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山,易守难攻的剑门山,看守严密得即使是鸟儿飞过也能轻易察觉的剑门山,弥漫与寻常不一样的紧张。领着闵子伦步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剑门里,莫笙也不禁为如此严密的看守厥起了双眉。
闵子伦好奇地左右张望,似乎也对剑门如临大敌似的防御感觉迷惑。他一拍莫笙肩膀暗暗指了指巡行在各处山坳的剑门弟子笑道:「怎么平常一团和气的剑门今曰如此剑拔弩张,是要杀人还是防人?」
「我也不知情。自从我回来复命后,师傅便传命剑门严防,同时准备上嵩山少林参加武林大会。这次的武林大会好像是要推选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以盟主为首聚合力量对付黑道上的暗涌。黑道修罗率众攻打丐帮,难保他不会继续攻打其它帮派,还是要未雨绸缪的好。」
闵子伦听后并没有表态,他只是停下了脚,静静地望向这有着天险的剑门山道:「剑门难道也怕黑道来攻打?」
「剑门当然不怕。我也觉得师傅实在是太紧张了些。只是师傅说等晚些客人到了,我们便一块动身前往嵩山的少林寺参加武林大会,这里再无人主持,若不严加看守,深怕有人趁机来袭。」
「客人?要等他到达才一起出发的重要客人,该不会是指我吧?」闵子伦有些害羞地问道,惹得莫笙哈哈大笑。
「你算什么客人!你我情同兄弟,剑门便是你的家,日后若是遇上什么麻烦,你只要找人传句话,剑门就是你的靠山。还装什么客人……如今我才懂得,只有你是我的好友!从我出道到如今,会一直站在我身旁不离不弃的人唯有你。子伦,若你不嫌弃,我们不如结拜兄弟可好?以后便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等我成为剑门门主后,绝不会亏待你的。」
一拍闵子伦肩膀,莫笙说得豪情满怀,还没等闵子伦表态,就想扯着他去插香盟誓了。
「等等,等等……」没料到莫笙对自己如此信任,平常处事不惊的闵子伦这回可慌忙了,急急拉住莫笙陪上笑脸:「这事不急,等先过了武林大会,情势稳定了,我们再来结拜不晚。毕竟有龚擎跟陆慎言在,你这门主之位未必能坐得牢的。」
「什么意思?他们不是被唐门给抓回去了吗?难不成唐门还会放他们?我看这唐珏对龚擎是恨之入骨的样子啊!唐门的护短不是天下闻名的吗?」
「这个当然不假,但是只要龚擎跟陆慎言一日不死,便会有变数。你怎么知道龚擎没有同党呢?黑道修罗如此在意他,说不定会领人去救龚擎啊?我们要先做好万全的准备,这才能先发制人。龚擎杀得了骆帮主,手段必定高明,唐门的人会不会被他花言巧语骗了?这可是不得不防的事情。」
分析得头头是道,莫笙越听越觉得事态如此,连连点头赞同闵子伦的说法。他沉吟了一会,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的法子向唐门示警,说得不好唐门反而会以为这是剑门对他们的挑衅!
事情真是难办,还以为把龚擎交给唐门处置便可安枕无忧了呢!
为此而深深皱眉的莫笙在下一刻间,更是将眉头揉成了一团。站在山顶的他放眼望去,只见一辆马车远远驶来,一身剑门弟子打扮的马夫驾驶着剑门用来接送贵客的马车停在山下,然后揭开帘子让马车里的人下车走上山来。来人一步步地走近,清晰地看到是自己熟悉的脸孔,轮廓虽然没有陆慎言那么深,但是略圆的脸上常常挂着相似的笑容,两人靠在一起时,从没有人怀疑他们不是兄弟。
「陆慎行?」惊讶地叫出来者名字,莫笙赶紧施展轻功跳到陆慎行面前,一手抓住陆慎行的肩膀,诧异问道:「慎行,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莫笙?」陆慎行倒是镇定地看着突然跳到自己面前来的莫笙,他笑着道:「是门主让我过来总坛这里帮忙的嘛!怎么,你没听说吗?我可是日夜兼程赶过来的,身子都快累垮了。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你可千万别藏私啊!我肚子真饿着呢!」
「谁会这么小气,只有你们兄弟才会这样!」笑闹着,眼底的困惑却是深了,陆慎行被召来总坛,这消息自己从未听过,师傅为何瞒着自己,他想对陆慎行做些什么。虽然陆慎言叛出剑门,但慎行总还是与自己有几分薄情。陆慎言的罪行总不能让慎行来担啊?
想到这里,莫笙用力将陆慎行转了半圈,让他面对来时山路道:「慎行,这儿没你能帮忙的事,你还是回武堂吧。你不是说明年要跟杨州分堂的堂主女儿成亲么?还不快准备?」
「可是门主说有我哥的消息,让我过来一同参加武林大会啊!莫笙,你不照顾我哥还赶我走,这是待客之道吗?」仗着自己与莫笙三年的书信来往,陆慎行说话随意得很,却不知莫笙听到他话后,脸色更是难看了。未待他再劝说陆慎行,熟悉的声音便远远传了过来。
「笙儿,这是我教你的待客之道么?陆慎行是我特地请来的客人,你快快带他上山来,我们很快便要出发了。」
抬头向山上,果然看到程俊元站在山顶俯首下望,莫笙张嘴欲言,可是话还没说出口,不远处的闵子伦也开声了:「莫笙,既然门主的客人来了,我们也好赶快收拾行装,离武林大会只剩月余,我们如今再不起程,恐怕就赶不上了啊!」
陆慎行一听,眼都亮了,一把抓住莫笙兴奋道:「武林大会就快到了,那是不是我很快就能见着大哥了?莫笙,你可一定要带我去啊!」
望着陆慎行兴奋的表情,莫笙只得默默垂头,若是慎行知道他哥哥已是武林叛徒,他又会是如何的伤心。身为朋友,他无法制止陆慎言干出那样的傻事……实在是愧对当时在书信里对慎行的承诺。如今,他唯有将伤害延后一些,让慎行有个心理准备吧!
决心一下,人便轻松了许多。莫笙点点头,朝着陆慎行笑道:「好吧,那就带你去看看武林大会的盛况,免得你一辈子都呆在那小城里,没见识过大场面!」
话毕得来一声欢呼,陆慎行得意地转身,与莫笙一同步上台阶,抬头张望只见到那位善解人意的门主正目视着他们的靠近,嘴边上的温柔微笑让人心旷神怡,能在这样的门主手下做事,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也。
三日内赶到剑门山,已是陆慎言的极限。
气急败坏地站在剑门山下,日夜兼程的躯体已是支撑不住地直想往地上倒,只是一想到山上自己兄弟在受难,陆慎言又不由挤起了满腔的怒气,硬生生地立直了身子,满眼怒气地盯着剑门界碑。
「来者何人!这里是剑门重地,不得乱闯!」发觉有人持剑站在剑碑前,好几位巡山的剑门弟子立刻冲上前,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落魄人。陆慎言也不搭话,只凭着胸口怒气的他连回话的力气也无,只是持着剑,就要朝着山上走去。
「停下!你是何人,再不报上名来,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陆慎言充耳不闻,继续向前走着,见状,几把宝剑同时向陆慎言头上压了下来。
拨剑、挑刺、回剑!
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让陆慎言摆平路上的障碍继续往前行,只是还没走到一半路程,又有几人跳出来拦路了。
「陆慎言,你果真来了!」
「你们放出消息,不就是让我来么?」
「龚擎呢?你们不在一块的话,你以为你有能力救出你的兄弟吗?」武艺远比巡山弟子要高上几倍的剑卫团团围住了倚在山壁上看似气力用尽的陆慎言,数把宝剑齐出,却是谨慎地持着,并没有向陆慎言动武,门主曾经嘱咐过,要小心陆慎言与龚擎来个前后夹击,势必要将他们活抓到武林大会上的。
陆慎言笑了,听到龚擎的名字后硬是扯开了嘴大笑起来:「我的兄弟,还需要别人来救吗?你们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我倒要看看,剑门的总坛能教出什么好徒弟来!」
挑衅的言语让同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怒上眉梢,不再客气,几把宝剑便同时砍了过来,潇湘剑利,陆慎言却无力施展。险险凭着剑利连断三剑,却阻止不了第四剑,第五剑,两把宝剑横架颈边,已成败局。
「不杀了我?」
挑眉笑问,陆慎言半点没有惊慌,神色的镇定叫人起疑。立刻有几人奔到山下察觉情况,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朝着半山腰的几人摆手,示意无恙后,剑卫也大胆起来。
「哼!门主要我们押你到武林大会公审,你兄弟已被门主带到武林大会去了,要是想你兄弟无事,你还是乖乖就擒,或许还能见到你兄弟最后一面。」
深具威胁意味的话语并未让陆慎言惊慌失措,他反而倚在山壁坐了下来:「原来你们还不敢杀我!也对,辛苦招来我们,又岂会是如此简单。」
「你在嘀咕些什么,站起来,抓了你,不愁龚擎不出现。我们就押你到武林大会上去,好让门主宽心。」
粗鲁地扯起陆慎言,一手夺过潇湘剑,领首的剑卫望着剑门五宝之一的潇湘剑冷哼了一声:「这剑配你真糟蹋了。回头请门主将剑赐我,我就用着剑砍下你的头颅。」
「那也要你有本事驱使这剑才好!」
「你!好好,我就让你看看我有没有本事!」说罢反手抽剑,潇湘寒芒刺眼,剑锋在无法反抗的陆慎言身上连刺三剑,伤口虽浅,可挑中的三处都是要害,陆慎言原本也只是靠一口气支撑,至此已山穷水尽,眼一黑,人便晕过去了。
两名剑卫见此,上前一人一边拖着陆慎言,往不知何时已停靠在山下的马车而去。
直到马车飞驰而去所扬起的尘土落下,四周恢复一片静寂,山脚丛林处突然传出了诧异的声响。
「你不去救他?」
目送着马车离去,早已埋伏在旁边丛林里的唐珏调侃着,眼光却是看向天空,那一棵棵的参天树上,在陆慎言被抬上马车时,树顶传来轻微的细响,旁人是察觉不了,可堂堂唐门下任掌门的他又岂会被瞒过。
「看情形门主及莫笙已先行离开。遗下来的剑门剑卫也分散了部分去押解慎言上路,此刻的剑门战力甚弱,正是一举攻破的好时机。」头上传来回话,字字算计不带任何情感,只有熟知他的唐珏明白,那人越愤怒语气便越平静。
「龚擎,你要唐门帮你窝内反吗?这可不合江湖规矩。」
「唐门做事什么时候要看江湖规矩了?」反问笑着,龚擎仍旧眺望着远远的剑门山道:「只是,若真如我们猜想,唐门早有奸细混进。我觉得此刻的我们并不宜攻打剑门。剑门有天险,只要布置得宜,就算只是小兵也足以置我们于死地。况且他们急急送慎言离开,分明是不想踏进里面一步,可见山上机关重重啊!」
「说这么多,你也只是想说服我一块去武林大会,顺途保护陆慎言罢了。何必兜圈子!」
「直说怕你不肯嘛!」龚擎语中带笑,由树上跃下,尘土不扬。
站定唐钰面前,手上寒扉轻指:「走吧,这儿去嵩山路途远得很。」
轻车上路,十数日间已过大半路程,沿路的奔波,日夜兼程的劳累让人疲惫。日日提心深怕半途杀出程咬金的各位剑门弟子心情越显浮躁,一些风吹草动,足以让他们提防个半天,日子一天天下来,人是活生生的瘦了两圈。
倒是被囚禁在马车里的陆慎言日子还好过些。打定主意不过一死的他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心思也慢慢清明了起来。
躺卧在马车里,望着因马匹奔跑而晃动的篷顶,伤口因颠簸而疼痛,却无碍冷静的思考。
这是一个局!一个自己身陷其中的局!
自己是剑门设下用来套龚擎的套?还是龚擎丢出去引剑门上钩的饵?陆慎言真想掩脸而笑,何时,他陆慎言竟如此重要了?他何德何能!
怨怼的心情弥漫着整个胸口,远胜于获知自己弟弟遇险时的激愤。没料到慎行会在剑门难以生存是他的错,他怨不得别人,只是陷于这个局面的人,他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为了维护他,自己连命也不顾了,他有苦衷,他有算计,就不能跟自己直说一声吗?自己即使是死,也情愿啊!
越想越是气愤,恨那人对自己的不信任,也恨自己对那人的挖心掏肺,胸前的伤口越发疼了起来,似乎在应和自己的怒气,在惩治自己的天真!
带着锁链的手伸到胸前紧紧按着,五指成抓,一遍又一遍地来回抚过伤处,是在缓解痛楚还是加深痛意,连陆慎言也不知晓,直到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查看他的驾车弟子挑开帘布将他揪出,这才看到,陆慎言五指上,竟全是鲜红的血液!
「师兄快来,这小子的伤裂开了!」
「什么?不是帮他包扎好了吗?怎么又裂开了!」仍旧是提心四周的领头剑卫很不耐烦地吼道,却在见到陆慎言胸前的大片血渍时敛了声响,犹豫片刻,他才道:「师弟看看他伤得重不重,若是不重,我们就继续赶路,等到下一个城镇才找大夫帮他换药。」
「可是师兄,他的伤不断流血啊……」负责驾车的剑卫不死心地叫着,却被陆慎言一手挡了下话。
「这点伤,我不放在眼里。省下你们的善心吧!早日送我到武林大会,我要见我兄弟!」
不知好歹的话语惹怒了众人,身为剑卫之首的罗刚更是气恼,伸出手来揪住陆慎言无力的身子往马车上一扔,便回身道:「闯江湖的流点血没什么要紧的,死不了人。我们不能中途停下,让龚擎他们追上。继续赶路吧,早日与师父们会合,也好早日交差。」主意一下,十数人又再上马飞驰,直向下一个城镇而去。
被摔回车里的陆慎言经这折腾,血气翻涌疼痛更是难忍,还没稳下来,马车便突然飞驰而行,更是让无法着力的他向后跌去,重重地撞在了车板上,差点让他晕过去。未等他挣扎爬起,已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撑住了他,免去了陆慎言因马车强力的颠簸而再撞向车板的痛楚。
放下帘布后一团漆黑的马车里,只闻得绵长的呼吸声,隐隐约约,出没在响亮散乱的马蹄声中,似真似幻,身子已被人摆放好,舒服地倚在一个温暖的怀里,熟悉得让心跳也随之震动的声音响起,慑住了前一刻仍旧怨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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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声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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