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温乐沣还在那个超市以打工作身分掩护的时候。
“一共是一百八十二块,收您二百,找您十八……”他双手递出纸钞。
取过纸钞的同时,一只纤纤玉指在他的手心上轻轻地划了一下,温乐沣迅速地收回手去,那美女笑得花枝乱颤,盈盈一握的纤腰靠在台上,上身微微一低,让他看清里面诱人的蕾丝花边和丰满的两团。
“今晚一起吃饭吧,帅小哥——”狐狸精一样的女人露出媚笑,说。
“我不喜欢不同种族的。”
在绿荫公寓所在的城市,鬼魂就像说好了一样积聚着,妖怪倒是很少;而在这里,鬼魂不太多,妖怪却是不少,就算有些大规模的鬼魂聚会也都是妖怪的鬼魂……果然是物以类聚……
女子笑得胸前两团直颤:“讨厌,居然这么干脆就拒绝!姐姐可是很难得才喜欢上别人的,不要后悔哦。”
温乐沣眉头都不皱一下,“不会后悔,请狐狸姐姐让一下,非常感谢。”
他拿起狐狸精身后客人买的商品,在感应器上一扫,发出嘀的一声。
狐狸精可惜地摇了摇头,扭着屁股离开。两个保安的视线紧紧地黏在她的屁股上,连一个问路的老太太戳了他们几下,也没得到半点反应。
又结了几位客人的帐后,一位女客人拿着一瓶杀虫剂举到他面前。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个举着杀虫剂的女客人。
圆圆的眼睛,阔阔的嘴,圆乎乎的丰满身体,奇怪而协调的外表,不是美人,却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她绝对不是那种会喜欢买杀虫剂的妖怪!
“你买这个干什么?”他问。
“杀……杀虫……”女客人面无表情,说话却有点颤抖。
“杀虫剂不卖给你,你走吧。”他把杀虫剂放到了柜枱里,确保她碰不到。
一见他的行为,女客人哇地大哭起来:“你们超市欺负人!我又不是不付钱,凭什么不让我买!”
见女客人哭,后面排成长龙的客人们聒噪起来,“是呀是呀,怎么还有这种事!你管得着吗?”
温乐沣手足无措。他的确是在管闲事,因为那瓶杀虫剂绝对不能卖给她,他只要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女子……
女客人哭着跑掉,后面的客人更加激动地指责着温乐沣,温乐沣百口莫辩,一抬眼又发现经理向这边赶来,不由叹了一口气,低头……嗯?那瓶杀虫剂哪儿去了?难道是刚才……
脑中掠过那女子捂着胸口飞逃的景象——胸口?他一惊,一把扯下身上的工作服,向女子跑掉的地方跑去。
匡当!经理被他撞了个马趴。
“小子你你你别跑!看回来我不炒你鱿鱼!”
炒吧,等回来就让你忘了……他想。
那女子边跑边哭,别看她圆乎乎的,速度却是飞快,在这闹市中温乐沣又不能脱体而去,所以拼了老命,才不好容易紧跟上她的步伐。
一路上,他不知道撞翻了多少人,却连道歉的时间都没有,总之就是一直在跑、跑、跑!
女子一口气从市中心跑到郊外,钻入一片小树林,最后停在林中的一条小河沟旁。温乐沣已有很长时间不怎么锻炼,真真让他累得个半死,才终于看到了她蹲在河沟边哭得肝肠寸断的身影。
真……真是的……难道这位瓢虫小姐是在这里出生的吗?还专门跑到这里……
“你好过分……你好过分……”女子哭着叨叨,“呜呜呜……种族不同又怎么了……就因为种族不一样你就对我这么绝情!那你怎么不找个男人过活!男人和女人不也是不同种族么!呜呜呜……”
怎么又是负心男啊……你好歹是妖怪吧……
“我不想活了……我死给你看……我真的死给你看……”那女子哭哭啼啼地拿出刚才买的杀虫剂,拆开瓶盖就要往自己头上喷。
温乐沣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夺过了那瓶杀虫剂。
“你干什么!”女子又踢又打,拼命挣扎,“让我死!让我死!”
“那不行,”温乐沣晃了晃瓶子,“这是商品,你还没付钱。”
女子愣了一下,又哭起来,把口袋里的钱都掏出来扔到地上,喊:“给你!都给你!你让我死!让我死!”
“白纸是不行的。”温乐沣在那些钱上踢了一脚,那些东西啪地一声变成了一堆真正的纸。
女子又是一愣,挣脱了他,拍着地嚎啕起来:“啊——我就知道!人类不喜欢我!好不容易爱上我的男人讨厌我!现在连个阴阳师也来欺负我!连自杀都不准……”
“我不是阴阳师……”
“啊——这世界怎么能这样对我——”
温乐沣叹气:“你在这里哭又有什么用?你家那个又听不到。”
“你别管我!”女子哭着吼他,“反正我死掉算了!和你没关系!”
温乐沣忍不住再叹了一声。
“好吧好吧,看在同样和‘那个世界’有联系的分上,瓢虫小姐你能不能到我现在住的地方去,把你的事都告诉我,看看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帮你……”
“真的?”
“真的。”
女子的眼泪立马收了回去。
“……”真快……啊……
***
瓢虫小姐的故事很恶俗。
一个妖怪女人,和一个人类男人,在人类男人还没搞清楚对方身分的情况下就相恋了,然后幸福地度过了一段时间,再然后家里来了一个道士,声称降妖伏魔,硬是把她的身分全抖漏出来,于是她便被赶出了家门……
“他一听我的真身是瓢虫,连问都不问就和那道士把我往外赶……呜呜呜呜……”瓢虫小姐换了第二盒面纸,“我的命好苦啊,和白素贞娘娘一样苦啊……”
温乐沣无言地递给她第三个面纸盒,她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狠狠擤鼻子。
擤完鼻子,她又一把抓住他的手,哭道:“难道就因为我是女的吗?古往今来变成女的就得这么辛苦吗?我也能变男人的!呜呜呜……”
“问题不在那里吧……”
“他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呜呜呜呜……”
“好了,你也别哭了,我可以帮你想办法,或者,我们可以去那个男人家里,问问看到底他是怎么想的。”温乐沣拍拍她的背。他家就快要被她的泪水和面纸淹没了,还是快点把这事解决了吧。真是失策啊,早知道应该和她在外面聊……
“我不去!”不说还好,一说之下,瓢虫小姐哭得比刚才更大声了,“不去的时候还有点幻想,一去就没转圜余地啦!我不去!我不敢去!”
真是患得患失的爱情女人……不,女瓢虫。温乐沣无语。
“但是,你不去的话难道要在这里哭一辈子吗?”
“只要他死了就全结束啦!”她还是在哭,“请让我在你这里哭几十年吧!”
温乐沣吸气。
温乐沣呼气。
温乐沣要忍耐。
温乐沣绝不能把这个女人〈女瓢虫〉打出去……
“那你能不能去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哭?我有个朋友在崂山修炼……”
“我要待在他身边!”她哭得更凶了。
他没办法……“那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再回他家一趟;二是去崂山我朋友那儿。你自己选吧。”
瓢虫小姐哭泣的声音变小了,看得出来她正在计算哪个更划算一点。
“那……你说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选第一项。”
“我听你的!”她惊人的干脆。
其实就是想去吧……胆小的小姑娘。
***
瓢虫小姐的男朋友的家离得不太远,走了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不过最大的问题是,瓢虫小姐一看到那男人家门就浑身发抖,怎么也不肯进去。最后温乐沣好说歹说,才好不容易让她妥协,两个人(妖)磨磨蹭蹭地上了楼。
那男人家的房门虚掩着,可以从缝隙看到门内的东西。不过那缝隙实在太小了,根本看不出来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门怎么会虚掩呢?”瓢虫小姐六神无主地叨叨,“怎么会虚掩呢?他最喜欢锁门了,家里有没有人都会锁门的,怎么会虚掩呢?”
温乐沣看着那扇虚掩的门,不知怎的感到一阵难以言表的心慌。
“也许他是有客人呢?不如今天就不要进去了吧,我们明天再说。”他说着就去拉她的手,被她用力挣开。
“不行!我一定要看到他没事才放心!”她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门。
在她推开门的刹那,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劈头向她盖来,她尖叫一声,被死死兜在了网中央,网口一收,拼命挣扎的她就被拖了进去。
已经许久不曾战斗的温乐沣,几乎是愣着看着这一切,直到她被拖走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网子的后部,想把它拉住。
然而那东西另一头的人是用了猛劲,一个用力之下,竟连温乐沣也一起拖了进去。门在温乐沣的脚后关上,然后再从外面听,便已是无声无息。
屋内,从他们进来起,周遭墙壁便传出了嚣张的大笑与回声。一个西装革履的长发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只手抓着蜘蛛网的丝结头,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
“呔!何方妖怪!还不快快现形受死!”
温乐沣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我们是什么妖怪,你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
“说得也是。”那男人居然很同意地点头。
“你是什么人!”瓢虫小姐从网中很困难地伸出一只手,指着他大骂,“你是贼吧!闯到我们家来杀了他,然后抢了他的屋子!温乐沣先生,你一定要帮我把他送到警察局去啊!”
那男人讪笑一下:“你没病吧?是你老公请我来的嘛。”
“胡说!那个人是个道士!”
“……”这位瓢虫小姐似乎没有“换衣服”的概念……
那个西装道士也已经不想再辩解什么,他向温乐沣举了举手中的蜘蛛网结,笑着说:“看见了吗?这叫做寒冰丝,是天山上稀有的寒冰蜘蛛结的网,妖怪们被抓进来就没有能逃得出去的,人类更别说了!你要不要也试一下?”
温乐沣看了他一眼,弯身将那网连瓢虫小姐一起拉起来,尝试着撕扯。
“跟你说不可能的,要不你就快点走吧,反正和你没什么关系,我只要抓到这只瓢虫就算交差了……”
温乐沣抓住一只网扣两边,猛地用力一拉,那被称为坚固无比的寒冰网“刷拉”一声,被他扯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瓢虫小姐被他从裂口中拉了出来。那西装道士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的寒冰网!”他心疼得眼泪都下来了,“据说连神仙也挣脱不开的寒冰网……”只是据说而已……
温乐沣给他的回答是:“哦。”
“哦什么哦!我杀了你!我珍贵的寒冰网啊!”
瓢虫小姐偷偷摸摸地往屋内摸去。
西装道士发现,大喝一声:“妖怪哪里走!”从袖中竟拉出一把拂尘来,拨出一道金光向瓢虫小姐打去。
温乐沣一把抓住了拂尘的扫尖,西装道士恶狠狠地盯着他。
“有一不能再二!你毁了我的寒冰网,我今天一定要收了你这个妖怪不可!”
不由分说,啪啪啪啪便是一阵快攻,温乐沣见招拆招,只用一只手便能从容应对。在这当儿,瓢虫小姐已经钻到了里屋,突地,传来她的一声尖叫。
温乐沣心一沉,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双手往外一分,向那西装道士狂风骤雨般攻去。
本来西装道士武功就不如他,现在更是一阵手忙脚乱,生生被他打中了好几拳,眼睛都肿了。
这西装道士也是没有挨过揍的主儿,如今哪里受得了这委屈,愤怒地大喝一声,向后几个翻滚落到窗边,大吼一声:“雷神天将急急如律令!”
刚才还晴空朗朗的天空刹那间乌云密布,雷声滚滚,一道道金色的雷电透过玻璃向屋里劈了过来。
这道士……原来不是个只会欺负小妖怪的家伙嘛!
瓢虫小姐一进屋里,便被惊得大叫一声,哭跪在地上。
“小中!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叫于中的男人被捆在床腿上,嘴里被塞了一条毛巾。
她一边哭一边爬过去,帮他把嘴里的毛巾取出来,然后努力地解绑着他的绳子:“怎么会这样的!那家伙果然不是道士对不对?他是强盗!咱马上把他扭送到警察局去!”
那男人被松了绑一把抱住她,痛哭流涕地说:“对不起!阿瞳!我不该听信那个骗子的话!你这么贤淑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是妖怪呢?”
瓢虫小姐愣了一下,开始使劲捶打他:“可是你当时为什么不信我?”
“都是我被迷了心窍呀!”他后悔万分地说,“可是你还居然回来找我……”
他的脸上,是真真正正的后悔,瓢虫小姐绝对相信这一点。
“你知道就好……你知道就好……”瓢虫小姐幸福地哭起来。
太好了……原来他的爱情是真的……原来她没有受骗……
“以前都是我的错!”他毅然道,“我以后都不会再不信你了!我知道这世上只有你对我好!那个骗子根本就是骗钱的!要不是你来,我说不定都被他杀了……阿瞳……我从今以后都相信你,绝对不会再相信你以外的人,真的!”
“我信!我信!”
“我爱你!阿瞳!”
“我……小……我……哇——”瓢虫小姐大哭起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
西装道士目瞪口呆。
他没见过……他何曾见过这样的人?
一个个惊雷闪电不断地打在温乐沣身上,却像打在了一个虚幻的影子上一样,没得到任何反应。
温乐沣慢慢地在雷电的击打中向他走去,如同鬼魅。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西装道士颤抖地指着他,说,“不要过来……我让你不要过来!”
温乐沣笑笑:“你不是很厉害的道士?怎么会猜不出我是什么东西?”
他张开自己的手,继续向他接近。这个白痴!看了这么久还没发现,他根本没带身体来?
西装道士举着拂尘,手抖得筛糠一样,“不怕雷电的……除非是万年以上的老妖……或者……或者……”
“或者……是神仙?”还有魂魄……不过这一点他不打算提醒这个半吊子!
温乐沣扼住他的喉咙,将他从地上拎起来,“本来神仙和妖怪都不与人类为敌,你为什么要专门和我们对着干?她和那个人类是自由恋爱,你管得着吗?”
没有咒语,雷电逐渐变弱,终至消失。
西装道士被他扼得直翻白眼,“是……是自由恋……但是……”
“温乐沣先生!”
温乐沣手上的劲道放松了些,回头发现瓢虫小姐拉着她情人的手,出现在他们面前。
“找到你的情人了?”
“嗯!”瓢虫小姐大力点了点头,“那个家伙果然是个强盗!他居然把小中绑起来!”
温乐沣挑了挑眉,冷冷地看一眼那个西装道士。
西装道士咽了一口唾沫,“不……请听我说,其实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刚开始呢,我本来没有……”
温乐沣肋下的手臂一拳砸上他的胸骨,那家伙嗷地一声被打飞,牢牢地黏到了墙上。
“这就太好了。”温乐沣笑着说。
“谢谢你……”瓢虫小姐感动得又开始掉眼泪,“要不是你我就真的错过了……真的很感激!你不仅救了我,还拯救了我和他之间的感情!”
“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温乐沣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正想就这么出门,忽然想起墙上还黏着一个,便又回头走到那道士身边。这家伙是一定要剥下来带走的,否则在这里实在太妨碍人家小夫妻……
站在道士面前,他一边想着瓢虫小姐用杀虫剂自杀的情景,一边忍不住又笑了一下。这个傻妖怪,要是以后想起今天的事,她一定会把自己笑死的吧。
他正想着,身后传来“扑”的一声轻响。
他愣了一下,几乎以为是自己受到袭击了,于是回头,发现瓢虫小姐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不,她没看他,她大睁的眼睛里什么也没看。
然后他又听到了“扑”的一声,这回比刚才听得更清楚了,就像是有人把利器戳到肉里一样的声音。他低头,发现自己的胸口出现了一把一穿而过的拂尘。
瓢虫小姐倒在了地上,透明的血迹在地面上晕开。她脑后插着刻有符咒的短刃,从脑袋的裂口中,噗噗地直往外冒着透明的液体。
——根本没有什么强盗,也没有什么信错人的问题。
——骗人的,根本就是瓢虫小姐那个深情的男友!
——恋爱中的女人是没有理智的,他根本不该相信她的判断!
“混——蛋!”温乐沣暴怒,抡圆了胳膊狠狠地向后挥去,但他的胳膊挥了个空,那个该死的道士早已料到他的动作,猛地拔出拂尘,在地上一滚,躲开了他的攻击。
温乐沣胸口的鲜血狂喷出来,溅得满墙都是。
他是魂魄……没错!他现在还是魂魄,但那是道士的拂尘!这拂尘穿过了他的魂魄,也伤到了他的躯壳!
他不顾自己的伤势,踉踉跄跄地追着那个男人,想将他立毙于掌下。但他的能力随着血液的喷涌逐渐减弱,不要说造成伤害,连抬起胳膊的力量也越来越小。
道士和那个男人哈哈大笑,只是轻松地走几步,就可以躲开他花费全身力气的动作。
“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会遭报应的……”他连口中也吐着血,愤怒地说。
“报应……哈哈哈!报应!”那两个人类哈哈大笑起来,“谁说杀妖怪有报应呢?神仙说这是功德!功德积够了还能成仙呢!至于你,只要把你打得灰飞烟灭就没人知道了!哈哈哈哈……”
“成仙……”温乐沣冷笑,“你他妈的做梦去吧……!”
无效的追杀最终耗尽了他的力气,让他倒在了瓢虫小姐的血泊上。
血泊中的女人早已不见,只剩下了血中的刀,还有一只小小的瓢虫。
瓢虫小姐,已经死了。
“混蛋……”温乐沣闭上了眼睛,他最后吐出的虚弱话语,不知道是在骂他们,还是在骂自己。
也许他真的不该多管闲事。
也许他那时候就让瓢虫小姐自杀比较好。
更也许他应该仅仅救下她,但绝不该劝她回家。
他叹息。和那么多妖魔鬼怪战斗过那么多次,从小时候就一直在抗争,到了现在却……真是阴沟里翻船……
很抱歉,瓢虫小姐……
“大师,怎么样?”那个于中踢了一下温乐沣的手臂,一脸的厌恶。
西装道士得意的鼻子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哈哈哈哈……当然没问题!我连他的命门都戳碎了!他怎么可能还有活路?哈哈哈哈哈哈……”
“大师说得是!”于中谄媚地献上一根烟,西装道士摇手不要,“那,大师,这人怎么办?他难道就一直这样子?被人看到还以为我杀了人哪。”
西装道士露出了有点纳闷的表情,“说到这个我也奇怪,命门都破了,不管是神仙还是妖怪都该恢复原形了吧。怎么还维持着这个模样呢?”
“啊!那我们该怎么办?”
“别急,”西装道士躬身摸上温乐沣的脚,然后一点一点向上摸,“这种情况八成因为他身上有什么宝贝,让我找找看,没准还可以增加法力延年益寿……”
摸着摸着,西装道士的手忽然猛地一弹,像被电打到一样跳了起来。他有些惊恐地看着温乐沣的腿,又看看自己的手,好像不敢相信一样。
“大师,怎么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道士一边念叨着,一边颤抖着后退。
“大师?”于中正惊讶着大师的奇怪变化,一回头,也惊得大叫,“啊!你你你不是——”
温乐沣擦着嘴角的血,慢慢站了起来。他左手拿着开盖的手机,身体周围环绕着淡淡的黑光。
“我不是怎样?嗯?”他冷冷地微笑,一如鬼魅,“你们以为……一个小妖怪就没有靠山了是不是?你们以为看起来很无能的人,就很好欺负了是不是?你们以为这样灭掉我们就没人发现?嗯?”
他举起沾染血液的手机,向他们炫耀似的一晃。
“别忘了,这世上还有一样东西,叫做传递工具。”
西装道士的脸都绿了,“是魂魄行走……是魂魄行走!你是阴家的什么人!”
魂魄行走,通过任何工具,只要它能将资讯传递过来,就能将魂魄的力量传递过来。温乐沣在这头,温乐源就在那头,只要他们之间还有这个手机,温乐沣就能使用温乐源的力量。
这样的能力听起来很好,不过很累,如果不是太需要,他们是不会这么做的。而这个摩登道士居然知道魂魄行走,也勉强算不错了。
温乐沣稍微歪了一下头,笑笑:“我们的关系比较复杂,那个绿荫公寓的管理员,我和哥哥叫她姨婆。”
西装道士惨叫着夺路而出,温乐沣用没有握手机的手向他一挥,好像有什么很重的东西挥过去了一样,猛地压在了道士的背上,把他压得惨叫着趴到了地上。
二百公斤,是温乐源能控制的最大压力,他很幸运,温乐源从来没有对普通人用过这么高限额的力量。而温乐沣,也从来没有让他对普通人使用过这么强的力量,但今天他没有说话,到最后他也不会为他说一句话!
对温乐源而言,他不该伤害温乐沣。
对温乐沣而言,他不该对瓢虫小姐赶尽杀绝!
他犯了“禁忌”,所以他将得到“惩罚”。
“饶命……饶命啊!饶了我!我有眼不识泰山!居然……啊!”
道士还在惨叫。他居然没死,果然不是普通货色。一般人这时候应该已经骨折筋断,死得很透了才对。
温乐沣一只手放在他正在承受强大压力的背上,抬头看着躲在角落里,已经尿了一裤裆的于中。
“记得我说过的,报应?”
于中拼命点头……一会儿,又拼命摇头。他已经连话都不敢说了。
“你们说想成仙是不是?没有报应?嗯?”
温乐沣的手底下发出哢哢脆响。
“报应总会来,只不过是早晚罢了。”
手下的人从喉咙里挤出的垂死声音,他的骨头正在一根根断裂,粉碎性的,就算是华佗再世也不可能修复得了,他已经快完了。
——只要,没人救他的话。
“大……大师!神仙!您放过他吧!”于中颤抖着大叫,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他快死了!”
“哦,那你的妻子呢?”
“她不是人!她不是人啊!他是人!不能杀人!”
就在快要压断那道士心脏附近的肋骨,让骨头插入他心脏的时候,温乐沣忽然住了手。
他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哥,行了。”
“……真的没事了?”
“嗯。”
温乐沣挂了电话,放开了奄奄一息的道士,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于中。
于中不敢面对他的目光,也不敢说话,只是一直打颤。
“报应……没理由只有他一个人受,你说是吧?”温乐沣说。
于中不明白他要说什么,想点头,又想摇头,最后既没有点也没有摇。
温乐沣扯开道士的衣服,沾了自己身上的血,开始在他的背上画奇怪的符号。
画完之后,他走到了于中面前。
于中一边颤抖一边后退,他一把拽住他,按倒在地,扯开衣服,于中死命挣扎,但他哪儿是温乐沣的对手?温乐沣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便压住他,在他背部的同样位置也画上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符。
“你说,不能杀人,”温乐沣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起身,后退,“你说,杀你妻子就是应当。好,好,你很善良。那我现在告诉你,其实我在你们身上画的是同命符。从今天起,他活,你活;他死,你死。”
于中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使劲用已经破烂的衣服擦自己的后背。
温乐沣笑了:“没用的,你能擦掉血,但擦不掉符,不信的话,你可以让他死死看。”
“不要啊!”于中扑过来,趴到他脚下嚎啕大哭,“不要啊,不要啊!求求你!把这个符解了吧,把这个符解了吧!”
“为什么要解了呢?”温乐沣惊讶地问,“他不是你的同类吗?不是不能杀人吗?反正只要他活着你就能活着,这有什么关系?”
“不是的!不是的!”于中死命拽他的裤腿,“我不要和他一起死!大师!求求你,神仙!我不想死!我不想照顾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我不想啊!我不想啊!”
“是啊……”温乐沣看了看瓢虫小姐透明的血液,冷冷地笑了,“谁都有求生的本能……不想死的人有很多,不只你一个。”
他一脚踢上于中的胸口,于中倒在地上,痛得身体蜷在了一起。
温乐沣走到瓢虫小姐的血液中,躬身捡起她小小的身体,托在手心中,转身离开了瓢虫小姐伤心的房子。
“我明明都知道,这将是最后的拥抱,你给我一个圈套……”
温乐沣打开手机,设定为歌声的铃声顿时断了。
“乐沣?”
“嗯?”
“你没事吧?”
“没事。”
“……我闻到血气,还有杀气。”
“没事。”
“是你身上的杀气。”
“我说没事!”
“……乐沣。”
“……”
“你一定会处理好的,所以我不需要过去,是不是?”
“……”
“乐沣?”
“……”
“你在哭吗?”
“没有。”
“哦,那就好。”
那就好。
温乐沣就这样开着和兄长通话的手机,茫然地望向灰濛濛的天空。
我拿什么和你计较,不痛的人不受煎熬,原来牵着手走的路,只有我一个人相信,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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