要多照顾他喔！」庄冬芸解释道。
　　方弘打量着苏少钗，眸子里掺杂着不可思议。
　　「你......叫苏少钗？哪里人？」他问道。
　　「小的是杭州人！」她回答。
　　「少钗的亲人都不在了，只剩他一人，方大哥别瞧他这样，其实他跟我一样是十八岁呢！」庄冬芸笑道。
　　方弘对于庄冬芸那带点宠爱的眼神有点诧异，「真是看不出来......那......少钗懂音律吗？」
　　苏少钗挺起胸膛，「少钗懂！方师父若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吩咐。」
　　「少钗，原来你也学过琴啊！真不简单，看来你一定是出身好人家啰！」庄冬芸看着苏少钗。
　　苏少钗愣了一下，「呃......是啊！少钗的双亲生前是做生意的，所以请了师傅来教少钗许多学问，只是......后来生意失败，家道中落，所以......」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抖越厉害。
　　庄冬芸误以为提了不该提的事，忙道：「对不起！你一定想起什么不好的往事，对不起，我真是大粗心了！少钗，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既然你懂音律，不如弹奏一曲让我和方大哥听听吧！」w「这提议好，可以吗？少钗！」方弘温柔地看着苏少钗。
　　她腼腆一笑，「如果你们不介意，少钗就出点丑......」
　　「不介意、不介意！你就随便弹奏一曲吧！」庄冬芸将她推到一个位子前。
　　苏少钗轻抚琴弦，心中充满怀念。她不讨厌弹琴，除了武术，她最喜爱的就是弹琴了，只是许久未弹，她对于自己的琴艺己经没了信心。
　　「那少钗就献丑了！」苏少钗向他们颔首表示后，神情忽地一变。
　　庄冬芸与方弘同时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特殊气氛，紧接着一曲撼人旋律顿时扬起。w琴声之美，令人惊叹，那熟练的技巧美妙又轻快，完美无缺的琴声迅速攫住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庄将圣与温仲照。
　　四人全被苏少钗的琴声怔住，那与方弘不分轩轾的琴艺教人感到不可思议。
　　苏少钗整个人陷入琴音之中，她拨动琴弦，喜悦的神情展露无遗。
　　庄冬芸与方弘两人面面相觑，眼神之中透露着相同的想法，这样的琴艺令人叹为观止。
　　忽地，一道高亢之音后琴音逐渐平缓，然后静止，苏少钗结束了曲子。
　　四周一片静默，直到温仲照的掌声响起，才将大家的心思拉回。
　　「如此音色居然是出自这样年轻男子手里，真是了不起！」温仲照缓步来到庄冬芸的身后。
　　庄冬芸在心中暗叫一声糟糕，没想到会被丈夫逮到。W「我说娘子，妳要过来了，怎么不知会相公一声呢？」温仲照环住妻子的腰，在她耳畔温柔说道，一点也不在乎有其它人在场。
　　庄冬芸脸一红，看向他，试着牵动唇角，「相公......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大哥说妳有事找我，我本想到庄府去一趟，但心想娘子的性子大概不可能乖乖地待在庄府等我，所以就先绕了一下学馆，没想到就听见属下们在讨论妳来学馆的事......」温仲照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十分骇人。
　　庄冬芸朝兄长看过去，只见庄将圣耸了耸肩，「妹子别瞪我，我阻止过，不过仲照的直觉比我的话还准就是了。」
　　知道敌不过温仲照，庄冬芸只能投降，「人家不是故意的，只是想带少钗过来，顺便看一下学馆，你知道，要人家一直待在府里，很无聊呢！」
　　「妳无聊就派人跟我说一声，我自然会过去。别忘了，妳现在怀有身孕，没有大哥的命令，不许乱跑。」温仲照的神情转为担忧与警告。
　　庄冬芸明白他的关心，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你别生气啦！人家知道，等安排好少钗的事，人家就会回去了！」00妻子那迷人的撒娇模样让温仲照无法再道教训话，「待会儿我陪妳一块儿回去。」
　　两人恩爱的样子瞧在他人眼里真是甜蜜得不得了，庄将圣与方弘有默契地摇了摇头，苏少钗则感动地看着他们。她一眼就看出他们两人深厚的感情，内心羡慕不己。
　　「好了！两位想打情骂俏也要看地点吧！少钗，跟妳介绍，这位是温仲照，我妹婿；仲照，她就是我说的苏少钗，跟芸儿一样年纪。」庄将圣说道。
　　温仲照对苏少钗颔首，「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说实在，你的年纪对我们的学馆来说有点......」
　　「这点不用担心，我刚才已经跟少钗说好了，要他担任我哥的帮手，顺便帮忙其它老师做事，这么一来他不但能住在这，也能跟着学武！」庄冬芸迅速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庄将圣一个瞠目，「什么？要少钗当我的帮手？」
　　「有什么关系？像哥这种老是丢三落四的个性，正好需要一名帮手，不是吗？」
　　「我哪里丢三落四了？」
　　「还敢说，你每次教学生总是没准备好东西，不是少那个，就是少这个，对吧？」庄冬芸理直气壮的对兄长说。
　　被妹子如此教训，庄将圣实在哑口无言，他睨了温仲照一眼，只见他尴尬一笑。
　　不是温仲照嘴巴大，而是庄冬芸好管闲事过头，总是爱逼问丈夫许多学馆之事，不得己，他只有出卖大舅子。
　　「好啦！算我说不过妳，行了吧！」庄将圣认命道。
　　苏少钗终于确定自己有了安身之地，开心地向他们道谢，「谢谢芸儿姊！谢谢温大哥！谢谢庄师父！你们的大恩大德，少钗没齿难忘！」说着说着，人就要跪下去。
　　方弘见状，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快动作的上前扶住苏少钗。「少钗！恭喜你！对了！你的琴艺不错，如果可以，能否在闲暇之余过来与我切磋一番呢？」
　　方弘一手抓住苏少钗的手臂，一手则置于她肩上，脸上温和的笑容十分迷人。W瞬间，刺痛与苦涩闪入庄将圣的胸口，他有股想冲过去将他们两人拉开的冲动。他试着压抑那诡异的想法与情绪，紧握住了双拳。
　　苏少钗听见能再度碰琴，灿烂一笑，「真的吗？太好了！方师父如果不嫌弃，少钗一有空就过来。」
　　「那太好了！真高兴能找到知音，很期待你的到访喔！少钗！」方弘笑道，突然低身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猛地，庄将圣冲上去，用力将苏少钗拉走，朝方弘喝道：「方弘！你在干什么？」
　　庄冬芸与温仲照似乎也被方弘那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两人无言地怔在原地。
　　苏少钗已经僵住，动也不动，双眸睁得大大的。
　　方弘含笑，无所谓地道：「不好意思，因为少钗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就做了不该做的事。少钗，你可别见怪喔！」他轻喊她。
　　苏少钗总算回神，愣愣地道：「不......不会......」她还是第一次被男人亲吻，虽然是面颊，但还是吓到她了，而且想想，她现在可是男儿身，方弘还吻她，这不是太诡异了吗？
　　庄将圣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不过他就是无法忍受方弘对苏少钗太过亲密的举动。
　　「芸儿，我想送少钗回房间，告诉我，她住在哪一间房？」
　　经兄长的提醒，庄冬芸这才惊醒，「啊！糟了！我忘了房间都已经住满了！」
　　「一间都不剩了吗？」庄将圣问道。
　　「都没了！」温仲照替妻子回答。
　　这下子真的糟透了，苏少钗脸上乍现失望。
　　「没关系，少钗可以跟我一块儿住，我的房间还挺大，住两个人应该没问题。」方弘突然开口，伸手想拉苏少钗。
　　庄将圣忙将她拉到身后，挺身瞪视方弘，「住你的房间倒不如跟我住，我的房间不但比你的宽敞，连床都比你大！」他才不会让苏少钗跟方弘这不男不女的人挤同一张床。
　　「你是说真的吗？庄师父，你当真要跟少钗住一块儿？」方弘眼中透着笑意。
　　庄将圣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少钗，我们走！我带你到我的房间去！」说完，他拉起苏少钗的手，转身离开。
　　方弘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嘴角一勾，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庄冬芸与温仲照都感觉到一股异样，谁也说不上来那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只是庄将圣的态度与行为真的颇不寻常。
　　
　　庄将圣抓着苏少钗的胳臂朝自己的房间而去，一推开房门，苏少钗终于忍不住喊出来──「我的手！师父......我的手......」她暗示他。若再不放手，她的手就要断了！
　　发现自己用力过度，庄将圣忙放开。
　　苏少钗退了一大步，抱住自己的胳臂，忍着疼，咬住下唇，眼角快溢出泪水。
　　庄将圣心疼地看着她，「抱歉！我太用力了！妳的手没事吧？让我看看！」
　　苏少钗再次退步，挤出笑容，「没事、没事！我的手没事，师父放心，揉一揉就好了！」她不想表现太软弱。
　　她这样子瞧在庄将圣眼中，更加心疼。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何会变得如此奇怪呢？那种抢走她的行为，就像在吃方弘的醋一样。庄将圣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他盯着苏少钗，心头有股不安与郁闷。
　　苏少钗不想让他担心，但是当她注意到身处何地时，立刻为自己担忧起来。
　　「师父，徒儿想过，还是不能跟师父你同住一起，这太没规矩了！徒儿可以和其它下人睡同一间房就行了！」她想说服他，不行也要行，毕竟她是女儿身，要是弄不好，身分曝光，她就不能待在这里了。
　　庄将圣一下子就听出她所忧心之事。学馆清一色都是男子，倘若让人知道她是姑娘，必定会引起骚动，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她必须离开。
　　他想留住她、想保护她，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在外头无依无靠的过日子，但是他知道她在提防他。他需要一个能留住她、又能让她依赖他的方法。
　　庄将圣难得有这样的强烈渴望，这点与他的个性背道而驰，但不可思议是他一点也不排斥与讨厌。
　　「我最不喜欢人家跟我唱反调，若是妳还想叫我一声师父，跟我一块儿学武，就不许有任何意见，乖乖地与我同房吧！」庄将圣恢复了冷静，来到桌前为自己倒了杯水。
　　苏少钗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满是复杂，这样的情况是她始料未及的。
　　「可是......这样真的......」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庄将圣眼一凛，「妳对我的安排不满意吗？还是觉得和师父同住一房很委屈？」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那回事，师父别生气，徒儿知错了，徒儿愿意听从师父的话，和师父住在一起，请师父千万别生气，别赶走徒儿！」着急的她跪了下去，双手撑于地面，低头喊道。
　　庄将圣有点后悔。他真是恶劣！居然利用她对学武的那份热忱逼迫她。
　　他来到她面前，蹲下身，展开笑容道：「跟妳说笑的，妳别那么正经八百！我这个人不会太计较什么辈分或师徒关系，以后妳喊我庄师父，我叫妳钗儿，如何？」
　　她抬起头，两人距离近到不行，一触及到他那深邃的黑瞳，她的心差点弄丢了。
　　天呀！她在想什么？她怎么可以对师父产生不该有的悸动呢？苏少钗忙闭上眼，暗骂自己是笨蛋。
　　庄将圣看她双颊染上红晕，接着又想起方弘亲吻她的画面，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她被亲吻的面颊。
　　苏少钗被他的温柔抚触惊吓到，瞬间张开眼。
　　两人四目相交，一股电流周旋于两人之间。
　　苏少钗坪然心动，庄将圣则脱口道：「妳放心，钗儿，我会好好保护妳，绝对不会让其它人知道妳是姑娘的。」
　　彷佛雷声击中自己的心，苏少钗差点昏过去，她瞠目以对。半晌，她下意识地抓住衣襟，匆忙退身。
　　「师父......你......难道......」她刚才没听错吧？苏少钗感觉一股寒气自脚底窜入，迅速遍及四肢，令她猛打颤起来。
　　庄将圣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轻撇了一下嘴角，斜睨她。
　　「妳别这么吃惊，我懂医术，只要把过妳的脉，妳想......我会不知道妳是男是女吗？」
　　苏少钗这才恍然，她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为什么......你没说出来......」她抖着声。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女儿身。
　　他盯着脸色泛白的她，持眉道：「妳那么拚命地想学武，妳想我会忍心坏妳的事吗？」
　　这么说......他是为了她......「那现在......」她不懂，为何他突然要揭穿她的性别呢？
　　他站起身，双手交抱胸前，以居高临下之娶看着她道：「我想过了，妳是我捡回来的，自然是我的人，妳的一切就全由我作主，只要妳乖乖听话，我不但会替妳保密，同时也会教妳武功。」这个决定是突来的，理由嘛......他暂时不去想。
　　听见他的话，她微愣住。「这是威胁吧？」她用一种失望与惊骇的眼神看着他，胸口好似被什么抓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对于她的指控有点不满，但还是开口道：「我倒是希望妳用『交换条件』这字眼，还比较好听。」
　　交换条件......交换什么条件？苏少钗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忽然，她想起之前他说过的话。
　　「原来如此，所以那时候......你才说我的身分不适合进入学馆......」她喃喃自语着，心中暗骂自己的迟钝。
　　他笑了笑，「妳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芸儿，不过我希望妳自己能小心点，别露出马脚，知道吗？」他提醒她。
　　苏少钗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无法理解他究竟在想什么。这个男人说话真是矛盾，明明拿她的女儿身当条件，又要她别让人发现真相，这种说法真是诡异。
　　「总之，你的意思是无论我是男是女，都愿意教我武功吧？」苏少钗说出重点。她说过，只要能学武，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庄将圣想拉她起身，她却避开了他的手，紧张地看着他。
　　他明白地吐了口气，改用眼神暗示她起来；待她起身后，他才道：「无论是男是女，我都不会客气，所以妳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这么说他还是愿意教她武功。了解这点后，苏少钗内心的阴霾消失了。
　　她笑了笑，用力点头，「是！徒儿明白！」
　　苏少钗总算松了口气。虽然女儿身被识破，但是庄将圣一点也不在乎她是男是女，还是愿意传授她武艺，这样的结果真是太好了！
　　苏少钗满心欢喜，却忽略了庄将圣眼中染上的异样......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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