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炎炎三伏盛夏的午后,天上悬挂的是散发无穷无尽热气的烈阳,地上则是能煎熟鸡蛋的烫石板,在这偌大的宅院里,除了声嘶力竭鸣叫不停的夏蝉,惟一还在走动的活物,便是她这个苦命的丫环了。
呜——
她不是故意更不是乐意在这烈阳下团团转啦,可谁叫她在去厨房的路上,又迷路了啦。
呜——
好想挖个洞藏进去。一来躲一躲这高挂的艳阳,二来也遮遮羞。她已进府当差半年多了耶,可,好想哭一哭;但,欲哭无泪哟,因为她的不识路径,还是一如刚来那一日。
呜,呜——
这到底是哪一个院落啊?似曾相识的亭台高楼,眼热到眼花缭乱的各色花坛,不远处参天的巨树在地上投下片片浓阴。这凉凉的绿阴,正在时时诱着她,好想去树底下乘乘凉哟!可她只得奔走于烈日下,这边探探,那边绕绕,为的,是想留一个显著的人靶,好让有万一能路过这里的佣仆们能一眼瞄到她,救她脱离苦海——呃,是救她于迷路的羞耻中。
可这大正午的,会有人出来晃吗?
呜呜——
就见绿阴丛绕的空隙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环不怕热地在烈日下绕啊转呀,转得她愈来愈沮丧,绕得树上的蝉也在大声嘲笑——知了,知了……
他就知这小丫头又迷了路!
冷冷哼了声,懒懒从窗前的凉榻上坐直身躯,将手中把玩的精美玉雕放到一旁,再顺手接过贴身护卫秦朝阳送上的冰镇酸梅汤啜饮了几口,黑眸,慢慢扫向一旁侍立的护卫。
“有事要吩咐吗,爷?”微微欠欠身,朝阳唇角勾起浅笑,哈哈,那个叫阿涛的小丫环又迷路了!
在这京城聂府里,有一个叫阿涛的小丫环,她迷路的天才本事真是令府中的大伙们叹为观止。若是有一天,阿涛突然不绕圈圈地走到目的地,那可真会是惊天的大消息了!
“你去将她赶出我清玉楼的范围,省得她在我院里绕来绕去绕得我心烦。”不耐烦地挥挥手,聂府大公子聂修炜翻翻白眼,斯文俊秀的年轻脸庞上,满是挫败。拜这个路痴所赐,今日他再也没了赏玉的心情。见朝阳要下楼,不情愿地又加上一句:“对了,顺便去厨房再给我端来一碗酸梅汤。”他可不是好心的人哦,只是还想再喝一些解暑的凉汁而已。哼一哼,收回瞥向窗外的视线,对那个抱着胃的可怜小丫环视而不见。
“是。”朝阳躬躬身,转身下楼去。很给大公子面子地没点破实情。其实大公子心很好的,只是,有一点点嘴利而已。
这是第几次了?边走边想,朝阳努力抑住大笑的冲动。这位阿涛姑娘识路的本领可谓了得,去府西侧厨房硬能绕到府东的院落来!摇摇头,走向在烈日下依旧绕个不停的歹命丫头。
呜呜——
看吧看吧,一心埋头雕玉之技的下场便是又一次错过了午饭时间,失了一起前往厨房的伙伴,害她在独自前往厨房的路上,第几十次——又迷了路!
呜,好热,也好饿——
紧紧抱住不停咕咕叫的肚肚,撇一撇唇,沮丧的心情无可言表。
呜呜——
“阿涛姑娘,”站在树阴下,朝依旧在烈日下抱着肚子绕圈子的小丫头招招手,朝阳忍住笑,“来这里。”就见名为阿涛的小丫环闻声立即转过身,一见到他,圆圆的脸庞上顿时漾起大大的笑容,将一张原本平凡的脸蛋衬得生机勃勃,很有精神。
“朝阳护卫!您怎会在这里?”开心地急步奔过来,呵呵,终于碰到了一个人哟!
“啊,我正要去厨房拿点东西,真巧碰到了你。要不要一起走?”朝阳好心地不去明说他在此的原因,免得刺伤了这位十三四岁小姑娘的心。
“好啊好啊!”阿涛忙不迭地点头,笑眯了灿灿晶瞳,“好巧,我也要去厨房哎!”
“真的?那一起走吧。”朝阳率先迈开步子,抄近路从树阴中领着小丫头穿行,前往府中人用膳的西院。
“秦护卫,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小跑地紧跟在高大的身影后,阿涛顾不得抹抹满额直淌的汗珠。
“问呀,有什么不可以的?”放慢步子,朝阳笑得温和。
“喔。”倒不好意思起来,不自在地摸摸头,阿涛小小声地问:“您别笑哦,您能告诉我,刚才我到底是在哪一个院落吗?”
“啊,刚才的院落是咱们大公子的清玉楼。”好心地加上一句,“你是不是觉得院落格局很眼熟?”
“是呀是呀!”点点头,心情沮丧到极点,她在石头阁当差,自然知道石头阁在府中哪一个方位,离大公子的清玉楼有多远,而西院厨房又在哪一个方位,呜——好脸红哪!她认路的本事,不,应该是迷路的本事好像越来越高了。
“没什么的,”见那张圆脸越沉越低,不由轻声劝慰,“你不是在石头阁当差吗?那里的布局和这里差不多啦,这府中阔大,院落又多,任谁也有走错路的时候。”当然能像阿涛小姑娘这样的有本事,却是天下别无分号。但,此刻似乎不宜多说。
“哦。”点点头,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其实我知道秦护卫是在哄我高兴。我知道我总迷路,老是给大家添麻烦。”
“怎么会呢?我可常听王管事夸你哩!一个人却能将石头阁整理得井井有条,不容易哟。”整日与一阁的绝品玉雕形影相伴,没有耐心和毅力是不成的。也正因为这小姑娘干得不错,将一阁的玉雕玉器整理得很好,大公子才对她睁只眼闭只眼,让她做下去。不然依大公子凡事力求完美的性子,早将迷路成痴的阿涛逐出府去了,哪里还能干到现在?
“秦护卫心真好。”咬咬红润的唇,阿涛羞羞地低着头。府中的大伙都对她很好,知她总迷路,若有空闲总会陪她一起在府中逛逛,以便她熟悉路径,也从没有人因此嘲笑过她,“我很笨,是不是?”可她却总负了他们的心,总记不住路径。
“怎会呢,阿涛姑娘做事又努力又用心才是真的哩!”很喜欢这小姑娘温润平实的性子,朝阳笑得真诚,“好啦,咱们到喽。”
“谢谢秦护卫,真不好意思,这么大热天还劳烦您出来这一遭。”施一个礼,点头致谢。她在石头阁见过几次陪大公子去的这位护卫,知他人好心肠热。
“没有啊,我来这里也是为咱们大公子端点消暑汤汁,顺路而已。”招来厨子,吩咐了几句。
“啊——”刚转身要进厨房吃些东西,阿涛突然忆起一事,又回过身,期冀地瞄瞄朝阳,试探地开口,“我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一下护卫。”差点忘了。
“什么事?说来听听。”闲着也是闲着。
“就是,就是石头阁后院里的那堆玉石块,我可不可以要一块?就一块。”阿涛小心地解释,“我看它们堆在那里,日晒雨淋的好可惜,您能不能帮我向大公子提提?”每日见到那堆如同丢弃的原玉石,总会心痛,就算那些石头不会含有什么好玉,那石中玉石含有杂质,但在她眼里,却也是宝啊。
“哦,那堆东西呀!”忆起石头阁后院确有那么一堆废玉石,那都是大公子扔的,因为如同鸡肋,拣之无用,丢之可惜,便丢在那里,眼不见为净。朝阳爽朗一笑,“你尽管随便拿取,没关系啦!”大公子才不在乎。
“真的可以吗?”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当然真的可以。”他笑着点点头,“好啦,我该回去了,大公子还在等着我呢!”取过厨子递过的汤壶,转身走了。
“谢谢秦护卫。”阿涛高兴地挥挥手,笑弯弯地眯着杏眸,去吃饭喽!
京城聂府,顾名思义,自是指位于天子脚下繁华京都的——聂姓人家的府邸了。在这昌盛的大明朝里,聂姓人家数不胜数,但能人尽皆知的聂府,也只有这一家京城聂府了。
京城聂府在元末因立有赫赫战功,先祖曾受到朱氏元璋皇帝的封赏,但聂氏先祖在明建国后却选择了卸甲归田,用所得大量赏赐为本金,数十年来投身商界,已取得不少的成就。放眼当今,已是中原数一数二的巨富人家。但此并非京城聂府名扬天下的惟一原因,聂府这一辈出了两名品貌绝顶的子孙,经商手腕高超,俱在十六岁已接手家中经营大计,三年来取得很大成就,已成玉器、布庄行业中的个中翘首,这也是聂府名扬天下的另一个原因。
聂大聂修炜掌接家中玉器坊,在原先经营玉器买卖基础上,新拓了采玉、雕玉、鉴玉等多个经营渠道,使京城聂府采、雕、鉴、买、卖于一体,短短几年,已是中原玉器行业中的霸主。而年仅十九不及弱冠之年的聂修炜,自然成为受人瞩目的大商人,加上斯文俊秀的相貌,沉稳有仪的性子,早成为各色少女的良婿人选。
聂二聂箸文因对玉器不感兴趣,便接手了府中的布行,他更是经营之才,瞅准了当今国泰民安的现实,以棉布为主,以聂府原有布庄为基础,仅仅两年,已拓展了中原大部分繁华之地的布庄财力,虽然他不若兄长般沉稳,玩心又重,心思并没全放在经营中,但也成就非凡,“玉器满天下,布庄遍中原”之势隐约显凸稚形。
一句话,以少年之貌横行大明商业圈的聂氏二子,已足够让聂氏先人含笑九泉,其成就也足以让那些老商侩们汗颜,而聂家二老也高兴地去游山玩水了。
京城聂府,足以傲视中原。
呜——
好命苦哦!
是谁说六月天就像娃娃脸的,说变就变?刚刚还是艳阳高高挂,晒得人恼火,一下子却又电闪雷鸣,轰隆隆地倾盆倒下雨来?
呜呜呜呜,倒霉的她又迷路啦!
她双手聊胜于无地抱着头,从眯起的眼缝里愠恼地打量着四周,前方三面环有郁郁丛林,林间小路穿来绕去,绕花了她的眼,脑中也被绕成一团浆糊,根本忆不起来时路;背后数丈远处则是一潭清泉漾波成湖,偌大的湖面上没有一丝遮掩。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一个可躲雨的场所。树底下是万万不能去的,爷爷曾告诉过她,下雨有雷电时宁可被雨淋死,也不可躲到树底下,免得被雷劈到。可是,这雨点打得她好疼哟。
呜呜呜呜,这倒底是哪里嘛?脑中勉强挤出三两个地名,却又一一对不上号,还是那一种似曾相识却又恼人的陌生。她要怎样才能回石头阁呢?
“喂。”
呜呜,这么的飘泼大雨,铁定不会有人外出找罪受,更不会有人顺手救她一命啦?
“喂!”
呜呜,她还是到树下躲上一刻好了,就算真的被雷劈死也比被雨淋死好吧?至少,死因不会太惹人发笑——因迷路被雨淋死!
“死丫头!”
呜——唔?
疑惑地竖起耳朵,真的有好心人救她来了吗?
“叫你呢!耳聋呀!”凶凶的暴叫再次传入耳来。
不由得打一个寒颤,一定是被淋得太冷了。阿涛慢慢地转过身,迟疑地望向湖畔的青石长阶——真的有、人、耶!眼一亮,抹一抹满脸的雨水,眯着杏眸直直盯过去,雨中视线有些受阻,只能模糊地瞅到一个人单手撑伞站在那里,谁呀?高瘦的身形有些像朝阳护卫,可那抹之不去的气势——却知绝不是他。
“过来!听到了没?”凶凶的暴叫更加恼火。
“我?”伸手指指自己,被雨点痛击得脑袋有些发僵。好像、好像是大公子!艰难地咽咽口水,不太想过去,因为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在她印象中,呃,说实话,大公子对她好像蛮凶的耶!说实话,他一点也不像大伙说的,什么斯文沉稳,什么对人和蔼亲切,对待下人犹如亲人。
“不是你难道是你背后的吊死鬼呀?”凉凉地讥笑犹如一阵阴风吹过来。
“啊——”瞪圆杏眸怪叫一声,忙不迭地冲向湖畔的大公子。鬼!她胆子再大也怕鬼耶!背后的寒毛根根乍起,压根忘记了爷爷的话,世上哪有什么鬼!——就算有鬼,晴天白日也不会出现的吧?“救命呀!”一张圆脸刷地苍白如纸。
“谁救你?!”左手撑伞,右手急急平挥而出,截住冲撞过来的慌乱身子,免得被撞进身后的漾波湖,真的成个落水鬼,“骗你啦!世间哪来的鬼?”
“呃?”气鼓鼓地瞪圆杏眸,狠狠地盯向聂修炜的身侧——呃,她没胆子瞪手握府中生杀大权的大人物啦,不是想被逐出府,她还没学到雕玉之技哩!“大公子为什么要骗人?骗人会遭雷劈的。”
轰隆隆!天上的雷公应景的意思意思,吓得胆小的人又抱住脑袋。
“你又没骗人,那么怕雷声干吗?”好笑地哼一哼,聂修炜头一次发现,平日少言讷语、只知埋头干活的小丫头也有活泼的一面。
“我和大公子站在一块耶。”明白了吧!
“什么?”听得不太清楚,不由将耳朵凑过去,顺便大发善心地移动撑伞的左臂,将那只落汤鸡罩进伞下。路痴果然就是路痴,再走几步就会找到避雨之地了。不过,不迷路就不叫路痴,他也更不会、也没兴趣记住石头阁里有一个貌不出众的小丫环,名字叫作阿涛了。他虽不若亲弟那般非美人不入眼,但,太过普通的人,他也没什么兴趣去专注一下,“你说什么?”
“我和大公子站一块啦!”翻个白眼,小声嘀咕,“若天上的雷公一时老眼昏花,劈到我怎么办?”声音嘟嘟哝哝,忙忙地拧拧袖子,浑身被水浸了个透,湿衣贴身,难受着哩!
“再说一次!”眯眯利眸,聂修炜歹毒地哼一哼,“你这个小丫环敢驳我?”胆子小,不是吧?
“没、没有呀!”慌张地连连挥手,她还想留在府里当差哟,敢得罪府里的龙头老大吗?况且喔,在人伞檐下,不得不低头呐!
识实务为俊杰,她小女子书虽读的少,但也是很明白的。阿涛脸上迅速堆起笑,“阿涛多谢大公子援手之恩。”
“免了。”慢慢移动步子,聂修炜好心情地放以下犯上的小丫头一马,“你溜到哪里去了?”他刚从石头阁回来,是以知道这小丫环怠职了。
“去雕玉坊啦!”一时不察吐了实情,“关于镂刻雕玉之技我有些疑惑,去请教了一下雕玉师父。”可惜那些师傅只会笑着应付她,任她好话说尽、赔尽笑脸,却死也不肯指教她一二。闷闷地跟着聂修炜移动脚步,心神还停在雕玉坊里,那些师傅说什么女娃儿家只要精于女红就好,学什么雕玉之技,不值得的。
“你爱雕玉?”是曾听朝阳偶尔提起过,说这位阿涛小姑娘极痴雕玉之技,只要有空闲时间,便总会不停地雕啊雕的,时常忘了吃饭、睡觉。
“是有一点点喜欢啦!”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反正也闲着无聊,找点事做做啦。”她祖父是村中有名的石匠,从小便教她一些刻石技法哄她玩儿。其实,她愿意离开温暖的家,而来这陌生的京城聂府当差,很大原因也是因慕名于聂府闻于世的玉雕。
“闲得无聊?”睨那个只到自己胸前的小丫头一眼,聂修炜哼哼道:“你来聂府是做什么的?”他家可不养一群无用的闲人。
“做丫头啊。”她一下子用手捂住唇,灿灿杏眸飘了飘,心神猛从雕玉坊里扯出来,糟了!一不留神好像泄了底儿、被揪了小辫儿!而且,好像是被最不该揪小辫儿的大龙头给揪住了!
“还知道呀?”他扫扫一旁胆颤心惊的小丫头,凉凉地撇撇唇角,算啦!看在这小丫头将石头阁整理得还算不错的分上,善良地放她一马好了。“你多大啦?”小小的个子,不做作的性子,有点可爱。“呃?啊?”不敢置信大公子今日对她会这么善良哎,忙讨好地一笑:“再七个月就满十四啦?”仰高头,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当然值得骄傲啦,因为她能为家里减轻负担,分忧解愁了嘛!其实她家中生活还过得去,只是弟妹多,爹娘总是不停地忙啊忙,连年近古稀的爷爷奶奶也不能歇一歇,她能出来挣些铜钱,自然值得她小小骄傲一下。
“还不满十四?”瞄瞄那不算平板的小身子,刚才拦住她急撞过来的身体时,手中碰到了不该唐突的地方,那柔软的触感还不错,“比我小六岁?”撇撇唇,有些鄙视。想当年他十四岁时,早已遍读史书,内敛的性子一如大人,哪里像她,冲冲撞撞,迷路成痴,单纯的性子隐不住一丝心思,好像七岁黄毛小儿!
“大少爷才十九?”仰高头仔细瞅他一眼,高瘦挺拔的身躯,俊秀逸人的脸庞,沉稳的性子,斯文的言谈,“我还以为大公子有二十九了哩!”怎么看怎么也瞧不见他身上有少年的稚气呀。
“嗯?”压迫性地睨她一眼,聂修炜嗤之以鼻,“小孩子哪里懂大人的。”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才不在意,只有这样傻呆呆的小毛孩,才总留恋什么少儿时光。
“不不,我是说大公子沉稳,很像成人!”她慌忙地解释一番。
“像成人?”一股火苗在胸肺间悄悄燃起,没有一个人,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当面说他“像成人”而不是赞他“是大人”!
“不不,是,是年少有成啦!”脑中思绪在拼命地转,糟,她好像拍马屁却拍到马脚上了哟!
“哦?”他冷冷哼了又哼,不悦地讥讥一笑,“你可读过书?”其实知她认得不少字,否则府中管事不会放她在石头阁为差。石头阁中藏品虽以玉器为主,其他古文名画也为数不少,没几分才识,也整理不了的。
“读、读过一点。”收敛慌乱的心神,开始认真回答大龙头的垂问,不能再讲错一句话耶!不然大公子一生气,要逐她出府怎么办?
“怪不得会嚼文咬字。”
“是咬文嚼字啦!”一个不察,认真地纠正大公子的口误。
“是嘛!”耸耸肩,不太情愿地承认这小丫环确是有一点点才识,“关于雕玉之技,你知道多少?”他忍不住想探探这小女娃娃的底儿。
“一点点啦!”用手指比出米粒大的一滴滴,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一副不敢班门弄斧的惭愧样子。
“跟着谁学的?”在这大明朝里,对女子管制甚是严厉,不可能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的。
“我爷爷!”骄傲地挺挺胸,昂昂头,“他是我们那里最有名的石匠哟!很会刻石的。”阿涛与有荣焉地眯起杏眸灿灿一笑。
“哦?那我倒要考考你了。”引她穿过院门,走到清玉楼廊下,将雨伞丢到一旁,笑道:“到楼中一坐可好?”
“好,啊,不不不,”她一下子拘谨起来,暗恼,只顾与大公子一问一答,竟忘了该有的主仆之分!“我、哦,奴婢多谢大公子善意,不敢再打扰大公子,阿涛告、告退!”施一施礼,想重回依旧讨厌的倾盆大雨中,冒雨回石头阁。
“那就走吧!”瞥一眼瓢泼的大雨,淡淡一笑,“回石头阁的路不会再走错吧?”
“呃——”不由咽咽口水,伸出去的脚又缩回,干笑几声,“呵呵,呵呵。”好恼!罢,就死赖在大公子廊下一刻好了。
“呵呵。”学她笑几声,聂修炜有趣地挑挑眉,“不回石头阁啦?”不怕再站在大雨中兜圈子傻呆呆等人来救,就走,尽管走好了,他才没什么好心去劝阻。
“呵呵。”她依旧干笑,很知趣地侍立一旁,不敢再烦龙头老大。
“有没有兴趣瞧瞧我珍藏的石雕呀?”他闲闲地踱进厅堂,漫不经心地抛下一句诱饵——钓鱼的香饵。
“珍藏的石雕?”杏眸一下子睁得滴溜溜的圆,从门外向厅内探头探脑,视线所及之处,果见大小各色石雕陈列厅内各处,有花卉,有山水,有盆景……温润光洁,雕功精细,是——“青田石雕!”她不可置信地怪叫一声。青田石雕耶!只听说过却从无奢望亲眼目睹过的青田石雕耶!
“识得?”心中微诧,聂修炜扫了这看呆了的小丫头一眼,“要不要近前瞧瞧?”
“好呀好呀!”她闻言雀跃地笑眯眯,迈步要进门,却又缩了回去。
“怎么了?”明明一副渴望近前品赏的急迫模样,偏依旧站在门外。
“我、我在门外看一看好啦!”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阿涛盯着厅内所铺的长绒地毯,再扫一眼自己脚上湿答答又沾了不少污泥的布鞋,不敢进内。
“哦,将鞋子脱掉就行了嘛!”恍然大悟,好笑地指指自己光裸着的大脚丫,对这小丫头的好感又加上了一分,不鲁莽的小女娃娃哟!
“不、不用了。”干笑地咽咽口水,她可没那么天大的胆子,敢在男子面前赤足行走。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我不会笑你啦!”见小丫头畏畏缩缩,凉凉一笑,激她:“胆小鬼!”心里竟升起了捉弄女娃娃的坏心眼。
“谁、谁怕呀?”扭脖子也哼一哼,算了!这青田石雕可是所有雕刻师傅们的梦中美玉,不仔细看上几眼,后悔一辈子可只能怨自己!弯下腰,将两只脏泥布鞋拔下来,脱去湿透的布袜,光着一双胖胖的脚丫子,大步跨进厅来!
聂修炜扫一眼那双脚丫,挑挑眉:“是天足喔!”在大明朝内,女子很少有不缠足的。
“那又怎样?”摸摸头,她将脚丫子缩进裤管,天足怎么啦?
“为什么没缠足?”好奇而已,绝非兴师问罪,他又不是什么卫道之人,才不管他人是否合乎礼教、女子必须缠足等无稽之谈。
“为什么要缠足?”理直气壮地回聂修炜一句,阿涛气嘟嘟,“将一双脚缠成什么三寸金莲,能挑水呀?能下地干活呀?”她家可是务农人家,每日有做不完的活,不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滴滴千金大小姐,“再讲,缠足多痛!我爹娘才舍不得我受罪哩!”
“我又没说什么不好,你气什么?”挑眉一笑,聂修炜越觉有趣,“我也不赞同女子缠足,行了吧?”休战,休战,他们没必要为此争吵不停吧?
“什么行呀?这本就跟大公子无关啊!”奇怪的人,讶异地扫大公子一眼,不明白他何以有此说法。
“啊?”也怪叫一声,险些露出年少的稚气。他刚才是为劝她不气耶!怎么到头来,倒是他的事?
“本、本来——啊啾——”惊天一个大喷嚏,险些逼出泪来。好冷!廊外雨大倾泻,偏又刮起风来,浑身湿透,不冷才怪哩!双手立刻环住身体,一阵寒颤,“啊啾!啊啾——”
“冻着啦?”好笑地摇摇头,指一指厅旁侧门,“那里有我的一些衣物,将就去换一件吧!”也难怪,在雨中淋了半天,不得病才怪呢!
“不、不用——啊啾!”抹一抹鼻头,声音开始含糊不清,鼻孔也塞起来。
“还逞什么强啊。”他索性上前拉住她,扯往侧门,“你冻坏了,谁帮我整理石头阁呀?”要不是这小丫头还有一些用处,才懒得管她死活哩!
“不用、不用。”她才不想欠别人情意哩!
“行啦!喏,给你,先换上。”将自己平日所穿一套衣裤拿给她,也自取了一套衣物,“我去那边换,这里留给你用。”笑着退出门外,细心地将门替她关好,呵呵,他原来也很关心下人嘛!
第一次,他发觉这个只会迷路的小丫头也挺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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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玉缘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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