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衣 5

  一夜二十四小时后,小爱站在了丽江古城的街头。
  这时是黄昏。
  不过丽江是没有黄昏的,不管天是什么样的颜色,这里永远都有来来往往的人群。小爱拿着手里的纸条询问客栈的所在地,客栈是走前在网上查到的,有个奇怪的名字,叫“一夜”。小爱穿了非常招摇的花裙,厚厚的红唇,背着个大大的花包,招摇地走过丽江才下过雨的小街。两边都是小店,卖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过这些对于她都没有兴趣。话又说回来了,对于一个失恋的女子,要让她对什么别的东西感兴趣,是一件比较难的事。
  站在“一夜”门边的时候,小爱看到了她。短发,短裙,乱七八糟的服饰,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正在跟服务员吵架。
  “床上有蚂蚁,怎么不能打折?我还没跟你要医药费呢!”她的声音又脆又响,把胳膊举得高高的,非要让服务员看。
  “红点,红点,都是红点点,你说疼不疼,咬你一下啦。哼哼。”
  女服务员吓得把身子往后仰过去,再仰过去。
  小爱走过去,轻声问:“还有房吗?”
  “有预订吗?”
  “没有。”
  “去别家吧。”服务员说,“这里早满了。”
  小爱背着包往外走,还没到门口,被她一把拉住了:“喂,跟我住啦,房费各一半。”
  小爱回过头,她正冲她眨眼睛。
  “放心,我睡觉不打呼噜。”她说。
  小爱还在犹豫,她已经拉着她往里走:“走啦,我那间房不错的,在二楼,光线又好,可以看到半个丽江城呢。走啦,走啦,有缘千里来相会嘛,晚上我们去泡吧,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哦。”
  小爱就这样被她拖拖拽拽地拖进了房间。一间很小的房,有两张床,一个小小的卫生间。两张床上都摆满了她的东西,她把其中一张床上的衣服一把收起来,抱在怀里,冲着小爱点头说:“你睡这里。”
  小爱把行李放下来,问她:“我应该给你多少钱?”
  她伸出手来:“一天二十,你交我也行,交总台也行。”
  小爱不信:“这么便宜?”
  “你以为这是在巴黎?”她眼睛一瞪。
  “我还是……喜欢一个人住。”小爱把包背起来说,“要不,我去找找别的地方。”
  “不要不要。”她忽然挡住门口,很怕小爱离去的样子。
  “不要。”她说,“这里真的很好的,要不,我可以不收你的钱。这还不行吗?”
  小爱奇怪地盯着她。
  “叫我离离。分离的离。”她咬着下唇说,“我失恋了,我一个人住会害怕。”她看着小爱,眼睛又大又亮,有些湿湿的。
  小爱的心忽然就软了,她把行李放下来,书上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丽江是一个很戏剧的地方。
  除了离离,或许小爱应该还可以偶遇一个帅哥,当然,这是后面的事。
  进酒吧一小时了,离离一直在唱歌。一开始是跟三个小姑娘唱,她给了她们三十块钱,可以得到三支玫瑰和六首歌。小姑娘们扯着嗓子唱了半天的“阿哥阿妹”,捏着三十块钱心满意足成群结队地走了。离离就开始一个人唱,唱着唱着不过瘾,她就跑到酒吧的台子上去扭着身子跳舞,没有人关心她,在丽江,在丽江的酒吧,没有人会用奇怪的眼光看离离。
  离离冲小爱眨了眨眼,大声说:“来啊,一起跳。”
  小爱喝着一杯啤酒冲离离摆摆手。
  离离笑,声音低下去,但嘴型很夸张,小爱知道她在说:“放不开!”
  离离扭着身子,像蛇一样地从台子上滑下来,趴在小爱的桌上,低下来喝了一口她的啤酒,然后说:“忘了自己,就可以忘掉失恋啦哦。”
  小爱瞪着离离。
  离离说:“你别告诉我你没失恋,好孩子都不许撒谎。”
  说到这儿,离离的手机忽然响了。诺基亚很清脆的铃声,离离眯起眼睛来看了一下号码,把手机忽然伸到小爱面前说:“你替我接!”
  小爱躲开。
  诺基亚不折不挠地响着。
  离离不折不挠地说:“接嘛,替我接嘛,求你啦。”
  手机贴近小爱的耳朵,小爱听到那边传来一个特别好听的男声:“离离,你在哪里?”
  “我……”小爱指着离离,“她……”
  离离朝小爱做鬼脸。
  “她……”小爱结结巴巴地说,“她,她上洗手间去了。”
  “噢,你不是她。”对方说,“谢谢你,等离离回来,你转告她,让她来官房大酒店708房间找我,我来丽江了。”
  “哦。”小爱说。
  对方把电话挂了。
  “什么?”离离瞪大了眼睛问,“他说什么?”
  小爱把手机塞回离离手里:“他说他在什么官房大酒店等你,让你去。”
  “官房?”离离尖叫起来,“他在丽江?啊啊啊!”
  “你怎么了?”小爱问。
  “我没什么。”离离说,“亲爱的小爱,你是否愿意陪我去一下官房大酒店呢?我介绍一帅哥给你认识。”
  “不去!”小爱干脆地说。
  “可是你不去,如果他杀了我,谁来救我呢?”离离说。
  “那我更不能去了。”小爱说,“我还要留着一条命去爬玉龙雪山呢。”
  “走嘛,好小爱。”离离说,“你陪我去见他一面,我们今晚还是回客栈住,明天我陪你去爬雪山,还不行吗?”
  “离离。”小爱说,“要知道我们并不熟。我来这里是度假的,希望你不要干扰我,行不行?”
  离离松开小爱。
  她的眼泪忽然从大眼睛里流了出来。
  小爱吓了很大的一跳。
  “喂。”小爱慌里慌张地递过纸巾说,“喂,你不要这样啊。你到底怎么了?”
  离离继续哭,无声的,大滴大滴的眼泪。
  “哭吧。”小爱说,“伤心总是难免的。”
  离离却忽然不哭了,扑上来要抱小爱的样子,小爱躲开了,拿着自己的包往门外匆匆走去。
  初遇很累,小爱回到客栈就睡了。
  睡以前,真是有些想他,手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最终没有给他发短消息。就这样捏着手机睡着了。
  半夜醒来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个滚烫的东西靠着自己。清醒过来后,发现是离离。离离全身烫得要命,爬到她床上来,抱着她,嘴里在哼哼。
  “你怎么了?”小爱爬起来,开了灯,看到脸色绯红的离离,用力拍她的脸说:“你没事吧,离离,你是不是在发烧。”
  “我要死了。”离离气若游丝地说,“你们都不管我,我要死了。”
  “你得去医院。”小爱穿上衣服,把离离扶起来说,“你先喝点水,我带你去医院。”
  “让我死了算了。”离离说。
  小爱把矿泉水硬灌到离离的嘴里。水流下来,把离离的衣服弄湿了。她没换睡衣,穿一条在丽江才买的花裙,人软软地塌在那里,烧得不行了,脸上却好像在笑。
  喝完水,离离倒到床上。
  “你起来,”小爱说,“我们去医院。”
  离离不理她,好像睡去了。
  小爱急得有些手足无措,又去弄了冷毛巾来替她盖到额头上,再到服务台去找药,睡得蒙蒙眬眬的服务员朝小爱摆手说:“没有,没有。”
  小爱跑回房间,离离的烧依然没退,她开始说胡话,喊一个人的英文名:Tony,Tony.小爱忽然想起什么,她在离离的包里找到离离的手机,手机关了,小爱打开来,找到那个“已接电话”,拨过去。
  凌晨四点,那个电话并没有关机。
  还是那个很好听的男声:“离离?”
  “不是。”小爱说,“我是离离的朋友,她发高烧了。”
  “噢。”那边说,“你们在哪里,我这就赶来。”
  小爱报出地址。
  “谢谢你替我照顾她。我带着药,尽快赶到。”
  “没事。”小爱说。
  挂了电话,小爱坐在床头看着离离,她忽然发现离离看上去真的很小,好像就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只是服装和化妆让她显得老气而已。再又想,自己跟离离的命运是不同的,不会有谁为了自己追到天涯海角,不会有谁会为了自己不离不弃。
  这世上肯定是有真正的感情的,只是自己遇不到而已。
  这世上肯定也是有好男人的,只是不属于自己而已。
  不知道他,此时正在做什么?
  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自己?
  …………
  胡思乱想中,有人敲门。
  小爱站起来开门,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个药瓶。
  一个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透过清晨依稀的光线,看得出他穿得很考究。他肯定很着急,但依然维持着他的礼貌:“请问,离离是不是在这里?”
  “是。”小爱微笑,让开身子,客栈的房间很狭小。他进了门,坐到床头,替离离把额头上的毛巾拿下来,对小爱说:“请给我一点水。”
  小爱打开一瓶新的矿泉水递过去。
  他说:“谢谢。”然后开始给离离喂药。
  他的声音真是好听得没救了,让人感觉温和,踏实。他抱起离离,离离歪到他的胸前,很乖地把药吃了。
  小爱的心上上下下地疼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何。
  于是,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束河古城的凌晨,美得像个梦。
  小爱在青石板的路上慢慢走。游人并没有散去,只是没有白天那么拥挤,所以小爱并不觉得寂寞。一个人漫步,有些像在梦游,半梦半醒,心头的万千滋味全变得简单,所以,小爱的心情还算是不错的。
  大约两小时后,小爱回到了客栈。
  离离和那个男人都不在,人去楼空。小爱收拾了行李去退房,服务员告诉她账结掉了,连后两天的都一起结掉了,如果要退房,还要退钱给她。
  虽然钱不多,小爱还是站着怔忡了好一会儿。
  长这么大,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人的感觉。可惜的是,一直没记下离离的电话。
  夏天的玉龙雪山并没有传说中的景致,小爱玩得有些索然无味,听旁边有人建议说山下不远处的束河古镇不错,小爱决定下山去束河玩。
  束河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地方,最主要的是安静,一条清得见底的小河绕着小镇盘旋。小爱很远就看见了离离和他,他们坐在一家咖啡馆的外面,离离戴了一顶很夸张的彩色的帽子,在喝一杯鲜艳的果汁,他穿白色麻质的休闲上衣,在吸烟。
  他们面对面地坐着,并没有交谈。
  这是小爱第一次清楚地看清他。
  小爱走近了,把一百元放在他们的桌上,轻轻地说了声:“谢谢。这是你们的钱,还给你们。”然后打算转身离开,离离却一把拉住她,欣喜地说:“小爱,是你?”
  小爱笑笑:“你没事了吧?”
  离离说:“挂完水就没事了。昨晚真是谢谢你啊。”
  “是的,”他也说,“谢谢你打电话给我。不如坐下喝杯茶?”
  “对啊对啊,”离离说,“坐下喝杯茶,相逢就是缘,你看我们多有缘。”
  他把烟灭了,起身替小爱把椅子拉开,对小爱做请的手势。
  小爱不好意思推托了,于是就坐了下来。
  他问小爱:“喝什么?”
  小爱说:“随便。”
  他就替小爱点了茶,上等的乌龙,闻起来比喝起来感觉还要好。
  他不再说话。或许是他们之间的冷战还没结束,一向叽叽喳喳的离离也不说话。时光就是这样停住了似的,在陌生的束河,和两个陌生的人一起喝茶,小爱的心忽然变得透明而澄澈。
  小爱想,或许自己已经忘掉他了。
  或者说,自己可以原谅他了。
  忽然想哼一首歌,那首歌里有句歌词真是让人心酸,它唱:最痛的痛是原谅。
  离离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粉红色的裙在束河的黄昏像一盏幽暗的灯。小爱转过头,忽然发现他在看自己,于是小爱把头又转向另一边。
  那眼光,温暖得令小爱害怕。
  当然小爱知道,他不是自己要找的那种人,他是属于离离这种女孩的。对于在时尚杂志供职了五年的小爱来说,她清楚地知道这个人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价值不菲,包括他放在桌上的那个小小的打火机。
  “谢谢你的茶。”小爱说完,起身离开。
  再遇“小爱,小爱!小爱!!”
  两天后,在昆明的机场,小爱竟又遇到了离离。
  离离嘟着亮亮的红唇,抓着小爱大声地喊:“小爱,我们真是有缘呢。你也回去吗?”
  “是。”小爱说,“回家。”
  “你回哪里?”
  “北京。”
  “我回上海。”离离说,“我男朋友在那边等我。”
  小爱果真没看到她男朋友,原来他已经先行离去。
  “那好啊,”小爱笑笑说,“以后有缘再见。”
  “留个电话。”离离说。
  小爱把号码报给离离,离离小心地记在手机里,不放心,又拨了一次,听到小爱手机响起,这才鬼笑起来。
  “小爱,”离离问,“你做什么的?”
  “杂志。”小爱说。
  “我也是啊。”离离跳起来,“不过我不是编辑,我是替杂志做模特儿的。”
  “我以为你不用工作的。”小爱说。
  “为什么?”离离睁着一双大眼睛,不过立刻冰雪聪明地答:“他的钱可不是我的钱。我还是花自己的钱心安一些。”
  “是。”小爱低声说。
  “你猜我今年多少岁?”离离忽然问。
  “二十二?”
  “哈哈哈哈哈。”离离笑着跑掉,“不跟你扯了,我的班机要检票啦,下次有缘见面,我再告诉你哦。”
  离离就这样走了。
  小爱提着自己简单的行李,走到属于自己的登机口,只等了一小会儿,也开始通知检票,上机后小爱看见他,他坐的是头等舱,他也看到小爱,冲小爱点点头,微笑。
  小爱也笑,心莫名地咯噔一下。
  原来,他并没有在上海,那么,离离说的男朋友又会是谁?
  当然,这只是别人的故事。
  小爱自身难保,也毫无兴趣去猜测和了解别人的故事。
  飞机飞上了天,小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他和他,以前的那个他和不知道名字的现在这个他面对面地站着,然后,现在这个他一把搂住了她,对她说:“你跟我走吧。”
  以前的那个他脸上竟毫无表情。
  醒来的时候,小爱的脸通红。
  她不知道这个梦代表着什么,一个让自己感觉不踏实的诡异而莫名的梦。小爱真恨不得从飞机上跳下去。
  空中小姐甜美的声音在说:我们的飞机很快就要抵达北京机场……
  小爱用手掌捂住脸,不让自己想任何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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